第68章 毒物
  第68章 毒物

    “謝小姐, 您看那個地方便是泉眼所在。”侍女匆匆追上謝姝月的步伐,帶著她一路便向花園的方向走去。

    眼下正值秋日,正是百花寥落的季節, 唯有花園中所植的蒼鬆翠柏依舊鬱鬱蔥蔥, 在雨後泛著水洗一般的深綠色,枝葉中藏著的雨珠時不時濺落到地麵上的水窪中。

    謝姝月順著侍女手指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隻見一處泉眼正汩汩地向外冒著泉水, 又順著特意而為的石壁傾瀉滑下, 水花在陽光下泛起白色的波浪, 最後又悄無聲息地匯入湖中。

    “謝姐姐!”

    一道熟悉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謝姝月愣了一下轉過身去,隻見長樂郡主正提著裙擺小跑著過來, 差點還因為踩到水窪打個趔趄。

    “長樂, 你怎麽會在這裏?”

    謝姝月被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將人給扶住,上下打量了她幾眼, 見她沒受傷這才勉強鬆了口氣,擔憂道∶“跑這麽快幹什麽, 幸好沒摔著。”

    長樂郡主笑意盈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 又瞥了一眼謝姝月身後的侍女,侍女自覺地退後了幾步,給兩人讓出了說話的空間, 還未謝姝月問出聲來, 便聽長樂郡主小聲道∶“謝姐姐, 你昨天在太子表哥這裏歇下了啊。”

    “這……”

    謝姝月抿了抿唇, 接觸到長樂郡主八卦的眼神,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隻得幹巴巴道∶“昨天晚上雨有點大……看卷宗又實在看得太晚了……”

    “原來是看卷宗啊,我懂。”長樂郡主衝她曖昧地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是萬花坊的,還是送春樓的啊?”

    謝姝月扯了扯嘴角,回望著長樂郡主八卦的眼神,揚起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大理寺的。”

    “大理……大理寺的?”

    長樂郡主愣了一下,難以置信道∶“你們倆就看了一晚上的大理寺卷宗?”

    “對啊。”謝姝月淡定地點了點頭,故作詫異道∶“不然你以為呢?”

    長樂郡主神色一僵,尷尬地笑了笑,這才小聲道∶“誤會,都是誤會……”

    “所以你今天過來就是為了打聽一下我昨晚幹了什麽?”

    “這……其實是謝世子說要過來接你,我就順路一並過來了。”

    謝姝月聞言頓了頓,忐忑不安地問道∶“大哥也過來了?”

    “聽說昨夜太子府的人倒是去鎮國公府通傳了一聲,今天早上我打算過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你大哥要過來接你,我就一並跟著過來了。”

    長樂郡主思索了一下,又補充道∶“今天本是休沐的日子,但有位大人說是要商議林州疫病之事,今天一大早就過來求見太子表哥,我便先來花園打發一下時間。”

    “林州疫病?”謝姝月喃喃重複了一遍,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臉色忽然驟變,拉著長樂郡主便道∶“走,我們也過去看一看。”

    “謝姐姐你慢點!”

    謝姝月提著裙擺,快步踩在了路上的水窪處,一時間也顧不得鞋履和裙擺被濺濕了,一心隻想著趕緊趕去書房。長樂郡主和身後的侍女嚇了一跳,連忙快步跟上了她的步伐。

    “見過長樂郡主,謝小姐。”

    從書房中走出的內侍見到匆匆趕過來的三人,臉上不由得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盡職盡責道∶“謝小姐快進去吧,太子殿下剛想派人過去請您呢。”

    長樂郡主還不知發生了什麽,見狀不由得彎了彎眼眸打趣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隻是謝姝月卻並沒有她想象中的羞澀反應,抓著她的手反倒是越來越緊,長樂郡主掙了一下沒能掙開,隻得無奈道∶“謝姐姐快進去吧,我就先不打擾你們了。”

    謝姝月垂眸看著眼前門上精致的雕花,這才慢慢鬆開長樂郡主的手,一臉凝重地推開了書房的門。

    “矜矜,過來坐。”

    殷玄錚見謝姝月來的速度如此之快,眼底劃過一絲詫異,麵上卻依舊絲毫不顯,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在場的幾位朝臣品秩不低,可惜謝姝月大多都不認識,除了坐在下首處神色微冷的謝輕寒之外,還有便是曾經見過的苟新瑞,見謝姝月就這麽直接進來了,在場眾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旁人他們可能不認識,但這宣平侯府的卻是一個比一個出名,當初陛下壽辰時鬧出的那樁庶妹告發嫡姐之事可算是讓宣平侯府聲名遠揚了,尤其是當事人之一的謝姝月,更是想不記得都難。

    隻是現在並非是玩鬧的時候,這般嚴肅的場合太子卻偏偏把謝姝月叫過來,幾個古板的朝臣心中都略有不滿,隻是麵上不敢表露分毫,隻是默默移開自己的視線表達自己的不讚同。

    謝姝月心中自然清楚這些人的腦子裏的彎彎繞繞,但她一向在殷玄錚麵前不守規矩慣了,旁人的看法對她來說當真沒什麽用,更何況她坐在下首的親哥謝輕寒都沒出聲製止,她幹脆直接大大方方地坐了過去。

    隻是等到殷玄錚把手上的折子都遞到了謝姝月的手裏時,還是有人忍不住出聲道∶“殿下,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

    “無妨。”

    殷玄錚淡淡地看了過去,說話之人頓時訕訕地閉上了嘴,心下緊張之際卻又聽殷玄錚繼續道∶“鄭大人盡可放心,月兒對此的了解怕是要勝於諸位不少。”

    在場的眾人聞言俱是一怔,就連謝姝月也是一頭霧水,隻得低頭翻看著手上的折子。

    折子上言語詳實,主要寫的還是林州時疫之事,此番時疫來勢洶洶,又逢數日大雨,現下情況早已不容樂觀。

    謝姝月一直看了下去,心中的猜測確上越發篤定了,然而視線卻最終停在了最末尾處的幾句話上。

    “染病之人高熱不止,接連嘔吐,重病者口鼻俱流黑血,死後屍身出現大片褐斑……”

    直至此時,謝姝月才忽而明白了殷玄錚話中的含義。

    “看起來倒不像是普通的時疫,更像是中毒所致,這一點當地的郎中肯定也有所思量。”謝姝月組織了一下語言,解釋道∶“所謂時疫大多受疫毒病氣影響,雖會有高熱,但遠不至於流黑血這般厲害。”

    而所中之毒,則是像極了粉娥嬌……

    謝姝月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把這句話給咽回了肚子裏。

    廳中的眾人對此也是議論紛紛,原本的疫病突然變成了中毒,難免讓他們都對此心生疑竇。

    “謝小姐既然說林州的郎中也知曉其中關竅,那為何還是將其定性為疫病?”

    “林州天氣炎熱,又接逢暴雨,本就容易爆發時疫,更何況此番病症波及範圍甚遠,將其定為疫病也並不奇怪。”謝姝月淡然自若,似乎對這番懷疑之語毫不在意,唯見謝輕寒悄悄對她使了個眼色,她這才話鋒一轉道∶“不過這也隻是我的一番推測罷了,讓諸位大人見笑了。”

    太子殿下就坐在上首,謝輕寒又冷著臉看著他們,謝姝月一味扔下這麽個晴天霹靂後就不再多說。在場的眾人哪怕再有什麽意見,也隻得在心裏憋著,隻是原本的想法已經被打亂,最後也隻得提前結束。

    幾位朝臣匆匆告別離開了書房,殷玄錚也沒有任何挽留之意,唯獨一直沉默不語的苟新瑞留了下來。

    “殿下。”苟新瑞悄悄打量了一下謝姝月與謝輕寒的神色,低聲道∶“謝雪柔和秋菊都死了,是今天早上獄卒發現的,秋菊咬舌自盡,謝雪柔中毒身亡。”

    “這麽急著毀屍滅跡,看來他們已經開始心急了。”

    見殷玄錚麵上毫無意外之色,謝姝月愣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謝雪柔不是一直被單獨關押嗎,怎麽也出了事?”

    當時大理寺留下謝雪柔本是為了問出幕後主使一事,雖然不至於扳倒睿王,但多多少少也能讓他名譽掃地,隻是謝雪柔受了刺激後一直瘋瘋傻傻,卻不料如今竟也慘遭毒手。

    “確實是單獨關押,平時的飯食等也都驗過了毒,隻是……”

    “隻是這大理寺內另有暗鬼。”

    殷玄錚不緊不慢地打斷了苟新瑞的話,冷聲吩咐道∶“既然他上套了,那就按照計劃來便是。”

    苟新瑞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曉,一旁的謝輕寒也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還未等謝姝月思索出個結果,殷玄錚忽而碰了碰她的手指,輕聲道∶“矜矜,你剛剛是有什麽想說的嗎?”

    正在沉思的謝姝月差點被嚇得打了個激靈,謝輕寒麵無表情地看著兩人幾乎就要相疊的手,似乎下一秒就要親自上前把二人給分開。

    苟新瑞早就非常自覺地低頭研究起了手上的茶杯,若是平常的時候也就罷了,偏偏昨夜她還未曾回府,此時接觸到謝輕寒的視線,謝姝月自覺心虛,訕訕地便抽出了自己的手。

    殷玄錚見狀挑了挑眉,故作傷心的瞥了一眼謝姝月強裝出來的冷淡神色,最後還是謝輕寒看不下去了,輕咳一聲提醒道∶“說正事,林州的疫病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應當是有人蓄意投毒,而且所投之毒便是粉娥嬌。”謝姝月眉頭輕蹙,補充道∶“再加上這個時節易得風寒,身體不好的人若是接觸到了毒物,便造成了疫病的假象。”

    “這麽想來,旁的州縣也有逃亡的林州人,確實極少有這般症狀。”殷玄錚思索了片刻,沉吟道∶“隻是這毒物接連波及了幾乎半個林州,這幾日又接連暴雨,就算是在河裏投毒,怕是也難以達到這種效果……”

    “不是在河裏。”

    謝姝月在桌案上鋪開昨晚看過的林州地圖,伸手指了幾處地點道∶“這是折子上所提到的疫病最重的地方,而這些地方唯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臨泉。”

    苟新瑞也湊過去看了看桌上的地圖,撓了撓頭道∶“謝小姐,您別開玩笑了,這上麵除了這個趙家村和百中鎮外,其他地方哪裏還有大泉眼可供那麽多人所用?”

    “當然有。”謝姝月又將另一份地圖展開,指了指上麵的幾處標記道∶“林州多泉,這些泉眼雖然已經枯涸,但如果遇上數日暴雨,便會暫時湧出泉水,如果把毒下在這裏麵的話,難保不會中招。”

    “暴雨之時河麵上漲,井水又渾濁,大家確實有可能會去泉邊打水,再加上其中客棧眾多,一來而往的便都中了這等陰招了。”

    謝輕寒仔細看了幾眼地圖上所標記的位置,臉色越來越冷,凝聲道∶“上麵這些地方又是從何得來的,幾乎與林州的發病地別無二致。”

    謝姝月神色複雜,低聲道∶“是那本林州遊記。”

    “看來此事是與南疆脫不了幹係了。”殷玄錚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意味不明道∶“尉遲朔已然找到,南疆國主卻依舊想保下尉遲策,不知是真的慈父之心,還是另有所圖。”

    “除了南疆,估計也沒人拿的到這麽多的粉娥嬌。”謝姝月冷笑了一聲,之前倪向所說南疆多年前便不允許私自售賣粉娥嬌,現在想來竟是數年前便有了這等陰謀!

    “殿下,那南疆五皇子那裏,是否要去詐上一詐……”

    苟新瑞腦子動的極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後心中便已經有了考量,除了秋菊最開始被抓之時尉遲策有所慌張以外,他幾乎就是打定了大理寺不敢貿然對他動手,不管問什麽都一概不做理會,讓大理寺眾人都頭疼不已。

    若是能趁著這個機會問出點什麽,反倒是一舉兩得。

    ……

    “微臣先告退了。”

    得了殷玄錚許可後的苟新瑞也不欲多留,尤其是在氣氛如此詭異的情況下,他更覺得滿是卷宗和案件的大理寺才是個好去處。

    直到苟新瑞關上了門,謝輕寒這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而眼下無比心虛的謝姝月正故作淡定地擺弄著裙擺上的刺繡,時不時偷偷遞給殷玄錚幾個眼神,生怕他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

    謝輕寒早就將二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但也沒有多說什麽,微微歎了口氣道∶“月兒,我們需要回一趟宣平侯府了。”

    “宣平侯說,他想見你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