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圓房
  第26章 圓房

    夜裏下了場雨, 時急時緩。

    太極在屋簷下被雨吵醒,時不時叫上兩聲。

    貓叫本就纏綿,於深夜聽入耳中, 像隻爪子在撓人心弦。

    深宅閨閣中,燭火早被熄滅, 黑暗中有股甜膩的香氣從緊掩的床帳中滲出。

    床下,衣衫淩亂散了一地, 直裰與女子寢衣胡亂揉在一起, 最上麵還有件貼身小衣, 可憐兮兮躺在那裏。

    施喬兒手捂胸前,手卻又被挪開, 周身皆被灼燙的氣息所籠罩,熟悉的竹子香氣夾雜了些別的氣味, 在她身上流連的時候, 讓她禁不住打顫。

    “別怕。”沈清河吻她掌心, 聲音不比平日清潤,帶著難耐的沙啞。

    “沈……沈澗……”施喬兒嗓音軟膩, 沾著哭腔,控製不住地顫抖。

    “我在。”

    “我覺得不成了,”施喬兒抽泣道,“你隻是這樣, 我就怕得不行, 你……你別……”

    沈清河吻她耳垂:“別怎麽樣?”

    施喬兒哭意漸重,喘息也漸重,握拳去捶他的胸膛:“你明知故問。”

    沈清河握住那隻柔弱無骨的小手, 貼在自己心口, 問:“三娘, 聽到我的心跳了嗎。”

    “嗯。”施喬兒嗚咽著回答。

    “我接下來不做什麽,你隻聽我心跳,聽我說話,怎樣?”

    “……好。”

    沈清河的吻從她的耳垂落到她的肩頭,道:“告訴我,你在怕什麽。”

    施喬兒哆嗦著,身體在顫栗,心也在顫栗,委屈著聲音說:“我……不喜歡那樣,你別碰,我也不想讓你看,醜……醜死了……”

    “哦,我知道了。”沈清河克製著笑了一聲,指尖戲弄著在她柔嫩的肩上畫圈,“三娘不喜歡人未著寸縷的樣子,對嗎?”

    施喬兒沒有回答,但加急地抽泣已經驗證了他的話。

    沈清河並沒有就此打住,唇瓣貼在她的鎖骨,氣息噴灑在她的肌膚,輕輕詢問:“三娘覺得,人身上哪裏最醜?”

    “沈澗!”施喬兒真急了,豆大的淚水一顆接一顆,咬著唇不去回答這難以啟齒的問題。

    “三娘,人是獸,隻是長了張光滑的皮。”沈清河的聲音極溫柔,一點一點鑽進她的耳朵,“所以,即便我們讀著聖賢書,穿著得體衣,也要承認自己身上是有獸性在的。你覺得怕,覺得羞恥,是因為受不了出現在人身上的反差。可是夫妻之間,本就是世上最為親密的關係,我們若想坦誠,就不止要給對方看自己人性的一麵,獸性的一麵,也必不可少。”

    “現在在你麵前的,是全部的沈清河。”

    施喬兒慢慢止住了哭泣,略有些抽噎道:“所以,這些都是正常的嗎?”

    沈清河笑意輕淺:“對。”

    隨後抓住施喬兒的腰,變了一下位置。

    施喬兒隻覺得頭腦暈了一下,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了上麵。

    “好了。”沈清河笑了聲,伸長手去抹她臉上的淚,“了解一下我吧,就像我了解你一樣。”

    了解。

    因為不再是被動的一方,施喬兒內心的恐懼漸漸有所緩解,抬著手不知放在哪裏道:“怎麽樣都可以嗎?”

    沈清河摸著她腰後的發,喉嚨緊了緊,硬撐著道:“對,怎麽樣都可以。”

    施喬兒愣了一小會兒,傾下身子,伸手碰了下他的喉結,好奇道:“這個裏麵是什麽?”

    沈清河:“骨頭。”

    施喬兒:“好神奇,怎麽會有骨頭可以突出來呢。”

    她又輕輕戳了下,詢問:“那我這樣碰,你會痛嗎?”

    沈清河滾了下喉結,捏住她腰的手有些許收緊:“不痛。”

    施喬兒又低頭研究,慢慢的,膽子大了起來,輕輕啄了下沈清河的嘴角,說:“我這樣對你,你會有感覺嗎?”

    沈清河喘了口氣,無奈地笑:“有。”

    快有死了。

    施喬兒越發覺得有趣,像個學徒一樣,有樣學樣,把沈清河方才對她做過的,全部還了回去。

    再後來,當沈清河再將手放在她身上,她已經不再閃躲了,軀體短暫地僵硬之後,就會試著回應。

    “想在上想在下?”沈清河的吻越發急促,隱隱在失控的邊緣。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的動靜,蓋住了所有奇怪的聲音。

    太極習慣了雨聲,變得不再怕了,還會伸著爪子夠著玩,就是玩完再舔幹爪上的毛發比較費工夫就是。

    正當它放鬆警惕的時候,一道閃電劈開夜幕,頭頂傳來“轟隆——”一聲巨雷。

    “啊!”

    施喬兒摳著沈清河的後背,兩行清淚從眼角緩緩滑落,嘴裏不停大口呼氣。

    “放鬆。”

    沈清河的氣息亦是亂到了極致,明明不想傷了她,可已經越來越脫離控製。

    雖然流著淚,但到了這一步,施喬兒心中居然有種痛快的釋懷。

    他們的氣息糾纏在一起,發絲亂在一起,十指相扣在一起。

    這是她的丈夫,拜了堂成了親的,早該如此的丈夫。

    “沈澗……沈澗……”施喬兒嗚嗚哭泣著,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叫著對方的名字。

    外麵大雨傾盆,勢頭洶湧。

    沈清河十指相扣的手越發收緊,聲音已經徹底失了素日的端正,粗喘著道:“叫我什麽。”

    “沈澗……”

    一下子,施喬兒皺緊了眉頭,死咬住了唇。

    “叫我什麽。”

    “沈……相公……相公……”

    臨近天亮,外頭的大雨終於停歇。

    漆黑的房中,燭火再次燃起。

    沈清河眼底緋紅一片,衣襟敞開,給自己灌了一滿盅的涼茶水,隨後舉著燭台,靠近床榻。

    施喬兒尚未喘勻氣,原本昏昏欲睡,感覺腳腕被動了下,立刻爬起來道:“做什麽!”

    嗓子都啞了。

    沈清河看到她微腫的唇和含淚的眼,喉嚨一陣發緊,強忍住再次做禽獸的衝動,道:“想看你傷沒傷到。”

    “沒有。”施喬兒拉緊了被子,低頭不看他,“你把燭台放回去,我太累了,要睡覺。”

    “好。”

    沈清河把燭台放到原處,燭火吹滅,上了床榻,手臂一伸,將人撈在了懷中。

    “還疼麽?”他問。

    “疼。”施喬兒委屈著,頭在沈清河懷中蹭了蹭,微微嗚咽,“哪都疼。”

    沈清河心全軟了,手臂又緊了緊,吻了下懷中人的額頭,輕聲道:“睡吧娘子,我下回輕些。”

    ……

    這一覺,施喬兒直睡到晌午方醒。

    醒來再也不挑食了,喊來四喜便要飯吃,體力嚴重透支,急需補充。

    四喜本來還不懂,直等看到她脖子上的痕跡,方憋著笑,自覺去收拾床鋪。

    哪想施喬兒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叼著點心擋在床前,含糊不清地說:“不準動!這裏有我收拾!你們去忙別的去!”

    四喜故意逗她,裝成一副無辜樣子說:“奴婢本來就是您房中的人啊,哪裏有讓主子親自動手的道理?姑娘快起來吧,奴婢保證給你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我不!”施喬兒一張嘴,嘴裏的點心順著掉下去了,心疼得她眼睛一眨,委屈巴巴蹲下去,看著點心碎碎念道,“昨晚沈澗欺負我,今天你們也欺負我,我怎麽那麽可憐,所有人都欺負我。”

    四喜的心一下子就軟了,趕緊陪著蹲下道:“奴婢錯了,奴婢不該逗姑娘,這點心髒了咱們就不吃了,回去再吃新的好不好?”

    施喬兒點點頭,泫然欲泣的樣子,依依不舍和那塊點心道別。

    但等其餘丫鬟要過去,她又立馬呲牙咧嘴指著人家:“不許動!收拾點心可以,收拾床不行!”

    四喜連忙拍著她胸口順氣:“好好好,不動不動,床留給您親自收拾,剛起床最忌諱生氣了,快喝點蓮子湯降降火氣。”

    施喬兒真是餓壞了,回到桌子坐下後不僅喝了蓮子湯,還將每道菜吃了好幾筷子,連她素日裏吃一個就嫌膩的水晶福袋都破天荒吃了倆。

    一直等她吃飽喝足了,四喜方賊兮兮試探著道:“昨晚,怎麽樣?”

    施喬兒回憶了片刻,皺著眉頭一本正經道:“初時疼得厲害,後來便也還好了,再後來,弄完之後我就睡著了。”

    四喜滿麵通紅,兩手捂臉道:“哎呀真是的!姑娘倒也不必說得如此細致啊!”

    施喬兒睜圓了眼,一臉匪夷所思:“這就細致了?那你們還是不要聽後麵的了。”

    四喜趕緊將手放下,頂著張通紅的臉硬撐:“奴婢可以!”

    ……

    當天,施喬兒不僅親自把床鋪收拾了,還親自動手把床單給洗了,洗時手搓一下臉紅一下,最後已經分不清是她的臉紅,還是天邊的霞光更紅。

    夜裏沈清河回來,沾了一身露氣。

    施喬兒給他撣著身上的露珠,道:“天這就要開始涼了嗎?明明白日裏還熱得緊呢。”

    沈清河笑道:“已經是孟秋了,再過些日子,中秋佳節都要到了。”

    施喬兒算了下,後知後覺點頭:“那這過得是挺快的。”

    遙想當初,和沈清河成親時還正值炎炎夏日呢。

    沈清河握住她撣衣的手,將她按在凳子上坐下,從袖中掏出一遝帛紙給她,道:“你看看這上麵的宅子,喜歡哪個位置的,我這兩日得空去買下。”

    施喬兒展開一看,各式鳥瞰圖躍然紙上,讓她兩眼發疼,幹脆一合道:“要搬新家了嗎,你哪來的銀兩?”

    沈清河將外衫脫下掛好,道:“我父親生前有給我留下些薄產,原先一直存在錢塘的錢莊,前些日子裏已勞人換成飛錢送來,買所宅子還是夠用的。”

    施喬兒站起來,走過去抱住沈清河胳膊道:“我隻知你與母親相依為命長大,卻很少聽你提起關於父親的往事,他老人家的墓現在哪裏?我嫁給你這麽久了,還一次沒有拜過他呢,是在錢塘老家嗎?”

    沈清河搖搖頭,嘴角浮現絲苦笑,指腹摩挲著施喬兒的臉頰道:“錢塘隻是我與母親安身立命的地方,與我而言亦非故土,至於父親,此生若有機會,我會帶你去見他的。”

    施喬兒想到自己這位公公是經商的,商人又是出了名的“重利輕別離”,加上之前在沈氏墓前,聽沈清河說母親一生都在追逐父親,便猜測公公在年輕時估計沒少虧欠這母子倆,怕說出來又是一筆爛賬,幹脆不再追問。

    看出沈清河心情沉鬱,施喬兒往他身上一貼,笑道:“那就等著那一天吧,這些圖紙我看得眼睛酸,改日等學堂休沐,你親自帶我去把這些宅子看一遍可好?”

    沈清河心一化,低頭吻她眉眼:“自然依你,你想怎樣都依你。”

    感覺這個吻越來越向下,施喬兒連忙將人一推:“你少來!今日不行,我,我身上疼得很,還沒好。”

    沈清河啞然失笑,將她攬入懷中輕哄:“耳鬢廝磨罷了,你的身子,我心裏有數。”

    施喬兒飛去一記眼刀,紅著臉埋怨:“你才沒數……”

    三日後,學堂休沐。

    沈清河一早帶著施喬兒出門,將選中的幾座宅子看了個遍,最終定下了離烏衣巷不遠的糖水街的一套。原本施喬兒是想要離國公府近些的,但可能是在沈家待著怪舒服,再回到繁華地段,她怎麽著都覺得吵鬧。

    歸途的馬車裏,施喬兒頭靠在沈清河肩上,幽幽歎口氣說:“其實我覺得還是咱們原來的宅子好些,可惜燒成個那般模樣,想重新蓋都蓋不起來了。”

    沈清河握住她的手道:“蓋自然是能蓋的,隻是需要誤上不少功夫。你若是想,那就重新蓋,蓋得和原先一樣,反正離糖水街也近,日後兩個宅子,想住哪個住哪個。”

    施喬兒噗嗤一笑,抬臉佯裝嚴肅盯著沈清河道:“姓沈的,你給我說實話,你到底是什麽人?莫不是什麽皇親貴族,假扮成個教書先生,來到民間體驗俗世生活了吧?”

    沈清河一笑,順著她的話道:“我若說我是,三娘該如何?”

    施喬兒一拍手:“那我賺大了呀,原來我隻要一個相公就好了,結果發現我相公又好看又有學識家中還有錢,這不就是旁人常說的那句無心什麽,有心什麽的?”

    沈清河伸手攬住她肩膀,道:“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施喬兒:“對對對,就是這句!”

    沈清河輕笑,輕撫她肩頭道:“那恐怕就要讓三娘失望了,我當真隻是一名教書先生,和皇親國戚毫無牽扯,謀不了多大的前程,亦給不了你太多榮耀。”

    施喬兒摟住他的腰不鬆,美美道:“沒關係,你是什麽我就喜歡什麽,你是教書先生,那我就喜歡教書先生。即便你什麽都不是……那我也喜歡,誰讓你是我的柳成蔭呢。”

    他們彼此,都是對方的柳成蔭。

    新宅落實後,本是沒多久便能搬的,但因中秋佳節將至,大姐沐芳又因身懷有孕歸家報喜,夫婦倆便打算起碼過了中秋再說。

    就是可憐了施喬兒的耳朵。

    在沈清河白日不在家的功夫裏,雲姨娘一天起碼往施喬兒的小院中跑八回,張嘴閉嘴就是:“要說你們倆成親也有些日子了,怎麽就是一點動靜沒有呢?大好年紀的,真奇了個怪了。”

    施喬兒白眼一翻,嚼著果仁冷笑一聲:“動靜?要什麽動靜?我拿個鑼鼓來給您造出點動靜行不行?”

    雲姨娘伸手照著她腦瓜便是一戳:“行啊小丫頭,成親以後越發伶牙俐齒了,以往聽人說不了兩句便掉眼淚,現在不哭了,學會頂嘴了?”

    施喬兒揚起下巴,一副得意的小神情:“那是自然,有什麽好哭的,我家相公又疼我又護著我,著火了都敢跑進火裏去救我,宅子被燒沒了就給我買宅子,你呢你呢,你相公給你買宅子嗎?”

    雲姨娘冷笑一聲:“少在你親娘麵前嘚瑟,我就不信這沈清河還能一點缺點挑不出。”

    施喬兒繼續矯揉造作捏著嗓子:“哎呀他哪有什麽缺點啊,他除了在外麵……”

    施喬兒愣了一愣,眼睛漸漸瞪圓,好像回憶起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當天晚上,下學歸來的沈先生便被家中小娘子三堂會審,聽她哭哭啼啼地控訴:“你跟我說實話!你外麵可還有相好的娘子!我那日給你送飯,看見的女子到底是誰!你快點從實招來!你休想糊弄過去!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日給你送的食盒裏放了幾個饅頭!”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掌聲在哪裏!苦茶子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