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離間
  第21章 離間

    朱啟的滿臉怒火“啪嘰”一下熄了大半,他回想了下,剛剛把施喬兒扯進鬥篷擄走的時候,她嘴裏貌似是吃著東西……

    “啊,天呐。”施喬兒捶著胸口,頂著一臉淚,喘著粗氣,“終於咽下去了,老天,差點沒把我給噎死。”

    朱啟埋怨一句:“你吃什麽鬼東西了?”

    施喬兒下意識一伸手,發現手裏的兔子饅頭早不知去向,她吃東西向來慢,那饅頭從拿到手也不過堪堪咬了三口。

    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施喬兒也顧不得自己和這人力量懸殊有多大了,握拳便去捶朱啟,咬著滿口貝齒氣呼呼道:“你賠我饅頭!我才吃了幾口就沒了,都是因為你!”

    朱啟本來打算先發製人的,結果因為個破饅頭搞得處境很被動,不得已邊躲邊罵道:“幾天不見還長脾氣了!你朝我凶什麽凶,我還沒找你算舊賬呢,你和那個沈清河到底算什麽,和我又算什麽,施喬兒你今天必須和我老實交代!”

    施喬兒稍稍沉住了些氣,穩了穩心情抬頭道:“我和沈清河已經成親了,他自然是我丈夫。至於你,你是尊貴的九皇子,是我母親的外甥,是我表哥。”

    說完似乎有些於心不忍,便低頭又補了句:“過往是我不懂事,錯把青梅竹馬當成兩情相悅,但我現在清醒不少了,九表哥……你也清醒清醒吧,這世間好女子多得是,你身份尊貴,何必抓著我一個庶女不放。”

    這時外麵傳出四喜的哭聲,施喬兒眼皮一抬,抬腿便要擠出去。

    她沒把話說太難聽也是怕他像上回失控,但朱啟似乎沒感受到她話中的小心,突然伸手猛地握緊她雙肩,神情激動道:“我知道了,你還是在意自己的身份是嗎?沒關係的,我可以讓姑姑把你記在她的名下,這樣傳出去你就是施家的嫡女了!沒關係喬兒,成了親又怎麽樣,我不在乎,隻要你這兩天盡快和離,我保證這京城中沒有一個人敢說你的閑話!”

    施喬兒看著朱啟的眼神既恐懼又複雜,掙紮著搖頭說:“你我二人早已再無可能,你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接受。”

    朱啟氣急攻心,紅著眼睛怒吼一聲:“我憑什麽接受!”

    “陪你長大的人是我,陪你玩陪你笑的人也是我,我憑什麽要接受你嫁給別人!”

    看著他發狂的樣子,施喬兒濕潤著雙目,好像明白了為什麽爹爹不同意自己嫁給這個人。

    不是因為不了解,正是因為太了解。

    朱啟也算是在家裏人的眼睛注視下長大的,他的脾氣秉性,大家都太清楚了。

    剛正果敢,答應別人的事情決不食言,下定決心的目標就一定要做到,待人赤誠忠勇,絕不信順耳讒言。

    但同時,這個人專橫霸道,一身逆鱗,剝去平日裏情緒穩定時還算溫和的外衣,他的世界裏就隻有八個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這種脾氣性格,最好挑知書達理又善隱忍的大家淑女相配,而不是愛哭任性的小姑娘。

    施喬兒簡直都能預料到,假如真和朱啟成了婚事,那麽婚後但凡她有一點與他見地不同的地方,他都會心煩惱怒,用強迫的手段逼著她順從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好生坐下同她說說話。

    不知怎麽,施喬兒突然間很想沈清河,眼睛眨了眨,兩行清淚便從眼中滑出。

    這是施喬兒長這麽大,第一次無聲無息哭出來。

    朱啟慌了,鬆開緊攥她肩膀的手,盛怒過去之後心頭湧上愧疚,像個孩子般不知所措道:“三妹別哭,是我嚇到你了嗎?還是我把你弄疼了?對不起……我……我隻是不想失去你……”

    施喬兒搖了搖頭,不知是不在乎,還是不想聽他說話,抬手擦了把臉上的淚,平靜道:“你以後別再找我了,我已經成親了,私下見外男,傳出去會讓國公府跟著一起丟人。”

    朱啟頓了片刻,再開口,嗓音中滿是頹敗,最後不死心問了句:“難道你,當真喜歡上了那個姓沈的?”

    施喬兒一怔,長睫垂了下去,遮住慌亂的眼神:“我也不知道。”

    朱啟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不知道?那就是不喜歡了!想來也是,畢竟你二人才相識多久,哪裏比得過你我間的情誼。三妹,你想想我們過去的時光,從小到大,再沒有比我待你更加真心的男子了,你說,你到底需要我怎樣,才願意與那個沈清河一刀兩斷,與我重歸於好?”

    施喬兒歎了口氣,已經連同他吵的力氣都沒有了,幹脆心一橫抬眼道:“我要你放棄你的皇子之位,做一名平頭百姓,同我離得京城遠遠的,去過尋常人的普通日子,你願意嗎?”

    朱啟的眉頭皺了起來,難以理解她怎麽會提出這麽奇怪的要求,但心中決心一下,果斷說:“我若說願意,你今日會跟我走嗎?”

    施喬兒:“不會啊,你半點行動沒有,我怎麽知道你是說真的還是在騙我。”

    朱啟:“……”

    怎麽感覺一段日子沒見,這丫頭莫名機靈了許多。

    “表哥。”施喬兒又喚了一聲,語氣柔和許多,帶著懇求的味道,“放我出去吧,四喜找我肯定快找瘋了。”

    朱啟沉著臉,像隻泄了氣的獅子,硬的不行軟的也不行,已經不知再用什麽方法才能留住她。

    直愣了很久,才僵硬著側過身子,給裏麵的人讓出一條路。

    看著施喬兒離去時的背影,朱啟雖在努力克製,但還是不覺攥緊了拳頭。

    外麵,此時四喜正在哭著跑回國公府搬救兵的路上。

    施喬兒追了好長時間才把人追上,氣兒都要累斷了。

    四喜一看見她,哭更厲害了,幾乎要癱在地上道:“姑娘你去哪裏了嘛!你想要嚇死奴婢啊!要是把你看丟了,奴婢這條小命也別想要了!一條繩子了結了算了!”

    施喬兒伸手去打她嘴巴,上氣不接下氣道:“瞎說什麽話呢,我不就是……就是,就到附近溜達了一下而已嗎,又不是被人拐走了,多大點事啊,快別哭了,這麽多人看著呢,起來回家。”

    四喜起來,通紅著一張臉,抽抽噎噎道:“你先答應我,以後不準再上街了!我今日真的差點就瘋了!”

    施喬兒無奈點頭:“好,我答應你便是。”

    真是夭壽了,有生之年居然還有她施老三倒過來哄別人的時候。

    不過即便四喜不提醒,施喬兒一時半會也不敢再出門了,就看今天這個架勢,鬼知道朱啟什麽時候又從哪裏突然冒出來,她可不想再被捂嘴拖走一回。

    夜晚,戌時二刻,城外私塾。

    放學多時,學生早已走幹淨,隻剩下忙著灑掃的猴兒,和正在燈下批改學生當日作業的先生。

    猴兒手上不閑著,嘴也不閑著,叭叭道:“先生,讀書到底圖的是什麽呢?有些人一個字不認識,家裏卻不缺錢不缺糧,有些人滿腹經綸,卻連飯都吃不起。顧公子讀書厲害,狀元都考上了,可每天也是過得如履薄冰,生怕一個不小心腦袋就下來了。我真是不懂,橫豎莊稼又無需文章做肥料,每日裏識那些字,到底為的什麽呢?”

    沈清河聽著,開始並未言語,直到批改完當下一人的作業,方道:“你到後麵看看菜的長勢如何。”

    猴兒“哦”了一聲,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放下掃帚過去了,回來之後說:“長得很好,種子才撒下去沒兩天就冒頭了,約過不了多久便能摘下煮粥了。”

    說完自己也意識到奇怪之處,撓著頭,上前疑惑道:“可大雨才剛停不久,別人家地裏都是種什麽不出什麽,怎麽偏我們後麵的這片小菜園依舊喜人,而且土壤似乎比以前更好了?”

    沈清河依舊批著作業,頭也不抬:“自己想想,那段時間即便天降大雨,我是否讓你們依舊鋤地,從未中斷過。”

    猴兒點頭:“是有這麽回事。”

    猶記得那個時候他們私下裏還嘲笑先生來著,說他酸書生不懂種地,土都被雨衝散了,還有什麽好鋤的。

    但現在,猴兒感覺新奇極了,連忙跑到案前詢問:“好神奇啊,難道是因為鋤地的緣故嗎?可這又是為什麽?先生你從哪裏知道的!”

    燭火下,沈清河垂目靜氣,淡淡道:“鋤不以水旱息功,以獲豐收之年,乃為齊民要術中所記載。你說莊稼無需文章做肥料,其實恰巧相反,正因天氣變化多端,土地旱澇不穩,才更要吸取前人之言,通當下之變。各行各業,皆以此為例。再說貧者富者,為官與否,溫飽與否,你對此大為不解,那我若問你一句,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又該如何回答?”

    猴兒恍然大悟:“我懂了,先生是在說我,莫以已之念揣測他人?”

    沈清河不語,一笑置之。

    猴兒嘴裏念叨著沈清河方才說的話,仔細品味兩遍,轉身正準備去找掃帚,迎麵便見有一道漆黑高大的人影正朝學堂而來。

    “夜已深,學堂早已放學,敢問客來何人?”

    聽到猴兒的喊聲,沈清河頓了筆,抬頭望向外麵。

    目光投去的一瞬間,正對上一雙狹長陰鷙的眼睛。

    “你就是沈清河?”對方一腳邁進學堂,嗓音沉鬱,語氣不善。

    沈清河起身一揖:“不才正是。”

    看年紀,他似乎猜出此人是誰。

    “猴兒,今日便到這裏,你先去馬車等候。”沈清河吩咐。

    猴兒有些不放心把先生和這個麵相淩厲的陌生男子放在一起,但麵對先生鎮定平和的眼神,他也不知如何留下,便一步三回頭,盯著男子的眼神充滿警惕,慢吞吞出了學堂。

    朱啟依然是開門見山的風格,進了門二話不說直盯沈清河,張口咄咄逼人:“沈先生聰慧如斯,想必已經知道我是誰,故而廢話我也就不多說了。我隻說一句——你若是識相,就盡快與我三妹和離。她與我自幼情投意合,若非風大誤拋繡球,怎會與你結下這段孽緣,按照原來的預料,她早已是我的皇妃,哪裏輪得到給你做妻子。”

    “我的”兩個字咬得頗重,似在急切證明什麽。

    沈清河整理著卷牘,順手又往眼見熄滅的茶爐中加了些柴火,動作不輕不重。

    朱啟惱了,上前兩步道:“我三妹心裏根本就沒你,嫁給你隻是迫於無奈,她從小到大喜歡的人一直是我!大著膽子求施國公同意她繡球招親,為的也是我!你當日既到了那裏,自然知道那場招親實際隻是為我與她兩個人而辦罷了,從頭到尾,我們之間就不應該出現第三個人!”

    “沈清河!你聽到我說話沒有!”朱啟徹底怒了,氣勢逼人宛若猛虎。

    沈清河拎來茶壺,熱水燙了下茶盞,動作細致輕緩,說:“聽到了。”

    接著抬頭,茶盞往對方遞了遞,溫聲道:“喝茶麽?”

    朱啟呼吸都急了幾分,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對方毫發無損,倒把他襯成了無能狂怒的傻子。

    他盯著那隻茶盞,恨不得一拳打碎。

    但吞了下幹涸的喉嚨——

    “少放茶葉,多謝。”

    ……

    深夜,沈清河歸家,素來不愁病痛的身體,竟破天荒有些頭疼。

    許是被風吹的。

    猴兒一路欲言又止,到了家也是張嘴又閉嘴,一雙猴眼睛亮閃閃瞟著沈清河。

    “今日之事,不準告訴三娘。”沈清河神色無波,麵上卻比平日更顯蒼白,“夜深了,早些休息去吧,明日多睡會,不必早起。”

    “先生……”猴兒無力般地喚了一句,目送沈清河回到書房。

    大人之間的事情,他其實不太懂,他甚至都沒猜出來今晚那個來者不善的陌生人會是什麽身份,他隻知道,先生自從和那人聊完之後,就開始不舒服。

    表情不舒服,身體似乎也不舒服。

    沈清河回到房中,點了燈換了衣服,撐著洗漱完,身體便不堪重負倒在了床上。

    今夜的風好像格外大呢,他心想。

    他腦海中混沌一片,什麽孔孟,什麽道理,全部飛到九霄雲外了,唯有鼻尖一縷殘存香氣,還在輕輕撫慰著他。

    離三娘上次來已經過去許久了,被褥早不知換過多少回,但不知怎麽回事,隻要沈清河一閉上眼睛,香氣便格外清晰。

    尤其此時此刻。

    沈清河刻意不去想,可越刻意便越明顯,連香氣也跟著逼人濃鬱。

    半夢半醒中,他一身薄汗淋漓,終於克製不住自己,氣息沙啞而又灼熱地喚了一聲:“三娘……”

    一隻清涼白嫩的小手緩緩伸來,貼在了他的額頭。

    施喬兒一身薄紗寢衣,長發披散,遍體生香。

    她緊皺著眉,望著榻上之人沁滿汗珠的清俊容顏,有些不忍道:“怎麽這麽燙?沈澗你是不是生病了?”

    作者有話說:

    生了一種怕老婆被人搶走的病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