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車內的冷氣無聲的吹著,空氣像是被凍住一般。

    許慕倩坐在副駕駛把頭埋在胸前,噤若寒蟬,努力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祈禱自己不要被殃及。

    淳於清坐在雲檸身旁,玉筍般修長的手隨意的搭在交疊的長腿上。

    車速很快,窗外移動的燈光在他的側顏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斑,讓他精致的臉龐呈現出一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表情卻嚴肅的像開會。

    雲檸也感受到了壓抑的氛圍,她倒不是害怕,隻是有點心虛。

    明明一整晚都在自覺的喝果汁,隻喝了一口酒,還偏偏被撞見了。

    還有那個同學的表白,她也下意識婉拒了,應該沒什麽吧。

    想到那口酒,雲檸喉嚨就熱辣辣的,事發突然,她甚至都沒來及細品味道,就囫圇的吞了下去,感覺就像喝了一口氣泡水。

    車子停在許家門外,許慕倩甚至沒有打招呼就竄了出去,那狂奔的架勢像是被狗攆了一樣。

    雲檸:“……”

    一直到回家,淳於清也沒說什麽。

    氣氛沉重到極點,雲檸沉默的跟在他身後,隻覺得胸口悶悶的。

    為了一口沒嚐出味道的酒,就陷入這種氛圍實在是不值得,她咬著下唇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雲檸快步走到淳於清身旁,抬頭看向他,細軟的聲音急急的說:“我今天原本沒有喝酒,一直喝的都是果汁,後來是因為遊戲,也就隻喝了一口。”

    淳於清停下腳步,客廳的頂燈照進他幽黑深邃的眼底,他垂下眼睫擋住眼底的微光,眼神無波的看向雲檸:“是酒的問題嗎?”

    雲檸睜著滾圓的眼睛回視他,真誠發問:“不是嗎?”

    女孩的眼睛被頂燈映的亮亮的,表情十分無辜,看起來是真的不知道,和一個陌生男孩兒還是對她有不軌心思的人喝交杯酒有什麽不對。

    “……”

    淳於清垂眸看了眼手腕處的金屬手表,沉聲道:“上去休息吧。”

    他剛邁出一步就感覺身後有一道不輕不重的阻力。

    雲檸拉住淳於清的衣角:“你還有工作嗎?”

    淳於清:“暫時沒有。”

    雲檸彎著眼睛,甜甜的笑著:“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

    淳於清轉過身,接了外套的扣子,鬆了鬆領帶,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順著她的話問:“什麽故事。”

    “有一個爸爸在女兒長大之後,帶女兒去酒吧,在女兒喝到不省人事的時候一直照顧她。

    第二天女兒起床之後,在床頭看到一杯蜂蜜水和一張爸爸留下的紙條,紙條上寫著女孩兒酒量的上限,提醒她以後把握分寸。”

    淳於清麵色了然,嗓音夾雜著一絲笑意:“你想喝酒?”

    雲檸嬉笑著挽住他的手臂搖了搖,語氣掩飾不住的興奮:“我聽清赫哥說,你的藏酒都是特別名貴的好酒,測酒量總要在親近的人身邊才放心嘛。”

    淳於清輕彈了下雲檸的額頭:“想喝可以,但是你無論多大,都不能在外麵亂喝酒。”

    “好。”雲檸甜甜的應了聲,轉身跑向酒窖。

    “我去選酒。”

    雲檸對酒沒什麽研究,隻是純粹的好奇,見一瓶紅酒的擺放位置很高,應該是有些年份,便拿了下來。

    她把酒拿上去,淳於清淡淡的瞥了一眼,唇角噙著一抹弧度:“眼光不錯。”

    雲檸揚著下巴:“好酒不都是上了年份的嘛。”

    男人西裝外套的扣子散著,靠在吧台旁,修長的手指遊刃有餘的轉動著開瓶器,手背上的青色脈絡清晰可見,整個人有種別樣的鬆弛。

    紅色液體緩緩落入杯中,雲檸抬眼看向麵前給她斟酒光風霽月的男人,心跳一下下加重,仿佛要跳出來一般。

    曾經淳於清有很多應酬宴會,但他很少帶雲檸出席,他一身挺拔俊逸的西服,端著酒杯清雋淡漠的樣子,雲檸隻見過一次。

    今晚的他與記憶裏的那次很不一樣,沒有遠隔冰山的無悲無喜,雲檸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情緒的流動。

    在她身旁的他,很放鬆。

    紅酒的醇香在雲檸的口腔回旋,綿密悠長,大概是酒精上頭,雲檸覺得淳於清身上淡淡的木質香中似乎夾雜著一絲甜味,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遵循著本能,往淳於清身邊靠了靠,打開話匣子般閑聊道:“今天回來的時候,你為什麽不開心?”

    淳於清的眸光緩緩的落在,一杯酒下肚就紅著小臉有些上頭的女孩兒臉上,無奈的說:“我有沒有教過你,不能隨便和男生喝交杯酒?”

    雲檸蹙著眉很認真的回憶一番,搖了搖頭。

    “沒有。”

    “那現在教你。”

    淳於清用手指按下雲檸端起的酒杯,沉斂嚴肅的眸色注視著雲檸的眼睛,淡而清晰的說:“不能隨便和男生喝交杯酒。”

    雲檸的眸光閃了閃,似是而非的問:“你也不行嗎?”

    男人的長指微頓,薄唇緩慢的溢出幾個字:“我不一樣。”

    雲檸:“有什麽不一樣?”

    淳於清:“我是你的家長。”

    雲檸泄氣的鬆開酒杯,憤憤道:“你才不是。”

    知道他們並沒有什麽法律意義上的親屬關係,淳於清也沒有在意雲檸的話,嗓音依舊熟稔的說:“交杯酒至少要和你喜歡的男生……”

    像是想到什麽淳於清頓了一下,轉問道:“那個男生就是你喜歡的人?”

    雲檸低著頭,明顯不想回答他的話。

    淳於清輕歎:“如果是那個男生,不行。”

    像是一片燃燒殆盡的野草,突然吹過一陣春風,雲檸心中微動,隱隱有點火苗要重燃。

    “為什麽不行?”

    淳於清眉心微蹙,語氣嚴肅:“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

    雲檸被氣急了,幹脆悶聲喝酒,也不找什麽話題了。

    氣氛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隻是並沒有沉默太久。

    劉叔拿著文件進門時,正好看到雲檸喝的爛醉,趴在淳於清的懷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嚎。

    “我為什麽不能有喜歡的人?我都多大了,怎麽就不能有喜歡的人了?”

    淳於清一邊扶著雲檸,一邊回答著:“能。”

    劉叔快步走了過去:“小小姐怎麽喝成這個樣子?要不給李阿姨打個電話,讓她來照顧一下?”

    “不用。”

    淳於清把碎碎念的雲檸圈在懷裏穩住她,抬手抱起雲檸向樓上走去,吩咐道:“文件放下,你回去吧。”

    雲檸臉頰滾燙的靠在淳於清懷裏,帶著哭腔含糊不清的嘟囔著:“我們一起生活了那麽久,你怎麽會沒有發現?怎麽能不知道?你就是不在意我。”

    把雲檸的低語聽了個大概,淳於清的眉心越蹙越緊,看來這個人很早就出現在了雲雲的生活裏,他竟然毫不知情。

    他輕柔的把雲檸放到床上,扯過被子輕輕地給她蓋上。

    房間沒有開燈,月光透過窗戶灑了一層白霜,女孩兒的呼吸逐漸平穩。

    淳於清幫她理了理散亂在臉旁的頭發。

    今晚的她為了所謂喜歡的人喝的爛醉,甚至趴在他懷裏痛哭流涕。

    淳於清才突然意識到,這個總是抱著他的腿,軟軟甜甜的叫著‘清哥哥’的女孩兒是真的長大了。

    淳於清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莫名有些心酸,像是自己辛辛苦苦養的白菜被豬拱了,還不知道是那頭豬?

    雲檸悠悠轉醒,雖然隱隱有些難受,卻沒有很嚴重的宿醉感。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目光在床頭櫃上掃視了一圈,都沒有看到蜂蜜水和寫著酒量的紙條。

    “沒有紙條就算了,怎麽連蜂蜜水都沒有?”

    雲檸呢喃了一句,才發現嗓音嘶啞的厲害,喉嚨幹渴的像是要著火一樣。

    她剛準備下床去找水,房門就被推開。

    見淳於清端著蜂蜜水走進來,雲檸連忙笑眯眯的接了過來,扯著嘶啞的聲音說:“謝謝清哥哥。”

    沁潤的蜂蜜水滑過食道,雲檸瞬間熄火,揚著腦袋問:“我的酒量極限是多少?”

    淳於清:“一杯。”

    “怎麽可能。”

    雲檸下意識反駁:“我記得我喝了不止一杯。”

    男人的薄唇勾起一個諱莫如深的弧度,幽幽的說:“所以你醉了。”

    “……”

    雲檸抿了抿唇,竟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聲音不自覺的放低,嘟囔道:“我覺得我可以多喝幾杯,以後如果同學聚會可以喝昨天那個酒。”

    “什麽同學聚會需要喝羅曼尼康帝?”

    淳於清修長的手指輕敲了下雲檸的額頭:“以後不能在外麵喝酒。”

    見雲檸點頭,淳於清才轉身去公司。

    雲檸蹙眉抱著半杯蜂蜜水,總覺得淳於清剛剛說的名詞十分熟悉。

    她不太懂酒,隻能摸出手機打給李清赫。

    李家和淳於集團一直都有很密切的合作,李清赫算是看著雲檸長大的。

    在雲檸記憶裏,有段時間總能在李清赫嘴裏聽到這個名詞。

    電話接通,李清赫帶著濃重的鼻音,明顯是被吵醒的。

    “小雲雲怎麽這個點打電話?”

    雲檸:“清赫哥,你之前一直求著清哥哥開的那瓶酒,是羅曼尼康帝嗎?”

    “是啊。”

    李清赫喉間發出一聲輕哼,窸窣的翻了個身才繼續迷迷糊糊的說:“不過他不會開的,那瓶可是1945年的羅尼蒂康帝。”

    雲檸咬著下唇問:“很特別嗎?”

    李清赫:“物以稀為貴,羅曼尼康帝酒莊的紅酒產量原本就很低,1945年勃墾第地區冰雹肆虐,隻釀造了600瓶。

    有價無市,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我之前拿地皮和淳於清換,他都不換。”

    雲檸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有價無市,昨天晚上就這麽,開了?!

    說了這麽多話,李清赫也清醒了些,見雲檸一直不說話,啞著聲音道:“你怎麽突然問淳於清的藏酒?你去酒窖看看不就知道了。”

    雲檸眨了眨眼睛,聲音軟軟的說:“昨天好像開了。”

    “開了!!!”

    李清赫騰的一下坐了起來,顧不上困勁起身穿衣服:“我現在過來。”

    掛了電話雲檸還有些懵,起身去樓下。

    那瓶酒昨天並沒有喝完,剩了四分之一的酒瓶孤零零的立在吧台上。

    雲檸走進,看到瓶身赫然印著‘1945’。

    “……”

    她當時選酒的時候並沒有細看,隻當是有點年份的。

    雲檸拿出手機給淳於清發信息。

    [清赫哥說昨天開的那瓶酒,有價無市很珍貴。]

    發完信息,雲檸直接把手機收了起來,淳於清工作的時候回信息總是很慢。

    李清赫來的很快,直接撲向吧台。

    看到酒瓶,聲音不受控的飆高:“臥槽,真的開了!”

    手下動作不停的倒了一杯,陶醉的聞了聞,語氣由衷的佩服:“雲雲,你是怎麽說服淳於清開的?”

    雲檸張了張嘴,手機突然震動了下。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是淳於清回的信息。

    [一瓶酒而已。]

    雖然隻是一個句文字,雲檸竟然能腦補出,淳於清說著句話時風輕雲淡的態度。

    受了淳於清態度的感染,雲檸也淡然的說:“我就昨天隨手拿的。”

    李清赫剛喝進嘴裏的就被嗆到,咳了幾聲才恍然大悟:“我早就應該想到的。”

    他走到雲檸身邊,捏了捏她臉頰的軟肉,痛心疾首的說:“我當初要是找你,就至於那麽求而不得。”

    雲檸:“……”

    李清赫喝完酒,又絮絮叨叨說了很久。

    送走他,雲檸睡了一個回籠覺。

    不知道是不是宿醉的後勁,雲檸一整天都半夢半醒,晚上喝了點粥,精神才稍稍好了些。

    淳於清最近很忙,回家的時間經常不定,雲檸也就沒有特意等他。

    洗漱完看到淳於清的信息,雲檸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來書房。]

    雲檸不明所以的走過去。

    她輕輕推開門,先把腦袋伸了進去。

    淳於清坐在書桌前,倚著靠椅,長腿交疊,偏著頭翻著手裏的文件,聽到動靜撩起眼瞼看過去。

    女孩剛剛洗漱過,臉側的頭發有些微微濕,小臉在燈光下泛著透亮的白,圓圓的眼中是完全的信任。

    想到手中的資料,淳於清莫名有些煩躁,聲音熟稔的說:“過來。”

    雲檸走近一些才發現,書桌上鋪滿了A4紙。

    定睛一看,雲檸呼吸猛的停滯,紙上印的竟然是她男同學的資料,滿滿一桌子全都是她的同班同學。

    淳於清神色未動,輕飄飄的聲音傳來:“你喜歡的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