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原來這叫作疼。”(師尊視角)
  第134章 “原來這叫作疼。”(師尊視角)

    洛無塵言出必行,次日便帶著謝晚找到丹峰的峰主替他的小弟子醫治腿上的陳傷。

    名義上,洛無塵雖是擇天宗的長老,卻鮮少同擇天宗的人打交道,這裏麵卻不包括丹峰峰主秦清。

    在他最初踏入修行的那幾年,洛無塵是丹峰的常客。

    許是因為無情道的緣故,洛無塵沒有感情,對旁人的情緒感知更是遲鈍如山石,旁人的哀求與恐懼都無法減緩他落下的劍光。

    他甚至對自己都不在意。

    老宗主隻教他要勝,要比所有人都強,要他的劍一往無前,不能被任何事物動搖。

    “不要被任何東西影響了你出劍的速度。”

    老宗主這樣對洛無塵說:“大道無情,天道之下皆螻蟻,你是守護蒼生的劍,舍小情,守大愛。”

    “何為小情,何為大愛?”洛無塵眉頭微斂,不解出言。

    老宗主揚聲一笑,他負著雙手走到高崖邊際:“私情為小,大愛無私。”

    “天下皆由欲起,唯有無欲無求才能維持真正的公正。”

    白衣少年看向天際雲海,像是明白了什麽,聲音無波無瀾:“弟子明白。”

    “好孩子,你會是改變禍事的關鍵,我老了,擇天宗就交給你來守護……”

    洛無塵第一次執行宗門任務時才七歲,卻已經有了金丹的修為。

    才同劍一般高的男童在萬獸林呆了十一天,被他斬於劍下的妖獸屍體堆疊如山,血氣滔天。

    秦清那個時候就已經是丹峰的峰主,隻聽說老宗主撿了一個絕世天才做關門弟子,但老宗主收徒起,就一直藏著掖著,幾年過去了,擇天宗的長老也沒有見過幾次。

    不等秦清去一探究竟,那個稀世罕有的修煉天才自己送上門來了。

    感知自己的院子來了一個劍氣繚繞的修士,秦清出來一看,卻是一個渾身是血,看不出樣貌的血人:“你是?”

    “戮峰洛無塵。”血人開口,聲音雖啞,卻不難聽出年歲不大。

    洛無塵修行進展神速,需要的靈力一日多過一日,戮峰是老宗主特意分給洛無塵的修煉的地方。

    秦清想起老宗主的囑托,了然挑眉:“就是你啊,老宗主叫你過來找我的?”

    洛無塵頷首:“是。”

    “跟我進來吧。”

    丹峰峰主的醫術自然極好,洛無塵很快就養好身上的傷。

    自那一次起,洛無塵每次療傷都會到丹峰找秦清。

    他每次來,要麽是斷了肋骨,要麽是折了胳膊,秦清那個時候還沒有徹底鑽到靈石眼裏,還有幾分作為醫者的仁心,一次替洛無塵開藥的時候,他忍不住開了口。

    “你怎麽每次都能帶那麽多傷?”秦清看向身姿拔長許多的洛無塵,“難得你就不知道疼的嗎?”

    卻不料洛無塵聽到秦清這樣說,反而神色不解地問他:“什麽是疼?”

    秦清一怔,“你無情道人都修傻了?”他伸手在洛無塵傷處施力按了一下,見洛無塵不適擰眉,涼涼道:“這就叫疼。”

    洛無塵神色若有所思:“原來這叫作疼。”

    秦清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知道疼就不要仗著我醫術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你也是運氣好,加上我醫術高超,才沒有留下什麽暗傷,不然留下了暗傷,你以後修行都得受影響。”秦清說著,話音突然低了下去,他想起老宗主對他的囑托。

    原來老宗主叫他竭力醫治洛無塵,避免洛無塵留下暗傷是因為這個。

    秦清想著,看向洛無塵的眼中帶了幾分複雜。

    眼前這個少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師尊隻將他視為守護宗門的武器。

    秦清抄起寫好的方子扔給洛無塵把人往外趕:“除了本峰弟子,我們丹峰可不歡迎有誰在我丹峰常駐。”

    “你別來那麽頻繁。”

    別傷那麽多。

    後來……

    其實也沒有過太久,洛無塵不到三十歲的時候,便進階化神,成為修真界最年輕的大能。

    隨著洛無塵修為愈發高深,洛無塵受傷的次數越來越少。

    仔細算來洛無塵已經兩百多年沒有再來丹峰。

    重新來丹峰,竟是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煉氣小弟子。

    秦清別有深意地打量了謝晚一眼:“這就是你的那個小弟子?”

    那個讓無情無欲的淩玨劍尊主動帶回戮峰,納入羽翼的謝晚。

    洛無塵頷首。

    秦清挑了挑眉,看了懵懵懂懂的謝晚一眼,看向洛無塵,道:“要我出手診治的費用可不可不低。”

    洛無塵長眉微微顰,“我給得起。”

    “治好他。”

    先前秦清聽聞洛無塵主動收那謝晚為徒,帶在身邊悉心指導,正以為洛無塵的情劫果然威力不低居然能叫一個沒有心的行屍走肉有了人的溫度。

    可沒過多久,洛無塵就丟下謝晚自己閉了關。

    如今又為了謝晚提前出關。

    秦清見過洛無塵冷血的模樣,自然看得出現在的洛無塵同過去冰冷的模樣有什麽區別。

    唯一的變數隻是多了一個謝晚。

    命定的情劫啊……

    秦清看向了謝晚,眼中突然多了某種帶著玩味的情緒,應和道:“是是是,劍尊大人自然給得起。”

    洛無塵眉頭一點點顰起來,極其漠然地看他,道:“無幹的話不必多說。”

    秦清從善如流,施施然將放在謝晚身上的目光移開,突然話題一轉,說道:“不過……”

    “你的這位小弟子,還欠了我一筆靈石沒還。”

    秦清語氣玩味:“能在我丹峰賒賬的,他還是頭一份。”

    謝晚憋紅了一張臉,囁嚅著嘴唇,底氣不足地小聲道:“我,我會還的。”

    丹峰峰主促狹地笑了聲:“哦?”

    同秦清打過多次交道,哪怕中間隔了兩百多年沒見,洛無塵也仍知曉秦清的惡趣味。

    洛無塵皺眉,冷聲喊他:“秦清。”

    秦清:“哎。”

    洛無塵不擅口舌之爭,見自家小弟子羞愧難當,直接扔了一袋靈石給秦清,堵住秦清那靈石調笑謝晚的話頭。

    他臉色冷峻,言簡意賅:“治腿。”

    “知道。”秦清內心撇撇嘴,現在就這麽護著了,以後還怎麽得了。

    他收起靈石,沒有再逗弄謝晚,直接招呼謝晚跟他走。

    謝晚遲疑地看向洛無塵,見洛無塵點頭,才跌跌撞撞地跟上秦清。

    秦清一旦開始醫治,便心無旁騖,進了房間,秦清指了指矮榻,吩咐謝晚說:“去那躺著。”

    謝晚依言做了。

    見他躺好,秦清站在他身前,伸手去撩他的褲腿查看。

    “啊——”

    謝晚的驚呼才出喉嚨,被秦清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你喊什麽?”

    “我,我……”謝晚臉紅得要滴血,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秦清想到木頭一樣的洛無塵,又想到洛無塵這個動不動就羞紅臉的謝晚,心裏覺得有趣,打趣地喊了一句“小姑娘。”

    謝晚臊得嘴唇都抖了,急急辯解:“我不是……”

    “行了,”秦清餘光看見跟進來的洛無塵,心說洛無塵對這個小弟子還真是上心,到底還是沒有再調笑謝晚。

    他站直身,下了指令:“你自己把褲腿拉起來,我看看你的腿。”

    謝晚咬著下唇,慢慢地將褲腿拉起來,解開襪帶,將跛腳的傷痕露出來。

    洛無塵的目光落在謝晚腿上的傷疤,感覺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情緒在胸口湧動,下意識問:“什麽時候傷的?”

    “就……就……”謝晚不知為何卻顯得有幾分踟躇,像是有什麽顧慮似的,他含糊道:“好久了,我記不清了。”

    謝晚不說,洛無塵沒有繼續追問,他隻垂著眼睫,目光凝在自家小徒弟腳踝處的疤上,不再移開。

    心髒處鼓動著陌生的感覺,像是酸楚,卻隱隱有幾分的疼這種感覺叫洛無塵有幾分迷惘。

    秦清的視線在謝晚的腳踝打量了一眼,伸出兩指在謝晚的腳上力道很大地按了按,問:“疼不疼?”

    聽到秦清問話,謝晚眼睫顫了顫,老實地回答:“疼。”

    秦清點點頭,頭也沒抬地在謝晚腳踝小腿那處捏捏按按了一會,然後直起身,走到不遠處的竹椅坐下,拿一塊帕子慢慢擦手,道:“他這傷隔了有些年頭,要想治好,得把骨頭敲斷,重新接。”

    洛無塵想到斷骨的疼痛,擰了擰眉頭:“換一個。”

    若敲斷的是他自己的骨頭,洛無塵不會有半分猶豫,可那是謝晚,他不想謝晚疼。

    謝晚還沒反應過來洛無塵為何否了秦清的療法,秦清卻意味深長地看謝晚一眼,道:“怎麽,怕你的小弟子疼啊?”

    當初連疼是什麽都要別人教的淩玨劍尊,居然還會怕別人疼的時候。

    謝晚呆愣了一下,遲疑看向洛無塵,朦朧的淚眼閃著光芒。

    洛無塵確實怕謝晚疼,自然不會否認。他冷硬警告秦清:“別戲弄他。”

    秦清撇撇嘴,把擦手的帕子隨手扔在桌子上:“我說得是實話,他這腿的腿骨都錯位了,碎骨也長在裏麵,不但要敲錯位的骨頭,還要從他的肉裏把所有的骨頭碎片全部取幹淨……”

    謝晚係好襪帶,放下褲腿,仰起脖頸看向洛無塵,明明疼得眼睛都紅了,還故作堅強地同洛無塵道:“沒關係的,師尊,我不怕疼。”

    謝晚這副模樣叫秦清想起斷了十幾根骨頭也沒有喊過一聲疼的洛無塵。

    應該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

    “哦,人不可貌相啊,”秦清最討厭這種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人,他單手支頤靠著椅子扶手上,懶洋洋道:“真不怕疼?”

    怎麽可能不怕疼。

    謝晚的手指顫了下,小聲應道:“我習慣了……”

    明明謝晚的語氣很平靜,洛無塵卻感覺自己心口的位置緊縮了一下,像是被一隻手擰了一把。

    他說不清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嘖嘖嘖,真是小可憐。”

    秦清的語氣漫不經心,聽不出是真心這樣認為,還是隻是隨口一說。

    “治的方法我已經說了,治不治隨你。”

    洛無塵垂眸,無聲看著謝晚。

    謝晚深吸了一口氣,朝洛無塵堅定道:“隻要能治好,我可以忍的。”

    為了變好,他什麽都可以忍。

    洛無塵摸摸謝晚的發頂,垂眸靜默看著自己小小的弟子。

    半晌,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