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人間煉獄,無盡的血與火在麵前熊熊燃燒,重雪照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眼眶澀的生疼,身體卻僵硬地一動不動。

    耳邊遙遙地響起了一些聲音,從遠至近,很快傳了過來,他不需要費力去聽,就清楚那是怎樣的話語,無非是些翻來覆去的話:

    ——“就是他,他懷恨在心,記恨我們趕走他,趁機殺了所有人!”

    ——“我們救下他給他吃給他穿給他住,他卻是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他真惡心,隻能說魔就是魔,永遠都是那樣惡心。”

    身體終於能動了,重雪照麵無表情地抬手,望不盡的魔氣在瞬間將那群喋喋不休的人群籠罩,淒慘的叫聲不停歇的響起。

    很快,麵前變成了一片廖無人煙的廢墟。

    終於安靜了。重雪照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

    他剛欲轉身離開,頭頂突然傳來了轟轟的雷聲,他抬頭望去,雷雲迅速地團聚起來,天暗了下去,電閃雷鳴在黑雲間不住地穿梭。

    很快,第一道天雷直直地朝重雪照劈了過去。

    重雪照站在原地,躲都不躲,一雙逐漸變紅的鳳眸中毫無波瀾。

    天雷即將落在他身上的刹那,驟亮的白光映照著他那張蒼白的容顏有如鬼魅。

    他被砸到地上,咳了無數的血出來,卻仰麵大笑起來,一麵笑一麵諷刺地道:“來殺我啊!對,我造孽無數,我該死,有本事就殺了我,讓我灰飛煙滅!”

    天雷滾滾,毫不留情地盡數朝他劈了過去。

    ……

    重雪照驟然從夢中驚醒,一雙完全變紅的鳳眸隨之睜開,暴虐煩躁的情緒在心頭不住攀升。

    頭疼欲裂,渾身經脈欲裂,眼前是一片血紅,重雪照麵無表情地提步朝外間走去。

    月光明亮,盡數落在了塌上的紅衣少女身上。

    她像隻小獸一樣,手腳蜷縮,那條繁複的紅裙層層疊疊的,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攏在其中。

    月色下,那張小臉白的發光,卷翹濃密的睫羽微微顫動,花瓣般的櫻唇也微微開合。

    重雪照不受控製地朝她走了過去,坐在塌邊上,垂眸盯緊了那張臉。

    奇跡般的,在靠近她的刹那,經脈中四處流竄的電流慢慢放緩了速度,頭雖然還疼的厲害,但他稍微恢複了些許意識。

    眼前的紅霧似乎也散去了些,重雪照身體快腦子一步,直接將塌上的少女撈了起來,緊緊地將她抱入了懷中。

    她落入他懷中的瞬間,腦海中所有的暴虐負麵情緒都散去了,重雪照眼眸清明,似乎褪去了些許紅色。

    他貪圖這點得來不易的清明,下意識地抱緊了她。

    就在這時,懷中少女的身體倏然僵硬了起來。

    重雪照緩緩低下了頭,正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眸。

    看清她眼中驚愕恐懼的瞬間,重雪照第一反應就是召喚出一道魔氣——把她弄暈。

    雲晚白懷揣著滿腔的不敢置信和憤怒,控製不了地闔上了眼眸,很快就完全失去了意識,身體軟倒在重雪照的懷中。

    重雪照盯著她緊閉的雙眼,再度收攏雙手,掙紮著抱緊了她。

    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跟一個人這麽親密地挨在一起。

    重雪照隻覺得自己像是被分成了兩個人——一個冷冷地說著惡心,恨不得馬上離開去沐浴衝洗。但另一個,隻想再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重雪照垂下眼眸,輕輕地將頭擱在了雲晚白的脖頸處。

    如果不知內情的人看,隻會覺得這一幕充滿了溫情,兩人在月光下緊密相擁,就像是永遠不會分離。

    但那雙睜開的紅眸中卻無半點情緒。

    ——等她沒用了,就殺了她。

    ……

    雲晚白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涼風習習。

    鼻尖縈繞著一股鹹濕的海風氣息,雲晚白探頭朝窗外看去,果不其然,魔舟正途徑一片海域。

    她從小在海邊長大,對海風的氣息很熟悉,不由深深地吸一口空氣,鼻尖微微有些發酸。

    如今遠在修仙界,連自己即將麵臨的情況都未曾知曉,也不知此生她還沒有機會重回凡人界。

    雲晚白清楚此時不是該傷感的時候,她垂眸整理了一下情緒,腦海中隨之浮現出了昨夜的那一雙紅眸。

    那人也不知在發什麽瘋,大半夜的跑過來抱住她,被她發現了還直接把她打暈……

    但他昨晚的狀態,顯然不太正常,雲晚白還記得他挑起她下巴時,對視的那雙冷漠黑眸。

    黑眸變紅,再加上那外露的冷漠暴虐的情緒。

    聯想到見麵的時候他口中所說的“有用”……雲晚白若有所思,如果半夜來抱她,就是她的用處的話,那是不是意味著——

    她可以緩解他這種古怪的情緒。

    換句話說,隻要她還有用一天,她就可以小範圍地蹦躂——在不觸碰到他的雷點的前提下。

    這個想法,讓雲晚白的心情多少明媚了一些。

    不管怎麽說,雖然這些都是她的猜測,她也不清楚她的具體作用、這作用能維持多久……等等等等情況下,短時間內,她的性命應該是有所保障的。

    隻要她還有用一天,這個人都不會任她死的。

    再往深一點想——那個城主將她獻給了這個人,必定證明這個人比他厲害的多。

    那她可不可以……借用這個人的手來幫她報仇?

    這樣的想法倏一冒出來,雲晚白心頭強迫自己按壓下去的仇恨就如雨後春筍般,洶洶襲來。

    她是弱小,是無依無靠,可如今有這樣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擺放在她的麵前,她也控製不住的心動起來。

    雲晚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斂眸心想:她總會有機會的,但在這之前……

    她需要小心試探一下這個人的底線,免的觸碰到什麽雷點。

    雲晚白隨意給自己紮了一個簡單的發簪便從塌上下來,她還記得他昨夜明確說了不讓她進內間。雲晚白便提著紅裙到了靠近內間的地方,謹慎地保持了一段距離,才小聲地開口道:“大人?”

    室內一片沉寂。

    雲晚白又喚了兩聲,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她仔細聽了聽,確認沒有聽到任何呼吸聲以及動靜,這才猜測那個古怪的人可能是出去了。

    雲晚白的肩膀瞬間鬆懈了幾分,同時感覺到了饑腸轆轆。

    仔細算算,她也差不多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但雲晚白也不完全確認他已經離開了,再加上實在餓的受不了了……她決定先去外麵看看。

    雲晚白提著裙子踏出了房門,沒走出多遠,就迎上了一雙探究的眼眸。

    那兩人看著有些眼熟,應該是昨晚見過的。雲晚白定了定神,試探地朝他們小步走了過去,觀察著他們的反應,準備隨時轉頭就跑。

    出乎意料的,那個穿藍衣,也是起初目光探究的男子,看著態度挺溫和的。另一個紅衣男子,見她走過來皺了皺眉,但也沒說什麽,隻是將頭轉去了一旁。

    雲晚白在離他們五步遠的距離站定,藍衣男子率先開口問道:“姑娘你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雲晚白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打擾了。我還沒築基,實在餓的不行了,請問這船上有廚房嗎?我可以自己做飯的。”

    單麟想了一下,點頭道:“廚房是有的,隻是……我們都不需要吃飯,裏麵沒有食材。”

    雲晚白道:“……那,請問我可以去買一些菜回來做嗎?”

    雲晚白麵色微紅,客氣地道:“我現在距離辟穀還有很長時間,如果一直這樣餓下去也撐不了多久。”

    聞言,昝晨看了她一眼,雖然他沒說話,但能明顯看出他目光中的嫌棄。

    ——“人族就是麻煩。”

    單麟表情不變,隻頷首道:“確實,你需要進食,這個問題急需解決。”

    “我這裏有些糕點,姑娘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墊墊肚子。”單麟朝雲晚白善意一笑,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個不大的紙袋遞給了她。

    “至於其他的……”單麟麵露難色,道,“不管是你要下船采購食物,還是使用廚房,這些都需要請示尊上。”

    雲晚白道:“尊上是指……”

    昝晨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道:“當然是指我們魔尊了,不然還能指誰?”

    他態度不好,一旁的單麟幫忙找補了一下,道:“我們也都沒介紹自己,這位姑娘不清楚情況也是應該的。”

    昝晨撇了下嘴,沒再說話。

    “我叫單麟,這位是昝晨,我們都是魔尊的手下。”單麟溫和地道,“姑娘你既然是被計槐獻給了魔尊,那以後都是自己人了。”

    昝晨“嘁”了一聲,道:“誰跟她是自己人啊!她能活多久還不知道呢。”

    雲晚白心裏絲毫不在意,但麵上還是適時露出了一點膽怯,小聲道:“我叫雲晚白……”

    “原來是雲姑娘。”單麟微笑道,“我們尊上的名號,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