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園長的心理防線全麵崩塌。
簡塵從小纜車上下來，一路小跑，追上了在逃的輪胎，抱住，一圈一圈往回推。
不一會兒，纜車的手刹失靈。
小車子緩緩移動，在簡塵即將到達車子前，沿著坡度，順著簡塵奔來的方向，飛速駛離。
簡塵：“……”
史上最慘·園長抱著輪胎，在風中茫然了幾秒。
園長不追了。
園長放棄掙紮了。
*
簡塵在翻修大門和買新纜車之間，糾結了很久。
畢竟預算有限，隻夠一份。
簡塵最終決定買車。
畢竟動物園坐地麵積太廣，簡塵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小短腿，是沒辦法長距離巡邏的。
打定主意後，簡塵從儲蓄罐裏找了一些現金，又查看光腦內的賬戶餘額。
簡塵東拚西湊，積蓄搜刮的差不多了，留下三分之一，剩下的估摸著，加起來差不多夠買一輛遊覽車。
於是當機立斷，和班奈特打好招呼，背好包，出發。
他沒有帶著班奈特，畢竟有遊客來的話，動物園不能空無一人。
簡塵跟著導航七拐八拐，最終停到了一家車店麵前。
與其他高檔車和星際時代流行的飛行車不同，這家車店獨樹一幟，非常接地氣，甚至門前貼著一個橫幅，上麵寫著：
［陸地車大甩賣！送貨到門！］
簡塵：心動，jpg
完全拒絕不了。
簡塵輕輕推開門，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櫃台上的店長。
店長看到簡塵，迅速站起身歡迎：“顧客你好！有什麽需要的車型嗎？”
有些令人詫異的是，離近了一看，店長的眼睛竟然是異瞳。
一隻是灰藍色，而另一隻則是淺淡的紅褐色。
而中央的瞳孔則是深邃的純黑色。
再加上這位店主的外形非常帥氣，這讓簡塵想起他們那個時代，家中最常見的大型寵物犬，哈士奇。
當然，隻是猜測。
畢竟還有很多動物也是異瞳嘛。
但如果真的是哈士奇……
簡塵隱隱升騰起一股多餘的擔憂。
畢竟古地球人類，長久以來對哈士奇有著固有印象，既然如今發展到了星際時代，那些固有印象就變成了無稽之談的偏見。
隻是，簡塵緊張地搓了搓拇指，默默地想。
哈士奇賣車，應該……靠譜吧？
簡塵禮貌地打了招呼：“您好，我想買一輛動物園專用的敞篷陸地車。”
與古地球相反的是，星際時代的敞篷車反而變成了最便宜的車型，取而代之的，‘飛行車’逐漸成為了寵兒，也是人們遙不可及的夢中情車。
所以這個時代，有錢真的能上天。
貧窮人·簡塵狠狠心酸了一把。
店主非常熱情，笑著恭喜：“先生你很幸運，今天敞篷陸地車大甩賣，並且送貨上門，跳樓價僅限三天，後天我們就要倒閉了。”
簡塵：“……”
這該死的熟悉的味道。
讓簡塵想起了他小時候，居民樓道最底下的一家小書店，才十多平米，堆滿了各種小說和漫畫書，店門口用紅色筆寫在一張白紙貼上，並且放個小喇叭：“大甩賣，三天後倒閉！跳樓價僅限今天！”
然後那家小書店陪伴了簡塵度過了整個童年。
簡塵幹巴巴地、回應：“我、我先看看。”
店長點了點頭，把簡塵領到了敞篷車區域。
即使是最基礎車輛，仍然有著很多樣式，簡塵看得眼花繚亂，他首先跳過了幾輛隻有雙人座的車型，畢竟有時候需要搬運幼崽或者野獸，僅僅兩個座位肯定不夠。
他需要一個類似貨車的後座。
最後，簡塵停在了一輛純黑色的敞篷車麵前。
園長眼前一亮。
車身看起來極具力量感，後座足夠放上一頭打著瞌睡的成年野獸。
無論是純黑的輪胎，還是流暢沉著的車身，都讓簡塵覺得，這一輛，絕對不會輕易掉輪胎。
店長很快發現了簡塵的目標。
他有些詫異地感歎：“您竟然喜歡這輛嗎？我賣車十多年，這輛終於要被買走了。”
簡塵：“……”好實在的店長。
同時心裏默默抗議，不是我眼光差，這是地球人和毛絨絨的審美差異！
簡塵問：“多少錢？”
店長伸手比出了一個1：“一億星幣。”
簡塵瞳孔地震。
他把自己賣了，都沒人願意出一億。
原主要賣掉整個動物園，莫禮星買主也才報了三十四億星幣。
簡塵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沒有那麽多錢，先告辭。”
“等等，人類先生！”
店主一驚，連忙攔住簡塵：“嗯……我報的有點太高了嗎？”
店主想了想：“那二百星幣，你能接受嗎？”
簡塵：“……”
從未見過來自賣家的，如此離譜的砍價。
簡塵確認了，這位就是哈士奇先生。
兩人很快達成交易。
簡塵和店長簽好協議，付款，上車試用體驗，下車。
一切都十分順利。
店長笑著說：“您在這裏填一下地址，明天我們會親自送貨上門。”
二百星幣，買了一輛全新遊覽車，還送貨到門。
簡塵都驚呆了。
如果不是上網查詢了一下原價，發現市場價就是二百星幣，他都要懷疑哈士奇先生虧得血本無歸。
簡塵剛要道別時，店長卻忽然叫住了簡塵。
“交易愉快！”
店長伸出雙臂，是想和簡塵擁抱的架勢。
簡塵：“？”
這個時代買完車，都要這麽慶祝一下？
似乎看出了簡塵的疑慮，店長道：“畢竟買車是大生意嘛。”
簡塵點了點頭，和店長擁抱了一下。
誰知，店長抱住簡塵的手，迅速變成白色的爪子。
頭頂冒出黑白相間的耳朵。
簡塵越過店長的肩膀，看到男人身後純黑色的尾巴，晃呀晃，還有一截白色的尾巴尖。
店長：“不瞞您說，這是我哈生第一次見到人類。”
他不好意思地收回爪，耳朵往後翹著，尾巴還在晃：“抱歉，有些激動。”
簡塵：“……”我就知道！！
哈士奇店長為了表示歉意，
臨走前，送了簡塵瑪殺拉蒂五星幣代金券一張。
*
入夜。
簡塵回到臥室。
忙碌的一天終於結束，簡塵洗漱，關燈，掀被子上床，沉沉地躺下。
後院的月色緩緩投進窗簾，地板上鋪了一層淺白的光影，沉謐安詳。
簡塵想，星際時代的月球，與幾千年前的那個，是同一個月亮。
是那個他和墩墩、和葉斯廷一起看到的月亮。
不變的，隻有月亮。
簡塵翻了個身。
背朝著月色。
莫名眼睛就有點燙，簡塵快速眨了眨眼睛，磨平湧上的濕潤。
不是說好，再也不想他們了嗎？
如果隻是看到月亮就想起他們，以後要怎麽忘掉？
不…簡塵慢慢捂住眼睛，怎麽可能忘掉。
除非剜心蝕骨，簡塵再也不是他們的簡塵。
夜色更深了一些。
簡塵翻身下床。
別墅的後院不算大，有兩棵高聳的樹，茂密的樹葉為院子的熱夏帶來了一襲蔭涼。
如今夜色傾落，兩棵樹幽綠而靜謐，偶爾夜風吹過，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輕響。
簡塵走到那個小房子前。
開門，把休眠艙拖了出來。
明明知道裏麵沒有小熊貓，但簡塵就是莫名地、想來到墩墩休眠過的地方，仿佛這樣，就能離他心心念念的小家夥更近一點。
食指觸摸上休眠艙的艙身。
艙門感應靈敏，瞬間就彈跳開來，露出空蕩蕩的艙身。
也不算是空蕩蕩……裏麵還有一些流動的透明液體。
簡塵靠著艙身，在草地上慢慢坐下，青年的下巴靠在艙沿邊，雙臂也是，他沉思著，如同發呆似的，看著休眠艙內。
簡塵忽然想，如果他當初沒有受傷，而是進入了這台休眠艙，現在的一切，會不會完全不一樣？
至少，葉斯廷一定會找到自己。
男人從來沒有食言過。
流動的液體似乎感應到了簡塵的存在。
它們流動著，又逐漸聚集，最上方的液體凝聚成一個圓圓的尖，奔著簡塵的指尖，試探性地觸碰過來。
簡塵有些奇怪地歪頭，移開手指。
液體停了半晌，齊心協力地追了上來。
簡塵又往相反方向挪開。
液體迅速追了過去。
簡塵：“……”
他已經見慣了各種自然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可眼前這一幕，依然讓他茫然又迷惑。
於是，簡塵不再躲開，手指安靜地停在那兒。
液體們追了過來，又沒之前那麽大膽了一般，很慢地朝著簡塵的食指，小心翼翼地接近。
時間也變得十分緩慢且安靜。
液體觸碰手指的那一刻。
簡塵瞳孔一縮。
忽然，一種奇異的、無法形容的感覺在大腦蔓延開。
他的視野開始變換。
不再是後院、樹葉、濃密的月色，屬於自己的視野慢慢褪去，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個陌生的場景，黑黢黢的，無邊的黑暗，什麽都看不到了。
簡塵：“！”
觸碰液體後，他失明了？？
簡塵下意識地就有點慌，想起身，抽出手指，誰知，那透明的液體纏得更緊了一些，繞著他整根手指，裹住，收緊。
簡塵被迫待在原地。
但很快，黑暗的視野出現了一絲變化。
他像是被打開了，光從四周的縫隙湧了進來，接著，天光大亮。
簡塵被這刺眼的光弄得微微眯起眼睛。
但很快，他又睜大了眼睛。
簡塵的指尖微微顫抖，他心跳幾乎停了一下。
接著，又近乎瘋狂地跳動起來。
……
他看到了葉斯廷的臉。
葉斯廷的表情很淡，一如既往，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而且這個視角，葉斯廷似乎在俯視著他。
男人眉峰壓低，薄唇抿著，金色的瞳孔壓抑著星點眸光，葉斯廷的衣服和平時不太一樣，簡塵從沒見過，和對方工作時的軍服有點像，但不完全像。
似乎更……華麗一點。
簡塵的手心滲出汗來。
胸膛內跳動著，他有好多話想說，但現在，真正和葉斯廷見了麵，簡塵卻如鯁在喉。
他是真的有很多話想說。
你……沒死嗎？戰爭最後怎麽樣了？你有沒有受傷？
和墩墩還好嗎？後來沒有我的日子，你們還習慣嗎？有沒有按時吃飯？
有沒有生我的氣？我應該注意一點的，你說過不能受傷。
於副官有沒有把我的話傳達給你？
……
葉斯廷…我好想你。
簡塵嘴唇微動，剛要開口，雖然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不淡定，不知道葉斯廷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然後，簡塵剛發出了一點聲音，卻發現男人的表情……自始至終沒有變化。
簡塵詫異地意識到，與其說沒有變化，不如說葉斯廷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自己的情緒。
隨後，簡塵明白了。
葉斯廷俯身，像是穿過了自己，抱起了一團黑白色的團子。
簡塵呼吸屏住。
即使被扔進熊貓堆裏，簡塵依舊不會認錯。
……那是他的墩墩。
殘留的液體從小熊貓的身軀上滑落下來，隨後是鼻子、嘴巴、耳朵，爪縫，這些能鑽入液體的地方，都開始迅速滑落，小熊貓很快在男人懷中，脫離休眠艙，接觸到了濃鬱的清新空氣。
墩墩在一分鍾後，恢複了意識，發出了第一聲嚶叫。
輕輕弱弱的，像是被喚醒，又如同新生。
小爪子啪得一聲，揮到了男人的麵龐。
葉斯廷：“……”
男人沒什麽反應，隻是抱著小熊貓的姿勢有些規板，如同一個替補爸爸。
隨後，墩墩一睜眼，和爸爸對視。
小熊貓呆住了幾秒。
隨後，小熊貓聲音提了幾個分貝，雙爪牢牢摟住葉斯廷的脖子：“嗚嗚噫噫！”
簡塵很熟悉墩墩的每個叫聲。
這個叫聲，一般就是很焦急、表達委屈的意思。
但很快，墩墩放開了葉斯廷。
熊貓腦袋呆呆地，不再看男人，它有些明顯地、開始向四周巡視，圓圓的眼睛眨了眨，顯得茫然又專注。
簡塵蜷緊了手指。
他知道墩墩在找誰。
而在場的每個人，似乎都知道。
葉斯廷的表情有了變化，竟有些難以形容。
簡塵感覺喉頭有些酸，又迅速湧上鼻尖，眼眶很快就濕潤了。他迅速眨了眨眼睛，讓水霧快點消失，不要影響自己的視野。
旁邊傳來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有老年人的滄桑，卻中氣十足：“陛下，如果不確定是否讓墩墩出來，如果您改變了注意，墩墩可以繼續進行休眠。”
聲音的主人也出現在視野裏。
簡塵一詫，發現竟然有點像……於副官。
隻不過，與他印象裏的年輕軍官截然不同，於副官眼角有了皺紋，頭發也變得花白，留了胡子，圍繞著唇邊，截然是老年軍官的模樣。
原來已經過了那麽久。
但葉斯廷為什麽沒變老？
而且他剛才聽到了……陛下？
葉斯廷在那個時代，從總長變成了君主？按照那時候的星球模式，顯然不太可能……簡塵有點懷疑，這是於副官對總長的另一種稱呼方式。
簡塵同樣是男人，完全理解軍人的浪漫……就是作為旁觀者，有一點點中二。
來不及思考這麽多，葉斯廷已經伸手，將休眠艙的艙蓋關上。
轟得一聲，簡塵的視野又恢複昏暗。
淡淡的灰塵散落而下。
簡塵恍然意識到，自己看到的這一切，是葉斯廷把墩墩從休眠艙裏抱出來的片段。
也就是說，占據他視野的，不是真實在發生的。
僅僅是一段視角，一個影像。
簡塵很快恢複了自己的視線，入目的仍然是後院，草地，和休眠艙。
纏繞在指尖的液體，已然滑落而下。
仿佛剛才自己經曆的隻是一段錯覺。
簡塵坐起身。
胸腔顫栗不已。
他不知道休眠艙為什麽讓自己看到這段記憶，又是怎麽做到的？
難道是血的原因？
雖然自己沒進休眠艙，但他確實記得，墩墩肚皮上的毛，粘了自己手上的血跡。
後來…被休眠艙的液體們吸收了。
這是他能看到休眠艙視角的原因？
簡塵沒有忘記剛才看到的場景，如同全新的信息，衝刷著他，洗禮著他，讓簡塵無可自抑地回想方才的一切。
墩墩是被葉斯廷抱出去的，葉斯廷沒有變老，休眠艙沒有時效性，可以多次進行休眠。
對於男人沒變老這件事，簡塵想不出別的原因，難道……葉斯廷也進入了休眠艙，凝固了青春？
可是為什麽，這個視角卻是男人把墩墩從休眠艙內抱出來？
墩墩後來有沒有再進入休眠艙？
葉斯廷和墩墩有沒有可能……一直活到了現在？
簡塵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重新麵向休眠艙，伸手，和流動的液體接觸。
可這一次，液體竟然沒什麽反應，即使被簡塵觸摸，沒有湊上來。
簡塵有些失落，收回手。
產生太多的疑問，同時也衍生出過多的猜想，導致簡塵不知道該相信哪個是對的。
如果他們真的活到了星際時代，現在的休眠艙為什麽空無一人？
簡塵把休眠艙關上，靠坐在艙身旁，腿蜷起來，迷茫地盯著夜色。
至少……不要一直給他希望。
如果他們真的活著，就讓我找到他們吧。
簡塵祈禱著。
不知不覺，簡塵身邊站了一個人。
簡塵一抬頭，有些發愣。
班奈特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
簡塵下意識看了看身後的休眠艙，有些尷尬。
明明自己之前和小機器人表過態，不再懷念他們的。
簡塵撓了撓發梢，有些無措地解釋：“唔……我就是睡不著，忽然想到他們了。”
簡塵看著小機器人，小聲說：
“就今天這一次，稍微破下例。”
班奈特點了點頭，隻是表情，仿佛陷入了掙紮。
簡塵：“？”
他問：“班奈特，怎麽了？”
小機器人蹲下，麵向簡塵，似乎做出了決定。
班奈特開口：
“主人。”
“墩墩其實沒死。”
*
簡塵睜大了眼睛。
他感覺到自己站起了身，還聽到了自己有些激動，甚至稱得上微抖的聲音：“……什麽？”
班奈特說：“至少在我兩年前，離開帝國前往莫禮星之前的日子，墩墩還在休眠艙裏。”
簡塵沒動。
他的喉嚨發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簡塵眼睫顫了顫，聲音都有些語無倫次：“那、那為什麽，墩墩現在不在休眠艙裏，他怎麽……怎麽出去的，現在可能在哪裏？”
班奈特察覺到了簡塵的異常情緒。
他甚至不確定是葉斯廷還是原來的簡塵帶走了墩墩，就這麽倉促地告訴簡塵沒死，班奈特很驚惶，他不確定這是給主人希望，還是再尋無果的二次傷害。
班奈特如實道：“我也、不知道墩墩的下落，抱歉，主人。”
簡塵沉默了一會兒。
簡塵問：“葉斯廷呢？”
班奈特哽住。
“葉斯廷有進入休眠倉嗎？他……有沒有可能現在還活著？”
班奈特停了許久。
他緩緩道：“休眠倉隻接受第一次的主人，簡塵先生。”
“休眠倉的液體會對第一次進入的機體進行融合，還有液體內自我成分的改造，直到容納的機體完全適應自己，從此之後，便再也接受不了新的主人。”
班奈特說：“如果第一次，葉斯廷先生並沒和墩墩還有我……一起進入休眠倉，那麽液體就再也不會容納葉斯廷先生。”
簡塵明白了。
葉斯廷始終都沒進休眠倉。
簡塵感覺到眼眶發燙，他的希望被掐滅了。
不要難過，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簡塵默默對自己說。
消化著這個消息，簡塵抿住唇，緩了一會兒，權衡著所有的可能性。
如果墩墩活到了現在，那很可能，自己剛才看到的不是休眠艙的最後一段影像。
就如於副官所說，葉斯廷很可能將墩墩再次放入了休眠艙裏。
隻是，到底是誰再次將墩墩從休眠艙裏放出來，簡塵猜測，很可能是原身。
畢竟葉斯廷沒和墩墩進入休眠艙，一個普通人類，沒有休眠倉，不可能存活至今。
等等，那為什麽，自己看到的葉斯廷和於副官相比……會那樣年輕？
如果葉斯廷的年輕不是因為進入過休眠艙，那又發生了什麽？
於副官已然花甲，證明自己看到的那段記憶仍然在古地球時代。
葉斯廷會不會也受到了地核的影響？可不是經過大量實驗數據證明，地核隻對非人類的動物有效嗎？
簡塵感覺自己徹底進入了死胡同。
星際時代仍活著的墩墩，相對於副官而異常年輕的葉斯廷，以及指紋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身體。
所有的一切，都無法解釋。
後兩個問題，或許現在糾結已經失去了意義，現在當務之急，他要快點找到活著的墩墩。
班奈特忐忑地，觀察著主人的情緒。
誰知簡塵站起身，摸了摸班奈特的頭，先前倉皇的聲音，現在已然堅定決絕。
“沒關係，我們去找它。”
*
翌日。
簡塵讓班奈特留下來巡視動物園，獨自一人前往警察局。
簡塵想，星際時代的身份信息非常嚴格。
幾乎除了動物園內這些沒有進化出高等智力並且不能變成人形的動物們，不會被賦予編號，其餘所有毛絨絨包括人類，都會被記錄在公民檔案內。
如果墩墩忽然橫空出世，不論有沒有高等智力，隻要警方發現了小家夥，都會被帶回去進行進化測試。
隻要測試過，就會有記錄。
同時警方也會決定墩墩最後的去處，是投入社會進行監護人領養，還是投放到動物園，絕對會留下最確鑿的痕跡。
如果近期墩墩出現了，警方都會有相應的記載。
不可能沒有一點蛛絲馬跡。
於是，簡塵下定決心，走進了警局大廳。
接待他的是一位膚色略深的警察先生
簡塵通過他的名牌，知道這位先生的原形是一隻狼犬。
簡塵描述了一下墩墩的外貌特征，很像心形的黑眼圈，圓滾滾的身體，大約三四個月大，以及十分特別的喝盆奶聲。
狼犬警官陷入了沉思。
他交叉雙手，放在了桌子上，認真的問：“先生，你知道熊貓早已經絕跡了嗎？”
簡塵有些詫異。
警官繼續說：“您說您丟了一隻熊貓，有證據嗎？”
簡塵有些語塞，畢竟墩墩沒留下任何痕跡，就連古地球時拍攝過的照片和影像，早就隨著世界末日而消失殆盡了。
狼犬警官將簡塵的反應收入眼底，沒有在意，而是繼續發問：
“而且，您描述的是一隻熊貓幼崽？”
簡塵點頭：“對，剛幾個月大。”
警官忽然笑了笑：“不可能的，最後一隻熊貓早在200年前去世了，它沒有任何後代。”
簡塵試圖解釋：“其實，這隻熊貓並不是這個時代……”
狼犬警官打斷他：“況且恕我直言，您似乎是一家動物園的園長？”
話題忽然被轉到自己的職業。
簡塵有些怔住，回答：“是。”
“您說您丟了熊貓，也就是您曾經擁有過熊貓。”
警官繼續說，帶著一絲調侃：“如果您之前擁有熊貓的話，動物園不早就火了嗎？”
“您的動物園……叫‘星塵動物園’是吧。”
他說：“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麵臨倒閉？”
簡塵發現自己被壓製得死死地。
最後掙紮一下，簡塵遲疑地解釋：“它……其實來自古地球時代，但後來進入休眠艙，所以活到了現在。”
狼犬警官嘴角向上揚了揚。
明顯一絲一毫都不信簡塵的話：“假設您說的是真的，您又是怎麽知道熊貓來自古地球的呢？”
“莫非您也是古地球來的？”
“……”
簡塵不說話了。
…他總不能說自己是穿越來的。
簡塵徑直離開了警察局。
他感覺如果再繼續追問下去，自己很可能會被一紙定錘，被送進精神病院。
熊貓似乎已經成為這個時代十分珍貴且深受大家喜愛的生物，而目前，自然界暫時沒有發現任何一隻熊貓，甚至早已被官方劃定為滅絕生物。
滿心的期待變成一出荒唐，簡塵意識到，警察局並未得到任何墩墩的信息，說明墩墩沒被他們找到，就算被找到了，媒體也一定會大肆宣傳，廣為人知。
看來尋崽之路，必須要靠自己。
*
*
簡塵在回動物園前，去了幾家‘光吧’。
光吧其實類似於古地球的網吧，隻不過從腕表光屏進展到了如今的芯片光腦，於是，家中拮據或者有管控嚴格的家長的少年們，經常是光吧的常駐顧客。
簡塵因為很窮，所以光腦內的娛樂信息和新聞播報功能都不太齊全，他的光腦隻能撥出電話，視頻通話，接收信息……等等一係列的基本功能。
簡塵啟動光吧內的先進設備，搜羅著關於熊貓的所有新聞。
先前的警官並沒有騙他，最近的一條關於熊貓的消息時間也來自200年前，是最後一隻大熊貓死亡、全星際悲痛不已的新聞。
而他搜索最近被發現的小熊貓，以及熊貓領養人，相關的詞條，甚至連最不靠譜的雜論網站都被簡塵一一掃過，果然沒有絲毫消息。
簡塵失望地離開光吧。
星際那麽大，包含著以億為計量單位的星球數量，自己要怎麽尋找一隻熊貓幼崽？
簡塵垂眸，踩過殘敗的落葉，發出咯吱的聲響。
*
簡塵到家時，已經接近深夜。
隻是走到園長的小別墅前時，簡塵發現了一點點不對勁。
落地窗內燈光大亮，他隱約瞥到小機器人的身影，在窗前左右踱步。
簡塵知道，這是班奈特為難時的表現。
發生什麽了？
當簡塵踏過玄關，走進屋子裏時，他徹底明白了。
，他昨天買的敞篷陸地遊覽車到了。
車還是那輛車。
輪胎也還是那個輪胎。
隻是……
哈士奇先生把遊覽車停進了他們的別墅裏！！
“……”
簡塵一時間不知是該頭疼，還是感歎。
不愧是你，哈士奇。
雖然他們動物園和別墅的大門都壞了，所以可以不受阻礙地送貨上門。
但店長先生不會以為，給他留門就是把車送到屋子裏吧……
這也太服務到位了。
orz
簡塵欲哭無淚。
班奈特似乎也十分無措：“我、從園區回來，屋子就、這樣了。”
簡塵忽然更想知道，哈士奇先生是怎麽停進來的？
簡塵和班奈特想把車子挪出去，再一路開到園區。
卻發現不論是從自然結構還是科學現實的角度，他們都做不到。
“……”
班奈特說：“簡塵先生，要不拆零件，再組裝吧。”
簡塵點了點頭。
過程並不算十分艱難，沒想到班奈特的儲存庫裏還包括車輛的拆解和組裝，這讓簡塵大為驚歎。
兩人直接開始動手。
班奈特小心翼翼地卸下輪胎，分離後車背和前座，卸下發動機，最後是敞篷車的骨架。
隻是敞篷車比想象中的更沉。
班奈特抱住一隻鐵質原件，顛了顛，覺得主人應該承受不了這個重量。
於是，他跳下車，把原件放在一邊，等待會再搬運到門外去。
簡塵被這個貼心的小細節打擊到了。
他默默彎腰，抱起原件，也學著班奈特顛了顛。
完全沒問題嘛。
剛要把這隻原件運出去，忽然，簡塵感覺腳下的地板有些鬆動。
細微的沙土流動聲響，很輕微，幾乎等於沒有。
但班奈特聽覺靈敏，很快察覺到異常。
他瞳孔驟縮，喊道：“簡塵先生，扔掉原件！往外跑！！”
簡塵想，如果他有班奈特四分之一的反應速度，當時就不會被困在原地了。
因為，僅過了兩秒，連帶著承載簡塵的地板徹底塌陷下去。
“！！”
簡塵摔下去時，手心的原件也隨之落下。
砸在地麵時，發出了頗為劇烈的響聲。
簡塵緊隨其後。
他大約下落了兩米多，很快摔到了地麵上。
雖然有點疼，但簡塵感覺自己應該沒斷了骨頭。
泥沙土石緊隨其後，將他下落的地方弄得灰氣沉沉。
班奈特隨著剛才塌陷的地方迅速跳落下來，蹲下身，已經說不出話，抖著手檢查簡塵身上有沒有傷口。
隻是簡塵抬眼。
發現他所處的地方，似乎是別墅的地下一層。
而眼前的場景讓他呆住。
像是一個溫暖且有序的室內桃源，家具一應俱全，有食物，小餐桌，牆紙，被人工培養僅有四五平米的小竹林，最角落是類似廚房的小灶台。
……儀式感極強。
簡塵慢慢睜大了雙眼，與其說是地下一層，更像是一個……隱秘的地下室。
而住在地下室的這個人，像是過著皇帝一般的生活。
不僅是一應俱全的家具，簡塵甚至在他所處的廢墟的不遠處，發現了兩個正在運行的小機器人。
這讓他忍不住想起班奈特以前的樣子。
兩個小機器人麵部的電子表情震動著，頭頂的小燈發出警報，嘀哩嘀哩！
簡塵不知道的是，
兩個小機器人並沒有虛張聲勢，它們已經記錄了視頻影像，並第一時間發給帝國首都，陛下的光腦裏。
似乎幾秒前還一派和諧的地下室，被自己的突然到來，而變得塵土飛揚，地上堆積了一些散落的石塊和地板殘渣，兩個突然造訪的不速之客，讓地下室瞬間亂作一團。
整個地下室蒙上了一層濃濃的灰霧。
簡塵被嗆到，也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隻是這個場景下，
簡塵忽然聽到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叫聲。
盡管場麵亂作一團，簡塵卻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敏銳，他捕捉到了。
簡塵慢慢地抿住唇，唇齒有些顫。
他順著聲音，移動視線，緩緩地、望向那個聲音的來源。
聲音來源正躲在角落裏的桌子下。
桌布跟著滑落了一截，遮住小家夥的大半身體。
簡塵這個角度，隻能看到露出的一截熊貓屁股，兩隻爪子，和一截短短的尾巴。
僅是一瞬間，
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園長的心理防線全麵崩塌。
簡塵從小纜車上下來，一路小跑，追上了在逃的輪胎，抱住，一圈一圈往回推。
不一會兒，纜車的手刹失靈。
小車子緩緩移動，在簡塵即將到達車子前，沿著坡度，順著簡塵奔來的方向，飛速駛離。
簡塵：“……”
史上最慘·園長抱著輪胎，在風中茫然了幾秒。
園長不追了。
園長放棄掙紮了。
*
簡塵在翻修大門和買新纜車之間，糾結了很久。
畢竟預算有限，隻夠一份。
簡塵最終決定買車。
畢竟動物園坐地麵積太廣，簡塵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小短腿，是沒辦法長距離巡邏的。
打定主意後，簡塵從儲蓄罐裏找了一些現金，又查看光腦內的賬戶餘額。
簡塵東拚西湊，積蓄搜刮的差不多了，留下三分之一，剩下的估摸著，加起來差不多夠買一輛遊覽車。
於是當機立斷，和班奈特打好招呼，背好包，出發。
他沒有帶著班奈特，畢竟有遊客來的話，動物園不能空無一人。
簡塵跟著導航七拐八拐，最終停到了一家車店麵前。
與其他高檔車和星際時代流行的飛行車不同，這家車店獨樹一幟，非常接地氣，甚至門前貼著一個橫幅，上麵寫著：
［陸地車大甩賣！送貨到門！］
簡塵：心動，jpg
完全拒絕不了。
簡塵輕輕推開門，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櫃台上的店長。
店長看到簡塵，迅速站起身歡迎：“顧客你好！有什麽需要的車型嗎？”
有些令人詫異的是，離近了一看，店長的眼睛竟然是異瞳。
一隻是灰藍色，而另一隻則是淺淡的紅褐色。
而中央的瞳孔則是深邃的純黑色。
再加上這位店主的外形非常帥氣，這讓簡塵想起他們那個時代，家中最常見的大型寵物犬，哈士奇。
當然，隻是猜測。
畢竟還有很多動物也是異瞳嘛。
但如果真的是哈士奇……
簡塵隱隱升騰起一股多餘的擔憂。
畢竟古地球人類，長久以來對哈士奇有著固有印象，既然如今發展到了星際時代，那些固有印象就變成了無稽之談的偏見。
隻是，簡塵緊張地搓了搓拇指，默默地想。
哈士奇賣車，應該……靠譜吧？
簡塵禮貌地打了招呼：“您好，我想買一輛動物園專用的敞篷陸地車。”
與古地球相反的是，星際時代的敞篷車反而變成了最便宜的車型，取而代之的，‘飛行車’逐漸成為了寵兒，也是人們遙不可及的夢中情車。
所以這個時代，有錢真的能上天。
貧窮人·簡塵狠狠心酸了一把。
店主非常熱情，笑著恭喜：“先生你很幸運，今天敞篷陸地車大甩賣，並且送貨上門，跳樓價僅限三天，後天我們就要倒閉了。”
簡塵：“……”
這該死的熟悉的味道。
讓簡塵想起了他小時候，居民樓道最底下的一家小書店，才十多平米，堆滿了各種小說和漫畫書，店門口用紅色筆寫在一張白紙貼上，並且放個小喇叭：“大甩賣，三天後倒閉！跳樓價僅限今天！”
然後那家小書店陪伴了簡塵度過了整個童年。
簡塵幹巴巴地、回應：“我、我先看看。”
店長點了點頭，把簡塵領到了敞篷車區域。
即使是最基礎車輛，仍然有著很多樣式，簡塵看得眼花繚亂，他首先跳過了幾輛隻有雙人座的車型，畢竟有時候需要搬運幼崽或者野獸，僅僅兩個座位肯定不夠。
他需要一個類似貨車的後座。
最後，簡塵停在了一輛純黑色的敞篷車麵前。
園長眼前一亮。
車身看起來極具力量感，後座足夠放上一頭打著瞌睡的成年野獸。
無論是純黑的輪胎，還是流暢沉著的車身，都讓簡塵覺得，這一輛，絕對不會輕易掉輪胎。
店長很快發現了簡塵的目標。
他有些詫異地感歎：“您竟然喜歡這輛嗎？我賣車十多年，這輛終於要被買走了。”
簡塵：“……”好實在的店長。
同時心裏默默抗議，不是我眼光差，這是地球人和毛絨絨的審美差異！
簡塵問：“多少錢？”
店長伸手比出了一個1：“一億星幣。”
簡塵瞳孔地震。
他把自己賣了，都沒人願意出一億。
原主要賣掉整個動物園，莫禮星買主也才報了三十四億星幣。
簡塵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沒有那麽多錢，先告辭。”
“等等，人類先生！”
店主一驚，連忙攔住簡塵：“嗯……我報的有點太高了嗎？”
店主想了想：“那二百星幣，你能接受嗎？”
簡塵：“……”
從未見過來自賣家的，如此離譜的砍價。
簡塵確認了，這位就是哈士奇先生。
兩人很快達成交易。
簡塵和店長簽好協議，付款，上車試用體驗，下車。
一切都十分順利。
店長笑著說：“您在這裏填一下地址，明天我們會親自送貨上門。”
二百星幣，買了一輛全新遊覽車，還送貨到門。
簡塵都驚呆了。
如果不是上網查詢了一下原價，發現市場價就是二百星幣，他都要懷疑哈士奇先生虧得血本無歸。
簡塵剛要道別時，店長卻忽然叫住了簡塵。
“交易愉快！”
店長伸出雙臂，是想和簡塵擁抱的架勢。
簡塵：“？”
這個時代買完車，都要這麽慶祝一下？
似乎看出了簡塵的疑慮，店長道：“畢竟買車是大生意嘛。”
簡塵點了點頭，和店長擁抱了一下。
誰知，店長抱住簡塵的手，迅速變成白色的爪子。
頭頂冒出黑白相間的耳朵。
簡塵越過店長的肩膀，看到男人身後純黑色的尾巴，晃呀晃，還有一截白色的尾巴尖。
店長：“不瞞您說，這是我哈生第一次見到人類。”
他不好意思地收回爪，耳朵往後翹著，尾巴還在晃：“抱歉，有些激動。”
簡塵：“……”我就知道！！
哈士奇店長為了表示歉意，
臨走前，送了簡塵瑪殺拉蒂五星幣代金券一張。
*
入夜。
簡塵回到臥室。
忙碌的一天終於結束，簡塵洗漱，關燈，掀被子上床，沉沉地躺下。
後院的月色緩緩投進窗簾，地板上鋪了一層淺白的光影，沉謐安詳。
簡塵想，星際時代的月球，與幾千年前的那個，是同一個月亮。
是那個他和墩墩、和葉斯廷一起看到的月亮。
不變的，隻有月亮。
簡塵翻了個身。
背朝著月色。
莫名眼睛就有點燙，簡塵快速眨了眨眼睛，磨平湧上的濕潤。
不是說好，再也不想他們了嗎？
如果隻是看到月亮就想起他們，以後要怎麽忘掉？
不…簡塵慢慢捂住眼睛，怎麽可能忘掉。
除非剜心蝕骨，簡塵再也不是他們的簡塵。
夜色更深了一些。
簡塵翻身下床。
別墅的後院不算大，有兩棵高聳的樹，茂密的樹葉為院子的熱夏帶來了一襲蔭涼。
如今夜色傾落，兩棵樹幽綠而靜謐，偶爾夜風吹過，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輕響。
簡塵走到那個小房子前。
開門，把休眠艙拖了出來。
明明知道裏麵沒有小熊貓，但簡塵就是莫名地、想來到墩墩休眠過的地方，仿佛這樣，就能離他心心念念的小家夥更近一點。
食指觸摸上休眠艙的艙身。
艙門感應靈敏，瞬間就彈跳開來，露出空蕩蕩的艙身。
也不算是空蕩蕩……裏麵還有一些流動的透明液體。
簡塵靠著艙身，在草地上慢慢坐下，青年的下巴靠在艙沿邊，雙臂也是，他沉思著，如同發呆似的，看著休眠艙內。
簡塵忽然想，如果他當初沒有受傷，而是進入了這台休眠艙，現在的一切，會不會完全不一樣？
至少，葉斯廷一定會找到自己。
男人從來沒有食言過。
流動的液體似乎感應到了簡塵的存在。
它們流動著，又逐漸聚集，最上方的液體凝聚成一個圓圓的尖，奔著簡塵的指尖，試探性地觸碰過來。
簡塵有些奇怪地歪頭，移開手指。
液體停了半晌，齊心協力地追了上來。
簡塵又往相反方向挪開。
液體迅速追了過去。
簡塵：“……”
他已經見慣了各種自然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可眼前這一幕，依然讓他茫然又迷惑。
於是，簡塵不再躲開，手指安靜地停在那兒。
液體們追了過來，又沒之前那麽大膽了一般，很慢地朝著簡塵的食指，小心翼翼地接近。
時間也變得十分緩慢且安靜。
液體觸碰手指的那一刻。
簡塵瞳孔一縮。
忽然，一種奇異的、無法形容的感覺在大腦蔓延開。
他的視野開始變換。
不再是後院、樹葉、濃密的月色，屬於自己的視野慢慢褪去，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個陌生的場景，黑黢黢的，無邊的黑暗，什麽都看不到了。
簡塵：“！”
觸碰液體後，他失明了？？
簡塵下意識地就有點慌，想起身，抽出手指，誰知，那透明的液體纏得更緊了一些，繞著他整根手指，裹住，收緊。
簡塵被迫待在原地。
但很快，黑暗的視野出現了一絲變化。
他像是被打開了，光從四周的縫隙湧了進來，接著，天光大亮。
簡塵被這刺眼的光弄得微微眯起眼睛。
但很快，他又睜大了眼睛。
簡塵的指尖微微顫抖，他心跳幾乎停了一下。
接著，又近乎瘋狂地跳動起來。
……
他看到了葉斯廷的臉。
葉斯廷的表情很淡，一如既往，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而且這個視角，葉斯廷似乎在俯視著他。
男人眉峰壓低，薄唇抿著，金色的瞳孔壓抑著星點眸光，葉斯廷的衣服和平時不太一樣，簡塵從沒見過，和對方工作時的軍服有點像，但不完全像。
似乎更……華麗一點。
簡塵的手心滲出汗來。
胸膛內跳動著，他有好多話想說，但現在，真正和葉斯廷見了麵，簡塵卻如鯁在喉。
他是真的有很多話想說。
你……沒死嗎？戰爭最後怎麽樣了？你有沒有受傷？
和墩墩還好嗎？後來沒有我的日子，你們還習慣嗎？有沒有按時吃飯？
有沒有生我的氣？我應該注意一點的，你說過不能受傷。
於副官有沒有把我的話傳達給你？
……
葉斯廷…我好想你。
簡塵嘴唇微動，剛要開口，雖然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不淡定，不知道葉斯廷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然後，簡塵剛發出了一點聲音，卻發現男人的表情……自始至終沒有變化。
簡塵詫異地意識到，與其說沒有變化，不如說葉斯廷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自己的情緒。
隨後，簡塵明白了。
葉斯廷俯身，像是穿過了自己，抱起了一團黑白色的團子。
簡塵呼吸屏住。
即使被扔進熊貓堆裏，簡塵依舊不會認錯。
……那是他的墩墩。
殘留的液體從小熊貓的身軀上滑落下來，隨後是鼻子、嘴巴、耳朵，爪縫，這些能鑽入液體的地方，都開始迅速滑落，小熊貓很快在男人懷中，脫離休眠艙，接觸到了濃鬱的清新空氣。
墩墩在一分鍾後，恢複了意識，發出了第一聲嚶叫。
輕輕弱弱的，像是被喚醒，又如同新生。
小爪子啪得一聲，揮到了男人的麵龐。
葉斯廷：“……”
男人沒什麽反應，隻是抱著小熊貓的姿勢有些規板，如同一個替補爸爸。
隨後，墩墩一睜眼，和爸爸對視。
小熊貓呆住了幾秒。
隨後，小熊貓聲音提了幾個分貝，雙爪牢牢摟住葉斯廷的脖子：“嗚嗚噫噫！”
簡塵很熟悉墩墩的每個叫聲。
這個叫聲，一般就是很焦急、表達委屈的意思。
但很快，墩墩放開了葉斯廷。
熊貓腦袋呆呆地，不再看男人，它有些明顯地、開始向四周巡視，圓圓的眼睛眨了眨，顯得茫然又專注。
簡塵蜷緊了手指。
他知道墩墩在找誰。
而在場的每個人，似乎都知道。
葉斯廷的表情有了變化，竟有些難以形容。
簡塵感覺喉頭有些酸，又迅速湧上鼻尖，眼眶很快就濕潤了。他迅速眨了眨眼睛，讓水霧快點消失，不要影響自己的視野。
旁邊傳來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有老年人的滄桑，卻中氣十足：“陛下，如果不確定是否讓墩墩出來，如果您改變了注意，墩墩可以繼續進行休眠。”
聲音的主人也出現在視野裏。
簡塵一詫，發現竟然有點像……於副官。
隻不過，與他印象裏的年輕軍官截然不同，於副官眼角有了皺紋，頭發也變得花白，留了胡子，圍繞著唇邊，截然是老年軍官的模樣。
原來已經過了那麽久。
但葉斯廷為什麽沒變老？
而且他剛才聽到了……陛下？
葉斯廷在那個時代，從總長變成了君主？按照那時候的星球模式，顯然不太可能……簡塵有點懷疑，這是於副官對總長的另一種稱呼方式。
簡塵同樣是男人，完全理解軍人的浪漫……就是作為旁觀者，有一點點中二。
來不及思考這麽多，葉斯廷已經伸手，將休眠艙的艙蓋關上。
轟得一聲，簡塵的視野又恢複昏暗。
淡淡的灰塵散落而下。
簡塵恍然意識到，自己看到的這一切，是葉斯廷把墩墩從休眠艙裏抱出來的片段。
也就是說，占據他視野的，不是真實在發生的。
僅僅是一段視角，一個影像。
簡塵很快恢複了自己的視線，入目的仍然是後院，草地，和休眠艙。
纏繞在指尖的液體，已然滑落而下。
仿佛剛才自己經曆的隻是一段錯覺。
簡塵坐起身。
胸腔顫栗不已。
他不知道休眠艙為什麽讓自己看到這段記憶，又是怎麽做到的？
難道是血的原因？
雖然自己沒進休眠艙，但他確實記得，墩墩肚皮上的毛，粘了自己手上的血跡。
後來…被休眠艙的液體們吸收了。
這是他能看到休眠艙視角的原因？
簡塵沒有忘記剛才看到的場景，如同全新的信息，衝刷著他，洗禮著他，讓簡塵無可自抑地回想方才的一切。
墩墩是被葉斯廷抱出去的，葉斯廷沒有變老，休眠艙沒有時效性，可以多次進行休眠。
對於男人沒變老這件事，簡塵想不出別的原因，難道……葉斯廷也進入了休眠艙，凝固了青春？
可是為什麽，這個視角卻是男人把墩墩從休眠艙內抱出來？
墩墩後來有沒有再進入休眠艙？
葉斯廷和墩墩有沒有可能……一直活到了現在？
簡塵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重新麵向休眠艙，伸手，和流動的液體接觸。
可這一次，液體竟然沒什麽反應，即使被簡塵觸摸，沒有湊上來。
簡塵有些失落，收回手。
產生太多的疑問，同時也衍生出過多的猜想，導致簡塵不知道該相信哪個是對的。
如果他們真的活到了星際時代，現在的休眠艙為什麽空無一人？
簡塵把休眠艙關上，靠坐在艙身旁，腿蜷起來，迷茫地盯著夜色。
至少……不要一直給他希望。
如果他們真的活著，就讓我找到他們吧。
簡塵祈禱著。
不知不覺，簡塵身邊站了一個人。
簡塵一抬頭，有些發愣。
班奈特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
簡塵下意識看了看身後的休眠艙，有些尷尬。
明明自己之前和小機器人表過態，不再懷念他們的。
簡塵撓了撓發梢，有些無措地解釋：“唔……我就是睡不著，忽然想到他們了。”
簡塵看著小機器人，小聲說：
“就今天這一次，稍微破下例。”
班奈特點了點頭，隻是表情，仿佛陷入了掙紮。
簡塵：“？”
他問：“班奈特，怎麽了？”
小機器人蹲下，麵向簡塵，似乎做出了決定。
班奈特開口：
“主人。”
“墩墩其實沒死。”
*
簡塵睜大了眼睛。
他感覺到自己站起了身，還聽到了自己有些激動，甚至稱得上微抖的聲音：“……什麽？”
班奈特說：“至少在我兩年前，離開帝國前往莫禮星之前的日子，墩墩還在休眠艙裏。”
簡塵沒動。
他的喉嚨發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簡塵眼睫顫了顫，聲音都有些語無倫次：“那、那為什麽，墩墩現在不在休眠艙裏，他怎麽……怎麽出去的，現在可能在哪裏？”
班奈特察覺到了簡塵的異常情緒。
他甚至不確定是葉斯廷還是原來的簡塵帶走了墩墩，就這麽倉促地告訴簡塵沒死，班奈特很驚惶，他不確定這是給主人希望，還是再尋無果的二次傷害。
班奈特如實道：“我也、不知道墩墩的下落，抱歉，主人。”
簡塵沉默了一會兒。
簡塵問：“葉斯廷呢？”
班奈特哽住。
“葉斯廷有進入休眠倉嗎？他……有沒有可能現在還活著？”
班奈特停了許久。
他緩緩道：“休眠倉隻接受第一次的主人，簡塵先生。”
“休眠倉的液體會對第一次進入的機體進行融合，還有液體內自我成分的改造，直到容納的機體完全適應自己，從此之後，便再也接受不了新的主人。”
班奈特說：“如果第一次，葉斯廷先生並沒和墩墩還有我……一起進入休眠倉，那麽液體就再也不會容納葉斯廷先生。”
簡塵明白了。
葉斯廷始終都沒進休眠倉。
簡塵感覺到眼眶發燙，他的希望被掐滅了。
不要難過，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簡塵默默對自己說。
消化著這個消息，簡塵抿住唇，緩了一會兒，權衡著所有的可能性。
如果墩墩活到了現在，那很可能，自己剛才看到的不是休眠艙的最後一段影像。
就如於副官所說，葉斯廷很可能將墩墩再次放入了休眠艙裏。
隻是，到底是誰再次將墩墩從休眠艙裏放出來，簡塵猜測，很可能是原身。
畢竟葉斯廷沒和墩墩進入休眠艙，一個普通人類，沒有休眠倉，不可能存活至今。
等等，那為什麽，自己看到的葉斯廷和於副官相比……會那樣年輕？
如果葉斯廷的年輕不是因為進入過休眠艙，那又發生了什麽？
於副官已然花甲，證明自己看到的那段記憶仍然在古地球時代。
葉斯廷會不會也受到了地核的影響？可不是經過大量實驗數據證明，地核隻對非人類的動物有效嗎？
簡塵感覺自己徹底進入了死胡同。
星際時代仍活著的墩墩，相對於副官而異常年輕的葉斯廷，以及指紋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身體。
所有的一切，都無法解釋。
後兩個問題，或許現在糾結已經失去了意義，現在當務之急，他要快點找到活著的墩墩。
班奈特忐忑地，觀察著主人的情緒。
誰知簡塵站起身，摸了摸班奈特的頭，先前倉皇的聲音，現在已然堅定決絕。
“沒關係，我們去找它。”
*
翌日。
簡塵讓班奈特留下來巡視動物園，獨自一人前往警察局。
簡塵想，星際時代的身份信息非常嚴格。
幾乎除了動物園內這些沒有進化出高等智力並且不能變成人形的動物們，不會被賦予編號，其餘所有毛絨絨包括人類，都會被記錄在公民檔案內。
如果墩墩忽然橫空出世，不論有沒有高等智力，隻要警方發現了小家夥，都會被帶回去進行進化測試。
隻要測試過，就會有記錄。
同時警方也會決定墩墩最後的去處，是投入社會進行監護人領養，還是投放到動物園，絕對會留下最確鑿的痕跡。
如果近期墩墩出現了，警方都會有相應的記載。
不可能沒有一點蛛絲馬跡。
於是，簡塵下定決心，走進了警局大廳。
接待他的是一位膚色略深的警察先生
簡塵通過他的名牌，知道這位先生的原形是一隻狼犬。
簡塵描述了一下墩墩的外貌特征，很像心形的黑眼圈，圓滾滾的身體，大約三四個月大，以及十分特別的喝盆奶聲。
狼犬警官陷入了沉思。
他交叉雙手，放在了桌子上，認真的問：“先生，你知道熊貓早已經絕跡了嗎？”
簡塵有些詫異。
警官繼續說：“您說您丟了一隻熊貓，有證據嗎？”
簡塵有些語塞，畢竟墩墩沒留下任何痕跡，就連古地球時拍攝過的照片和影像，早就隨著世界末日而消失殆盡了。
狼犬警官將簡塵的反應收入眼底，沒有在意，而是繼續發問：
“而且，您描述的是一隻熊貓幼崽？”
簡塵點頭：“對，剛幾個月大。”
警官忽然笑了笑：“不可能的，最後一隻熊貓早在200年前去世了，它沒有任何後代。”
簡塵試圖解釋：“其實，這隻熊貓並不是這個時代……”
狼犬警官打斷他：“況且恕我直言，您似乎是一家動物園的園長？”
話題忽然被轉到自己的職業。
簡塵有些怔住，回答：“是。”
“您說您丟了熊貓，也就是您曾經擁有過熊貓。”
警官繼續說，帶著一絲調侃：“如果您之前擁有熊貓的話，動物園不早就火了嗎？”
“您的動物園……叫‘星塵動物園’是吧。”
他說：“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麵臨倒閉？”
簡塵發現自己被壓製得死死地。
最後掙紮一下，簡塵遲疑地解釋：“它……其實來自古地球時代，但後來進入休眠艙，所以活到了現在。”
狼犬警官嘴角向上揚了揚。
明顯一絲一毫都不信簡塵的話：“假設您說的是真的，您又是怎麽知道熊貓來自古地球的呢？”
“莫非您也是古地球來的？”
“……”
簡塵不說話了。
…他總不能說自己是穿越來的。
簡塵徑直離開了警察局。
他感覺如果再繼續追問下去，自己很可能會被一紙定錘，被送進精神病院。
熊貓似乎已經成為這個時代十分珍貴且深受大家喜愛的生物，而目前，自然界暫時沒有發現任何一隻熊貓，甚至早已被官方劃定為滅絕生物。
滿心的期待變成一出荒唐，簡塵意識到，警察局並未得到任何墩墩的信息，說明墩墩沒被他們找到，就算被找到了，媒體也一定會大肆宣傳，廣為人知。
看來尋崽之路，必須要靠自己。
*
*
簡塵在回動物園前，去了幾家‘光吧’。
光吧其實類似於古地球的網吧，隻不過從腕表光屏進展到了如今的芯片光腦，於是，家中拮據或者有管控嚴格的家長的少年們，經常是光吧的常駐顧客。
簡塵因為很窮，所以光腦內的娛樂信息和新聞播報功能都不太齊全，他的光腦隻能撥出電話，視頻通話，接收信息……等等一係列的基本功能。
簡塵啟動光吧內的先進設備，搜羅著關於熊貓的所有新聞。
先前的警官並沒有騙他，最近的一條關於熊貓的消息時間也來自200年前，是最後一隻大熊貓死亡、全星際悲痛不已的新聞。
而他搜索最近被發現的小熊貓，以及熊貓領養人，相關的詞條，甚至連最不靠譜的雜論網站都被簡塵一一掃過，果然沒有絲毫消息。
簡塵失望地離開光吧。
星際那麽大，包含著以億為計量單位的星球數量，自己要怎麽尋找一隻熊貓幼崽？
簡塵垂眸，踩過殘敗的落葉，發出咯吱的聲響。
*
簡塵到家時，已經接近深夜。
隻是走到園長的小別墅前時，簡塵發現了一點點不對勁。
落地窗內燈光大亮，他隱約瞥到小機器人的身影，在窗前左右踱步。
簡塵知道，這是班奈特為難時的表現。
發生什麽了？
當簡塵踏過玄關，走進屋子裏時，他徹底明白了。
，他昨天買的敞篷陸地遊覽車到了。
車還是那輛車。
輪胎也還是那個輪胎。
隻是……
哈士奇先生把遊覽車停進了他們的別墅裏！！
“……”
簡塵一時間不知是該頭疼，還是感歎。
不愧是你，哈士奇。
雖然他們動物園和別墅的大門都壞了，所以可以不受阻礙地送貨上門。
但店長先生不會以為，給他留門就是把車送到屋子裏吧……
這也太服務到位了。
orz
簡塵欲哭無淚。
班奈特似乎也十分無措：“我、從園區回來，屋子就、這樣了。”
簡塵忽然更想知道，哈士奇先生是怎麽停進來的？
簡塵和班奈特想把車子挪出去，再一路開到園區。
卻發現不論是從自然結構還是科學現實的角度，他們都做不到。
“……”
班奈特說：“簡塵先生，要不拆零件，再組裝吧。”
簡塵點了點頭。
過程並不算十分艱難，沒想到班奈特的儲存庫裏還包括車輛的拆解和組裝，這讓簡塵大為驚歎。
兩人直接開始動手。
班奈特小心翼翼地卸下輪胎，分離後車背和前座，卸下發動機，最後是敞篷車的骨架。
隻是敞篷車比想象中的更沉。
班奈特抱住一隻鐵質原件，顛了顛，覺得主人應該承受不了這個重量。
於是，他跳下車，把原件放在一邊，等待會再搬運到門外去。
簡塵被這個貼心的小細節打擊到了。
他默默彎腰，抱起原件，也學著班奈特顛了顛。
完全沒問題嘛。
剛要把這隻原件運出去，忽然，簡塵感覺腳下的地板有些鬆動。
細微的沙土流動聲響，很輕微，幾乎等於沒有。
但班奈特聽覺靈敏，很快察覺到異常。
他瞳孔驟縮，喊道：“簡塵先生，扔掉原件！往外跑！！”
簡塵想，如果他有班奈特四分之一的反應速度，當時就不會被困在原地了。
因為，僅過了兩秒，連帶著承載簡塵的地板徹底塌陷下去。
“！！”
簡塵摔下去時，手心的原件也隨之落下。
砸在地麵時，發出了頗為劇烈的響聲。
簡塵緊隨其後。
他大約下落了兩米多，很快摔到了地麵上。
雖然有點疼，但簡塵感覺自己應該沒斷了骨頭。
泥沙土石緊隨其後，將他下落的地方弄得灰氣沉沉。
班奈特隨著剛才塌陷的地方迅速跳落下來，蹲下身，已經說不出話，抖著手檢查簡塵身上有沒有傷口。
隻是簡塵抬眼。
發現他所處的地方，似乎是別墅的地下一層。
而眼前的場景讓他呆住。
像是一個溫暖且有序的室內桃源，家具一應俱全，有食物，小餐桌，牆紙，被人工培養僅有四五平米的小竹林，最角落是類似廚房的小灶台。
……儀式感極強。
簡塵慢慢睜大了雙眼，與其說是地下一層，更像是一個……隱秘的地下室。
而住在地下室的這個人，像是過著皇帝一般的生活。
不僅是一應俱全的家具，簡塵甚至在他所處的廢墟的不遠處，發現了兩個正在運行的小機器人。
這讓他忍不住想起班奈特以前的樣子。
兩個小機器人麵部的電子表情震動著，頭頂的小燈發出警報，嘀哩嘀哩！
簡塵不知道的是，
兩個小機器人並沒有虛張聲勢，它們已經記錄了視頻影像，並第一時間發給帝國首都，陛下的光腦裏。
似乎幾秒前還一派和諧的地下室，被自己的突然到來，而變得塵土飛揚，地上堆積了一些散落的石塊和地板殘渣，兩個突然造訪的不速之客，讓地下室瞬間亂作一團。
整個地下室蒙上了一層濃濃的灰霧。
簡塵被嗆到，也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隻是這個場景下，
簡塵忽然聽到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叫聲。
盡管場麵亂作一團，簡塵卻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敏銳，他捕捉到了。
簡塵慢慢地抿住唇，唇齒有些顫。
他順著聲音，移動視線，緩緩地、望向那個聲音的來源。
聲音來源正躲在角落裏的桌子下。
桌布跟著滑落了一截，遮住小家夥的大半身體。
簡塵這個角度，隻能看到露出的一截熊貓屁股，兩隻爪子，和一截短短的尾巴。
僅是一瞬間，
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