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度假
  第14章 度假

    房間裏隻開了一盞橘色的床頭燈。

    床上的少年臉色泛著潮紅, 黑漆漆的眼睛透著幾分酒後的茫。

    他說完那句話,再次安安靜靜地看著沈瑜。

    好像是喝醉了,又好像沒醉。

    沈瑜的心口驀地一縮, 好像被一隻倉鼠撓了下。

    夏季的夜悶熱、寂靜。

    萬籟俱寂中,仿佛真的能聽見少年炙熱有力的心跳似的。

    見她沒有搭話, 謝新昭似乎以為她不信,伸手握住沈瑜搭在床邊的手。

    熱熱的手心覆蓋住沈瑜微涼的手背。

    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手被帶著伸向少年的心口。

    “不信你摸。”謝新昭眨了眨眼。

    在即將碰到少年身上的襯衫時, 沈瑜猛然醒悟。

    “不用了。”

    她用力快速地抽回自己的手。

    謝新昭反應不及,一下空了手臂僵在半空。

    他緩緩垂下手, 皺眉。

    “你不信嗎?我心跳聲真的很大。”

    臉上神情看著似乎有些委屈,低聲補充。

    “好吵。”

    “我信我信。”

    沈瑜確信他是真的喝多了,連忙附和。

    怕他再“胡言亂語”些別的什麽, 沈瑜丟下一句“你快睡吧”,關上燈出去了。

    被謝新昭這麽一折騰,沈瑜直到洗好澡才意識到了一抹異常。

    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 家裏卻一直空蕩蕩的。

    本來應該從校返家的沈鬆源不在, 父母也不在。

    沈瑜正要打個電話問問看,樓下先一步有了動靜。

    從窗口看見爸爸的車, 沈瑜鬆了口氣。

    沒過幾分鍾,一樓房門被打開了, 客廳的燈亮起。

    一陣上樓的腳步聲響起。

    下一秒,沈瑜的門被敲響。

    沈瑜連忙打開門,登時一愣。

    爸爸沈朗站在門口,臉色嚴肅沉鬱。

    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沈瑜的心頭:“怎麽了?”

    “怎麽了?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沈朗的語氣嚴厲, 質問道, “沈瑜, 你前兩天幹什麽了?”

    沈瑜不解:“我一直在家,沒做什麽。”

    沈朗皺眉,臉色很難看:“你是不是去過鬆源學校?”

    沈瑜的心髒一縮:“沈鬆源怎麽了嗎?”

    “怎麽了?”沈朗提起這個就生氣,“你是不是又招惹什麽人了?要不別人能找你弟弟麻煩?啊?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要你平時離不熟的男生遠一點!高一那次的教訓還不夠嗎?!”

    沈朗指指點點,指頭幾乎要碰到沈瑜的臉。

    沈瑜麵色蒼白,勉強保持平靜地解釋:“我沒有招惹別人。”

    “沒有?”沈朗抽了口氣,“那鬆源現在怎麽會和別人打架進了醫院?還差點——”

    沈朗舉起手再次指向沈瑜。

    “你——”

    男人伸出的手指忽然被握住了。

    沈朗一愣,轉頭。

    謝新昭不知什麽時候過了來,無聲無息的。

    少年看起來清瘦,力氣卻不小。

    “叔叔。”謝新昭將沈朗的手壓下來,“沈瑜沒有做錯任何事。”

    沈瑜抿唇看他。

    剛才喝多了紅著臉說話的人,眼下已經完全看不出剛才的虛弱。

    他好像一棵樹,擋在了這場暴風雨的中央。

    他的身高比沈朗還要高,抬起的手背青筋清晰凸起,好像蜿蜒曲折的藤蔓。

    沈朗臉上的慍色未消,聲音依然很緊:“你怎麽知道?”

    謝新昭麵不改色地撒謊:“那天沈鬆源要沈瑜給他送身份證,我和沈瑜一起去的。沈瑜沒有招惹什麽人。您最好問清楚,不要冤枉了人。”

    少年的語氣肯定,眼神堅明亮。小小年紀,說起話來卻有種不容置喙的味道。

    沈朗本來篤定的事,忽然猶豫起來。

    他皺眉,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

    謝新昭從容不迫地和他對視。

    半晌,沈朗歎了口氣,妥協了。

    “鬆源住院了,我回來拿些衣服。”

    爸爸走開的同時,沈瑜啪地關上了門。

    呆坐在桌前,她能聽到爸爸活動的聲音。

    一陣下樓的腳步聲後,是大門關上的聲音。

    緊接著,院子裏的車燈亮了,汽車發動的聲音響起。

    過了會兒,整個別墅再次陷入了安靜。

    沈瑜雙臂抱膝,聽著車子的聲音遠走,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臥室門口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沈瑜沒有動作。

    敲門聲持續了一會兒,停下了。

    沈瑜拿過手機,怕自己打擾沈鬆源,隻發了消息過去問情況。

    沈鬆源不知道是不是睡了,沒有回複。

    等了一會兒,沈瑜有些耐不住了。

    她想去醫院看看情況。

    剛打開門,卻是一頓。

    謝新昭依舊站在門口,目光沉沉。

    沈瑜微怔:“你還沒走?”

    謝新昭打量她的著裝,不答反問:“要去哪?”

    沈瑜抿唇:“醫院。”

    謝新昭搖搖頭:“別去了。”

    “這麽晚了住院部已經不能進了。況且你家人都在那裏,不用擔心。”謝新昭有理有據地分析,“如果你想去,明天上午我陪你過去。現在沈鬆源媽媽的情緒肯定不好,你去隻會撞槍口。”

    沈瑜沉默下來。

    她不清楚沈鬆源到底發生了什麽,可就連爸爸都這副模樣,想也知道陳秧這個母親隻會更加地生氣。

    謝新昭安靜看著沈瑜,心情複雜。

    屋裏的燈光熄滅了,隻有走廊吸頂燈微弱柔和的黃光。沈瑜半垂著眼,一張小臉很白,蓬鬆的黑發長至胸下,眼睛有點紅。看起來越發像一隻單純無害的兔子,惹人憐愛。

    沈瑜思忖片刻:“好,明天。”

    她抬頭,驀地撞上了謝新昭來不及掩飾的眼神。

    沈瑜看到過類似的表情。

    沈鬆源剛來家裏那一年,知道沒有人給沈瑜過生日時,他便是這樣相似的表情。

    沈瑜別開眼,語氣冷淡。

    “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可憐。”

    “我沒有。”謝新昭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沈瑜緩緩抬頭,想說那你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謝新昭抿唇:“我隻是心疼你。”

    寂靜的夜裏,這聲音顯得格外溫柔。

    沈瑜的心髒重重一跳,隱隱泛起了酸。

    兩人在昏暗的門口對視了片刻,誰都沒有動作。

    沈瑜忽然想起謝新昭在爸爸麵前說的話,輕聲說:“你騙了我爸,明天去醫院可能會被戳穿。”

    “沒關係。”謝新昭滿不在乎,“我說的是事實,你沒有做錯什麽。”

    沈瑜的眼神閃爍:“你怎麽知道?你並不在場。”

    “我相信你。”

    謝新昭看著她,輕描淡寫地補充。

    “小瑜不會錯的。”

    這一刻,沈瑜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時候。

    在她第一次騎車摔倒時,爺爺跑過來抱住哇哇大哭的她,腳下狠狠踩了歪到在地的自行車一腳。

    “都是自行車不好,寶寶不哭哦。”

    莫名的,沈瑜覺得眼前的謝新昭好像溺愛小孩的家長。

    她忍不住輕笑了聲。

    “謝新昭,不要像哄小孩子一樣好不好?”

    不止今天,還有上次。

    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被花刺到,他卻把花園裏所有薔薇的刺都拔掉了。

    真的很像把她當小孩。

    “我哪有?”

    謝新昭見她笑,神情也放鬆下來。

    沈瑜稍頓,有點固執地重複。

    “就有。”

    這樣孩子氣的沈瑜在謝新昭眼裏也是可愛的。

    他很想抱抱她,再摸摸她的頭發。

    可還不行。

    最終,他咽了咽口水。

    “好,那就有。”

    謝新昭頓了頓,又問:“心情好點了嗎?”

    沈瑜點點頭:“那你呢?頭不暈了嗎?”

    謝新昭搖搖頭:“不暈了。早點休息,明天早上一起去醫院。”

    “好。”沈瑜點點頭。

    看著麵前的少年轉身,她忽然出聲。

    “謝新昭。”

    謝新昭轉頭。

    暗色中,沈瑜的眼睛很亮。

    她抿了抿唇,輕聲道:“晚安。”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和謝新昭說晚安。

    謝新昭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愣怔。

    “晚安,小瑜。”

    *

    第二天早晨,沈瑜洗漱好下樓時,謝新昭正坐在餐桌旁看手機。

    似乎是聽到亂聲音,他抬頭詢問沈瑜。

    “麵包吃嗎?”

    沈瑜點點頭。

    謝新昭起身,從廚房裏端來了吐司和煎蛋做成的簡易三明治,還有一杯熱牛奶。

    “謝謝。”沈瑜道謝,難得的多問了一句,“很早就起了嗎?”

    謝新昭:“比你早一點。”

    沈瑜點點頭,不再說話安靜地吃起了三明治。

    “煎蛋還可以嗎?”謝新昭問。

    沈瑜抬頭,笑笑:“很好吃。”

    沈瑜說的並非場麵話。這個煎蛋周周圍一圈香酥,有微焦的香氣,裏麵卻嫩得流心,口感味道都非常棒。完全不像謝新昭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做出來的。

    “那就好。”第一次煎蛋的謝新昭也笑了。

    不枉他因為失敗而連續吃掉三個煎蛋。

    吃了早餐後,兩人買了些水果一起去醫院。

    沒有提前和沈鬆源說,沈瑜直接去了住院部大樓。

    兩人去得早,走廊裏沒什麽人,環境安謐。

    沈鬆源單人病房的門沒有關嚴,陳秧說話的聲音從裏麵傳出。

    “你給他不就完了嘛?這胳膊傷的太不值了,沈瑜還不一定會念你情。就你傻,拿她當親姐姐。你看她把你當親弟弟嗎?”

    沈瑜要敲門的手停在了半空,慢慢垂下。

    “沈瑜這種性格,你做多少都沒用。你上杆子貼熱臉幹什麽?”陳秧語氣諷刺,“我看啊,她都不一定會來醫院看你——”

    “好了媽!”隨著沈鬆源略微不耐的一句話,裏麵恢複了安靜。

    門口的兩個人也沉默。

    “還進去嗎?”謝新昭低聲問。

    他伸手拉沈瑜:“走吧小瑜。”

    他有點生氣。

    沒有想到平時看起來和氣善良的陳秧在背後是這麽看沈瑜的。

    沈瑜稍稍用力,掙開了他的手。

    薄薄的唇線抿著,神色冷靜堅持。

    “我要進。”

    下一秒,她伸手直接推開了門。

    病房裏,病人沈鬆源正在吃早餐,而陳秧正坐在一旁削蘋果。

    聽到動靜,兩人全部看過來。

    沈鬆源更是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啊?”

    他一身藍色條紋病房,左手臂打著石膏。麵色因為生病有些蒼白,那頭卷卷的短發亂七八糟地豎在頭頂,像是戴了頂劣質假發。

    看上去和平時那個注重外表精心打扮的沈鬆源完全是兩個人。

    “剛來。”沈瑜簡單回答。

    陳秧神色冷淡地看了眼,低下頭繼續削蘋果。

    沈瑜徑直走到床邊,問沈鬆源的情況。

    “嗨沒事。”沈鬆源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就是手臂骨折了。”

    陳秧吸了口氣,語氣憤憤不滿:“都骨折了還沒事呢?你手臂又不是鐵做的。你以為自己成龍還是李小龍啊?”

    說話間,陳秧淡淡瞥了沈瑜一眼。

    “有事不會和家裏說嗎?自己一個人逞什麽英雄?”

    “媽!”沈鬆源打斷陳秧。

    沈瑜抿唇,剛才那一眼加上在門外聽到的話,直覺並不簡單。

    “說吧,這事和我有什麽關係?”她直截了當地問。

    沈鬆源立馬看向陳秧。

    陳秧低頭:“我可什麽都沒說。”

    沈瑜皺眉,仔細回想:“是不是那個寸頭?”

    最近自己和沈鬆源唯一的交集就是給他送身份證一事。

    回想那天的經曆,隻有扔礦泉水瓶這件事不對勁。除了那個寸頭和黃毛,沈瑜覺得不會有別人了。

    “哎呀和你沒關係。”沈鬆源皺眉,“我們早踏馬的看那幫人不順眼了。這架遲早都會打。”

    陳秧搶話:“怎麽沒關係?你們老師都說了——”

    “媽!”沈鬆源急得坐直了身體大叫,“那都是他的借口!再說了,我能把我姐號碼給那幫小混混嗎?我姐要不是來給我送身份證也不會有這事。我因為這點破事就把我姐出賣了,我還是人嗎?”

    病房裏瞬間沉默,靜得可怕。

    陳秧的麵色很難看,削蘋果的動作微微顫抖。

    片刻,她一言不發地扔下沒削好的蘋果,起身出去了。

    關門的動作是帶了些氣的,“咚”的一聲。

    陳秧走後,病房裏隻剩三人了。

    沈瑜抿著唇,輕聲問:“真的和我無關嗎?”

    沈鬆源“嘖”一聲:“沒有。”

    他看向沈瑜,撓撓頭。

    “那個二逼以為你是我女朋友,喝多了非要我叫你出來。他就是故意找茬。”

    沈瑜皺眉:“你們為什麽一起喝酒?”

    沈鬆源避開她的目光,有些心虛的樣子:“碰上的。”

    沈瑜張了張口,目光停留在沈鬆源打了石膏的左手上。

    原本想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換成了一句:“嚴重嗎?”

    沈鬆源揮了揮自己完好的右手:“沒事,養段時間就好了。我媽就愛大驚小怪的。”

    “那些人呢?”一直沒說話的謝新昭問。

    沈鬆源:“昨天都被去警局了,後麵我也不知道。哎我手機呢?”

    他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

    謝新昭默不啃聲地從床尾把手機遞給沈鬆源。

    沈鬆源拿過手機翻了翻:“那幫孫子還在警局呢。這也不是第一回 了,出來估計也得退學。”

    三人在病房裏說了會兒話,陳秧進來了。

    她的眼睛有些紅,像是哭過了。

    沈瑜見狀,提出了告辭。

    “那我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好,我真沒事。你們該幹嘛幹嘛去。”

    沈鬆源玩笑了幾句,目送兩人出了門。

    隨後,他把目光放在了陳秧的臉上。

    語氣無奈:“媽。”

    “你就知道逞英雄!警察都說了對方是帶著刀的。萬一你被砍了,媽媽怎麽辦?”

    陳秧後怕不已,聲音帶著哭腔。

    “媽,你放心。你兒子福大命大,哪那麽容易死啊?”

    “什麽死不死的,呸呸呸!”

    “行了媽,再哭就不是美少女了。到時把我爸心疼壞了怎麽辦?”

    陳秧:“……”

    沒忍住,嘴角抽了抽。

    沈鬆源拿起桌上沒削好的蘋果,誇張地啃了一大口。

    腮幫子鼓鼓的,邊嚼邊說:“哎呀我媽削的蘋果就是好吃。”

    陳秧破涕為笑:“就你貧嘴!”

    *

    另一邊,出了病房的沈瑜沒有急著回家。

    兩個年輕人坐在醫院樓下的椅子上。

    沈瑜握著手機,垂眸想著事情。

    黑直的長發垂下來,眉心微蹙。

    謝新昭默默陪在她旁邊,沒有出聲。

    片刻後,沈瑜轉向謝新昭:“我想去警局了解情況。”

    謝新昭:“你先別去,問問叔叔。”

    沈瑜抿唇。

    謝新昭明白過來,掏出自己的手機。

    “我來問。”

    他打給了沈朗。

    沈朗在第二次打過去的時候才接通電話。

    “新昭?”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我還在警局處理事情。”

    謝新昭看了沈瑜一眼,繼續說道:“我們可以過去嗎?”

    “不用。你們小孩子來幹嘛?”沈朗的語氣稍頓,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你在哪兒?”

    謝新昭:“我們剛從病房出來。”

    沈朗一愣:“那你們……”

    他歎了口氣:“算了。你們先回家等消息。”

    謝新昭和沈瑜對看一眼,繼續問道:“打架原因是什麽?”

    沈朗明顯停頓了幾秒:“等我處理好這邊,回去再說吧。”

    沈朗沒有多說,兩人於是先回了家。

    *

    到家已經是中午了。

    今天是周末,阿姨不來。

    在廚房洗了手,謝新昭問沈瑜:“你想吃什麽?我點。”

    沈瑜搖搖頭:“沒什麽胃口。你吃吧。”

    謝新昭歎氣:“那在家隨便找點吃的。”

    沈瑜點頭。

    轉身拉開冰箱,裏麵還剩下一些熟食牛肉。

    還沒開口,一隻手臂從身側伸進冰箱,將裏麵的牛肉端了出來。

    動作間,溫熱的皮膚擦過沈瑜的發梢。

    沈瑜怔了怔,索性讓開位置,反手將長發紮了起來。

    另一邊,謝新昭已經把菜擺好。

    他轉頭問沈瑜:“吃麵還是水餃?”

    “水餃吧,我來下。”

    沈瑜蹲下,拿出冷凍的水餃。

    這頓飯很簡單,兩人的速度也很快。

    沒一會兒,簡易的午餐就準備好了。

    沈瑜坐在謝新昭的對麵,吃得很慢。

    吃到中途時,沈朗回來了。

    他簡單和兩人說了在警局的情況。

    那幫混混交代了,他們本來就和沈鬆源有矛盾。在外麵喝了酒,言語上摩擦多,一時衝動就動起手來了。

    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沈朗在說話時的態度比昨晚緩和了很多。

    “所以這和沈瑜沒有關係。”謝新昭平靜地指出這一點。

    沈朗頓了幾秒,點點頭。

    導火索是要沈瑜出來,但最終發展到動刀,怪在沈瑜身上也不合理。

    兩人說話時,沈瑜的麵色一直很平靜。

    直到見爸爸點頭,她的表情才稍稍鬆動了些。

    沈朗的眸光掃到一旁的餐桌。

    桌上隻有簡單的兩盤水餃和一盒牛肉。

    他不禁皺眉:“怎麽就吃這個?”

    “我們剛從醫院回來,隨便吃點。”沈瑜回答。

    沈朗想起昨晚陳秧的樣子,心知沈瑜去醫院肯定沒有什麽好臉色。

    可沈瑜一句壞話沒有,神色表現和平時無異。

    看著女兒淡淡的表情,沈朗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沈瑜太漂亮了,模樣也和自己的前妻餘清越來越像。

    不同的是,餘清的氣質是嬌氣的,柔弱的,嬌滴滴地像花。

    而沈瑜的氣質則清淡冷漠,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似的。

    沈朗以前一直很怕沈瑜也像她媽媽一樣沉迷於戀愛。

    所以從小就對沈瑜管得很嚴格,尤其是在異性交往方麵。

    可即使這樣,沈瑜的漂亮和受歡迎也很早就初見端倪了。

    小學有人送情書,初中有人主動要送她回家。

    高中更不得了了,居然有人自殺前還嚷嚷著要見麵。對方家長揚言兒子是因為沈瑜才自殺,老師找了他好幾回。

    昨晚陳秧把沈鬆源受傷歸咎於沈瑜時,也許是受高一事件的影響,沈朗也下意識就相信了這樣的說法。

    今天到了警局才調查清楚,所謂“要電話號碼”隻是一個借口。

    沈鬆源居然加入了學校裏的什麽幫派,他們和另外一派互不服氣,明爭暗鬥的。

    昨晚兩夥人在外麵碰上,喝多了酒就這麽幹上了架。

    沈鬆源還算是輕傷的。

    對方有刀,有個人被捅傷現在還在醫院觀察。

    那個受傷最嚴重的家長今天也到了警局,哭得不行。

    半晌,沈朗歎了口氣,開口:“我平時工作忙,一直顧不上你們。昨天是我誤會了,沒有問清楚就以為是你……”

    他話鋒一轉:“但是我說的話你也要往心裏去。平時少和陌生男人接觸,對方是什麽人你又不了解……”

    沈瑜默默聽著,表情逐漸麻木。

    對於家長來說,在孩子麵前承認錯誤似乎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

    即使事實證明是他錯了,他也要從其他角度說教幾句,以展示自己的“權威”。

    “你現在高考是結束了,但也不能不注意。高一的教訓還在眼前——”

    沈瑜瞬間變了臉色。

    “爸爸你可以不要提這件事了嗎?”

    沈瑜的聲音生硬,神色倔強又冷淡。

    氣氛瞬間僵硬。

    被女兒清亮的眼睛這麽直直看著,沈朗一時語塞。

    他沒有再說話,歎了口氣離開了。

    關門聲之後,花園外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

    一切恢複了寂靜。

    這下,沈瑜徹底沒了胃口。

    “我上去了。”

    她握著手機就要上樓。

    剛繞過餐桌,手腕被謝新昭一把抓住。

    男生的手心溫熱,修長手指緊扣住她的。

    “等等!”

    謝新昭隻知道,自己不想放她上去。

    女生的手腕好細,兩人貼得近,他甚至能清晰感覺到沈瑜皮膚下的脈搏。

    沈瑜轉頭。

    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殼裏,語氣冷淡。

    “做什麽?”

    “你是不是想問,高一那件事是什麽事?”

    謝新昭神色一漾,眼神複雜。

    沈瑜頓時懂了。

    “你已經知道了?學校裏的人說的?”

    謝新昭:“……”

    他思忖著說:“聽說過一點,你不想提就不要說了。”

    沈瑜頓了頓,臉色稍緩。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一個曾經追我的男生考試沒考好,他想不開要自殺。學校和他父母都要我去見他勸勸他。我沒去。”

    她直直看向謝新昭,麵無表情地評價。

    “很冷血無情。”

    謝新昭聽得皺眉,扣著她手腕的手向下移動,將她整個手都包裹起來。

    “你不是。不要這麽說自己。”

    謝新昭接下來的話比她還要冷血。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他想死就去死好了。”

    沈瑜愣怔,眨了眨眼。

    “真正想死的人自己就去死了。這樣大張旗鼓,往往不是真的想死。”謝新昭滿不在乎地說。

    沈瑜心口一顫,如有一股溫熱的泉水流過。

    這件事發生時,大部分人都覺得她應當去見麵。最多感歎幾句她倒黴遇上這種事。

    好像,謝新昭是唯一完完全全站在自己這邊的人。

    即使在他還不清楚事情真相的時候。

    也是這一刻,沈瑜真正的,覺得兩人的關係更近了一步。

    也是第一次,她產生了對人傾訴那件事的欲望。

    “是。那個人想法很偏激。”

    沈瑜回憶起當初。

    “不管我怎麽無視他,他都覺得我在暗示他,對他有好感。如果我當時去了,他隻會覺得我喜歡他舍不得他。以後可能更加偏激。”

    謝新昭垂下眼,聲音很低。

    “是啊。這種變態,真的很令人厭惡,對吧?”

    沈瑜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臉色慘白,手臂肌肉緊繃如石頭。

    直到手被他抓疼,她縮了縮:“你抓疼我了。”

    謝新昭霎時清醒,鬆開了手。

    “對不起。”

    “沒關係。”

    沈瑜索性坐回了位置。

    她左手托腮,認真考慮著謝新昭剛才的問題。

    “我覺得瘋狂的、偏激的、會傷害人的感情都是不對的。”

    謝新昭低應著,垂眸看向自己的左手。

    食指上被刀劃過的痕跡早已經不見了。

    可他還清楚記得那晚刀尖劃過皮膚的觸感。

    記得血珠一點點從皮膚裏滲出來。

    記得空氣中的淡淡鐵鏽味。

    記得自己當時痛中帶著期待的心情。

    ……

    沈瑜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叫了一聲。

    “謝新昭。”

    光線下,少女的皮膚白得耀眼,眼睛亮晶晶如寶石。

    “你好像總是和我站在一邊。”

    “嗯。”謝新昭直言不諱地承認了。

    “因為我對你……”他頓了頓,“特別啊。”

    謝新昭彎唇,露出人畜無害的笑。

    他必須藏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不然,就是做條搖尾乞憐的狗也隻會得到小瑜的厭惡而已。

    沈瑜定定看著他,心裏想的卻是——

    他笑得可真好看。

    作者有話說:

    應該還是挺甜的吧^_^

    慶祝關係更近一步,給大家發個紅包哈哈

    下一章還是0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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