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142章

    程載道盯準的那位伶人惜月,便是白麓此前誇讚過的,赤霞州一等一的詩人。

    伶人惜月乃是赤霞州文名最盛的,就如白麓所說——別看這裏滿座書生,可哪怕一個個拎起來,跟惜月論詩詞,在座都是垃圾。

    更別提她最擅長的琵琶,聞名赤霞。

    說來,當真像極了小說話本裏用來當墊腳石的人物。

    如今文會能請她來,兩位聖人不知使出了多少錢財,這才使得文會的格調無形上升。

    大家一看——啊,惜月都來為聖人演奏,必定真有實力!又或者惜月也支持新學,那我也來吧……

    而抱著琵琶的惜月此刻對上了程聖人的眼神,下意識的,她露出一個營業笑容來。

    不營業不行啊。。

    上下九流,階層明確。

    如今雖是世道寬容,可像他們這種吃手藝飯的,全靠客戶捧場。且因交際圈的緣故,客戶與客戶之間還都認識。

    但有一人言說不好,或者目露嫌棄,便要少掉一連串的生意……

    如此,既是對方花了錢,惜月接受過專業訓練,便也要給出相應服務才是。

    也因此,她此時的笑容絕對是標標準準的。

    想到這裏,惜月內心也不由有些驕傲——

    不愧是我!

    瞧他們講的都是些什麽狗屁言論!可既然錢已到位,她,就還是這樣專業!

    ……

    可沒曾想,程載道和朱文闊對伶人的看法,那真是一百個看不起!

    覺得他們與青樓女子一樣,不過是以色侍人罷了,能有幾分手藝在?

    白麓此前拿惜月舉例,是讚歎她的才華,可如今程載道盯上她,那是要來做反麵教材的!

    此刻,惜月的營業笑容還未收斂,便聽客戶指著她道:

    “這女子仗著有幾分姿色,日夜遊走在豪門大族。雖說彈的一手好琵琶,可天下彈琵琶好的又不知有多少,憑什麽她就要這樣受全城追捧?”

    “我初來赤霞,便連路邊小販都能對其大肆吹捧,莫非能是真有才學不成?”

    “無非是仗著女子之身,仗著這幾分姿色,橫行無忌罷了。”

    “可見男女之分,天生便是女子更多便宜!”

    惜月的營業笑容漸漸拉垮。

    她嘴角微微向下,眼睛便如刀子一般,毫無遮掩的射像台上的兩位聖人。

    沒錯!

    她是吃手藝飯的,也接受過專業訓練,可這不代表他們沒有喜怒哀樂,沒有自尊!

    大家都是靠銀子生活的。她光明正大掙錢,憑什麽要接受這份莫須有的辱罵?

    這要是能忍下去,做什麽伶人呢,當菩薩去吧。

    ……

    好在,剩下未付的尾款叫惜月守住了岌岌可危的營業素養。

    她勉強撐起笑臉:

    “大人何故要如此貶低惜月?莫非是覺得惜月一曲要價太高?”

    惜月心想:不就是戳人軟肋嗎?我也會啊!

    這兩個窮酸書生,搞不好還沒她存款多呢,你詐騙……啊不,講學就講學,憑什麽拉她當墊腳石?

    又有什麽資格瞧不起自己?

    她六歲被賣學藝,頭懸梁錐刺股,經受過多少折磨?

    一群紅袖添香的書生們,一朝讀書到三更就覺得已是值得留書傳唱了,竟然對她指指點點?

    誰知她艱難守住了底線,程聖人卻瞬間又抓住了把柄:

    “也叫諸位聽聽,張嘴閉嘴便是錢!渾身已浸滿了銅臭。此等女子,竟還堂而皇之的受人追捧,豪門大族千金相請……天理何在?”

    惜月:……

    mmp斷我前途,老娘非得刨了你們家祖墳!

    ……

    隻見她也豁然站了起來!

    “這位大人,我提錢便是渾身沾滿了銅臭。可為了請我來此演奏,大人前前後後可與媽媽還價三個時辰,最後還是我覺得能來文會一展見識,這才主動降了價。”

    “如今看來,見識是真不少,咱們二人之間,又究竟誰渾身沾滿了銅臭?”

    “大人若真是君子,瞧不起我等,又為何還要重金相請?”

    “人前一套,背後一套。這才是真小人偽君子吧。”

    ……

    “你你你!”

    程載道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為何今天碰上的全都是硬茬子?!

    他隻不過也是重複了老套路。

    開文會,請青樓女子或伶人前來演奏,然後便當場指出對方的不守婦道,便能引得人人反思……

    由此,心學的理念才能慢慢推及人心。

    但如今……

    程載道滄桑歎氣:今日著實不是黃道吉日啊!

    但,此事並沒完!

    台下眾人聽此講學,仍舊精神奕奕。人群中還坐了一位元和十六年的探花!

    論起年歲來,對方必然已是有品級的官員了!

    他兄弟二人鋪墊良多,如何能在此折戟沉沙?

    於是,朱聖人便立刻銜接而上!

    “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

    “女子短處,可見一斑!”

    他怒而指責,此刻瞧著惜月,滿心都是心痛:

    “惜月姑娘,你日常遊走在豪門大戶之間,清白與否不必再說,如今隻略一提及便如此惱怒,豈非是心虛?”

    “我等重金相請,便是看你一女子努力生存著實不易,心存憐惜罷了!也想叫大家認識到以色事人,不能長久!”

    ……

    “去你娘的!”

    惜月將手中琵琶直接砸了過去,那上好的琵琶砰的一聲從朱聖人頭邊扔過,重重砸在高台上,發出了令人心顫的聲響。

    琵琶弦更是錚錚而斷。

    惜月的理智也錚錚而斷!

    “長得漂亮便是以色示人,你莫非是自己太醜太自卑,以至於才如此內心陰暗?”

    “老娘我6歲學藝,每天苦練10個時辰,練得狠了,如今筋骨早已傷痕累累,每旬都要請醫師針灸才能勉強挨住疼痛……如今你張口便說我靠臉吃飯?”

    “嗬!”

    “總比你張嘴噴糞要來的清白!”

    ……

    朱聖人也是渾身汗毛直豎!

    那麽大一張木琵琶,倘若砸到他的頭上,不說別的,琴弦繃斷倘若毀了臉,他也是顏麵無存的。

    但此刻仍要繃住氣勢,義正言辭的指責道:

    “諸位可看見了吧,女子胸懷,不過如此!隻說些逆耳忠言,便險遭不測!我等所言,大家務必要深思啊!”

    程聖人也趕緊說道:“朱兄受苦了!”

    又看向台下:“諸位請看,男子女子,胸懷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