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單身
  第31章 單身

    陳嘉予身上有挺多隱藏技能點,比如認路記路,這個結合他的職業也不算是意外,但是也有的完全讓人想不到,比如很會點菜。之前在聚湘緣,菜就主要都是盧燕和陳嘉予兩個人點的,在座的無一不稱讚點得好。現在到了台山小館,兩個人在僻靜的小包間坐下了,打開了菜單,陳嘉予便主動問他想吃點什麽。方皓是點菜需要看圖片的人,翻來翻去看到有圖的一個招牌菜豬肚雞湯覺得不錯,除此以外沒有什麽想法,看什麽都覺得好吃。

    “你來過嗎?”方皓問陳嘉予。

    陳嘉予點點頭說:“來過兩次,”然後他很善解人意地說:“要不我點兩個菜,你看看有想吃的再添。”

    方皓一算,人家開業一個月他來了第三次,便開玩笑說:“合著薅人家八五折的羊毛哪。”

    陳嘉予看起來心情不錯,也笑著接他的梗:“這不是你沒薅著嗎,所以請你來。”

    方皓好像是想起來什麽,突然嚴肅了表情道:“先說好了啊,今兒得AA。你別想先搶結賬。”

    “哎。”陳嘉予應了一聲。這和他計劃的不一樣,不過方皓堅持,就隨他的。

    最後陳嘉予拍板,兩個人要了一個湯,一個燒鴨,豉汁炒花蛤,又點了道青菜。

    服務員是個年輕的姑娘,記完兩個人點單以後,支吾著開口:“那個,不好意思想請問一下,您是陳嘉予機長嗎?”陳嘉予今天又是下了任務過來的,雖然外麵披著自己的夾克,但裏麵還是穿著飛行製服,想抵賴都不行。

    “嗯,我是。”他就點了點頭。

    服務員小聲問道:“可以……和您合個影嗎。”

    陳嘉予估計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事了,他看了看方皓,然後看著服務員姑娘說:“今天有朋友在,等我們吃完吧?”

    服務員點頭道了謝,然後飛也似的出去了。

    方皓看她走遠,說了句:“你經常被認出來啊。”

    陳嘉予搖搖頭:“也不是,大部分時候不穿製服誰認得出來。”

    方皓還想說點什麽,陳嘉予把話題岔開了,轉過來問他:“你生日快到了啊。”

    “嗯。”方皓說。

    “可以問多少歲生日嗎?”陳嘉予一邊說著,一邊給兩個人滿上了茶。

    方皓坦然:“都是朋友,這有什麽不能問的。我屬虎的,三十歲生日。”

    陳嘉予其實知道他大概年齡,因為在學校他們上下差三屆,但是這時候從他嘴裏聽到,他還是又感歎了一下:“你長得太顯年輕了。”

    方皓笑笑:“大家都這麽說。”他從來沒有刻意打扮過,但是他生來皮膚就是健康的小麥色,在進近的小黑屋裏麵窩了這麽多年也沒有變白,看起來可能就有種陽光的大男生的感覺,加上發型,確實是顯小。

    陳嘉予又問他:“打算搞什麽活動嗎?”

    “沒啥特別的,就找幾個朋友喝頓酒吧,”方皓說,然後又很認真地補充,“到時候提前發你時間?”

    陳嘉予一聽這意思,就是把自己劃進去生日會邀請的名單裏了,心裏挺受用,說:“那你得提前發,我讓他們給我排開時間。最好找一天第二天也休息的。”

    方皓才想起來,說:“對啊,這幾次吃飯都沒見你喝過酒,都是第二天要飛。”

    陳嘉予點點頭說:“嗯,這兩年不怎麽喝了。”作為三十多歲事業有成的飛行員,其實他難得地自律,不煙不酒,每周規律去健身,每晚都回家。

    方皓搶在他前頭說:“那我生日的時候得跟我喝一杯。”

    “那必須的。”陳嘉予對他笑了笑,眼眉都眯起來了。

    兩個人動筷子開吃了之後,陳嘉予見席間安靜,便主動說:“你看,我覺得你對我都挺了解的了,我還不怎麽了解你,你也聊聊你自己的事兒唄。”

    方皓正努力扒拉著盤子裏的花蛤,見他突然這麽問,也挺不好意思的:“咱都是朋友,一來二去不就熟了嗎。”言外之意,不用刻意了解。可這是他短短十分鍾內第三次提“朋友”這兩個字,這回陳嘉予聽出來了好像話外有話,覺得有些刺耳了。

    其實他問這個問題也醉翁之意不在酒。當然,他是想多了解了解方皓,不過眼下他要解決主要矛盾,就是了解對方的感情狀況。所以,陳嘉予見他的嘴很難撬開,就下了個決心,直接問出口了:“所以,你最近單身嗎?”

    方皓啪嗒一聲撂下筷子。其實是他手一滑沒握住,但這時機還挺有戲劇性的。他抬眼看了一眼陳嘉予。這人身上有太多意想不到了,方皓確實沒料到他會這麽直接就問。如果他想知道,方皓身邊盧燕、周其琛、楚怡柔、現在又加上一個鄭曉旭,這些人哪個都可以告訴他自己的情感狀況。所以,這根本不是個問題,而是個引子。

    他在原地卡殼了很久,在想怎麽回他。陳嘉予這問題不出口,他大可繼續說服自己一切如常,繼續走友情劇本。可這句話一問出口,基本就沒有回頭路了。方皓也不傻,這時候是真真切切看出來了陳嘉予對他可能是有那麽點意思。前麵借口八五折找他來吃飯隻是個鋪墊,他也知道陳嘉予不在乎這點錢。

    方皓想了半天,最後還是選擇大大方方承認:“嗯,有一段時間了,”然後很打了個趣道:“怎麽,嘉哥要介紹飛行給我啊?”他開的這個玩笑,表麵豁達,可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也是一種自我防禦,他一般都是不知道說什麽或者做什麽好了,才會這麽轉移一下問題,抗拒更深一層次的探究。

    可陳嘉予心裏麵一驚。雖然最近幾年女飛行數量越來越多,但整個民航隊伍還是鳳毛麟角,所以方皓……這是在跟他出櫃。

    他虛晃了一槍,往後怎麽個打法其實也沒太想好,他今天隻是想來勘察情況來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沒打算兜底把自己心裏想的都告訴對方。所以,隻能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說:“我認識的飛行真不少,帥的也不少。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方皓心裏想,比你帥的應該不多了吧。可是他不想助漲陳嘉予的士氣,就笑了笑婉拒說:“心領了。”

    陳嘉予欲言又止,最後問他:“郎峰在追你嗎?”他語氣拿捏得挺輕鬆,感覺就跟朋友之間開玩笑無異。

    方皓又把筷子拿起來了,瞪了他一眼:“沒想到你還挺八卦的。”他見陳嘉予沒接這話,又看了看手邊那個法航logo的禮物袋,意識到自己必須得回答這個問題,隻能說:“不算是。”

    他的意思是,原來想追過,談完以後現在不追了。

    可陳嘉予理解的是,現在不算是,以後可能會開始追。他看著方皓眼波流動,又低頭看了看滿桌飯菜,最後沒說什麽,倒是豎起筷子往方皓的盤子裏麵夾了幾塊花蛤過去。他看出來方皓格外偏愛這個菜,但是很多花蛤在翻炒的過程中,肉從兩片殼裏麵掉出來的,殼成了空殼,而蛤蜊肉倒是七零八落。

    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是講究時機的。當時,茶足飯飽,三碗豬肚雞湯下肚,方皓沒喝酒都覺得微醺。他看著陳嘉予給他夾菜,從胳膊看到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最後目光飄到他的眼睛——他眼睫低垂正專心往盤子裏轉移蛤蜊肉,睫毛還挺長。他本來覺得,他和陳嘉予之間這幾個回合,你來我往已經很平衡了。他給陳嘉予17左跑道的人情,陳嘉予也幫他給方晟傑送了祝福;他給陳嘉予送過咖啡,陳嘉予也給他送了。若真是友情,那應該點到為止,互不虧欠。答應他來吃飯,自己大概也是私心占多,願者上鉤了。方皓沒把人看出個洞,卻把他自己心裏看出了個豁口。豁口開了以後,各種理智之外的情感和念想都倒湧進來。

    他一邊吃飯,一邊琢磨著是否要這個當口跟他說點什麽。可這時候,是陳嘉予的手機又響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是個不認識的號碼,他掛斷一次以後又打進來。於是他跟方皓示意了一下,就接通了。

    對方報了姓名身份,聽到是公司行政的人,陳嘉予本以為又是調班等事宜,也沒想避諱,最開始就是在座位上接的。但是,聽到對方說“接到舉報,想了解一下3146號航班10月12日執行任務時的具體情況”的時候,陳嘉予就從座位上站起來了。3146號就是著陸燈沒開那一次。雖然之前就著陸燈的事情公司以及跟他打過電話,且保證過沒什麽事,但是他仍然不敢掉以輕心。

    他拿著電話就走出了包間,一邊走一邊說:“稍等一下,我在外麵,找個人少的地方。”

    大概聊了兩句,他就明白了這電話和著陸燈沒開那件事沒有直接關係,而是涉及到孔欣怡對段景初性騷擾的舉報。他當時在T1確實放話跟她說了,想舉報給HR的話可以提我的名字,讓他們來找我了解情況。時隔兩周,看來孔欣怡是下定決心舉報了。他有點詫異孔欣怡沒有跟他提前說一聲打個預防針,但是又想到自己托嶽達超和他妹妹帶話說對人家不感興趣,可能孔欣怡也要麵子,愣是什麽也沒說。

    他是準備好了把當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盤托出,可是,來調查的行政人員卻問了他一堆關於段景初資質的問題,以及之前一係列操作是否合格,是否有重大失誤。陳嘉予耐著性子一一答完了,看從頭到尾對方沒提段景初違反靜默駕駛艙的原則還去騷擾孔欣怡這件事,隻得主動說:“你們不是接到舉報,向我了解情況嗎?問了半天,怎麽還沒問到具體事情經過。”

    對方隻得支吾一陣,然後讓他說了。陳嘉予就把那天發生的始末講了,講完他還說,取決於飛機執勤的小時數,現在去下載座艙語音的話也許還能提取到當天的全部錄音。但是,到現在他也大概也聽出來了風往哪邊吹,估計這個人找他問話就是走個流程,不是真的要追責,最後報告裏很可能就寫上一句:“當日執勤搭班的機長陳某肯定了段某的副機長資質,並且證實在操作飛機起飛和降落的過程中無重大失誤”了事。他歎了口氣,段景初的資曆他也了解,二十七歲,剛升一副,難不成是他有什麽後台?之前著陸燈沒開那件事,公司也沒聽說有追查。放到現在的民航,各種法規和操作程序十分嚴謹,陳嘉予自己知道的連從出駕駛艙去個衛生間不合規的被發現了都會被罰款寫報告,確實不太合常理。雖然他不覺得這事兒會波及到他,但他心裏倒是為沒權沒勢的孔欣怡捏了把汗。

    掛了電話之後他回到包廂,方皓挺關心地問他:“沒事吧?”也可能是眼看著他聽到對方說了什麽,就皺著眉出去接了,他推斷這個電話內容敏感。

    事關公司的保密調查,陳嘉予沒想多說,而且多說了又要引出著陸燈那天的事,他不想憑白無故讓方皓擔心,所以隻是說:“沒事。”

    方皓又小心試探了一下:“家裏麵,一切都好嗎。”

    陳嘉予了然,他看自己語氣表情嚴肅,是聯想到那天車裏麵聽到他爸的電話了,所以猜是家裏人有事。所以,他開口道:“是公司的事兒,沒什麽。吃完了嗎?”他看方皓撂了筷子,之前給他夾過去的花蛤現在全剩下殼,自然是吃完了。

    “嗯,你還餓嗎?”他也問陳嘉予。

    陳嘉予吃得差不多了,又被這糟心的調查電話分了心,所以也不打算再吃了,就伸手叫了服務員來打包。兩個人之前那個曖昧的話題,當然也沒來得及再續。時機都過了,誰都不好意思再提了。

    方皓本來還想讓他帶回去點東西,結果陳嘉予說:“你都帶走,我家裏可以做。”

    方皓又愣了一下,問他說:“你會做飯啊。”

    “嗯,”陳嘉予親手上來裝飯盒,挺認真地看了看這幾樣菜說:“豬肚可能夠嗆。剩下的都可以,就看著菜譜弄唄。”

    方皓其實也會做飯,但是他基本上就是一個烤箱一個空氣炸鍋做做健身餐,沒做過這麽高級的。他腦內想象了一下陳嘉予脫下這身機長製服,穿著休閑家居服,圍著個圍裙顛炒鍋的樣子,然後差點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太違和了。

    臨走的時候,陳嘉予還沒忘之前答應服務員小姑娘的,跟她在餐廳門口照了個相。結果被她別的幾位服務員朋友看到,大家輪流排隊照了相,老板娘也來了。到櫃台結賬的時候,方皓還沒摸著自己錢包,老板娘直接把他們的單給免了。

    方皓:“……”他本來想,兩個人請來請去的,這次該扯平了。結果老天不開眼,去個家常菜館還能被免單,這就又成了自己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