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我見不得別人弄哭你◎

    曲懿無法欺騙自己, 在聽到這含蓄又直白的四個字後,心髒依舊安分。

    偏偏溫北硯的眼睛還一瞬不停地落在她臉上,胸腔的鼓噪聲更加沒完沒了了。

    為了遮掩出賣自己情緒的心跳聲,曲懿到處尋找可以轉移對方視線的話題, 不經意間瞥見他食指上的紋身, 不過腦地來了句:“你一會帶我去紋身, 我想紋個情侶款的。”

    心血來潮做出的決定,在事後回憶起來簡直稱得上不可理喻——

    她這麽怕疼的人,當初洗掉紋身的下一秒,還揚言自己永遠不會再踏進這種地方, 沒想到才過去幾年, 就把這flag拋得一幹二淨。

    看上去不太靠譜的店員拿出一堆圖案供他們挑選,曲懿的注意力完全沒有落在上麵, 拽住溫北硯的手臂死活不肯鬆, 一麵問:“能紋個,嗎, 比和尚腦袋上的點還小的那種。”

    墨鏡和口罩幾乎遮去了整張臉, 店員沒認出她的模樣,但看穿了她的內心活動,溫聲細語地安撫道:“其實我們這紋紋身不怎麽疼,而且效率快,複雜的圖案也不需要花太長時間——”

    曲懿沒耐心聽他自賣自誇, 舉起溫北硯的手,把食指內側的花體字母亮給他看,“給我紋個情侶款。”

    怕對方聽不懂,她將“情侶款”拆開細細解釋了下, “他的是英文版的'上癮', 那你就給我紋個中文版的'下頭'。”

    這話聽上去過分下頭, 其餘兩個人都沉默了,將近半分鍾後,溫北硯問:“誰來紋?”

    唯一在場的店員舉手示意。

    “這裏沒有女的?”

    “我們老板娘出去了還沒回來。”

    溫北硯不由分說地牽住她的手,無視店員在身後一臉懵逼的表情:“走吧。”

    曲懿斂住內心的慶幸,腳步沒停,梗著脖子別扭地說:“還沒紋呢。”

    “你不是怕疼?”

    “你下次可以換種更隱晦的表達方式。”她幽怨的目光掃了過去。

    溫北硯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找個時間我給你紋。”

    “你會?”

    “可以學。”語氣輕輕鬆鬆的,又帶著勢在必得的自信,好像紋身在他看來和吃飯睡覺別無二樣。

    曲懿聽得半信半疑,什麽都沒說,他的聲音再度傳來,這次沾染上無法言喻的蠱惑意味,“我見不得別人弄哭你。”

    可能他在說這話時沒別的意思,但無形中的撩撥最為致命,耳垂那好像在燒,曲懿伸手一捏,果然是燙的。

    她東扯西扯出一堆話題來轉移注意力,最後問道:“你用刀往自己手腕上割的時候,真的會有快感嗎?”

    是躍躍欲試還是純粹的好奇,溫北硯不敢細想,腳步稍頓,視線偏了幾度,對上她無害的眼眸,喉結滾動了下,用大人說教的語氣:“不該好奇的事情別好奇。”

    還想說什麽,徐清瀾的電話進來,不知道是不是信號原因,聲音斷斷續續的,但不難用一句話總結:盛景吵著要見她,徐清瀾拗不過他,就直接開車來了杭城。

    “他現在一個人在我那?”

    徐清瀾含糊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曲懿真服了這對夫婦,心大到估計能盛下太平洋了。

    溫北硯的聲音插進來:“出什麽事了?”

    曲懿手機放回風衣口袋,“我弟來了。”

    “哦。”

    瞧瞧這反應。

    “你不開心?”

    他把問題甩回去,簡潔明了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你覺得我能開心得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話後,曲懿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曲懿已經有段時間沒回來住,有點不習慣家裏的布局擺設,站上玄關的那一刻,心裏甚至升起了不真實感。

    聽到聲響後,盛景小跑過去,懷裏抱著一本書,一麵喊:“懿懿。”

    完完全全地把曲懿身邊的男人當成了空氣。

    曲懿別別扭扭地應了聲。

    定期有人打掃,客房保持著隨時能住人的狀態,曲懿想讓溫北硯回他自己那,但見他臉色陰沉,將話頭憋了回去。

    盛景輕聲說:“我可以睡小房間的,懿懿可以和叔叔一起睡。”

    乖巧懂事,配合一雙水亮的大眼睛,讓人無法拒絕。

    曲懿點了點頭,冷不丁聽見一聲透心涼的嗤笑,才遲緩地反應過來盛景的後半句話說了什麽,想笑又不敢笑,生生憋紅了臉。

    洗完澡出來後,盛景換上熊貓睡衣套裝,熊貓帽兜在頭頂,陰影遮去了大半張臉,他不時仰起頭,有光綴進眼底,像藏進一片星空。

    這套睡衣是一年前曲懿買給他的,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個頭竄得很快,睡衣已經不太合身,勒出清晰的骨架線條,袖子褲腳也快短了快半截。

    曲懿半蹲下身,輕輕揪了揪帽子上的耳朵,“穿在身上不勒?”

    盛景忙不迭捂住自己的熊貓耳,搖頭,生怕他說實話,曲懿就會把他睡衣扒下,換成寬鬆、不屬於他的。

    曲懿被他的模樣逗樂了,一時沒憋住笑出了聲。

    溫北硯站在原地,目光裏含著不屑,冷冷地傾軋而下,鼻音也透出幾分輕蔑:“嘩眾取寵。”

    隔得近,這四個字清晰地落入曲懿耳朵,她起身緩慢抬起頭,一言難盡的眼神掃了過去,“給你也買件?”

    她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還真應了,隻不過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別扭,回臥室的步伐也顯得格外笨拙。

    盛景的聲音在這時傳來,“懿懿,小景困了。”

    曲懿收回目光,由他繼續拽住自己衣擺,“去睡覺。”

    鬧鍾定在早上七點,太久沒有早起,靈魂都在飄。

    黑暗裏,溫北硯精準地把人撈了回去:“幹什麽?”

    “起床,給盛景買早飯。”

    “我去買,”溫北硯頓了頓,“他要吃什麽?”

    回答他的是均勻的呼吸聲。

    “……”

    再次醒來,是一個小時後,曲懿走出臥室,看到盛景已經乖乖坐在餐桌上,桌上擺滿早餐,餛飩、煎餃、油條、漢堡……品種齊全到讓她懷疑自己現在還在做夢。

    “你買這麽多吃得完?”

    “我不知道他想吃什麽。”

    曲懿歪著腦袋,無辜地眨了眨眼:“我沒告訴你嗎?”對於不久前發生的對話,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耳邊模模糊糊地響起一聲輕笑,她抬眼,見他一臉平靜,仿佛剛才聽到的笑聲隻是錯覺。

    他接下來的話證明不是錯覺:“在告訴我之前,你又睡過去了。”

    “……”

    ,

    周挽不知道從哪聽說宋吟會去參加《撕夜》的試鏡,曲懿事先不知情,聽到這消息後,大腦懵了幾秒,經過一番斟酌,也答應去試鏡。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在外地,盛景不打算回南城,臨時保姆要周一才來,她就托溫北硯周末照看兩天。

    照看的差事和溫北硯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困難又簡單。

    一整個下午,兩個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客廳過於沉寂,顯得手機忽然響起的提示音更加清楚,溫北硯心髒好像被輕輕敲擊一下,沒來由地亂了節奏。

    無意識抬眼,目光緩慢聚焦到一處,盛景依舊坐在角落,頭也不抬地拚湊著樂高玩具。

    像空氣,無聲無息,卻又讓人無法忽視。

    溫北硯不擅長和人相處,尤其是那些心智尚未健全完善的孩子,一言不合就開始哭鬧不停,存在的意義仿佛隻剩下擾人清淨。

    但盛景與眾不同,安安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仿佛一個沒有脾氣的機器人,不爭吵也不哭鬧,刻板地重複著一套又一套的行動。

    其實在熱搜爆出那晚,溫北硯就從曲懿那聽說了不少關於她弟弟的事:從小享受著優渥的生活,卻沒被滋養出驕矜傲慢的品行;天性缺乏共情能力,唯獨對曲懿的一舉一動格外敏感,冷漠又粘人;脆弱到不堪一擊的人格,為了保護最在乎的人,又能堅硬得像銅牆鐵壁。

    要說心裏一絲一毫的動容都沒有是假的,但這種微妙的情緒波動不足以驅使他費盡心思去討一個八歲孩子的歡心,最多是有些在意。

    心照不宣的沉默繼續保持著,溫北硯拿起手機,看了眼未讀消息。

    葉淮:【在幹什麽?】

    溫北硯牛頭不對馬嘴地回:【有個人讓我有些在意。】

    葉淮有些詫異。

    葉淮:【除了曲懿,還有誰能讓你在意?】

    葉淮:【莫非是我?】

    葉淮:【害羞/jpg】

    溫北硯不知道他的腦子怎麽做到如此異想天開,嗤笑一聲,不鹹不淡地敲下:【她弟。】

    葉淮:【……】

    葉淮:【原來是小屁孩。】

    溫北硯一板一眼地強調:【不是小屁孩,是她弟。】

    是誰都跟他沒關係,葉淮不甚在意地回了個哦,隨即切換語音問:“上次跟你說的,你的前委托人東霖集團老總的兒子霍霄一直想當麵跟你道個謝,不過他電話聯係不到你,每次來LK你都不在,就托我轉告你,他在雲水訂了間包廂,邀請你明天晚上八點到場,還順便邀請了我,你去不去?”

    溫北硯言簡意賅:【沒空。】

    葉淮:【?】

    葉淮:【要在家陪曲懿?】

    溫北硯:【帶小孩。】

    “她弟”、“帶小孩”兩個問題的答案結合在一起——

    葉淮秒懂,很有眼力見地回:【行,你就繼續照顧你的小舅子去,趁這機會打好關係,以後丈母娘那關也好過。】

    溫北硯剛放下手機,耳邊傳來一道清靈的童音:“今天的早飯是你特地給我買的嗎?”

    話題跳躍得讓溫北硯花了三秒才跟上他的節奏,而後極淡地應了聲。

    盛景鄭重其事地說道:“謝謝。”

    這聲謝謝來得有些晚,但不會讓人覺得膈應,破天荒的,溫北硯用點頭表示“不客氣”。

    空氣再度安靜了半小時。

    像重新鼓足了勇氣,盛景又問:“你是151xxxx2389嗎?”他低著頭,精準地報出一串手機號。

    溫北硯愣了下,略顯詫異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你從哪知道的?”

    盛景終於抬起了頭,目光躲躲閃閃,語速飛快:“懿懿回南城那幾天,一直盯著手機看,我偷偷看了眼,屏幕上就是這個手機號。”

    這下不僅心髒被敲了下,耳朵也嗡嗡的,是最近一段時間頻繁會出現的生理反應,葉淮將此現象定義為“安全感包圍下的愉悅”,溫北硯不太明白這九個字的意思,但他並不討厭這種時不時蹦出來的悸動,相反很喜歡。

    “懿懿是不是喜歡你?”童言永遠無忌,想到什麽就問什麽。

    溫北硯認真糾正,“她愛我。”

    盛景甕聲甕氣地哦了聲,“你是懿懿的騎士嗎?”

    溫北硯不答反問:“你希望我是?”

    話一問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下,今天的他,言行舉止都過於反常。

    還沒捋清這種反常因何而起,先收到了盛景的回複:“我希望你跟我一起當懿懿的騎士。”

    溫北硯徹底愣住。

    他在盛景這個年紀時的強占欲並不比現在少,那會的他要是愛一個人,就會要求那個人也隻愛他,無能容許他們直接再插進另一個人的存在。

    以至於他現在完全無法理解盛景的寬闊胸懷。

    “為什麽不一個人當?”

    盛景搖頭又點頭:“媽媽說,懿懿很脆弱的,需要人保護,所以小景想快快長大,那樣才能保護懿懿,但我好像沒法和豆芽一樣很快長大……我希望在我沒長大前,能有很多人保護懿懿,不要讓她受傷。”

    童稚純真的嗓音,一雙眼睛天真無邪,話裏話外想表達的意思卻勝過了很多自以為是的成年人,許久溫北硯揀了個話題問:“為什麽要叫她懿懿?”

    “她不喜歡我叫她姐姐。”盛景垂下眼簾,神色落寞。

    “你的感覺是錯的。”

    溫北硯看他眼,緩慢清晰的聲線仿佛在訴說一個不爭不搶的事實:“雖然不及對我的十分之一,但她確確實實也是喜歡你的。”

    盛景:“……”

    作者有話說:

    盛景:做人不行,做狗倒挺在行

    溫北硯:沒說萬分之一就知足吧,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