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你是我的◎

    長達十餘秒的愣神, 讓溫北硯錯過了給出最佳回答的時機,驚詫過後,她已經鬆開手,像根鋼絲, 腰杆崩得挺直, 陷入作戰模式般的, 神色也從緊張不安轉向凜然。

    氣氛凝固,安靜又沉悶,曲懿咬了下嘴唇,對麵沉沉目光中裹挾的侵略感不至於讓她不適, 但也無端讓她升起一種被人捏住命脈的感覺。

    “你別誤會。”氣勢已經矮了, 至少不能再露怯,她強裝若無其事地撥了撥耳側的碎發, 盡量將語調拉平, 不顯得磕巴。

    “剛才問你的話隻是我劇本裏的一小段台詞, 我一時半會找不到別人跟我對戲, 隻能先拿你練練了。”

    溫北硯所有的耐心都用來聽她狡辯,不搭腔,等她走回3002室門前,忽然出聲,“你不是要出門?”

    曲懿頓了頓, 聲線不太自然,“哦,突然又不想出去了。”

    溫北硯繼續明知故問道:“你不回劇組?”

    “……”

    “回。”

    曲懿幹巴巴地朝他咧開一個笑,高跟鞋重重踩地, 背影不管怎麽看, 都帶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等電梯門將兩邊的視線徹底隔絕開, 溫北硯才轉回身,開了門鎖,在沙發上坐了會,思緒還是一片混亂,他給葉淮撥去電話,“我不明白。”

    掐頭去尾地留下四個字,葉淮聽得有些懵,“不明白什麽?”

    關於她的一切,他都不明白,明白的隻有一個事實。

    從來不是她擅長拿話刺人,又或者太會留下似是而非的舉動勾起他的無限遐想。

    而是在他眼裏,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都能被解讀成千百種各不相同的含義。

    他太在乎她了,在乎到理智的崩塌仿佛隻在一念之間,連基本的見招拆招都做不到。

    對於自己在乎的人,他總是開不了口,無法大大方方地表達愛意,也無法輕而易舉地說出道歉的話。

    畏手畏腳,就像個縮頭烏龜一般,以至於當初對溫昭平的那聲“爸”延遲了整整五年,現在又是這樣,連坦然地給出一個肯定答案的勇氣都沒有。

    溫北硯轉著打火機,許久輕聲說:“算了,沒什麽。”

    葉淮哦了聲,忽然想起正事,“你之前讓我查的寄給曲懿那包裹,寄件手機號昨天注銷,挖不出什麽有用線索,我就托人去了寄件的菜鳥驛站調取監控,不能確定監控裏的人是不是寄件人本人,隻知道他叫陳凡,我把他資料也調出來了,現在發給你,你自己判斷。”

    溫北硯點開免提,將手機放在一邊,從茶幾底下拿出包裹,純黑的方形禮品盒,裏麵不隻有大壯描述的四肢殘缺的洋娃娃,還有一個同比例的男性假人,西裝革履,手上牽著一條繩,另一頭的項圈套在洋娃娃頭上。

    底下有張紙,字體顏色略深,像是用黑紅兩種顏料調和成的,筆鋒僵硬——

    你是我的。

    葉淮問:“對了,是曲懿委托你調查這事?”

    溫北硯沉默。

    葉淮得出了答案,無可奈何地輕笑一聲,“那你這算什麽?以權謀私?”

    “這重要嗎?”問題被拋了回去。

    對他來說確實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葉淮噎了噎,一針見血地問:“找到這人之後,你想做什麽?”

    他很清楚自己勸不動溫北硯,更別提掐滅對方心裏蠢蠢欲動的犯罪火苗,但他還是想嚐試一番,就算打劑預防針也好,“阿硯你別忘了,你是律師,你用法律把這麽多人送進監獄,別到時候迷了心竅,反栽在這上麵,把自己送進去。”

    溫北硯垂眸,用不緊不慢又勢在必得的聲線:“我有分寸。”

    他拿起假人,手指稍稍施力,矽膠做成的四肢被折到變形,然後鬆開手,找出放在抽屜裏的小刀,在指尖轉了一圈,沿著頭顱軀幹四肢切成了十二等份。

    ,

    第二天上午,溫北硯順著葉淮給的地址找過去,一個偏僻的老城區,巷子像蛛網一般細細密密地交織著。

    陳凡住在最西邊的筒子樓裏,樓道很亂,堆滿雜物,門前有條臭水溝,吹來的風潮濕悶熱,帶著難聞的酸腐味。

    陳凡那戶沒裝防盜窗,玻璃用報紙糊住,溫北硯從樓下的花壇邊拿了塊石頭,猛砸幾下,玻璃碎成毫無規則的幾塊。

    他打開手電筒,朝空隙投去一束敞亮的光線,灰塵在空中浮浮沉沉。

    屋裏環境逼仄,擺設極其簡單,隻容納進一張床和一個深棕色衣櫃,床上亂七八糟地橫著一堆內衣褲,其中不少屬於女性,衣櫃上貼著照片,整整齊齊地排成四列,光線暗,又隔著一段距離,看不清拍了什麽。

    溫北硯將手伸進去,碎玻璃間的空隙小,手臂被鋒利的邊角磨出了血,緊接著他將插銷抬起,窗戶開了,利落地翻身往裏一躍。

    照片被手電筒懟得清清楚楚,同一個人的臉,四肢和洋娃娃一樣被人用紅色記號筆劃開,脖子上畫著厚重的項圈。

    中心位是一張合照,一男一女,男的皮膚很白,個子不高,臉頰消瘦。

    溫北硯神色繃得難看,胸腔內的躁動幾乎要壓不住,他找到葉淮手機號,嘟聲響了兩下,開門見山地問:“你現在在錄綜藝?”

    “是啊,剛中場休息呢。”

    “曲懿呢?”

    葉淮一臉莫名其妙,視線掃了一圈,終於在來往的人群中捕捉到曲懿的身影,“在跟人聊天呢?”

    “誰?”

    如臨大敵般的聲線,葉淮不明所以,笑著打趣,“放心,是個女的,節目組請來的飛行嘉賓,你應該聽過,叫林枳。”

    溫北硯摁了下車鎖,拉開車門,重重甩上,“陳凡去過你們的錄製現場,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混進去的,但事實證明他去過不止一次,還在後台和曲懿拍過合照,現在可能就在某個角落觀察著曲懿。”

    “等會,你是不是進這變態的家裏了?”葉淮音量高了幾度,招來不少人的注意力,他快步走向角落,壓著嗓子說,“你瘋了吧你?非法入——”

    溫北硯沒給他充足的時間把話說完,大步流星地走向巷口,“把地址發給我,在我沒到之前,你幫我看著。”

    葉淮覺得他有些杯弓蛇影了,“這麽多人在,你害怕什麽?而且走廊這都有監控,那變態還能明目張膽地對她做些什麽?”

    回答他的是機械化的嘟聲。

    葉淮嗤了聲,把定位傳過去,跟在曲懿身後,等人進獨立化妝間後,敲了敲門,“結束後,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說話的同時,葉淮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四周,除了她和林枳,休息室沒別人,哪怕覺得溫北硯的擔憂有些荒謬,這會還是呼出了如釋重負的氣息。

    曲懿望了眼林枳的方向,“抱歉,今天已經有約了。”

    本來就是隨口一問,見她這麽說,葉淮笑著接受,“那下次有機會再約,把阿硯也叫上。”

    葉淮走後,林枳眨眨眼睛問:“你和這人很熟?”

    “不算熟,私底下見過兩次麵。”仿佛被鬼迷了心竅,曲懿多說了一句,“我鄰居和他是朋友。”

    後來補充上的解釋帶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林枳露出了然的笑意,“你和你鄰居應該不止鄰居關係吧?”

    一句話說得跟繞口令一樣,曲懿聽得頭疼,尤其在對上她意味深長的眼神後,搖頭說:“我不知道。”

    林枳鄙夷地看她,“這有什麽不知道的?你要是對他有意思,他在你心裏就不止是鄰居了。”

    曲懿還是搖頭,“說實話,我還不清楚自己對他到底是不是喜歡,可能是有的,但好像還摻進去了別的,他過去的遭遇我挺同情的,而且他這個人很矛盾,我對他挺好奇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麽,語無倫次的毛病在提及溫北硯時又犯了。

    “一時興起和心動的界限太難判斷了,我這幾天一直在思考這事,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腦袋反而快炸了。”

    林枳手指點了點下巴,沉吟片刻後給出一條建議,“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很簡單,問問自己,想不想跟他在一起就行。”

    心跳頻率陡然加快,根本不需要細想,本能反應已經給出了回答。

    她沒法說謊,胸腔的鼓噪聲也不允許,索性抿直唇線保持沉默。

    “插句題外話,你倆進展到哪一步了?”說起這事,林枳口無遮攔:“牽手,擁抱,還是上床?又或者還停留在你一廂情願的困擾中,一點進展都沒有?”

    曲懿抬眼看她,眼神幽深。

    林枳從她細微的麵部變化裏總結出了答案,“行了我懂了。”

    曲懿有些好笑,“我剛才有說什麽?”

    林枳托著下巴,笑盈盈地說道:“還有什麽好說的,你已經露出了回味的表情。”

    “……”

    “沒確定關係,倒先發生了關係,沒談過戀愛的人就是會玩。”林枳豎起大拇指。

    曲懿餘光捕捉到角落處的植絨窗簾有了小幅度的抖動,以為是窗戶沒關嚴實,被瀉進來的風吹的,也就沒放在心上,收回注意力,繼續說:“先不提我喜不喜歡他,他對我好像沒那意思。”

    林枳不太懂她的腦回路,“你為什麽非得糾結他喜不喜歡你?”

    “你就當我有陰影了。”曲懿掛在嘴邊裝模作樣的笑容一絲絲地斂了,“先喜歡上的那個人總會落了下風。”

    林枳知道她在說誰,神色正經下來,“曲懿,在你心裏感情就是一場博弈嗎?”

    曲懿愣了下,絞盡腦汁後的措辭被她鞭辟入裏的反問擊退得潰不成軍,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開口。

    “而且你怎麽就知道他不喜歡你,沒準在他麵前,你早就已經占了上風。”

    林枳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曲懿,你得允許有些人無法輕易說出愛這個字,這並不代表他們不會去愛。”

    曲懿有點不習慣她一本正經的話腔,揚了下巴,為緩和氣氛的語調輕慢,“是不是多談幾段戀愛,就能有你這種通透的覺悟?”

    林枳揚了揚手機,扯開一個笑容,“趁你走神的時候,上網查的,關鍵詞類似'如何開導陷入愛情迷惘期的閨蜜'。”

    曲懿似笑非笑地朝她比了個讚。

    天花亂墜地聊了一通情愛,林枳被電話叫走,臨走前替她把門關上,曲懿低頭刷了會微博,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輕微的動靜。

    回頭一看,什麽也沒有,窗簾在大理石地麵上掄開一圈忽大忽小的光暈。

    她將頭扭了回去,目光與手機屏幕有了不到兩秒的接觸,身後的動靜變大,像腳步聲,落得很輕,但格外沉悶。

    一步兩步,緩慢拉近。

    涼意順著脊背一路攀爬至後腦勺,曲懿僵硬著身子抬眼,對上鏡子裏一張陌生的臉,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瘦瘦小小的,長相普通。

    兩秒後有了點印象,這人她是見過的。

    “懿懿。”陳凡喚了聲,聲音啞的不成調,像失修已久的老機器,灰黑色鏡框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弧度。

    曲懿喉管艱難吞咽了下,目光從他手上的水果刀挪開,無意識攥緊的雙拳,悄然泄露心底的害怕,她有預感,要是她現在喊出聲求救,那把刀會在同一時刻紮到自己身上。

    一番權衡後,她不動聲色地調整了呼吸節奏,起身後腰抵在梳妝台上,右手緊緊攥住椅背,笑著同他周旋,“我記得你,上次你找我合過照。”

    陳凡興奮地說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忘記我的。”他人很瘦,顴骨突出,皮膚白得像糊了層麵粉,現在的表情接近癲狂。

    曲懿笑到臉頰快要僵硬,腳不著痕跡地朝門的方向挪了挪,耳邊炸開一聲暴喝,“別動。”

    心裏狠狠罵了句髒話,不敢表現出來,在找到逃跑機會前,隻能壓下恐懼,溫聲細語地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我不動……對了,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隻是想見見你。”放緩的語氣忽然又變得尖銳,陳凡抱住腦袋撕心裂肺,“我這麽愛你,你怎麽能和別人上床!你怎麽可以!你應該是我一個人的!”

    這是哪來的神經病?

    曲懿整個人在發顫,血液仿佛都被凍住,不敢輕舉妄動,隻希望這會能來一個人,打破這種僵持不下、對麵又隨時會再次發瘋的局麵。

    極靜的環境下,呼吸聲清晰可聞,分不清誰的更急促,不知道過了多久,哢嚓一聲,是門被打開的聲音。

    劍拔弩張的氛圍仿佛被泄了條口子,門縫越來越大,曲懿屏住呼吸抬眼看去,光影裏一道熟悉的身影撞進視線,心跳滯住。

    溫北硯目光越過男人肩頭,不聲不響地鎖在曲懿身上,隨後自投羅網般地反手鎖上了門,偏偏動作是慢條斯理的,背沒有停直,落在地上的影子有了些弧度,氣質懶懶散散,骨子裏的蔫壞勁無處安放似的,泄露出幾分豪門少爺般的玩世不恭。

    從容不迫的神色,卻讓曲懿感受到了一種快崩到臨界值的憤怒,也因他的突然出現,提到嗓子眼的心髒安安穩穩地降落,同時心裏升起莫名的底氣,力氣也回來大半。

    她悄無聲息地後退幾步。

    陳凡已經顧不上曲懿,身子猛地轉過去,拿刀對向他,大概是把對方當成了假想敵,額角脖頸處青筋暴起。

    溫北硯朝他逼進,身上的氣場一下子變了,一雙眼,挑釁般的,野性陰鷙。

    嗓音不慌不忙的,是對曲懿說的,“站遠點,保護好自己。”

    根本沒有留給曲懿反應的時候,陳凡又一次轉身朝向她,揮刀的動作幹脆利落,帶著一種不死不休的狠絕。

    曲懿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癱軟在地上,預料中的痛感沒有襲來,她粗粗喘著氣,睜眼,看見那兩人幾乎是扭打在一起。

    不管是進攻還是防守,溫北硯的反應都混亂到毫無章法可言,輕而易舉地被對方抓到破綻。

    陳凡抓起掉在地上的刀,筆直地朝他揮過去。

    估計是剛才受了傷,陳凡的動作變得遲緩,溫北硯有能力躲開,但他沒躲,反而抬起手臂,硬生生扛下這一刀,皮開肉綻。

    看著他被血染紅的衣袖,曲懿心髒都快跳出喉嚨了。

    溫北硯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趁對方短暫失神的空蕩,用受傷的手臂奪下刀,拋在一邊,陳凡的兩條胳膊都被擰到脫臼後,又借著自己的身高優勢,攥住他頭發,狠狠往梳妝台砸去。

    力量懸殊到,隻靠一擊扭轉了局麵。

    曲懿終於看明白了,他剛才是故意露出破綻,故意受傷,給自己製造出正當防衛的條件。

    在第二擊落下前,曲懿喊了聲,“溫北硯!”

    他停下,抬起頭,麻木地看著她,忽然一怔,“你在怕我?”

    又說:“我不會傷害你。”

    曲懿臉色蒼白,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後隻能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聲音很輕,“不能隻有你一個人爽,也讓我趁這機會多打他幾拳。”

    作者有話說:

    溫北硯:你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