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假如3
  至約定那日,李妄攜禮登門。種父種母一起接待了他。

  雖然之前種父種母便從種蘇那裏大略知道李妄生的好,見了麵,仍不由驚詫,這少年何止長的好,簡直驚為天人。

  而其行為舉止,周身氣度,更是無可挑剔,種父經商多年,也算見過不少人,卻未有勝過這少年的。

  種父一向覺得自己的兒子種瑞雖調皮了些,但論樣貌品行也算佼佼者,如今跟這李妄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可是被比下去了,”種父笑嗬嗬道,“燕公子比你們兩大,阿瑞阿蘇可以以兄相稱,多跟燕公子學著點。尤其是你,阿瑞!”

  種瑞撇了撇嘴,不大情願的答應了。

  種蘇則彎起眼角,清脆利落的喚了聲:“燕哥哥。”

  燕回唇角微翹,應了聲。

  席間種父稍問了些長安之事,李妄一一答了,關於他的姓名身份,隻簡單的告知祖上曾做官,萌祖蔭,如今家中在長安經營些產業。

  種父沒有多問,知道在外遊學說不定名字都會用化名,至於具體家世身份,保留幾分也屬正常。反正隻是路過此處,不必深究。

  “錄州雖比不得長安,但勝在風景優美,也還是有些看頭的,你若逗留錄州,不必客氣,可讓阿瑞阿蘇帶你到處轉轉。”最後種父說道。

  這頓飯吃的其樂融融,李妄也嚐到了種蘇說的獅子頭,果然美味。

  “沒有騙你吧,果然好吃吧。”種蘇笑盈盈道,“你什麽時候走,還有時間的話,我陪你去玩呀——錄州還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呢。”

  “……還未定。”李妄說。

  “那後天如何,我帶你去看桃花穀。”種蘇得了種父的允許,便更無禁忌,自覺熱情殷勤待客。

  她澄澈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李妄。

  李妄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好。

  “那便定好了,後天見,燕哥哥。”種蘇笑了起來。

  “……公子,後日不走嗎?”侍從問。

  “看過桃花罷。”李妄說。

  桃花過後有梨花,梨花之後還有櫻花……春天百花盛放,萬物生長,除了看不完的美景外,還有吃不完的美食。

  李妄便留了一日又一日。

  起先隨從們還時不時問一下,後來便不再問了。

  出來遊學,除了拜訪各地大儒學者,隱世高人,與天底下各地學子切磋交流外,學習體驗各地風俗人情,體察民情,增閱曆,積見識,順帶遊山玩水,開闊視野與心境也為目的之一。

  錄州不在停留計劃之內,李妄便趁此整理下之前的遊記與卷宗,白日裏待在佑恩寺,到種蘇下學或者放假時便出寺,與之相約。

  種蘇自幼在錄州長大,朋友夥伴自然不少,種蘇與種瑞一起,呼朋引伴的介紹李妄與他們認識,大家一起玩。

  錄州人善良好客,起初對長安來的李妄很好奇,然而玩過兩次後,便不大願意再一起了。

  “燕公子人很好啦,隻是跟他在一起,不知為何,總有點不自在。”

  種蘇疑惑問起夥伴,便有人這般答道。

  其餘人紛紛點頭附和,說出各自感想:“不好說,總之在他麵前不敢亂動,生怕說錯做錯——感覺比夫子還厲害呢。”

  “我知道我知道,燕公子就是書上說的,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好像是這樣呢。”

  “是嗎?”種蘇覺得這形容不太對,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是那麽回事。

  長安對大康很多人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去那座國之中心看一眼。李妄周身的華貴與氣質得以讓人窺見長安的世家風|流一麵,但同時也似乎令人望而卻步。

  他並沒有高高在上,相反待人彬彬有禮,乃君子之風。但與此同時,他身上卻有種天然的矜貴與疏離,無形之中給人一種壓迫與震懾。

  如那高山雪,天上月,可仰望,可欽慕,不宜接近,不可妄想。

  種蘇知道小夥伴們說的都是真話,但她自身並沒有這樣的感覺,她與李妄在一起相當自在。

  同樣的,李妄與她一起時,也跟與別人在一起時不一樣,從未有過的自在與放鬆。

  李妄似乎也並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有種蘇相陪,便已足夠。也有人試圖殷勤邀約,卻被他拒絕。

  他是一個很好的客人與玩伴,種蘇後來陸續又了解到他是家中獨子,唯有一妹,父母雙全,看的出來從小亦是被關愛著長大。

  但他雖矜貴,卻出人意料的沒有太多講究,幾乎種蘇怎麽安排怎麽來,相當的配合,也相當的捧場。

  哪怕被種蘇帶著站在街頭吃路邊小攤,也都麵不改色,且興致盎然。

  種蘇這些時日帶他去過她從前去過的大部分地方,哪怕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也因他而有了別樣的盡興。

  種瑞卻不大高興了。

  雖然他總與種蘇打打鬧鬧,但兩兄妹仍舊是最親近的人。如今來了個李妄,占去了種蘇大部分的時間與心力,令他忽然有種備受冷落的感覺。

  種瑞倒並不討厭李妄,但被種父比較了幾次,難免有點不舒服,於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與種蘇模樣極為相似,此際身量也差不多,便刻意模仿種蘇的聲音與舉止,騙了李妄兩次。

  種瑞詭計得逞,哈哈大笑。

  種蘇知道後,揍了種瑞一頓,之後告訴李妄辨認兩人的小訣竅。

  說是小訣竅,其實也算小秘密。

  “喏,我這裏有顆小痣,看見沒?”種蘇捏著耳朵,稍稍往外,朝向李妄,“種瑞沒有的。”

  李妄便看見了,種蘇耳垂偏外側的地方,有顆芝麻大小的痣,位置較為隱蔽,要稍側頭,方能注意到。

  “記住了麽?”種蘇說,“不過有時候你也要小心,種瑞會用墨點做一個假的。你看仔細些,我這個是褐色的。”

  “嗯。”李妄點點頭。

  他記住了這個小訣竅,然而心思卻不在這上麵。

  都說大耳朵才有福氣,但種蘇的耳朵小而飽滿,像隻元寶,也定是有福氣的。

  李妄第一次發現,原來有人的耳朵這麽小,這麽圓,這麽……可愛。

  少女白皙的皮膚仿佛透明,那顆痣忽然間不能直視。

  李妄垂眸,轉過臉去,心跳莫名的加速。

  種瑞便再騙不了李妄。

  有兩次刻意點了痣,卻被李妄識破,李妄不動聲色的伸手,捏住他耳朵,狠狠揉搓,搓掉了那粒痣,也搓的種瑞嗷嗷直叫。

  從此再不敢騙他了。

  不知不覺李妄在錄州已逗留一月有餘。

  種蘇偶爾也會帶著阿桑與陸清純上佑恩寺找李妄,寺廟也隻知李妄乃長安京城世家子弟,並不知其真正身份,但因李妄身上帶有皇家禦賜令牌,便一直以上賓之禮相待,未曾催其離寺。

  種蘇每次去,寺廟中人俱以禮相待,笑臉相迎。

  這一日種蘇卻被擋在門外。

  “法圓寺的高僧雲遊至此,方丈特請他於本寺道場講經三日,這幾日便閉寺關門,恕不接待外客,還請小施主體諒。”一小沙彌解釋道。

  種蘇點點頭,明白了,難怪今日忽然廟外多了許多馬車,想必都是為聽經而來。

  種蘇對這種向來不甚感興趣,但想來李妄應是要留下聽上一聽的,果不其然,李妄聽聞她來,特地出來見她,告訴她這幾日暫不能出去。

  “沒關係,這種機會難得,你安心留在寺中,過幾日我們再約。”種蘇說。

  李妄點點頭,不知為何,神色卻似乎有些不大好,眉頭微擰。

  “怎麽了呀?”種蘇關心道。

  “有點事,”李妄說,“可能……”李妄停下來,似在斟酌,眉頭微擰,最終卻隻道,“沒什麽。那你先回去,過幾日我去找你。”

  “真的沒事麽?”種蘇很少見李妄擰眉。

  李妄眉頭鬆開,眼中含了笑意,“別擔心。去吧,路上小心,不要東張西望,小心摔跤。”

  種蘇轉身離開,走出老遠,回頭一看,見李妄仍站在原地目送她,見她回頭,便對她揮揮手。

  種蘇便也笑起來,揮揮手,放心的走了。

  一連三日,兩人便未見麵。

  種蘇下學後收拾書袋,預備回家,身周的同伴嘰嘰喳喳,商議假日去哪裏消遣,種蘇往日聽到這些最為積極,如今卻忽然有點興趣缺缺。

  如果去,就帶上李妄。

  種蘇忽然驚覺,這幾天過的似乎特別慢。

  不知那講經還要幾日。

  正想著,忽然有人匆匆跑來,興奮道:“佑恩寺今日要與人剃度。”

  “剃度有什麽稀奇呀,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有人道。

  種蘇收好書袋,拍拍衣袖,準備回家。

  “但今日不一樣,據說是位年紀輕輕的小公子,貌似從京城而來,不知何故,居然要剃度出家,皈依佛門,聽說法圓寺的高僧將親自為他進行剃度儀式……”

  “年紀輕輕為何要出家?”

  “誰知道呢,本來佛門這些東西就玄妙,興許聽了那高僧講經,有所開悟……”

  “咦,京城的小公子?阿蘇,不會是燕公子吧。”

  種蘇本來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著,正想著要不要去買串炸魚,聽了這話,驀然頓住,呆了呆,起身便往外跑。

  “馬車呢,上佑恩寺!”

  “怎麽了?”桑桑驚訝的看著種蘇一臉驚慌。

  “快點,來不及了!”

  陸清純很快叫來馬車,載上種蘇,一路疾馳駛向佑恩寺。

  窗外的景色如風一般掠過,種蘇坐在車中,緊抿著唇,一貫笑意吟吟的麵孔微微緊繃。

  好好的,為什麽要剃度出家?

  燕回平日裏並沒有露出這種端倪呀。但這種事如何說得準,一切都不過一念之間。

  種蘇想起前幾日寺前見麵時燕回那微擰的眉頭,以及欲言又止的神情,難道他發生了什麽事?或許那日他便動了出家念頭?

  佑恩寺門前候著不少馬車與仆役,今日講經結束,寺門打開,陸續有人離去。

  門口隻守著兩個小沙彌,種蘇沒有阻礙的進入寺內,還未走到正殿,便聽見陣陣木魚敲打與誦經之聲。

  剃度正在進行中,殿中圍坐了滿滿當當的人,那高僧居於正中,麵容祥和而虔誠,一手持佛珠,一手掐法號,口中正念念有詞,他麵前坐著位錦衣公子,背對眾人,微微低頭。

  種蘇在人群中踮腳張望,還未看清那錦衣公子背影與麵容,目光無意一瞥,猛然看見一旁蒲團上坐著個熟悉身影……

  種蘇躡手躡腳擠過人群,來到李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妄回頭,看見種蘇,不由麵露驚訝,還未及說什麽,緊接著種蘇卻扯著他衣袖,示意他出去。

  李妄順從的跟著種蘇小心穿過人群,離開正殿,種蘇走的很快,步履匆匆,行了片刻,方在一僻靜處停下。

  “你怎麽來了?”

  “你要出家?”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李妄微怔:“出家?為何這麽說。”

  “那你坐那麽近做什麽?”種蘇看見那正剃度的人不是李妄而鬆了口氣,再見他坐在那蒲團上頓時心又提起,看起來他像下一個。

  “這幾日與法明大師聊的頗為相契,也是第一次實時觀摩剃度,因而坐的近些。”李妄耐心而溫和的解釋道,“除我之外,你沒見還有另外幾人也坐在那裏麽。”

  種蘇這方想起,他身旁似乎還坐著幾人。

  種蘇徹底鬆了口氣,轉而遲疑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李妄道,“也沒什麽好看的。”

  “哦。”

  種蘇哦了聲,沒說話了。

  李妄看著種蘇,說:“你剛下學?”

  種蘇點點頭,她身上還背著書袋,剛一時情急之下忘了摘掉,就這麽背著進來了。

  “今日沒去買小魚?”李妄問。

  “啊,我的小魚!”種蘇被提醒,頓時扼腕,一臉痛惜,“我得趕緊走了,或許還有剩呢!”

  她說著便要走,卻被李妄扯住書袋。

  “等一會兒。”李妄頓了頓,低聲道,“幾日沒見了。”

  “什麽?”種蘇一時未聽清。

  李妄鬆開手,眼睛卻仍看著種蘇,問道:“你匆匆跑來,是怕我出家啊?”

  種蘇不自覺的摸了摸鼻子,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便點點頭,“是啊。”

  “為什麽怕我出家?”李妄定定的看著種蘇,身側垂著的手無意識的握了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