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殷殷叮囑
  第6章 殷殷叮囑

    “該不會再碰到吧?”桑桑說。

    種蘇:……!!

    “你不要講話!”種蘇頭皮發麻,怒吼道。

    雖然篤定他一定認不出來,然則就像做賊之人,見到曾經光顧過的人家,多少有點心虛,還是能避則避為好。

    種蘇一點也不想再體驗那驚險刺激的感覺。

    然而有些時候,總是怕什麽來什麽……

    半個時辰後,種蘇轉過兩條街,再看到那已然熟悉的身影時,當真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東市占地數百畝,巷陌交錯,店鋪林立,人海茫茫,怎的他們就如此巧,一再相遇。

    種蘇都快不知巧字如何寫了。

    “戲本上說,倘若同一日連續遇見同一人三次,便有著特殊的緣分。”桑桑手掌豎起,半擋住唇,湊近種蘇,神秘兮兮道。

    “孽緣嗎?”種蘇扶額,麵無表情道,“那這孽緣還不止一個呢。”

    桑桑剛沒仔細看,這才發現除了李妄之外,竟還有幾個熟悉身影,赫然是那幾個乞丐。

    “這……”桑桑都無語了:“這是逮著一隻羊薅毛麽?”

    種蘇眯了眯眼,朝前方看去。

    是時隻見李妄被小乞丐們團團圍住,抱腿的抱腿,抱腳的抱腳,扯腰帶的扯腰帶,中年乞丐則跪在那破席旁,抱著躺著的女乞丐痛哭流涕。

    “天殺的,全部搶走了,一個子兒都沒留啊。公子再可憐可憐幾個孩子,賞口飯錢吧。”

    小乞丐們圍著李妄,口中也不停叫著“求求了求求了”,譚笑笑急忙要拉開他們,手忙腳亂的卻顧得了這個顧不了那個。乞兒們如牛皮糖般黏著李妄,不停哀求,死活不鬆手。

    李妄身形高大,一手背在身後,手微握成拳,眼中閃過一抹戾氣,微微避讓,卻沒有發作將乞兒們甩開,抬眸,目光掃向那中年乞丐。

    中年乞丐正呼天搶地,忽被這一眼盯得脊背一麻,心中陡然升起寒意,連話都結巴起來:“……行行……好……吧。”

    “過分了啊!”

    清亮的一道聲音忽然響起,種蘇大步走過來,看也不看那些小乞丐,朝中年乞丐揚眉道:“一次兩次也就罷了,還來第三次!這是欺負人好說話,逮著不放了麽?”

    李妄看清種蘇,目光一閃。

    中年乞丐也顯然意外種蘇的出現,馬上反應過來,哭喪道:“公子冤枉啊,隻是我們今天所乞得,包括兩位公子所賞,全被那些天殺的搶了,搶個精光。不想又遇見兩位,當真有緣,兩位公子仁慈,便好人做到底,再賞我們點兒吧,可憐這幾個孩兒,還沒來得及吃頓飽飯啊。”

    說話間,小乞丐們仍圍著李妄。

    “打住,我可跟你無緣,”種蘇臉上仍帶著笑,一副親和模樣,說,“是真被搶了麽,還是有人——人心不足,想要更多呢?”

    中年乞丐叫道:“公子這是什麽意思?我們當真……”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種蘇轉身,出手如電,手中玉扇啪啪啪,飛快擊打小乞丐們的手背,那力道頗重,小乞丐們吃痛,頓時紛紛鬆手。

    種蘇再手腕一轉,扇子橫在李妄麵前,往後一撥,將李妄與小乞丐們徹底分開,同時自己往前一邁,半個身子擋在李妄麵前,有意無意的將人納入自己的勢力保護範圍之內。

    行動間,頭上發帶飄揚,輕拂過李妄下頜。

    小乞丐們捂著被敲紅的手背紛紛後退,種蘇視而不見,隻揪住其中一個稍大點的男孩,扇子再加大力度,朝他手上猛的一敲。

    男孩痛呼一聲,手鬆開,種蘇眼疾手快,半空中接過男孩手中掉落的東西。

    “裝可憐就罷了,偷東西可是要挨打的。”

    種蘇手心朝下半張開,指間懸下個東西,晃晃悠悠,赫然是隻玉佩。

    譚笑笑馬上看向李妄腰間,哪還有玉佩的影子,這才知道被偷了。

    “好啊,竟是小偷!這就拉你們去見官。”

    中年乞丐叫道:“誤會誤會。定是不小心扯了下來。”說著便重重扇了那男孩兩巴掌,罵道:“不長眼的東西!”

    他下手極重,男孩麵頰馬上腫起,通紅一片,捂著臉,瑟縮退到一旁。

    “我這便走,回去再好好教訓這幫崽子。”中年乞丐低頭哈腰道。

    “想走可以,”種蘇仍笑著,語調甚至輕快,像與人不過街頭閑話家常般,“東西留下。”

    “什麽東西?”中年乞丐道:“公子別冤枉人啊,可沒拿別的了。”

    種蘇慢悠悠道:“本來呢,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拿回的道理。可那麽好的東西,落到你這種人手中,委實有點可惜——另外那隻玉佩,還回來。”

    中年乞丐萬萬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當即叫道:“公子這是什麽話……再者那東西又不是你的。”

    “雖不是我的,”種蘇道:“但想必這位公子現下也同我一樣的想法。”

    種蘇微側頭,轉頭望向李妄,眉頭戲謔一挑,問道:“是吧。”

    李妄高出種蘇不少,黑眸低垂,眸中清晰映出種蘇漂亮的笑眼。

    “是。”李妄點頭。

    “聽見了麽?”種蘇下巴一揚,“交出來吧。”

    中年乞丐換了副麵孔,苦哈哈道:“我們的東西都被那群地頭蛇搶光了,公子,不是不還,是真沒了。”

    種蘇伸出手,掌心朝上,中指微微彈了彈,意思很明顯,別廢話,趕緊的。

    中年乞丐眼睛骨碌碌轉,還想再哭訴。

    種蘇:“一。”

    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公子不信,大可以搜身,我這就脫了衣服……”

    種蘇充耳不聞,小扇子在掌心裏雲淡風輕的一磕,“二。”

    中年男人見來軟的不行,登時再換副臉色,就要叫嚷,卻見種蘇忽然手一揚,手中那柄小玉扇舉到空中,輕輕一點,她身後那一直靜立未動的威猛侍衛驀地一動,中年乞丐隻覺眼前一花,下一瞬,脖子上貼上個冰涼物事。

    “噓,”種蘇含笑道:“別瞎嚷嚷,也別試圖呼叫同夥。我敢保證,無論誰,都快不過他的手。”

    陸清純迅疾如風,一手環住中年乞丐的肩膀,似勾肩搭背般,手卻繞過肩頭,扼在中年乞丐脖頸上,左腳則踏在一直躺著的那乞丐胸前——竟是個男乞丐,正欲偷偷爬起,被陸清純一腳踩住,頓時動彈不得。

    這變故突如其來,中年乞丐本想撒潑耍賴,卻一招被製,當即冷汗津津,小乞丐們也驚住了,縮在一旁不敢亂動。

    東市上人來人往,街頭打鬧本就屢見不鮮,他們動靜不算大,偶有人看見這幕,也未太在意。

    譚笑笑擦擦汗,看看種蘇,又看李妄。

    李妄負手而立,眼前這局麵明顯種蘇勝券在握,無需他人插手。李妄注視著種蘇側顏,眸中微帶好奇之色。

    “……嘶……安……”

    種蘇唇形微動,一個“三”字呼之欲出。

    “我給我給,”中年乞丐慫了,叫,:“別動手別動手。”慌不迭從胸前掏了玉佩出來。

    種蘇接過玉佩。

    她本也隻是嚇唬,見目的達到,點點頭,正要示意陸清純鬆手,卻聽身後的人開口了。

    “銀子也還回來。”

    喲——種蘇不禁回頭,瞧了李妄一眼,李妄神色淡淡,卻分明認真,不是開玩笑。也對,那銀子雖遠比不上玉佩,卻也不算少了。

    “聽到麽?”

    種蘇對中年乞丐道。

    中年乞丐睜大眼,一臉肉疼,無奈人在砧板上,隻得掏出那塊銀子:“拿去拿去都拿去。”

    譚笑笑慌忙接住。

    種蘇這時想了想,說:“既然這樣,我那幾個銅板也幹脆一並還給我吧——雖不缺那幾個錢,卻也是家裏辛苦掙來的。”

    中年乞丐:……

    “不是吧,”中年乞丐簡直瞠目結舌,“一個子兒都不留嗎,看在孩子們份上……”

    種蘇:“一。”

    “給你給你都給你!”中年乞丐悲憤而屈辱的將銅板還給種蘇。

    種蘇滿意了,銅板在手中顛顛,收進袖中,瞧見中年乞丐一臉死灰,不由嘖了一聲:“今兒白忙活了吧,可怨不得別人。下回記得,別太貪心。”

    種蘇點點頭,陸清純撤回手勢,抱臂冷冷一讓,中年乞丐與地上的男乞丐趕緊帶著小乞丐們慌忙跑走。

    街上依舊車水馬龍,一陣風吹過,鳥雀飛過枝頭。

    種蘇轉身,後退兩步,禮貌的站定,行了個拱手禮,笑道:“若我說確實巧合,又碰上了,不知公子還信不信?”

    李妄的目光落在種蘇臉上,眼上,開口道:“信。”

    種蘇便一笑,“你的東西,給你。”

    正要將玉佩遞出去,忽又想起一事:“等等。”

    種蘇掏出塊帕子,將兩隻玉佩裹於其內,仔細擦拭一遍,而後再遞還給李妄。帕子為男子樣式,簡單無額外花紋裝飾,不知平日洗滌保存時熏的什麽香,有股淡淡的芳香。

    “多謝。”李妄道。

    口吻仍舊輕淡,卻非敷衍。

    “不客氣,公子不嫌我多事便好。”種蘇笑道,繼而想了想,接著道:“還有一事,索性多嘴一句吧。”

    李妄看著她。

    種蘇認真道:“公子菩薩心腸,樂善好施,然而出手太過闊綽,卻易招禍患。”

    在第二次碰見那些乞丐時,種蘇便心中有底,定是那玉佩所誘,原想著他們得了那銀子後便該收手,誰知貪婪無比,竟打起另外那隻玉佩的主意,胃口當真不小。

    “公子很少出來吧,是以有所不知,那些人常年以乞討而生,鮮少會見好就收,所謂人心不足,公子今日手筆,反倒激起他們貪婪之心。”

    種蘇從前在錄州見過不少這等事,是以了解些。種蘇見到著實可憐的,便會適當給幾個錢——乞丐日日有,一旦給的太多,出門怕是被圍的走不動路。

    “哦。如此。”李妄淡淡點頭:“多謝指教。”

    種蘇幾乎可以判定,眼前這男人出身富貴之家,卻不諳世事,不大世出。至於何種原因,不得而知。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也沒什麽好驚訝的。總之他看起來涉世不深,懵懵懂懂的模樣。

    “日後你出來,還是多帶點侍從吧,雖說長安治安不錯,但出門在外,還是要盡可能做好防範,有備無患嘛。”種蘇又道。

    李妄頷首,示意知道了。

    明亮的陽光籠罩在李妄的眉眼上,今日已第三次見麵,雖說不上相熟,但終究也不同於完全的陌生人,李妄麵對種蘇,不像第一次路人般的無視。

    但要說親近,卻也沒有。

    李妄周身有種說不出的貴氣,看似冷淡,那是高門大戶,優越環境裏天生的矜貴疏離。

    種蘇看著他這副模樣,再想起那晚他紅著眼尾急促喘|息的模樣,當真感覺有些造孽……

    俗話說一夜夫妻百夜恩……咳咳,雖沒那麽誇張,有了那般的交集,又有今日再三偶遇之後,種蘇不由的對其上心一點。

    於是忍不住又說道:“那幫人今天白忙活一場,保不準回頭找麻煩。你倘若無事,便早點回去吧。”

    種蘇看看他身旁一臉緊張的譚笑笑,又道:“記住了,以後出門,多帶點人,注意安全。”

    種蘇自己也很注意,與李妄分別後,決定先離開東市。倒非怕那些人,隻是惹上終究麻煩。

    “公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桑桑說。

    種蘇馬上道:“別講!”

    “公子雖平日便古道熱腸,但這般殷殷叮囑,倒真屬罕見,”桑桑自顧自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夜夫妻百夜恩?”

    種蘇:“陸清純!”

    陸清純:“嗯?”

    種蘇:“讓她閉嘴。”

    陸清純伸出手,桑桑瞪眼,陸清純縮回手。

    種蘇:“好的。聽說長安萬和樓為天下第一酒樓,本想帶你們去。沒了。”

    桑桑頓時哀嚎:“不要啊!我錯了!陸木頭,快揍我!”

    ……

    那邊廂,

    譚笑笑正緊張兮兮的護著李妄前行,隻盼早點回宮。

    李妄走了兩步,卻回頭,朝種蘇離開的方向掃了一眼。

    偶遇還是蓄意,他自有判斷。茫茫人海中連著相遇三次,實屬很巧。種蘇最後的那些注意安全的言語,與那晚那人所說有異曲同工之處。

    但那人卻是輕佻,嘲諷,帶著挑釁之意,令人屈辱,痛恨。

    這人卻真誠,關切,友善,令人心生好感。

    種蘇的身影漸漸隱沒在人群中,李妄眸中閃過她發間飄揚的發帶,繼而消失不見。

    李妄收回視線,想到那淫|賊,頓時目光沉下去。

    作者有話說:

    謝謝幾位小夥伴的營養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