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楚方
  第65章 楚方

    秦峰不介意風言風語, 但也不想成為全村人以及所有親戚茶餘飯後的談資,所以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忍住不動手不動怒不給他堂兄弟們嘲諷擠兌他的機會。

    “知道了。”秦峰把盤子給傅青雲,“讓大家都嚐嚐。”

    顧無益看向他。

    ——要不要我跟你一塊去啊?

    秦峰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別到處跑。你是我兒子, 下葬的時候你也得出現。”

    隊長:“他們得跟你一塊到墳地裏吧?”

    周氏立即說:“不用。我們家無益就是長得高, 其實還沒成年。”

    秦峰接道:“才十六,又不姓秦, 沒必要送他送到家。”

    “咳!”隊長被“家”一字嗆著了。

    仔細想想, 墳地裏的那個坑可不就是秦老大最終的歸屬最後的家嗎。

    周氏瞪一眼她兒子,“能不貧嗎?”

    秦峰抬腿走人。

    周氏滿意了,招呼大夥兒屋裏坐——喝茶吃蛋糕。

    秦峰到隔壁也用不著他。

    巴結他堂兄的人多,上趕著幫忙的都用不完。

    他倒是可以幫準備午宴的大廚遞個勺什麽的,可誰敢使喚他啊。

    有人跟秦峰閑聊, 秦峰就停下跟人聊。

    看到親戚或村裏人拿著鞭炮和火紙上門,秦峰就接一把,送屋裏再出來繼續跟人侃大山。

    跟人聊正兒八經的, 秦峰可能還需要想一下。由於他上輩子淨想著怎麽玩,整天不著家瞎胡混, 比他爹媽公司的整個公關部還忙,以至於胡侃瞎嘮天南地北那是張口就來。

    試著跟他攀談的人驚奇的發現秦峰並不像他堂兄弟說的那般,眼高於頂看不起勞苦大眾, 反而知識淵博很健談, 就打算問出心底的疑惑, 他堂兄弟們為什麽說他不好接近。結果聽到管事的大總嚎一嗓子。

    嗩呐一吹, 頂白布的頂白布, 戴白帽的戴白帽, 目之所及一片白, 秦峰便知道該起棺下葬了。

    秦峰拿出兜裏的白帽子往頭上一戴,他大姑也帶著他的幾個兒子出來了。

    渺渺看到他蹦躂過來,嘟著小嘴嘀咕:“我幹嘛要給他戴孝啊。”

    秦峰順嘴問:“你幹嘛是我兒子啊?”

    少年噎了一下,抬頭瞪他,“你幹嘛是他侄子啊?”

    秦峰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跟著你姑奶奶他們。回頭也跟他們坐一桌。”

    “你呢?”

    秦峰:“我得幫忙埋棺。等我回來就該開席了。”

    “你不吃啦?”

    “分兩茬。我第二茬再吃。”秦峰說著看到村長衝他招手,立即扭頭喊,“大姑!”

    他大姑擺擺手讓他盡管放心。

    秦大姑那一輩隻有她一個閨女,哪怕她爹媽重男輕女也忍不住慣唯一的女兒。秦大姑又仗著有三個哥哥,不怯任何同齡人,也導致她性格強勢脾氣大。

    錢氏敢當著秦峰他媽的麵說三道四,卻不敢在秦大姑麵前瞎嘀咕。即便現在她幾個兒子有了錢,她腰板硬了,不需要巴結小姑子。

    秦峰把他的小崽子們交給他姑,可比交給他爹媽放心。

    這個節骨眼上,他爹又覺得人都死了沒必要再計較,聽見有人說什麽或者擠兌幾個孩子,恐怕也是讓孩子先忍忍,回頭再說。

    周氏意識到兒子更信任“外人”,忍不住酸溜溜地說:“他倒是跟你親。”

    秦大姑:“還不是因為你和我三哥太好說話,慣的她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渺渺順嘴問:“姓什麽?”

    “姓錢啊。”秦大姑朝東院瞥一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改姓秦了。”

    周氏拉一把小姑子,小聲說:“少說兩句。聽這吵吵嚷嚷的聲音應該是出來了。”

    秦峰的姑父走到大門口朝裏麵看一眼,就回頭衝他們點點頭。

    秦峰他大伯活著的時候沒跟兒子去城裏享一天福,他死了兒子們反倒孝順起來,去城裏大棺材店買的棺材,前後各四個人抬都吃力。以至於好一會兒才出來。

    秦大姑立即把渺渺的白帽子往下拉。

    渺渺不禁說:“遮住眼了。”

    “那遮一半,低下頭,別讓人看見你沒哭。”秦大姑說著話就低下頭去。

    原本以為哭不出來,隨著棺材慢慢移動,錢氏哭天搶地,比死了親爹娘還難受,她的幾個閨女也嚎啕大哭,受他們影響秦大姑和周氏以及秦老漢也不由得紅了眼眶。

    不過也就流幾滴淚。

    等棺材出村,他們這些不需要下地的人停下,秦大姑看到一身白衣的秦穎,不光不難受還來了氣,轉身拿掉渺渺的白帽子就示意大家回去。

    渺渺不禁朝棺材那邊看,“這就完了?”

    秦大姑點點頭,對她哥嫂道,“把無益他們的也拿掉吧。”

    周氏拿掉顧無益的帽子使勁一扯,就把隻縫了幾針的孝帽拆開了。

    顧無益連忙用身體擋住他奶奶。

    周氏頓時想笑,“下葬了這個帽子就用不著了。”

    “那也不用拆啊。”顧無益小聲說。

    秦大姑:“就是得拆開。不拆開就是戴著孝帽回家。”

    顧無益頭一次聽說:“不好嗎?”

    “咱家又沒死人。”秦大姑把拆開的布遞給她三哥,邊往回走邊拆顧小二的。

    有跟他們同路的親戚忍不住說:“你也太著急了,怎麽也得等到家。”

    “幾分鍾就到家了,差這麽一會兒?”秦大姑反問。

    那親戚被她堵得不知道該怎麽回。畢竟死的人不是她親哥。

    秦大姑瞥對方一眼,接過傅青雲遞來的帽子繼續拆。

    五個孩子的帽子都拆完,秦大姑就拆兒子和閨女女婿的孝帽。

    待所有帽子變成一疊白布,一眾人也到家了。

    由於管事的大總需要安排開席,就沒有隨棺材下地。秦大姑就找到他,隨便給她安排一桌,隻要不跟秦穎坐一塊都行。

    大總是五裏墩人,知道秦穎跟秦峰斷往了,注意到秦峰的幾個兒子跟著秦大姑,就讓她去偏房。

    堂屋原先放棺材的地兒此時放了幾張桌子,大總就讓錢氏娘家和秦老大舅舅那邊的人以及秦老大的幾個閨女,還有秦穎去堂屋。

    眼不見心不煩,秦峰的堂兄又要麵子,席麵不錯,秦大姑吃的很滿意。

    飯畢,秦大姑一家隨秦老漢到隔壁嚇一跳,廚房裏有動靜。

    周氏看到廚房裏冒煙,嚇得急急忙忙跑過去,到廚房門口猛然停下,“你咋在這兒?”

    “誰呀?”秦老漢三步做兩步走,看到兒子也嚇一跳,“你你不去吃席,在這兒幹嘛?”

    秦峰端著剛剛炸好的饅頭片出來,“吃飯啊。”

    秦大姑:“吃飯你不去隔壁?”

    秦峰搖頭:“怕吃了反胃。”注意到渺渺看向他,夾一塊遞過去,“嚐嚐你爸的手藝。”

    渺渺接過去“嘶”一聲,“燙!”

    “剛出鍋的不燙才怪。”秦峰樂了,“給我?”

    渺渺立即還給他。

    秦峰用筷子夾著甩兩下,再次遞給他。

    渺渺咬一口,頓時忍不住說:“好吃!”

    “跟你們剛才吃的酒席比如何?”

    渺渺實話說:“比那些菜好吃。”

    秦峰看向他爹媽:“要不要嚐嚐?”

    秦老漢擺手:“你不去回頭咱們村的人會不會說?”

    “說我懂事,光幹活不吃飯?還是說我不懂事,不給他們家麵子?”秦峰問。

    秦老漢覺得都有可能。

    秦峰:“別想了。你以為我去他們就不說了?”

    秦老漢不由得想到他大哥都快死了,還說他幸災樂禍,“不去就不去吧。去堂屋吃。等親戚走了你再出來。”

    秦峰好笑:“我就這麽見不得人?”

    秦老漢推著他回屋,“忍一會兒就過去了。”

    鄉村廚師擅長做流水席,幾分鍾就能上一道菜,以至於秦峰這邊慢慢吃完,隔壁的菜也上完了。

    丸子湯壓軸出場,很多人都離席了。

    秦大姑的小兒子比秦峰小不少,二十來歲剛結婚,沒孩子無需承擔做父親的責任,跟父母吃住沒什麽壓力,以至於心性跟個半大小子似的。

    聽到有人出來,他就跑出去看。

    過一會兒跑進來,跟個報喜鳥似的,小聲嘀咕,“表哥,王根寶出來了。”

    秦峰眉頭一挑:“去把大門關上。”

    “哎!”小青年立即跑去關門。

    秦大姑好氣又想笑,“他可真聽你的話。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

    秦峰喝口水:“那還不是你慣的。”

    秦大姑頓時說不出話。

    她的幾個閨女忍不住笑了,終於有人敢說實話了。

    秦大姑不禁瞪閨女們。

    周氏打圓場,“要不要喝茶?這茶葉是小峰去首都出差帶回來的。”

    秦峰的姑父忍不住說:“難怪泡的時候那麽香。”

    秦峰的大表哥也忍不住說:“還不澀。”

    秦峰:“還有一盒沒拆,回頭你拿去喝。我家沒人喝,放著也是浪費。”

    他姑聞言就想數落他:“沒人喝你買什麽?”

    秦老漢:“買給我喝的,我喝不慣,還沒井涼水好喝。”

    秦大姑撇嘴,“你也是個不會享福的命。”

    秦老漢笑笑就給顧無益使個眼色。

    顧無益打開條幾抽屜,拿出一盒還沒拆封的茶葉給他姑爺爺。

    秦峰他姑父本以為秦峰隨口一說,茶葉到手裏還有點不敢信,“真給我?”

    秦大姑奪走,“我大侄子還能跟你開玩笑。這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西湖龍井?”

    秦峰搖頭:“六安瓜片。”

    “沒聽說過。”他大姑搖頭。

    秦峰的小表弟進來,“六安茶你都不知道?《紅樓夢》裏的賈母提過,她不耐喝的那個。”

    秦大姑聞言不確定了:“那這茶好還是不好?”

    顧無益:“清朝貢茶。”

    “那那個老太婆還嫌棄?”秦大姑不敢置信。

    顧無益笑道:“不嫌棄哪能顯出她賈家厲害。”

    秦大姑看過好幾遍《紅樓夢》電視劇,因為裏麵的女演員太漂亮了,“難怪她吃的東西我都沒聽說過。還以為咱們現代人不如古代人。合著比皇帝老兒還會享受。”

    秦峰點頭,考慮到冬天日短,“你們什麽時候回去?”

    他姑下意識想說等會兒,抬眼看到牆上的鍾,兩點多了,“得走了。我還得去隔壁跟你大娘說幾句話。再不走到家天就黑了。”

    秦峰想送她出去。

    然而他剛起身就被他爹無情的一把拽回來。

    秦峰無奈地坐回去。

    忽然想到一件事,酒席結束管事的大總會讓人把殘羹剩飯折一起,然後等親戚走了,本村的親戚以及幫忙辦事的人家每家給一碗或者一盆。

    秦峰的幾個堂兄不可能放過“施舍”他的機會,連忙提醒他爹媽,“別要他們的剩菜。”

    周氏腳步一頓,“想得美,誰給你。”

    “不信拉倒。”秦峰估計碗筷還沒刷好,大總想送剩菜也沒東西盛,所以等他大姑走了,他也沒回家屬院,就擱屋裏坐著。

    半點鍾聲敲響,三點半了,秦峰家的大門被推開,來人還沒進院就嚷嚷,“三嬸,給你送點菜。”嗓門大的恨不得全村人都聽見。

    秦峰瞥一眼坐在他對麵的爹媽。

    老兩口尷尬的臉色都變了。

    秦峰迤迤然起身,“什麽菜?”

    他大堂嫂腳步一頓,愣了一瞬間,“你——你在家?”

    “不在家去哪兒?”

    當然是回家屬院。

    秦峰半天沒露頭,他們都以為他走了。

    “拿回去吧,我家不需要。”

    他堂嫂一臉為難:“可我都拿來了。”

    “你拿來我就得接?”秦峰很是不客氣地說。

    他大堂嫂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大聲說:“我可是一片好心。”

    “誰知道你有沒有往裏麵吐口水。”

    中年女人驚得不由得攥緊菜盆。

    秦峰見她一臉的心虛,頓時氣笑了,“別等我攆你。”走出堂屋門就朝四周看。

    他大堂嫂慌忙轉身就走,恐怕慢一點挨到身上。

    周氏不禁說:“原來你是擔心這點。”

    秦峰的嘴損人不損,壓根沒想到他堂嫂這麽損。他隻是嫌那麽多人吃剩的菜膈應。

    “我還擔心他們家也有人得了癌症傳染給你們。”秦峰趁機道,“這個周末你們就跟我去市裏做全身檢查。”

    秦老漢不禁說:“我一年都沒生病了。”

    “很多癌症都是遺傳。我爺爺走的那麽早,說不定也是得了癌症。”秦峰越說越怕,“我爺爺走的時候是不是跟你大哥差不多大?”

    秦峰他爺爺結婚晚,走的時候雖然秦峰還沒出生,可他也有六十了。

    周氏不知道公爹幾幾年生的,大概算一下,沒比秦老大小幾歲,“還是去看看吧。”

    秦老漢一見老伴都這麽說,不由得心慌,“癌症咋還能遺傳?”十分想不通。

    秦峰想想該怎麽解釋:“你身上流著爺爺奶奶的血,跟你大哥一樣,癌細胞在身體裏麵,怎麽就不能遺傳?”說到此又想到一點,“可能得抽血化驗,早上不光不能吃飯,連水都不能喝。晚上早點睡。”

    周氏不禁問:“這麽多講究?”

    秦峰點頭:“我們晚上就不在這兒吃了,回去煮點麵。”

    “這就走啊?”周氏問。

    秦峰看向幾個小的。

    傅青雲試探道:“我今天好像沒拉二胡。”

    秦峰:“那就拉一會兒再走。”看向渺渺他們,“跟青雲一塊回去。”

    渺渺不明白:“為什麽?”

    “因為你今天也沒練嗩呐。”

    渺渺不禁嘀咕:“我又不用參加藝考,一天不練有什麽啦?”

    秦峰挑眉:“所以呢?”

    渺渺不敢說下去,他爸不想跟他廢話了。他再不識趣,那憋了半天火的老父親極有可能拿他撒氣,“練就練。”又不甘心,“我的嗩呐那麽舊了,你是不是也該給我買個新的了?”

    “買!再給你三哥買個二胡。”秦峰說著看其他兒子,“你們呢?”

    顧無益被問糊塗了,“我們?”

    秦峰點頭。

    渺渺明白過來,立即說:“大哥要鋼琴,二哥要小提琴。”

    顧小二看熱鬧不嫌事大,“淩雲要薩克斯。”

    秦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知道我此時此刻想要什麽嗎?”

    兄弟五人相視一眼,慌忙躲到老兩口身後。

    秦峰瞪他們一眼,飄飄然離去。

    周氏跟出去關上大門,回來就忍不住跟她老伴念叨,“咱兒子這麽大脾氣,將來得找個啥樣的媳婦啊?”

    秦老漢:“有人願意跟他就不錯了。你還想挑?”

    此言一出,兄弟五個齊齊變臉。

    秦老漢趕忙解釋:“爺爺不是說因為有你們。有你們反而能給他加分,不了解他的人都以為他心善的跟個聖人一樣。”

    顧無益鬆了一口氣又想笑:“哪有爺爺說的那麽誇張。我爸真的很好。”

    秦老漢擺手:“那是跟你生父比。”

    顧無益登時無言以對。

    秦老漢:“他也就看起來好,長得人模人樣。最重要的一點你們都沒發現,在咱家他說一不二。他要是找個啥都不懂的女人,人家肯定聽他的。可他那眼光,絕對看不上這樣的。找個學曆工資跟他差不多的,我估計就算能看上他,也是看上他那張臉。等結了婚,看膩了,十有八九得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鬧。”

    周氏:“照你這麽說,兒子不用找了?”

    秦老漢歎氣,“說實話,他要不是我兒子,那他還是一個人好,省得禍害別人。”

    周氏生氣了:“有你這麽說兒子的嗎?”

    “誰讓你問的。”

    周氏噎住了。

    顧無益忙說:“爺爺,時間不早了,青雲和渺渺該練二胡和嗩呐了。”

    秦老漢帶著倆孫子回屋。

    顧無益想到他爸臨走時提到麵條,“奶奶,你家還有麵嗎?”

    “餓了?”周氏指著條幾,“櫃子裏還有兩包掛麵。你爸置辦年貨的時候買的。說留著我們做蔥油麵。我給你下?”

    顧無益搖頭:“不用。沒手擀麵了吧?我給你擀點?反正天冷,早晚結冰,能放十天半月。”

    周氏愣住,看到少年認真的模樣,心底湧入一股暖流,感動的想哭。

    然而周氏的情緒太內斂,顧無益沒看出來,反而因為她直勾勾盯著他心慌,“奶,咋了?”

    周氏回過神,深吸一口氣,壓下很想出來的眼淚,“別費那個事了,我和你爺一天也吃不了多少。”

    “可你說過喜歡吃手擀麵啊。”顧無益擰眉,難道他記錯了。

    他當然沒記錯。

    可他孝順周氏也心疼他。

    周氏:“等你爸買的麵條吃完了再擀。”

    顧小二不禁說:“那時候天就熱了。”

    傅淩雲前世因為工作關係沒少揣摩人心,他又比顧小二心細,又作為旁觀者,大概看出老人家為什麽這麽說,“奶奶,是不是怕累著我們?”

    周氏微微張口。

    顧無益恍然大悟:“沒事的,奶奶,我和麵讓小二和淩雲輪著擀,他倆也該練習做飯了。”怕老人又拒絕,“我爸說了,會做飯的男人好找對象。”

    臥室內傳出一聲嗤笑。

    周氏也不禁嗤笑一聲,“他這麽會說,自己怎麽不學?”

    顧小二:“那是因為他工資高,請人下館子請得起。”

    這點秦峰他老媽還真沒法反駁。

    她雖然不知道秦峰每年有多少獎金,憑經常能在北車廠附近看到外國人便可見一斑。

    “那你們別和太多。夠我和你爺爺吃兩頓的就行了。周末那天我們可能得在城裏吃。”周氏說著,忽然想到自打去年夏天二孫子考上高中,他們就再沒去過濱海大飯店。

    周末早上,周氏到家屬院就讓秦峰把幾個孩子也帶上,中午去飯店吃。

    秦峰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媽一番,她是還沒睡醒嗎?

    去年正月初十左右,他想到顧無益未來幾個月都得在學校吃,顧小二上初三了,早晚也得在學校吃,就想帶他們搓一頓,結果他差點被他媽搓一頓。

    去年春節置辦的年貨可沒今年多。

    今年到現在冰箱裏還凍著兩條大黃魚。

    周氏瞪眼:“我想吃,咋了?”

    “您是我媽,我能把您怎麽著啊。您要吃,我就多帶點錢。這幾年物價飛漲,就算人家給咱們打折,估計也得比去年貴。尤其大冬天,還剛過完年。”

    周氏猶豫了,反季節蔬菜可貴了。

    秦峰見狀立即說:“那就回家吃?”

    周氏看到五個孫子肉眼可見的失望,鏗鏘有力道:“吃!”

    秦峰故意這麽刺激他媽,聞言立即上樓拿錢。

    周氏見兒子這樣,瞬間確定她又中計了,“這個倒黴催的,天天算計他老娘。”

    顧無益勸說:“換成別人爸也懶得算計。”

    “我還得謝謝他?”

    顧無益不敢接茬,轉向渺渺,見他扯著帽子玩兒,立即過去給他戴上。

    渺渺皺眉。

    顧無益嚇唬他:“你一個人在家?”

    少年瞪他一眼,不忿道:“你還是快考走吧。”

    “等我真走了,你會想念我的。”顧無益說著話又給他圍圍巾。

    脖子底下塞著東西,渺渺不舒服,“可不可以不圍?”

    “那你戴圍脖?”

    少年瞪大眼睛,“我都多大了還戴圍脖?”

    “那就老老實實圍上。”顧無益給他係上。

    秦峰下來看到這一幕,“無益,你們的圍巾帽子也戴好。等到醫院你們就在大廳等我們。”

    老兩口不明白,不約而同地看他。

    秦峰:“醫院病毒多,出來進去第二天就能感冒。你們到醫院也別覺得裏麵不冷就把圍巾拿掉。”

    老兩口覺得兒子誇張了。

    然而真到市第一人民醫院,裏麵熱鬧的人早上的菜市場一樣,頓時嚇得挨著秦峰走。

    所有檢查做完,秦峰陪他們在走廊上坐下歇一會兒,周氏聽到悲痛欲絕的哭聲,嚇得瘮得慌,“兒子,這是咋了?”

    秦峰:“十有八九是沒搶救過來。還有可能是年輕人或者小孩。”

    秦老漢讚同:“老年人生病都有心理準備,不可能這麽難受。”

    周氏待不下去,“咱快出去吧。我總覺得裏麵悶得慌,還陰風陣陣的。”

    秦峰扶著她到大廳,“我去買幾個包子,你們吃點墊墊。”

    周氏搖頭,“我們跟你一起去。”

    顧無益:“我去吧。”

    市醫院門口車多人多,今天又是周末,附近的居民也走出家門,秦峰不放心,就讓他們先去公交站牌。

    醫院周邊的飯菜除了貴,有的味道還不怎麽樣。秦峰怕他媽吃吐了,就多走一段路買一包油條和包子。

    老人家不知真相,看到他捧著過來就忍不住念叨:“這麽多誰吃得完?”

    秦峰:“那就邊走邊吃。順便去商場逛逛。”

    老兩口異口同聲:“又想買啥?”

    秦峰笑著問:“葵花籽行嗎?”

    “做事困了的時候嗑啊?”周氏不待他開口,“那就買吧。總比你抽煙強。”

    顧無益搖頭:“奶奶,爸不抽煙,他喝咖啡。”

    “啥玩意?”

    秦峰忽然想到他年前來置辦年貨,好像看到百貨商店附近開了一家咖啡館,“想不想嚐嚐?”

    周氏好奇。

    秦老漢趕緊扯她一下,“肯定是洋玩意。咱們這麽多人一人一杯指不定能趕上咱們一頓午飯。”

    周氏猛然轉向秦峰。

    秦峰搖頭:“我喝的都很一般。兩盒咖啡也沒有給姑父的一盒茶葉貴。”

    “這麽便宜?”周氏不信。

    秦峰點頭:“真的。世界上最好的咖啡也沒有咱們國家最好的茶葉貴。要不是對茶免疫了,我就喝茶了。”

    老兩口看向顧無益。

    顧無益上輩子沒空享受,不知道二者的價錢。

    傅青雲想到他前世認識的一些人非常喜歡咖啡,反而對茶嗤之以鼻,“爸聽誰說的?”

    秦峰聽他上輩子的父母說的。

    那老兩口比他會享受。

    秦峰:“聽我校友說的。”為了讓他們相信,“我有個校友家世比邵甜兒還好。”

    他媽頓時忍不住說:“你咋這麽多厲害的校友?”

    秦峰點頭:“要是擱現在帝都大學招生多了,同係的師兄妹都認不清,我肯定不知道。恢複高考頭幾年人不多,大家又都喜歡去圖書館,一來二去就算不熟也叫得上名對的上臉,關於他們的事也多少知道點。”

    秦老漢好奇地問:“你喝過嗎?”

    秦峰搖頭:“趕緊吃吧,一會兒涼了。”

    老兩口也餓了,聞言肚子咕嚕一聲,頓時沒空打聽。

    秦峰看向幾個兒子,“要不要去咖啡廳坐坐?”

    顧無益:“肯定沒你衝的好喝。”

    秦峰高興的摟住他的肩膀,“還是我兒子有眼光。”

    周氏嘖一聲,沒眼看他這得意勁兒,轉向渺渺給他一根油條。

    他們坐第一班公交來的,此時快十點了,渺渺也餓了。

    周氏見他大口大口的吃估計淩雲也該餓了,就把好吃的油條分給孫子們,她和老伴吃包子。

    肚子裏有東西,周氏胸不悶頭不暈,忍不住往四周看。

    秦峰見狀就帶他們去商場。

    一圈下來,老兩口過足眼癮也累了,秦峰這才帶他們直奔濱海飯店。

    由於每隔一段時間來吃一頓,他們圍著圍巾也被大堂經理一眼認出來,像看到財神爺一樣熱情的迎上去,“大爺,大媽,來了啊?”

    周氏不懂這裏麵的門道,就覺得人家跟他親,笑嗬嗬說:“是呀。”

    經理注意到她額頭上有薄汗,“你這是逛街去了?”

    周氏點頭:“難得來一次,可不得看看嘛。”

    “那是在這邊歇會兒,還是去包間?”

    周氏看向兒子。

    秦峰:“去包間吧。在這兒我媽都不敢大聲說話。”

    周氏點頭:“還是以前那個就行。”

    經理麵露難色,“以前可能不大行,那個臨街敞亮很受歡迎,早兩天就訂出去了。”說著一想他們是老客戶,“市政府訂的。”

    周氏忙說:“那算了。我們就是吃個飯,坐哪兒都一樣。”

    經理愈發喜歡她,太通情達理,一點不像他認識的那些暴發戶的娘,忍不住多說一句,“估計也不是別人。我聽聲音好像是程副市長。”

    秦峰眉心一跳。

    濱海大飯店是濱海規格最高的飯店,程時序初來乍到不可能經常出入此地,“不會是宴請投資商吧?”

    經理微微張口。

    周氏與有榮焉,“我兒子聰明吧?”

    經理知道他學曆高,沒想到悶頭搞研究的人腦子對別的事也這麽敏感,“秦工厲害。”

    秦峰笑笑:“別恭維我了。找個服務員帶我們去吧。”

    經理抬手想招個服務員,猛然睜大眼睛。

    秦峰奇怪,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門口出現一輛黑色轎車,車門關上,三人往這邊來。兩女一男,男人身著黑色大衣,跟電視裏走出來的大佬似的,卻不是別人,是程時序。

    兩名女子一個身著白色大衣,略施淡妝,正是邵小美。還有一名女子跟邵小美高矮差不多,一米六五六七的樣子,身著墨綠色長款大衣,氣質清冷,仿佛山間雪。年齡跟邵小美相仿,難得的是相貌也沒被邵小美比下去。

    周氏輕呼一聲:“這閨女真俊。”

    經理回過神,不敢置信:“她是投資商?”

    秦峰:“你問我?”

    經理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投資商”是他自己說的,“我去問問。”立馬迎上去,“程市長,小美,這位是?”

    邵小美:“我朋友楚方。”

    顧無益陡然睜大眼睛。

    傅青雲猛然轉向他大哥,見他也一臉的不敢信,頓時可以確定自己沒聽錯,立馬扯他一把。

    顧無益意識到失態,拉著他後退兩步,小聲問,“楚家是不是也有個楚方?”

    傅青雲點頭:“應該不是同一人。我找人打聽楚家的情況的時候,聽人說楚方二十多歲就死了。因為她紅顏薄命香消玉殞,楚家才那麽疼她兒子。找到他之後不光讓他姓楚,還把他當成楚家的小少爺疼。”

    顧無益想到他們哥四個的情況,“不會跟咱們一樣吧?”

    傅青雲搖頭:“那這世界還不亂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