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成功
  第60章 成功

    術前的一切準備都已經相當充分。

    所以沒什麽可再多考慮, 如果連這種盡人事的程度都不足以驅散陰雲,那麽一切也隻能歸咎於命運。

    ……話雖然這麽說。

    話雖然這麽說,但荀院長還是一大早就來了醫院, 提前到了手術室外。

    荀臻親自簽了手術通知單, 対著上麵的“明熾”兩個字相當感興趣, 問清楚情形就打趣著叫明船長,還毫不客氣地想要預約幾張搶手度假航線的船票。

    明家的新船長躺在準備室, 多半張臉被氧氣麵罩蓋住,意識已經有些模糊。還是一點一點紅了耳朵,彎起眼睛輕輕朝他笑。

    ……

    醫生和護士都有過太多台手術的經驗, 流程推進得有條不紊。

    從把患者送進手術準備室, 到“手術中”的紅燈亮起, 也不過是半個小時的時間。

    荀臻在手術室外的走廊裏來回踱步, 走到第十圈,終於被明祿攔住:“荀院長。”

    荀臻立刻停下腳步:“抱歉……”他說完就緩過神,無奈笑了笑, “是我太緊張了。”

    明祿自然理解,和氣開口:“請放心,無論手術結果如何, 不會牽連荀家。”

    荀臻啞然點頭:“我知道。”

    如果說一開始按照明危亭的吩咐處理駱夫人,的確是因為荀家的緣故, 到後來荀臻做的事,也不盡然就都是為了這些。

    一家醫院的院長希望一台手術成功,一個精心組建的醫療團隊麵対一場難度不算低的手術, 就像是麵臨一場最後關頭的大考。

    這麽久的準備, 這麽多次的討論和研究,誰也不想功虧一簣……況且。

    “況且。”荀臻說, “我個人也想他好起來。做了他這麽久的醫生,等他以後康複了,或許有機會去做他的朋友。”

    明祿笑了:“隨時歡迎。”

    “等小少爺病好,先生想邀他出海玩一段時間。”明祿說,“荀院長搶到了票,隨時來做客。”

    荀臻就知道票還要自己搶,失笑點頭:“一定……対了,明總管。”

    “他托我把這個交給您,請您替他保管。”

    荀臻拿出一封信,交給明祿:“如果一切順利,就請您一直替他保管。”

    明祿點了下頭,把信接過來:“給先生的?”

    “不是,他說給先生的已經藏在電腦裏了。”荀臻搖了搖頭,“他做了個小程序,要把《地鐵跑酷》打到一千萬分才能解鎖。”

    荀臻當時給駱熾檢查身體,收到対方的這份有些特殊的托付,還忍不住問,如果明先生找了代打要怎麽辦。

    ……

    運籌帷幄的小駱總似乎非常受打擊。荀臻帶來的醫生已經做完了全部檢查,駱熾還沉吟著坐在床上,思考是不是要加個攝像頭組件配合人臉識別。

    隻不過時間畢竟還是太短了。

    那時候離手術隻剩下一天,駱熾實在來不及搞到合適的組件,也實在來不及重新再修改程序。

    時間畢竟太短,駱熾已經想盡一切辦法抓緊時間,才終於一路衝刺到這,把一個最配合治療的自己交給他們。

    所以荀臻想,這或許也是為什麽他不論如何,都非常想把人治好。

    “所以他也想托您……監督。”荀臻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這個詞會從自己口中說出來,還和“明先生”三個字連在一起。

    他受人之托替人傳話,半是緊張半是過嘴癮:“監督明先生……一定親自做這件事。”

    明祿啞然:“不用。”

    荀臻愣了下:“什麽?”

    “不用監督。”明祿的神色很溫和,“先生怎麽會不親自做。”

    荀臻怔了片刻,轉過頭,向走廊的長椅上看過去。

    他看見在那裏坐著的人影。似乎從手術室的門合上那一刻起,人影就一直坐在那。

    ……

    回過神,荀臻才意識到明祿已經收起了那封信。

    明祿正在問他:“信是給誰的?”

    “給外麵的人,他說自己以前沒想到這個。”

    荀臻說:“不過也並不著急。隻要一切順利,用不上這個。”

    這些都是昨天最後做術前準備和檢查的時候,駱熾才決定準備的。他這些天一直糾結有沒有這個必要,臨到手術前,還是決定萬無一失,口述了這封信。

    他有一個晚上和影子先生聊天,所以現在就抓緊時間,處理好其他的事。

    大型手術前一晚,患者和家屬爆發的焦慮和緊張幾乎是必然的。

    荀臻帶人給駱熾做檢查,還特意帶了專業做術前疏導的心理谘詢師,結果谘詢師起到的最大貢獻,就是幫忙把這封信寫到了紙上。

    “要是我醒不過來。”駱熾坐在檢查台上,“就在幾年後,辛苦祿叔找個合適的時間……要是他們還大半夜跑去海邊等日出的話。”

    駱熾仔細地想:“等到那個時候,他們的工作和家庭應該都很穩定,事業差不多也能走到想走的那個高度……再看這些應該就不會難過了。”

    駱熾想了一會兒又補充:“稍微難過一下也可以。要是還覺得難過,就讓方航教他兒子叫我小叔叔。”

    荀臻正在看駱熾的檢查結果,聽到駱熾給心理谘詢師口述的留言,抬起頭看過去。

    駱熾靠坐在檢查台上,用手臂墊著下頜,抱著曲起來的右腿,左腿垂下來慢慢地晃。

    他在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裏,尺碼是為了帶心電監護特地調整的,所以一定不合身。

    稍顯寬大的病號服領口服帖敞開,讓這樣坐著的姿勢顯得年紀更小,幾乎像是個最正常、最普通的年輕人。

    駱熾在想那些人將來的工作和生活,他帶著憧憬和期待慢慢地說。說到最後,又一本正經、沉穩滄桑地歎了口氣。

    小駱總超級沉穩和滄桑地歎了口氣,把下巴擱在手臂上,低著頭想了半天,嘟嘟囔囔:“好想當小叔叔。”

    ……

    所以荀臻想。

    不論如何,都得想辦法把這人給治好。

    明祿點了點頭,把駱熾請荀院長幫忙傳的話記下來。

    他也清楚荀臻為什麽要在這個時間節點說——等手術一結束,不論結果是什麽,他們大概都完全不會再有心情再去處理這些事。

    ……況且,這段時間対手術室內外的人來說,都實在有些太過難熬了。

    難熬到總讓人想做一些事來分散注意力,主動去想一些另外的事,來阻止和忽略源源不斷湧進腦海的念頭。

    即使是明祿,其實也有些坐不住,所以才會來攔住荀臻說幾句話。

    明祿向荀臻道了謝,他回到長椅邊,明危亭依然坐在原處,

    他察覺到明祿的腳步聲,就抬起頭:“祿叔。”

    “先生。”明祿在長椅的另一頭坐下,他發現明危亭正在操作電腦,試著問,“在看小少爺的信?”

    明危亭搖了搖頭:“他有什麽話,會親自対我說。”

    駱熾留下的信和小程序無非是為了那個可能。希望在最壞的結果下,依然能讓他有些事做,可以打發時間,不去把那些時間全都用來想一個人。

    他清楚這件事,隻是他並不想在現在考慮這個可能,因為駱熾正在用最大的努力不顧一切地想要活下去。

    所以他也一起幫忙想。

    “我剛才在想,這種感覺原來這麽不好。”

    明危亭說:“所以他一定要忘掉。”

    明祿怔了下,才意識到明危亭是在說什麽——任夫人被送去搶救的那個晚上,任塵白承受不住打擊昏了過去,但駱熾一直清醒著在等。

    駱熾清醒著等到了最壞的結果。他去作為任夫人的孩子來承受這個結果,去承受其他失去親人的人的遷怒,去承受失去一切的茫然,掉進噩夢落不到底的深淵。

    駱熾最好的夢是在海灘上睡著,又被任夫人抱著醒來。上船那天,明危亭代人找到駱熾時也是在海灘上。

    躺在海灘上的駱熾身邊不再有任夫人,隻有濃到化不開的漆黑冷夜。

    明祿慢慢點頭:“是該忘掉。”

    要是任夫人知道了後麵發生的事,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駱熾把這些全都忘得幹幹淨淨。

    “我在整理這些天的經曆。”

    明危亭收回話題,視線也落回到電腦上:“等他醒了,再追一次星,就能以這些作為參考。”

    明祿試探著打了個詢問的手勢,發現先生並不介意,就起身繞到另一邊去彎腰看。

    明危亭的記錄也帶有很明確的個人風格。理智精準、一絲不苟,按照時間線整理了所有獨立事件和非獨立事件,甚至還嚴謹地給每個事件打了分數。

    凡是打分在75分以下的,就會被他放入待定欄,不及格的直接刪去。至於85分以上的事件,則會被特殊標注出來,再用顏色分類。

    明祿實在忍不住好奇:“先生,分數的標準是什麽?”

    “他有多高興。”明危亭說,他被困在了廣式早茶作為早餐的事件評分上,“他吃什麽好像都很高興。”

    明祿仔細想了想,發現的確是這樣:“或許是因為小少爺就很喜歡吃飯。”

    因為病情和藥物的影響,駱熾這些天其實都很難吃下太多東西。

    明祿讓廚房隨時準備了點心和零食,給他少食多餐,飲食上也盡量保證清淡。雖然多數時候難免還是會因為劇烈的頭痛吐掉,但駱熾依然每天都興致勃勃地等著開飯。

    明危亭似乎対這句話感覺不錯,輕輕笑了下,把“喜歡吃飯”加到追星筆記的資料欄裏。

    兩個人討論得出的觀點,總要比一個人閉門造車更充分,

    明危亭又把其他內容拿給明祿看,按照意見修改。他花了一個多小時來完善這份筆記,然後把電腦交給明祿保管好,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稍作休息。

    明祿在他身旁低聲說:“先生,手術結束還有一段時間。”

    明危亭點了點頭。

    這些天隻要閑下來,他就會找些有關追星的事來做。現在連屬於“明熾”這個身份的證件和護照都已經處理妥當。

    明家一直都在公海上。公海不屬於任何主權領土,加入明家的人也會是無國籍人士,隻要有護照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如果等將來他們想要居留在某處長住,明家小少爺挑到了喜歡的地方,也可以再變化,一切都可以等到那時候再隨心決定。

    他找不到什麽事可做了,所以也隻好開口:“祿叔。”

    明祿在他身邊坐下來:“先生,這時候可以聊天。”

    “聊天會讓人覺得好些。”明祿說,“時間也不會過得那麽慢。”

    明危亭點了點頭:“我們昨晚聊了很多。”

    昨天晚上,雖然駱熾睡得並不算晚,但他們開始聊天的時間也很早,那時候新月也才剛攀上深藍色的天穹。

    駱熾沒有再講自己的事。他們聊海上的生活,聊一輩子都生活在船和島上是不是會寂寞,也聊影子先生的小時候是什麽樣。

    他從沒見過比駱熾更好的傾聽者——被那雙眼睛專注認真地看著,裏麵的光亮跟著你講的內容不斷變化,即使是再不善言辭的人,也會不由生出想要說得更多的念頭。

    “我告訴他,我的生活很單調。”明危亭說到這一句,忽然短暫地輕輕笑了下,“他忽然就開始背‘我捕捉雞,人又捕捉我’。”

    明祿有些好奇,追問:“這是什麽?”

    “是一本童話書,我恰好說出了裏麵的一句。”

    明危亭解釋:“然後我們就一起去網上搜索到了那本書。他說想聽我給他念,我知道是因為他實在沒有力氣陪我聊天了。”

    於是明危亭就坐在床邊念了那本書。

    他很少看童話,対故事的描述手法也並不了解,不清楚為什麽會有一個星球隻住著一個小男孩,這個男孩又為什麽會因為一朵玫瑰到處流浪。

    但男孩遇到狐狸的片段的確很吸引他。這就是駱熾忽然背出來的那一段,“我的生活很單調,我捕捉雞,人又捕捉我”。

    狐狸邀請男孩馴服它,他們用時間來耐心地成為朋友,每天近些、更近些。

    然後等到男孩離開的那個時刻,狐狸失去了朋友,得到了麥子的顏色。

    駱熾在體檢和術前準備上消耗了太多體力,臉上幾乎沒什麽血色,帶著鼻氧躺在床上,一隻手被他握著。

    他看到駱熾的胸口安靜起伏,以為駱熾已經睡著了,就自己看完了那一段故事。

    然後他開始念狐狸和男孩的初見,到“一旦你馴服了我”的時候,駱熾卻忽然出聲打斷他:“影子先生。”

    明危亭停下來:“怎麽了?”

    “我想起來了。”駱熾說,“我不太喜歡這個故事,我們可以換一個。”

    “好。”明危亭關掉頁麵,在搜索欄裏輸入了“睡前故事”。醫院的網絡不太好,在頁麵被加載出來之前,明危亭輕聲問他:“為什麽不喜歡?”

    駱熾想了想:“性格不合。”

    駱熾記得這個故事,是因為任姨給他念過。但任姨給他念的時候,駱熾就發現自己和故事的想法不一樣。

    當然故事也沒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態度,也當然不可以跳出故事背景來評判。故事是個很好的故事,隻不過是他們的性格不合。

    ……

    他想,要是自己遇到了一隻狐狸,就不會去馴服人家。

    他們不會互相馴服,但會做朋友,會做家人,會生活在一起,不會有分開的時刻,也不會隻給狐狸留下麥子的顏色。

    他會抱著狐狸在麥田裏打滾。

    駱熾輕聲說完這些話,躺在他的掌心,張開眼睛:“影子先生。”

    影子先生就在床邊。

    明危亭的一隻手墊在駱熾的頭頸下,另一隻手抬起來,輕輕觸摸駱熾的眼睫。

    明危亭看著駱熾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麽,隻是覺得似乎沒有辦法容忍自己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就讓時間這麽悄悄流逝過去。

    “我想有這個榮幸。”他最後対駱熾說,“我想抱著你在麥田裏打滾。”

    駱熾的眼睛彎起來,一本正經地學著明先生說話:“我也想有這個榮幸。”

    “我也想打滾。”駱熾閉上眼睛,把臉埋進他的掌心,“麥子対我有用處。”

    駱熾輕聲說:“影子先生,等做完手術我想吃小麥麵包。”

    ……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走廊的寧靜,明祿倏地起身,正好遇上跑過來的荀臻。

    “不要緊不要緊。”荀臻知道他們最關心的是什麽,開口就說最重要的事,“血庫補血,用血量比我們預料的大,但完全可控,在預案裏麵。”

    駱熾的身體被毀得太嚴重,之所以當時不立刻做手術,就是為了把身體狀況調整到能夠支持手術的狀態。否則以駱熾那時候的情況,甚至未必能下得了手術台。

    隻是如果不隻考慮生存幾率,還要考慮生存質量,這種対身體的調理就不能拖得太久。

    腦組織受壓迫的時間越長,長期預後就越差。為了讓駱熾能夠恢複到最佳狀態,必須要在兩者間衡量抉擇。

    即使術前做了再多次身體檢查,也很難完全推斷出在開顱後駱熾的身體狀況。失血量比他們計算得多,但血庫也早已經做足了準備。

    明祿知道輕重,隻是點了點頭就快步後退,把通道留給匆匆出入的護士和醫生。

    明祿回到長椅旁邊,他彎下腰,像是五年前明家的上代先生遭遇海難時一樣,把手搭在明危亭的肩上。

    “先生。”明祿說,“不要緊,荀臻找了最好的醫生。”

    明危亭點了點頭,低聲說:“我知道。”

    明祿察覺到他的肩背硬得發僵。在這一刻明祿忽然意識到某件事,他想起或許在先生這裏幾乎沒什麽印象的母親——上一任先生的夫人過世得太早,所以明危亭也並不清楚從前的很多過往。

    ……那是一場在公海裏有些混亂的紛爭。

    上一任的明先生幾乎是踉蹌著衝下船,抱著渾身是血失去意識的夫人,涉著水跳上岸,死死攥住明祿的胳膊:“她會沒事……她會沒事。”

    ……

    明危亭一動不動地坐著,他像是依然沒什麽表情,神色也冷靜,隻是視線始終停在手術室的門口。

    “他會沒事。”

    明危亭說:“祿叔,我答應他,要給他做麥子麵包。”

    “他可以把什麽都忘掉,完全不記得我,沒關係。”明危亭說,“不用看信,不用找線索,我去追他。”

    明祿沒有說話,隻是用力按牢他的肩膀。

    他們在門外等,手術預案裏的搶救真實地出現在眼前,但並不像明祿記憶裏的那樣混亂。

    一切都做了最充分的準備,最緊急的狀況也有最詳盡的預案。

    開顱手術的時間通常都會相當長,更不要說目的還是摘除腦內位置格外複雜的腫塊。

    荀臻一直釘在手術室外,他和出來輪換的醫生討論很久,又來対明祿解釋,患者的身體狀況比他們預料的更差也更好。

    更差是因為患者之前被亂用過太多的藥,身體対麻醉有了抵抗,中途麻醉效力減退導致疼痛壓製不及時,失血比預計的多。更好是因為患者的身體的確被調理到了目前能達到的最佳狀態,而本人的求生意誌也相當強。

    手術在那之後又持續了四個小時,血庫又送進去了兩次血,開門時儀器的急促的響聲不斷,隔著玻璃門透出快步走動的模糊人影。

    四個小時後手術結束,窗外的太陽恰好到了最亮的時候,透過窗戶射進來的日光都晃得人視線發白。

    手術中的紅燈剛一熄滅,明危亭就站起身。

    他在長椅上坐了太久,在原地停了幾秒,確定恢複了対身體的控製,快步走到門前。

    從裏麵出來的醫生依然不敢徹底放鬆,神色卻已經顯出隱隱的如釋重負,主刀醫生対荀臻點了頭,快步過來給明祿解釋。

    手術非常成功,所有出現的情況都有詳盡預案,每樣都處理及時,患者的生命體征全程都沒有出現過劇烈波動。隻要今晚狀況平穩不出現任何並發症,接下來很快就能回病房休養。

    明祿記下醫生交代的內容,快步過去要向明危亭說明,走近時卻又停下腳步。

    那張手術床被一路推去監護室,麻醉師需要讓患者恢複自主呼吸。病床上的人被短暫喚醒,眼睫艱難翕動了幾次,終於微微睜開眼睛,茫然視線吃力地慢慢掃過人群。

    明危亭的腳步沒有停頓,隻是跟著病床,陪著他一起往監護室走。

    那雙眼睛看見他,並沒有露出更熟悉或是更明確的神色。

    但隻是輕輕眨了一下,就格外慢地、一點一點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