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164章

    世界上沒有比她更可惡的女人。

    這幾個月是金佑臣人生中最漫長絕望的一段時光。

    自從十一歲那年被金斯南暗害後, 他身邊一直有靈師保護。

    那晚混沌界的事情在整個靈師界傳瘋了,金佑臣身邊的靈師當然也聽說了。

    所以在知道混沌界出事後的第一時間,他就給桃桃打了電話。

    他心想, 雖然金氏財團是凡人,他也沒有靈力,但如果桃桃受傷了難過了, 那個狗屁寂靜寮就算沒有靈師能打得過, 他請國際上的傭兵組織開著飛機去, 炸也要把他們炸成碎片。

    但是桃桃不接他電話。

    通過身邊幾個靈師的描述,金佑臣勉強知道桃桃在混沌界出事後的動態,但隻限於開始的一個月。

    一個月後,再沒有她的消息傳來。

    這幾個月裏金佑臣打了無數電話, 桃桃沒接一個。

    他又找不到混沌界的位置不能親自上門, 離被氣死就差那麽一點了。

    金氏財團給華靈院提供讚助本來不是財團發展計劃內的事情, 但金佑臣知道桃桃的師弟關風與在這所學院讀書, 作為她最親密的師弟,關風與應該能幫助他找到桃桃。

    於是他帶著讚助的名義來到了華靈院, 不這樣他也進不來這全是靈師的地方。

    本來是想等到晚宴時霍迪把關風與請來他好好問清楚的, 卻無意中一瞥讓他看見了女孩手腕上的手表。

    那年的冬天他親手送給桃桃的,他不會不認得。

    雖然眼前這女孩和桃桃長得沒有半分相像, 香菇頭, 黑眼鏡, 穿得還像棵樹, 但是金佑臣知道, 她絕對就是桃桃。

    不光是因為手表, 更是因為她的表情。

    ——沒有疑惑, 沒有不解, 而像在外麵做了錯事回家後被妻子捉住的男人一樣驚恐。

    那雙雖然驚慌卻又沒有絲毫歉意的漂亮眼眸,簡直是一模一樣,這在金佑臣眼裏,已經是桃桃看見他時的招牌眼神了。

    她要不是桃桃,金佑臣心想,我就把自己的頭割下來送給辛保鏢當球踢。

    辛保鏢一句少奶奶喊出之後,把全場僅剩的目光也吸引了過來。

    霍迪沒有圍上來,因為金氏財團的保鏢已經將金佑臣圍得水泄不通,他捏著一瓶易拉罐裝的速溶咖啡,靠著禮堂的椅背靜靜地圍觀。

    那個保鏢剛才喊了什麽?

    周玉是金氏財團的少奶奶?

    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孩身上倒是有很多謎團。

    同樣,謎團也意味著神秘與魅力,霍迪不由得更感興趣了。

    這裏人太多,桃桃原本想找個人少的地方再和金佑臣相認,可她沒想到事情發生得這樣突然,金佑臣根本不受控。被金佑臣抓住那一瞬間她心叫不好,更在她控製之外的是,辛保鏢直接喊出了“少奶奶”三個字。

    這下好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和金佑臣的身上轉來轉去,頭上頂著大大的疑問。

    他們當然知道這少年是國內最有名的財團的小少爺,但是這女孩是誰?

    她是金氏的少奶奶?從前倒是沒聽說過風聲,看模樣……也不太像。

    桃桃拚命給金佑臣使眼色,生怕他在這裏說出什麽話來。

    要是被他當場揭穿了什麽,恐怕她在華靈院也待不下去了。

    可是金佑臣見到她又驚喜又生氣,根本沒有接收到她的眼色,他小臉冰著,冷冷地說:“我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你太可惡了,應……唔……”

    隻吐出了一個“應”字,“桃桃”還沒說出口,他就被人捂住了嘴。

    捂嘴這種事當然不是桃桃親自做的,霍迪本來就懷疑她,現在更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盯著她,一旦她做了什麽,那隻狐狸恐怕更要聯想紛紛了。

    不過她不動手,有人可以。

    在保護桃桃為她隱藏身份這件事上,元天空向來是很機靈的。

    他出手捂住了金佑臣的嘴。

    辛保鏢曾經在閩城見過他一次,知道他是桃桃的生死之交,所以對他沒什麽戒心。

    因此,在所有人包括金佑臣本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元天空背後的飛行翼倏地展開,直接拽著金佑臣西裝的後領,把他從禮堂裏拖飛了出去。

    短短半分鍾,原本氣氛祥和的校慶一片混亂。

    元淩正在和嵇色邪說話,看見眼前發生的一幕,愣住了,嵇色邪也愣了。

    在幾百位靈師眼睜睜的注視下,金佑臣就這樣被元天空不知帶到哪裏去了。

    辛保鏢這才反應過來,他捂著臉,花容失色尖叫道:“天啊,我們小少爺,他被歹徒綁架了——”

    *

    華靈院樹齡最高的一棵梧桐樹上,元天空曲著腿坐在樹的高枝間:“所以你聽明白沒有?”

    金佑臣後頸的衣服被一根粗壯的樹枝串住,整個人被掛在了樹上,他漂亮的小臉冷冰冰的:“你完了。”

    元天空挾持他出來之後原本是把他放在樹幹上,但金佑臣卻不老實,不停地嚐試爬下去回頭去找桃桃。

    幾十米高的樹稍有不慎小少爺就會摔斷腿,為了不讓他亂動,元天空索性就把他掛在了最粗的樹枝上。

    少爺的衣服質量很好,掛了半天一點撕裂的痕跡都沒有。

    元天空就趁這功夫跟他詳細講了桃桃的事,並且叮囑他絕對不能在華靈院的靈師麵前叫出桃桃的名字暴露她的身份。

    誰知道這死孩子脾氣很不好。

    他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小孩不僅沒有答應,還反複地威脅他。

    元天空見識過這孩子的厲害,天不怕地不怕的桃桃當初能被他逼到跳海,實在有點難纏。

    他順手就彈了金佑臣一個腦瓜崩:“我說的話你到底記住沒有啊?你平時上學聽講也是這麽三心二意的嗎?”

    金佑臣白皙的小臉瞬間氣紅了,從小到大誰敢這麽對他?

    把他當眾綁架出來、把他掛在樹上、還敢這樣羞辱他彈他腦瓜崩。

    就連桃桃都沒有這樣對過他!

    他死定了。

    金佑臣恨恨地想,等辛保鏢趕到以後,他絕對要讓辛保鏢把這姓元的揍一頓,最好是把他屁股都打開花。

    “放我下去啊笨蛋!”金佑臣在樹上扭來扭去。

    嵇色邪和華靈院的老師很快就趕到了,看著金佑臣被元天空掛在樹上,嵇色邪差點氣暈過去。

    金佑臣是為了讚助的事情來的,現在是華靈院最大的財主,元天空這相當於把九位數的人民幣掛在了樹上!

    今晚的風有點猛烈,萬一把樹上的錢吹跑沒有了實驗經費,他都沒地方哭去。嵇色邪吹胡子瞪眼:“元天空你是不是皮緊了?去混沌塚一趟學什麽不好偏偏和應桃桃學發瘋,還不快把金少爺放下來!”

    桃桃不放心也跟出來看了,聽到嵇色邪這話很委屈。

    罵元天空就罵,帶她幹嘛?又不是她授意元天空將人掛在樹上的。

    她偷瞥金佑臣的表情,正巧金佑臣也在看她。

    通過他的眼神,桃桃知道今晚的事多半不會善了。

    她要倒黴了。

    元天空把金佑臣放下來,辛保鏢連忙帶著保鏢們將金佑臣團團圍住,以防歹徒再次襲擊。

    雖然金佑臣很想現在就讓人把元天空揍一頓,但他這次是代表金氏財團來的,還是得顧著點麵子。

    他惡狠狠地瞪了元天空一眼,盡量心平氣和地說:“我沒事。”

    “沒事就好。”嵇色邪鬆了口氣,“剛才聽霍迪說你想見關風與?這樣,宴會提前開始,我找人把關風與叫來,你跟他好好聊聊。”

    都已經找到桃桃了,還見什麽關風與。

    金佑臣淡淡道:“不用了。”

    嵇色邪雖然在靈師界是有名的人物,但在拉經費做科研的事情上確實是有求於人,因此麵對金佑臣的時候也很客氣。原本說得好好的要參加宴會見關風與,現在又改變主意了,很難不讓人覺得是他因為今晚的事情生氣了。

    金佑臣如果生氣了,那麽讚助的事情恐怕就泡湯了。

    華靈院目前正在做的研究一旦沒有了經費研究就會中止,那麽之前一切心血就都白費了。

    雖然有錢的財團很多,但是願意每年出九位數來支持研發一種對自身沒有任何好處的財團恐怕世界上就隻有一家了。

    嵇色邪道:“不想參加宴會,那我們去會議室聊聊關於研究室的事,你看怎麽樣?”

    這幾乎相當於在明擺著要錢了,要不是為了研究室,嵇色邪也拉不下這張老臉。

    金佑臣:“明天再說吧。”

    他現在腦子裏隻能裝得下桃桃,根本沒心思想別的事,但這一句話聽到嵇色邪耳朵裏卻像是九天轟雷。

    老頭滿腦子都是,完了,華靈院的錢被元天空這陣大風吹跑了。

    正在他痛苦萬分眉頭糾擰的時候,金佑臣又說了一句:“嵇校長,明天我會找您詳談讚助的事情,但今晚我有些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晚,您看可以嗎?”

    這句話頓時將嵇色邪從悲慟的絕境拉了回來,他連忙說:“當然沒問題,華靈院裏有很多幹淨的客房,我現在就找人安排。”

    “不必麻煩。”金佑臣的目光從桃桃的身上略過,“我的保鏢已經在溪春鎮上訂好了住處,不住也是浪費,我回溪春鎮休息就好,不過我對那裏不熟,可不可以借一個學生帶我在鎮上轉轉?”

    這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嵇色邪很願意把華靈院最出色的學生派去為他服務。

    關風與的性子是不可能做這種事的,他剛要找人去叫機靈的蕭月圖來,金佑臣說:“我看她就很不錯。”

    一句話,又把在場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人群最後的桃桃身上。

    霍迪也跟來了,他笑吟吟地問:“她是您的未婚妻吧?剛才在禮堂裏,好像聽辛保鏢叫她少奶奶。”

    未婚妻?少奶奶?

    要不是霍迪提醒嵇色邪差點忘了這茬,他看看金佑臣,又看看桃桃:“你們?”

    桃桃瞪圓了眼,一臉茫然與無辜,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不要亂說啊的表情。

    金佑臣努力表現得不那麽森然,他想起元天空剛剛在他耳邊絮叨的話,咬著牙假笑:“怎麽會呢?我隻是剛才看到她的手表,一瞬間有些認錯人了,她戴的那隻手表和我未婚妻的很像呢。”

    周圍的靈師紛紛趁機拍馬屁:

    “金少爺年少有為,未婚妻一定也很出色很優秀吧?”

    “金少爺時時刻刻掛念未婚妻,真是讓人羨慕極了。”

    “是啊是啊,一定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不知道金少爺的未婚妻是哪家財團的千金呀?”

    金佑臣冷笑:“她已經死半年了。”

    靈師們:“……”

    桃桃:“…………”

    “她,還有他。”金佑臣又指指元天空,“借我當向導,可以嗎?”

    這有什麽不可以的?嵇色邪直接替他們答應了。

    元天空想起剛剛的事,總覺得這死孩子是想報複他,不由打了個寒顫:“我就算了吧,我還要回去複習功課準備明天的隨堂測驗呢。”

    嵇色邪拍拍元天空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禍是你自己闖的,為了研究室的經費,就忍忍吧。”

    *

    溪春鎮。

    即使是鎮上條件最好的酒店,對於金家小少爺而言也有些簡陋了,不過金佑臣不在乎。

    之所以拒絕住在華靈院,是因為那裏不好施展。

    到了外麵,他不需要在華靈院的校長麵前維持修養,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元天空被掛在了衣架上。

    原本是想把他掛在樹上的,但是缺乏工具,保鏢不方便高空作業,隻好從酒店搬了個立式衣架,把他後頸的衣服穿過掛鉤就算是掛了,但是衣架和元天空差不多高,所以他雙腳還在地上。

    兩個保鏢站在他左右兩側,一人伸出一根指頭彈他腦瓜崩,已經彈了十分鍾了。

    桃桃:“你的報複心也太強了。”

    金佑臣出了華靈院就沒說話,一直等著桃桃主動開口。

    女孩在聽到他要帶她到溪春鎮後,回了趟宿舍拿上了東西——一套換洗的衣服和一盆枯萎的花,就跟著來了。

    她抱著花跟在他身後,直到來了酒店總統套房的客廳後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可這一句話讓金佑臣直接氣紅了眼睛:“他把我掛在樹上你還為他說話!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啊?”

    桃桃摘掉了頭套和假麵,露出一張白淨漂亮的少女麵孔。

    跟金佑臣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說話的。

    要是逆著他吵,他隻會吵得更凶。

    要是順著他哄,他隻會說她不真誠。

    桃桃已經摸透了小孩的脾氣,捂著肚子:“早飯沒吃,中飯沒吃,晚飯也沒吃,胃好痛哦——”

    這一句連忙把金佑臣即將噴發的火山熄滅了,見兩個保鏢還在兢兢業業地彈元天空腦瓜崩,他怒道:“你們是聾了嗎?沒聽到少奶奶說她餓得胃疼?”

    保鏢都是在他手底下磨煉過許多年的,一聽這話連忙放開元天空。

    一個去買胃藥請醫生,一個去準備細軟可口的晚飯。

    元天空額頭已經被彈紅了,他把自己從衣架上放下來,坐到桃桃身邊:“死孩子氣性那麽大,現在你該解氣了吧?”

    金佑臣冷冷地看著他,元天空瞥了眼自己和桃桃的距離,連忙挪開了一點,金佑臣這才收回目光。

    他拿起一個香梨,用果刀削皮。

    他從沒做過這種事,手法很不熟練,將一個梨子削得坑坑窪窪,還差一點割破了手指。

    金佑臣把梨遞給桃桃:“你餓了,先吃塊梨吧。”

    見他氣消了,桃桃接過梨啃了口,問道:“你來華靈院做什麽?”

    “你還問?”金佑臣瞪了她一眼,“你消失了快半年,我要是不來華靈院能找到小師弟嗎?原本隻是想和小師弟問清楚你的下落,但是無關人等不能進入華靈院,為了找你……”

    為了找她,金氏財團這一次大出血,答應每年給華靈院提供幾個億的研究經費。

    這話要是說出來,以桃桃貧窮的現狀和貪財的性格,金佑臣覺得她會氣死,所以他想,還是不要告訴她了。他將桃桃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心想女人可真是吞金獸。

    桃桃吧唧吧唧啃著梨子:“你找我幹嘛?”

    在圖書館的時候關風與說過,來華靈院之前金佑臣先找到了羅侯,似乎是他大哥金斯南不太安分。

    桃桃以為他來這裏是有事要她幫忙,想當然地問道:“是要我幫你對付金斯南嗎?”

    “你是想氣死我嗎?”金佑臣陰晴不定,一下又生氣了。

    他一把搶過桃桃手裏的梨,丟給元天空:“反正你也沒有心,給你吃還不如喂狗。”

    元天空:“……”

    桃桃咽下嘴裏的梨:“我不就隨口問問嘛,那麽小氣。”

    “隨口問問?”金佑臣擰結著眉,“你知不知道你失蹤了半年我有多擔心?聽到混沌塚出事我不停給你打電話,你不接就算了,還把我拉黑,好不容易聯係到了混沌塚的靈師,他又不知道你的去向,我差點以為你死了……”

    辛保鏢端著飯菜進來,適時插了句話:“少奶奶,您看少爺都瘦了。”

    金佑臣確實瘦了很多,他因為平時用腦過度,身體發育本來就慢,比整個年紀的男孩子矮上一截,一瘦就顯得更小了,要不是他那點早慧的氣勢撐著,看起來甚至像個小學生。

    “我隻是忘了把你從黑名單裏放出來了,也沒人提醒我啊。”桃桃理虧地說,“我現在是鳴鍾人,鳴鍾人聽說過嗎?混沌塚現在都歸我管,我是老大,平時日理萬機很忙的……”

    金佑臣聽得耳朵疼:“你還是閉嘴吧。”

    桃桃確實有點餓了,她拿碗吃飯:“在閩城見麵那次,你急著回去處理你大哥的事,有結果嗎?”

    “父親已經查清楚了,當初就是他收買了船上的員工放暗靈師上船。”金佑臣冷笑,“父親把他教訓了一頓,原本想找人綁了他身邊那個叫朱顏酡的女人來仔細調查,沒想到卻被她跑了。”

    元天空聽到朱顏酡三個字時抬了下眼,桃桃敏銳地察覺到了:“你認得?”

    元天空點頭:“她就是當年混入特調局的奸細,沒想到她去了金斯南的身邊。”

    金佑臣:“這幾個月金斯南一直被父親關著,前陣子才放出來又不老實了。我派李管家盯他,前些天傳回了消息,那個叫朱顏酡的又回了他身邊,最近在私下打聽一些事情。”

    “李管家?”桃桃疑惑,“他一個凡人能探出這麽多東西?”

    “李管家很厲害的,辦事很得力,不然我也不會留他在身邊。”金佑臣說,“他查到了一些消息,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朱顏酡似乎在打聽,救世盟的靈師收集了十方璞後送往哪裏。”

    “朱顏酡代表的應該是寂靜寮,這應該寂靜之主想要知道的,不過他們又要十方璞做什麽?”桃桃低頭思考。

    金佑臣:“你現在是混沌塚的鳴鍾人,找下麵的人查查不就知道了?”

    元天空:“桃桃的處境可沒你想象中的那麽好,否則她也不會悶不吭聲地來華靈院了。”

    金佑臣:“你好像很了解?”

    元天空沒理會小孩亂吃的飛醋:“寂靜寮在特調局和混沌塚都有臥底,而且藏得很深,直到現在都沒有被找出來,在不確定奸細是誰的情況下,桃桃這邊知道的消息一旦對外宣揚會打草驚蛇,所以就算要查也隻能私下去查。”

    桃桃思考了一會兒,抬頭問元天空:“你覺得現在世間的正邪力量是怎樣的狀態?正大於邪,還是邪壓過正?”

    元天空:“雖然有部分強大的邪祟從十方煉獄裏逃了出來,但數量並不多,墮神道已經滅了,世間靈師卻有很多,隻要齊心協力在結界消失之前補齊煉獄之門,人間的末日也不一定會到來。”

    “所以是正大於邪,對嗎?”

    “我想應該是吧。”元天空說道。

    “師祖曾經對我說過一件事,在他看來,寂靜之主作惡、殺靈師,根本目的是為了讓世間正邪守恒。”桃桃說,“我想,寂靜寮當初屠殺混沌塚,除了寂靜之主想要殺我順便打散救世盟的會議外,應該也有這個原因。”

    混沌界一戰後,混沌塚失去了李鶴骨和四位五株靈師,這對靈師界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損失,正能貼得上寂靜之主的想要的正邪守恒的局麵。

    現在她想尋找被救世盟收集的十方璞碎片,是為了什麽?

    該不會在她眼裏,現在世間的正邪仍然沒有守恒,那她又想利用十方璞的碎片做些什麽?

    桃桃思考得有些頭疼,拿出一根雪膽枝吸了起來。

    這兩個月天天吸雪膽枝,她夜裏被劇痛纏身的次數少了一些,不會每晚都發作。

    “你現在心煩的時候就喜歡抽煙嗎?”金佑臣問。

    桃桃將雪膽枝遞到他麵前。

    辛保鏢說:“少爺他不抽煙的。”

    金佑臣先是愣了愣,而後美滋滋地張嘴咬住雪膽枝用力吸了一口。

    桃桃本意是讓他聞聞看那並不是香煙,但沒想到他借著機會和她間接接吻,吸完臉還紅了。

    桃桃無奈,但灑脫慣了,要是因為小孩吸了一口就嘰嘰歪歪把雪膽枝扔了或是擦擦再吸就不是她了。

    她收回手,繼續邊吸著雪膽枝邊思考。

    寂靜之主為什麽一定要世間正邪守恒,李鶴骨當初並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隻是站在窗邊看著天上稠濃的雷雲,對她說,因為所謂的天道。

    天道是什麽?

    李鶴骨說世間並沒有真正的仙人,神明就是所謂的天道,它是一種管轄天地間的秩序。

    至於這種秩序存在的意義和運轉的規則是什麽,桃桃不清楚。

    她吐出一口冰冷的霧氣,心想明天回了華靈院,可以去圖書館查一查,那裏說不定有她想知道的答案。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寂靜之主派朱顏酡到處打聽,恐怕是在打救世盟收集的十方璞的主意。

    救世盟靈師收集了十方璞後會統一封存運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桃桃雖然不知道具體在哪,但也能猜到。

    對於靈師界而言,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隻有兩個。

    如果不在混沌塚,那一定是在特調局了。

    寂靜寮既然敢屠殺混沌塚,那麽想必闖進特調局也沒什麽不敢。

    她對元天空說:“要把這事盡快告訴元淩,以免寂靜寮做手腳。”

    元天空:“明白,明早回去我親自找他,提前做好準備,說不定還能甕中捉鱉打暗靈師一個措手不及。”

    另一邊,金佑臣還沉浸在和桃桃的間接接吻裏,美滋滋的地吩咐辛保鏢:“拿點酒來。”

    他托著下巴看著桃桃:“你累一天了,喝點酒助眠睡一覺吧。”

    桃桃這幾個月夜裏被劇痛折磨,睡眠一直不好,她接過辛保鏢遞來的酒喝了一口。

    一口酒進到嘴裏,她忽然想起曾經辛保鏢抬來的冰箱裏一瓶礦泉水都要一千六百八十八塊,頓時驚恐地瞪大了眼,該不會這酒……

    辛保鏢看她翻著瓶底找標價,很自然地想起了從前在夜來香的事。

    他貼心地說:“少奶奶放心,這酒並沒有一千六百八十八……”

    桃桃放心地咽了下去。

    辛保鏢:“少爺怎麽會給您喝那麽廉價的酒呢?這瓶酒十六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出來匆促沒帶太好的酒,莊園的地窖裏還有瓶一千六百萬的,少爺說和要等到和您的婚禮那天再喝……”

    桃桃開始咳嗽。

    金佑臣拍拍她的背順氣,他還和以前一樣,晚上隻喝熱牛奶。

    桃桃的酒量一直都不好,這酒的度數又高,喝了幾口就暈乎乎的,眼皮子打顫沒什麽意識了。

    金佑臣開心地放下酒杯,讓保鏢們都出去。

    元天空不信任地看著他:“死孩子你想幹嘛……唔……”

    話還沒說完,就被保鏢捂著嘴拖出去了。

    桃桃微醺,臉頰泛著紅。

    她很少有這麽安靜柔弱的樣子,金佑臣先是戳戳她的臉,又摸摸她的頭發。

    他目光落在桌上那盆桃桃帶來的枯萎花朵上。

    在華靈院的時候聽元天空說,花裏好像有一個靈魂。

    他記得那個男人,當初在閩城的大海上,那男人微笑著告訴他,桃桃是他的新娘。

    金佑臣很不喜歡他,不對,與其說是不喜歡,不如說是忌憚。

    他雖然笑得溫和,但金佑臣直覺那笑容背後有些令他感到森冷的東西。

    桃桃這次來華靈院也是為了找一種霧氣修補他的靈魂。

    想到這,金佑臣很不開心,那男人對桃桃似乎很重要。

    他知道不能破壞這盆花,但扯一片花瓣應該沒事吧?讓他在花裏痛一下也好。

    雖然早慧,但年紀畢竟還小,多少有點小孩子的幼稚,他剛要朝那花伸手,醉酒的桃桃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

    金佑臣啊了一聲縮回手,心想這女人不能處。

    清醒的時候拉黑他、不理他隻當世界上沒他這個人,醉酒後他要扯花瓣卻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真是可惡。

    世界上沒有比她更可惡的女人。

    金佑臣冷哼一聲,他從沙發上起來,彎腰打算將桃桃抱到床上。

    願望是好的,現實卻很殘酷。

    他一手摟著桃桃的後背,一手放在桃桃的腿彎下,嘿呀一聲後,他傻眼了。

    ——竟然沒抱動。

    當然不是因為桃桃重。

    少爺養尊處優,年齡又小,個子還沒桃桃高,能抱動才怪。

    辛保鏢還沒有走出去,他看見了,走過來:“少爺,我幫您把少奶奶抱過去吧。”

    “走開啊。”金佑臣說,“我自己的女人當然要自己來抱。”

    他又嚐試了五分鍾,可是生理上的力量是很難在五分鍾內有什麽提升的。

    金佑臣放棄了,但身為男人,哪怕是個十四歲的男人也是有自尊心的。

    他對辛保鏢說:“把桃桃放到我背上,我背她過去。”

    於是辛保鏢幫忙把醉酒的桃桃放到了他的背上。

    金佑臣吃力地背著桃桃往臥室踉蹌走去,在辛保鏢的攙扶下終於把人放到床上了。

    他說:“你出去。”

    辛保鏢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床,不放心道:“少爺,冒昧問一句,您想幹嘛?”

    金佑臣冷著臉:“我和我的未婚妻睡覺,不行嗎?”

    這句話嚇到了辛保鏢,他結巴道:“少少少……少爺,您您今年才十四歲……啊不不,已經十五了,但是根據醫學上的常識來看,男孩至少要二十歲才會完全發育,這……這樣不好吧?就算您可以,怕是明天少奶奶起來也是會殺了您……”

    金佑臣嫌他囉嗦,直接把他趕了出去。

    他抱著玄魂花回到了臥室,故意把花放到正對著床的櫃子上,而後去浴室洗了個澡。

    剛洗完澡的少年穿著浴袍,纖細漂亮。

    他站在床前看了桃桃一會,脫了鞋子爬上床。

    桃桃在床的左邊,他靠在床的右邊,目光落在少女的臉上。

    不是沒有見過別的女孩。

    也不是不知道少女的心思不在他身上。

    桃桃有很多缺點。

    脾氣壞、忘性大、沒心沒肺,拉黑他半年都不記得有他這個人存在,還不太有文化,甚至還喜歡別人。

    她不像學校裏的那些女孩一樣多才多藝,會彈琴、會跳舞、會聚在一起對國際大事發表自己的見解,更不像父親安排他見麵的那些女孩一樣溫順禮貌。

    她隻會在深夜的海上徒手撕開妖獸的頭顱,殘忍又暴力。

    隻會渾身浴血為她根本不認識不熟悉的人戰鬥,天真又愚鈍。

    但喜歡就是喜歡了。

    見了她,就像見過巫山與滄海,在那以後,世界上的一切山水都索然無味了。

    沒有人比得過她,一根頭發絲都比不過。

    金佑臣伸出手指捏了捏她柔軟的臉,醉酒中的女孩發出不耐煩的聲音。

    她身上有股好聞的草木香,金佑臣竊喜,他捏了一會兒她的臉,轉頭朝桌子上的玄魂花吐了下舌頭。

    就算是強大的邪神又怎樣?

    金佑臣心想,桃桃現在還不是在我的床上?

    即使平日裏看起來再成熟,到底是有點小孩子心性的。

    金佑臣捏夠了桃桃的臉,為她拉上被子,跳下床躺在房間內的沙發上。

    燈光熄滅,一室幽靜。

    金佑臣做了一個美夢。

    夢裏,大海湛藍,海鷗飛翔。

    在他親手買下的小島上,桃桃穿著純白的婚紗朝他走來。

    牧師喃喃低語:“少奶奶,您要說I Do。”

    桃桃漠然:“聽不懂。”

    即使做著夢,金佑臣也忍不住咧開了唇角。

    在金佑臣的呼吸漸漸平穩後,玄魂花枯萎的花瓣上突然閃過了一抹暗紅色的光芒。

    彌漫至了整個房間,而後,將睡夢中的桃桃籠在了那道紅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