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他眼眸晃過些許嘲諷:“天道?”

    咒語失效了, 元天空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可正下墜著,他身體忽然停住了,懷裏抱著的蕭月圖手感也變了。

    ——原本是小小的一隻, 突然間變大了。

    他睜開眼,一眼看見自己懸在半空。

    再一眼望去,整個人如受雷擊般愣住。

    原本是小女孩模樣的蕭月圖此時變成了一個妙齡少女。

    海藻般蓬鬆柔順的長發披在腦後, 柳眉彎彎, 紅唇翹鼻, 麵容姣美,神情卻透著冷豔。

    在她的身後,長著一雙巨大花瓣形成的粉紅雙翼。

    花翼艱難緩慢地扇動著,正是因為那雙憑空出現的翅膀, 他們兩人才沒有摔死。

    花翼之上, 晶瑩的花粉流轉, 淡淡的甜香撲鼻, 令人頭暈目眩。

    可以變身冷豔的禦姐的可愛蘿莉嗎?

    元天空一時回不過神來,隻覺得燦爛的星河在眼前鋪展開來, 浪漫的宇宙之中刮來了一陣溫柔的粉色颶風, 將他席卷而起,他蕩漾在風中, 眼前迷蒙著令人心神蕩漾的粉紅泡泡。

    整個人如同飄忽在那陣溫柔的風中, 變得不那麽真實了。

    好美啊。

    以後的孩子叫什麽呢?

    元天空心想, 要不就叫元蕭月吧。

    如果她想要孩子跟她姓, 那叫蕭天空也挺好聽。

    蕭月圖咬著牙:“我撐不住了……”

    話音剛落, 她背後的雙翅倏然消失了。

    原本懸在二十米的高空, 他們再次控製不住身體朝下摔去。

    二十米幾乎轉瞬就落地了。

    就在兩人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 一股柔和的力托住了他們的身體, 讓他們安穩地落於地麵。

    元天空抬頭,隱約看見在百米高的煙囪頂上站著南宮塵那黑袍獵獵的身影。

    桃桃說他受過傷,動用力量會傷及靈魂,可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救他們了。

    要是沒有他,他們早在杜鵑山上就死在亂石堆裏了。

    “謝了,南宮哥。”元天空朝他擺了擺手,頭頂突然挨了蕭月圖一巴掌。

    他捂著頭啊了一聲。

    蕭月圖怒道:“老娘差點就被摔死了知不知道?要不是南宮塵好心救我們,我就要摔成肉餅了!”

    “剛才情況那麽危急,不跳下來你也會被雷雨垂砸成肉餅……況且也不全是我的錯,明明是老大騙我。”元天空望著已經變回了蘿莉形態的少女,又看了看她的後背,疑惑地問,“小圖,你是花仙子嗎?為什麽會長翅膀啊?”

    蕭月圖沒好氣地說:“叫誰小圖呢,跟你很熟嗎?那是我第三株靈脈帶來的能力,花翼。雖然現在沒有修出第三株靈脈,但我也可以短暫地操控翅膀,之所以平時是小孩模樣,是因為修第三株靈脈需要的力量太多,小孩的體型比較節能。”

    她回頭看了眼:“糟了,雷雨垂他們追下來了!”

    她拉起元天空就跑,元天空不明所以:“他為什麽要追啊?在上麵等十分鍾過去不就好了?”

    “你傻嗎?雷雨垂和行香子現在隻能攻擊我,站在樓頂無法自保很容易被桃桃一劍拍死,就算十分鍾過後他們可以攻擊桃桃了,要是到時候我再上去結個神,他們不又打不了了嗎?”

    元天空明白了:“所以他們今晚要想沒有後顧之憂地攻擊老大,隻能……先殺了你?”

    蕭月圖一臉絕望:“是的,所以快跑吧!!!”

    ……

    桃桃一回頭,發現剛才還全是人的煙囪頂瞬間少了一半的人。

    元天空和蕭月圖不見了,雷雨垂和行香子也消失了。

    隻剩她、南宮塵、紀小瑜、躲在結界裏的人偶師和抱著娃娃嚇得癱軟在一邊的柳申宇。

    紀小瑜愣愣地站在遠處。

    人偶師離體了,她看著眼前的柳申宇,沒有說話。

    人偶書支起的結界靈力強勁,桃桃斬了十幾劍都沒有斬開,隻能眼睜睜任由皮骨血肉和冰月蟲在人偶書的靈力加持下緩緩化出一具人形的軀體。

    十二點過了,人偶書上那頁原本鮮亮的光芒逐漸暗淡下去。

    桃桃知道來不及了,人偶師必然重生。

    她索性也不劈那道結界了,盤腿坐在地上恢複那剛才一道臥雪印用掉的靈力。

    其他靈師與邪祟對戰後消耗了靈力,至少需要打坐半日才能恢複。

    而桃桃本身就是藏靈身,她隻需要靜靜地坐一會兒,等藏靈身本源裏的靈力流轉到靈脈裏就可以恢複了。

    從某種程度來說,她的靈力是用之不竭的,隻要在戰鬥中能得到一段休息的時間,她體內的靈就可以自行補充上。

    五分鍾後,桃桃睜開了眼,她感受到了對麵的動靜。

    人偶師從地麵上緩緩站起,由於它製作身體所用的皮是那對孿生姐妹的,所以此刻它是一個花季少女的形象站在桃桃麵前。

    在它左手上,握著一本散發著紅光的人偶書。

    “要不是煉獄之門破碎,我此生還沒有機會重臨人間。你叫應桃桃,對嗎?”人偶師打量桃桃,“我與暗靈師做了交易,他們送我冰月蟲,我助他們殺了你。可現在我已經拿到了冰月蟲,他們也不見了,這個承諾我可以不兌現。”

    它黑沉沉的眸子在桃桃身上遊移著:“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能擁有神聖淨化的能力,但我不想與你為敵。”

    “那真是謝謝你了,可人偶書的存在會擾亂世間秩序,所以你的好意我不打算心領,今天要麽你把我打死,要麽我把你打死,沒有第三種可能。”桃桃站起來,用袖子擦了擦桃夭的劍刃,“南宮,往後站一點,當心濺血身上。”

    人偶師冷笑:“不自量力。”

    南宮塵說過,人偶師都是強大的靈師,而靈師的靈脈是寄於靈魂中的,並不隨肉身的消亡而消失。

    所以此刻哪怕身體是新造的,人偶師依然擁有著生前的靈力。

    在人偶師的背後,浮現出五株白色的靈脈。

    桃桃見過五株靈師,李三九就是,雖然他平時吊兒郎當不像個正經老頭,但桃桃知道他很強,凡是上到清風觀求見他的靈師無不恭恭敬敬地喊他一聲李道長。

    桃桃沒有見過李三九認真出手的樣子,她隻知道自己遠不是他對手。

    ——哪怕她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可在和李三九對打時,她連他的一根頭發都摸不著。

    似乎高等級的靈師和低等級的靈師有一道未知的壁壘相隔。

    桃桃憑借怪力可以把三株靈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可到了五株靈師麵前,一切天差地別。

    那不是力量上的差距,而是一種靈師境界上的差別。

    眼前這個五株靈師正好可以驗證桃桃對於高等級靈師的猜測是否準確。

    她騰躍至半空,揮劍朝它斬去。

    可劍鋒揮到人偶師的麵前卻無法斬下,桃桃像被一股力量定在了半空,無法動彈。

    人偶師嘴角露出了嘲諷的笑意,他彈了彈手指,桃桃的身體不知被什麽東西撞到,驟然朝後倒飛而去。

    南宮塵伸手扶住了她:“這不僅是一個靈魂存活了三百年的五株靈師,更是擁有十方璞的五株靈師,高株靈師擁有可以操縱空間的能力,剛才你所感受的到的桎梏是因為他破開了眼前的空間,擷取另外空間中的靈力擋住了你。”

    “操縱空間?”桃桃被震得手腳發麻,“要怎麽破?”

    “切斷它對一個另空間靈力的掌控,雖然這樣不足以戰勝它,至少它無法借用其他空間內的靈力。”南宮塵說,“仔細感受,它既然要破開空間,那麽靠近它身周時,一定能察覺到不同尋常的力量流動,攻擊那個位置就能阻斷它的借力。”

    “明白了。”桃桃再次衝了過去。

    這次她沒有直接提劍就砍,而是甩出了一把葵花籽。

    葵花籽上附帶破魔之光的能量,一道道光亮散向人偶師,劃出一道金色的尾焰。

    在眾多瓜子之中,有幾顆的光亮有些特別,似乎撞入了特殊的介質中,光線突然拐彎了。

    就是那裏。

    桃桃緊隨在瓜子之後,朝那光線拐彎的地方狠狠劈了一刀,原本還淡然嘲諷的人偶師神色驟變。

    他猛地後退了十幾步,再抬起頭時臉色陰沉。

    “你怎麽會知道空間之力的秘密?”他望著那女孩,雖然有著神聖淨化的能力,可說到底隻是個一株靈師。

    她怎麽可能破解空間之力?

    空間之力是高株靈師心照不宣的秘密,一般不會告訴別人,難道她身邊有什麽高人?

    桃桃挑起唇角,揮劍再上。

    失去了空間之力這一底牌的人偶師突然狼狽了起來,僅憑肉身的力量,麵對桃桃狂風驟雨般的壓製,他還是有些應接不暇。

    紙人都已經在之前的戰鬥被桃桃斬破了,而剛重生歸來,它手頭並沒有法器和可用的符籙。

    咒術倒是可以用,但是它每念上一句,都會被桃桃打得一頓,斷斷續續的咒語是不管用的。

    人偶師瞳孔緊縮,他一個五株靈師,竟然被個一株靈師打得這樣狼狽。

    不過麵前這個女孩的力量,真的是一株靈師能擁有的嗎?

    它躲過桃桃的攻擊,兩手結印,將靈力注入印中。

    頓時,印上發出五光十色的絢爛光芒,看上去美麗極了。

    可是越美麗的東西往往越危險,南宮塵微微蹙起了眉:“十色妖印。”

    十色妖印是一種印術,結印需要集齊十種顏色的妖魂,以魂繪印。

    凡是被這光芒沾染的人都會頃刻被妖魂的怨氣纏繞撕咬,最終痛苦而死。

    十種顏色的妖魂十分難尋,所以會這種印術的靈師不多。

    可這印術卻極其強大,一旦中招除非施印者本人願意為你結印,否則無解。

    以桃桃現在的力量,觸之必死。

    十色光芒飛速擴散,籠罩了整片屋頂,順帶著殃及了地上的柳申宇,他頓時像是中邪了一般,抱頭痛苦地嘶嚎。

    光芒繼續擴散,沾到了桃桃的衣袖。

    她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麽,突然感覺到一股充滿怨念的劇痛繚繞了全身。

    她捂住胸口,眼前天旋地轉。

    人偶師操控印記要進一步籠住她全身之時,南宮塵擋在了她的麵前。

    南宮塵伸出掌心,從他身上發出一道奇異的血紅光彩,於半空中止住了光芒擴散。

    他動用了力量,因此無法再隱藏身形,暴露在了人偶師的視野裏。

    人偶師隻見麵前那十色光芒停了,一道身影出現在了桃桃的身前。

    黑袍,銀發,絕美的眉梢之上懸著一點紅痣。

    南宮塵掌心的紅光迸射開來,濃烈的幾乎能灼傷人的眼睛,十色妖印的光芒在那道紅光裏漸漸黯淡,直至消散無蹤。

    人偶師愣住:“……南宮塵?”

    上一次見這男人是在不久之前,那場景無論再過多久它都不會忘。

    十方煉獄中的時間漫長而絕望,可再絕望,也好過煉獄之下的阿修羅海。

    煉獄中的靈魂都知道,那海裏浮沉著一個可怕的魔鬼,一般的惡靈不會進去,也不敢進去。

    可某一日,阿修羅海血浪突然翻湧著波濤從煉獄路的盡頭席卷而出。

    在人偶師的視野之內,一股鋪天蓋地的鬼氣撲麵而來,四周環繞著數不清的惡鬼。

    有的麵孔慘烈駭人,有的隻是一團帶著死氣無法幻化出人臉的光圈,數量之多讓人毛骨悚然。

    煉獄深處傳來了一道輕緩的腳步聲。

    就是這聲音讓十方煉獄的所有惡鬼恐懼得發了瘋,拚命地四散奔逃。

    可瞬間,幾十丈高的血浪瞬間吞噬了路上的一切,將出逃的惡鬼一一囊回浪濤之中。

    惡鬼在血海中拉扯、撕裂、痛苦地尖叫著。

    有的被血海融成渣滓,有的僥幸掙脫,卻也被血海中的熔岩灼燒得尋不回一張完整的鬼皮。

    血浪滾來的速度極快,裏麵的血液渾濁粘稠,滾燙得仿佛能融化世間萬物。

    人偶師站在路中間無處可躲,它望著滔天的血浪,感到難以言說的壓迫。

    可就在即將把人偶師吞噬之時,血浪卻以一個正在翻湧的形狀凝固在了半空,停住了。

    海麵裂開一條縫隙,從浪濤的深處緩緩走出一個身穿血袍的男人。

    它認得這男人,生前是世間最尊貴聖潔的神明化身,死後則是十方煉獄之下阿修羅海裏那令邪祟聞風喪膽的惡魔。

    可是阿修羅海的邪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男人頭上覆著兜帽,左手握著一柄彎長的血色鐮刀。

    他破開凝固的血浪走來,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淌下血色的腳印。

    男人與人偶師擦身而過,徑直走向路的另一頭——那道藍光絢爛、高聳得幾乎通天的煉獄之門。

    他所途徑處,惡鬼如鳥獸般四散逃竄,寧願被卷入血海之中永生煎熬也不願與他近身。

    天空驟然炸響驚雷,一道深藍的雷光瞬間而至,重重劈在了男人身上。

    他倒飛出去,在揚起滿地塵埃後穩住身體。

    男人捂住心口,望向頭頂不停聚集的雷雲。

    雲層之後緩緩浮出一隻詭異的藍色巨眼,正不帶感情地凝視他。

    地獄路的陰風拂起了男人的袍角。

    他眼眸晃過些許嘲諷:“天道?”

    下一刻,他手中的血紅鐮刀旋轉飛出,直直衝向天幕之上的那隻眼睛,眼睛頃刻破碎,鐮刀重回他手。

    男人仰頭望著破碎的巨眼,枯井般平靜的眼波刹那間深邃無邊。

    頭頂再次聚起濃重的雷雲,一道前所未有的龐大雷網於虛空中衍生,凝結成團,密不透風朝著他壓下來。

    雷壓逼得男人血袍翻飛,與恢恢天網相比,渺小得如一粒塵埃。

    可他卻沒有閃躲。

    在雷網罩身的前一瞬,他轉身以身體承受住了天雷,同時甩出左手的血紅鐮刀。

    鐮刀脫手,裹挾著淩厲破空、足以與天雷相抗衡的恐怖能量,孤注一擲地朝前飛去。

    ——最終,重重劈在了遠處那道隔離兩界的煉獄之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