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冊封
  第132章 冊封

    上林苑, 寒香殿。

    自北梁帝入席後,宴會的後半場較之前平和了許多。

    眾人推杯換盞,說著不深不淺的場麵話,但實際上皆是心思浮動。

    除了推測各國即將發生的局勢和處境變化以外, 席上的中年男子看著自己已然鬆弛的皮膚和逐漸發福的肚子, 對比臨四十歲卻仍如而立之年那般身材樣貌的北梁帝, 他們心中都有些泛酸,無一不暗自感慨。

    宴上除了突厥可汗和西戎王,尤以惠帝和秦文正麵色最為難看,黑沉地似鍋底一般。

    惠帝已不想再向北梁帝投去一眼, 隻勉強維持著作為東道主的禮儀和體麵, 直至宴席結束。

    之後皇室擺駕回宮,各國使臣返回驛館, 由鴻臚寺接著招待, 並對後日即將到來的太子婚禮做準備。

    ,

    上京城, 突厥使團下榻的同文館。

    突厥可汗阿史那契骨同西戎王薑渠義密談了一個時辰之後, 薑渠義起身離開,而阿史那契骨則去往了九公主處。

    突厥九公主阿史那明珠此時已從昏迷中醒來,醫官也已將她的內外傷處理完畢,留她在床榻上靜養。

    突厥可汗讓九公主的丫鬟出去,並命關上了門。

    九公主阿史那明珠此刻全身劇痛無比, 她睜著眼望著帳頂,眼角不停地淌著淚,無聲哽咽。

    阿史那契骨皺眉立在屋中,對九公主開口道:

    “明珠, 你的腿隻需慢慢修養, 以後最多就是走路不太方……”

    “瘸了是嗎?”阿史那明珠麵上依舊是淌著淚, 諷聲打斷了她兄長的話。

    阿史那契骨默了一瞬,輕歎了一聲,再度開口:

    “北梁可能要同大夏聯姻,就算聯姻不成,北梁也將同大夏正式建交,這對突厥和西戎兩國極為不利。”

    九公主阿史那明珠此時沒心思聽這些,政事同她又有什麽關係?她瘸了,她瘸了!

    阿史那契骨繼續道:

    “因此,突厥和西戎必須更加緊密地合作,且事不宜遲。”

    “本汗同西戎王已商定,突厥和西戎兩國聯姻。”

    九公主阿史那明珠此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聯姻?

    她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史那契骨。

    “是要讓我去和親?”

    阿史那契骨點頭。

    “薑尚已經死了,而西戎王的小兒子才十歲,我……”阿史那明珠突然止了聲,雙眼瞪大,目露震驚。

    “要我嫁給西戎王?”

    阿史那明珠多希望能聽見兄長的否認,但結果要讓她失望了。

    阿史那契骨開口:

    “突厥未出嫁的公主隻你一人,聯姻也隻你最為合適。”

    “西戎王後尚在,你將成為西戎王最尊貴的明珠夫人。”

    九公主阿史那明珠被這個消息驚地尖聲叫道:

    “要我去西戎做側室?西戎王的側室?”

    “兄長,汗王,連那秦煙都知道要護著他們大夏的公主不做妾,我堂堂突厥的公主就去給一個老頭子做側室?”

    阿史那契骨對自己妹妹這個反應頗為不豫,冷聲開口:

    “明珠,你要知道,如今突厥沒得選,你也沒得選。”

    說完這話,阿史那契骨便抬步出了房門。

    “啊!”

    一聲尖叫之後,阿史那明珠滿目猙獰地將床榻邊的托盤一掃而下,盤中的藥碗砸落地麵濺出黑稠的藥湯,房間中瞬間苦味更甚。

    “為什麽!為什麽!”

    

    皇城,禦書房。

    “封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北梁那蕭潛要來大夏求親?”

    惠帝對著太子封湛大聲怒道。

    見封湛依然是慢條斯理地飲著茶,惠帝心火更盛,舉掌在禦案上重重一拍:

    “和親,沒有可能!”

    封湛緩緩放下手中的白玉雕螭龍紋茶盞,看向喘著粗氣,被氣得麵色通紅的惠帝,

    “父皇是不想讓大夏同北梁聯姻?還是不願沈家那位去聯姻?”

    被自己兒子戳穿了隱秘心思的惠帝,氣急敗壞地對封湛喝道:

    “封湛,有你這麽同你老子說話的嗎?”

    封湛示意總管太監李福全給惠帝換上一盞熱茶,禦書房中短暫地沉默了片刻。

    

    惠帝端起茶盞,仰頭一飲而盡。

    清冽而回甘的茶湯自喉嚨滾下肚腹,逐漸平複了些許惠帝自寒香殿初聽見北梁帝求娶沈時英這個消息的震驚與憤怒。

    惠帝此時靈台逐漸清明,腦中迅速地整理著思緒。

    北梁帝提出同大夏和親,但求娶的卻並不是大夏公主,而是一位成過親,還生育過的國公府小姐。

    惠帝毫不懷疑,在沈時英不在上京的這些年裏,她同北梁帝蕭潛之間定有著不淺的糾葛。

    而惠帝自己卻錯過了沈時英十幾年的生活,他現在隻能把火氣都撒在提前知情的封湛身上。

    封湛見自己這位幾乎被怒火衝昏頭腦的父皇似乎平複些心緒,沉聲開口:

    “北梁帝雖是提出同大夏和親,但事實上他指名要娶的是沈家那位,而並不是同大夏皇室聯姻。”

    “以那位北梁帝的行事風格,大夏皇室配合與否,影響不大。”

    “並且,沈小姐也已同意了求親。”

    

    惠帝剛又準備怒而出聲,封湛先行開口:

    “沈小姐此時在壽安宮。”

    “而她為何要去壽安宮,據說,是因為當年沈小姐墜崖失蹤一事,是壽安宮那位動了手。”

    惠帝目露震驚,他並不知竟有此事。

    封湛繼續道:

    “因此才有了之後沈小姐的背井離鄉十幾年,而鎮國公府忍辱負重地繼續為大夏效力。”

    “若父皇對沈小姐抱有別的想法,父皇自己想想,沈時英會否同意?鎮國公府又會不會同意?”

    惠帝被自己兒子戳中心思,是又怒又難堪。

    但封湛所言,他無從辯駁。

    惠帝還未從方才聽到封湛道出的那個消息的震驚中緩過來。

    太後曾對沈時英下過殺手?

    

    封湛淺飲了一口茶,繼續道:

    “如今大夏邊事不穩,這些年突厥和西戎屢屢在大夏邊境挑釁試探,前段時日突厥甚至在大夏北境屠了一個邊鎮。”

    “而此次突厥和西戎至大夏赴宴的囂張態度也可見端倪。”

    “大夏同突厥、西戎再度開戰,隻是時日問題。”

    “若大夏同北梁聯姻,對大夏有百利而無一弊。”

    “如若此場和親已成定局,那麽定下此事,宜早不宜遲。”

    “這點,父皇應當清楚。”

    

    皇城,禁內,壽安宮。

    蕭太後斜靠在軟塌上,一雙帶著護甲的滿布皺紋手輕撫著圈在她膝上的白貓。

    蕭太後眯眼看向此刻正坐在暖閣中一張大椅上的美豔女人,神思竟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

    而那麽多年過去,沈時英的容貌竟還似當年,而蕭太後自己卻已年邁體衰。

    沈時英入座後,並未開口寒暄,而是看向蕭太後直道主題:

    “太後當初,為何非要我死?”

    蕭太後在得知沈時英的人滅了花月樓之後,就想過會有今日這個場景。蕭太後也並不奇怪沈時英會猜到當初那事會同她有關。

    而直至一盞茶之後,蕭太後都未發一言。此時的蕭太後眼神有些失焦,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沈時英沒再開口,起身大步離開。

    出了暖閣,沈時英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她能感覺到蕭太後身上濃濃的腐朽氣息。

    太後,真的老了。

    當年沈時英同蕭太後,甚至可以說是忘年交。

    但蕭太後更是一個政客,一名標準的皇室中人。

    雖然蕭太後最終什麽都沒說,但沈時英也能隱隱猜到一些。

    都是些孽債。

    

    沈時英離開後,蕭太後依然維持著那個姿勢,久久未動。

    當年她為何一定要沈時英死?

    如果重來一次,蕭太後同樣會做出和當年一樣的決定。

    當今聖上是蕭太後收到自己名下親自教養的嫡子。

    蕭太後極善揣摩人心,她又如何察覺不出自己這個兒子的隱秘心思。

    聖上從當皇子開始,便一直鍾意沈時英。

    甚至在當年沈時英同她的夫君秦文正鬧出不和的傳聞後,聖上曾一度想將沈時英收入宮中。

    蕭太後如何允許皇室出現此等醜聞。

    奪臣子妻,將會是聖上抹不掉的汙點。

    當年蕭太後的確屬意沈時英為聖上的皇後人選,不過,以沈時英的出身,背靠手握重兵的鎮國公府,沈時英絕對不能誕下皇嗣。

    但當沈時英已嫁為人婦,就不能再同皇室沾邊,皇室也不允許出現任何醜聞,這是蕭太後的底線。

    沈時英,必須死,以除後患。

    如今沈時英歸京,且已同秦相和離。

    聖上那裏,估摸著又在打沈時英的主意吧。

    蕭太後閉了眼,似乎終於有些疲意。

    如今她老了,也管不動了,晚輩們要如何,就如何罷。

    

    沈時英出壽安宮時,遇見了等在那裏的秦煙。

    “喲,是怕我出不來?”沈時英對秦煙笑道。

    秦煙並未答話,隻是示意沈時英坐上另一乘坐攆,母女倆起轎離宮。

    至神武門,秦煙和沈時英下了坐攆準備上車,前方正好是剛由淑妃承乾宮的宮人送出宮門的秦相府太夫人。

    承乾宮的人對秦煙行禮:

    “參見太子妃。”

    而秦老太太聞聲也回過頭來,見是沈時英和秦煙母女,秦老太太瞬間將一張臉拉地老長。

    秦煙抬手,示意宮人起身,而後準備同沈時英離開。

    秦老太太見這對母女一貫的那副目中無人的高傲做派,火氣立馬竄上了天靈蓋:

    “沈時英,你一個和離過的女人,整日地在外拋頭露麵。你不知道稍微有點禮義廉恥的家族的姑娘,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你們鎮國公府沒有教過你嗎?”

    “出來丟人現眼,一隻沒人要破鞋,隻看有沒有哪個鰥夫願意娶……啊……”

    一道暗影迅速略過,“啪”的一聲,一個重重地耳光將秦老太太扇倒在地。

    秦老太太單手捂著半邊臉,癱倒在地上,像是被打懵了一般,張著嘴呆望著前方。

    承乾宮的宮人當即將秦老太太的上身扶起,隻見老太太半邊臉腫地老高,唇邊滲著血,張嘴,卻是立馬掉落了幾顆牙。

    宮人這才驚呼:

    “來人,快來人,有刺客!”

    神武門的禁軍聞聲趕忙過去,但因太子妃在此,他們也沒看清剛才的情形,並未妄動。

    而方才對秦老太太動手的那名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卻走向沈時英麵前,行禮道:

    “沈大人。”

    沈時英認出麵前這位是那人的暗衛。

    喲,那位來了?

    

    此時停在不遠處的一輛低調奢華的馬車車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掀開,一名身著玄色金線繡龍紋錦袍,成熟英俊,氣勢非常的男人下車,闊步而來。

    沈時英勾唇,好整以暇地立在原處。

    秦煙眉梢微動,還真是那位。

    北梁帝走至沈時英麵前,伸手輕捏了捏沈時英的側臉,轉身看向方才被暗衛打在地上的秦老太太,眸光冰寒,

    “北梁的皇後,豈容爾等放肆。”

    秦老太太和承乾宮的宮人都是一驚。

    什麽北梁?什麽皇後?

    此時從神武門中快步走出以聖上身邊的總管太監李福全為首的一眾宮人。

    李福全手舉著一卷聖旨,先是對太子妃行禮:

    “太子妃。”

    而後又對北梁帝行禮:

    “北梁帝。”

    李福全雙手托舉聖旨,唱道:

    “聖旨到。”

    在場諸人除北梁帝一行,太子妃秦煙以及沈時英外,皆跪伏聽旨。

    李福全展開聖旨,高聲念道:

    “鎮國公府嫡小姐沈時英,冊封為華陽長公主,於明日奉天殿授金冊,行冊封禮。”

    “大夏與北梁和親,同意北梁帝求娶華陽長公主為北梁皇後。”

    眾人!

    這個消息從神武門極快地傳遍了上京城。

    鎮國公府沈時英成了華陽長公主?

    華陽長公主成了北梁皇後?

    沈時英成了北梁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