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別的
  第94章 別的

    急步走到鏤月館門外的秦文正, 剛好聽見了秦老夫人的那番令秦文正都有些羞愧的言語。

    包括給沈時英休書,也包括讓秦煙轉移家業給洺兒。

    秦文正的腳步在門口一頓,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收拾屋中的局麵。

    來的一路上,秦文正算是理清了思路, 如今他這位長女秦煙的確厲害, 也的確是朝中的香餑餑。隻能事事順著秦煙來, 萬不可得罪。

    而母親卻還在拿那些個後宅手段來對付秦煙。

    秦文正扶額,昨日他從郡主府離開時,就明白如今的秦煙,當真是有錢有勢, 自是有那個底氣為所欲為, 眼裏哪還有自己這個父親,更遑論隻是祖母……

    秦文正硬著頭皮踏進房門。

    而紀南風也已先秦相一步通報,

    “主子, 秦相來訪。”

    紀南風沒有將秦相阻在府門外, 而是將他領進府來, 紀南風是想著盡快解決這些讓主子糟心的事。

    秦煙對秦相府一家人已有深刻的認識,本也不對這些人抱有任何期待,因而也沒多在意老太太的那些異想天開的言語,秦煙也沒那心思同他們過多周旋。

    見秦相到來,秦煙也剛好趁此機會再次給秦相下個最後通牒。

    “秦相, 來的正好,有些話,就當著你的麵,一次說個清楚。”

    秦煙語調頗冷, 抬手示意秦相在秦老夫人對麵入座。

    秦煙接過沈瑩手上那封秦老夫人給沈時英的休書, 展開後掃了一眼, 見其所言為下:

    “立休書人秦文正,係揚州雲水鎮人,憑媒聘定沈氏為妻。豈期過門之後,本婦多有過失,正合七出之條。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願退還本宗,聽憑改嫁,並無異言。休書是實。以掌為印。”【1】

    秦煙失笑,

    “七出?休妻?以掌為印?”

    “秦相,這就是你的誠意?”

    秦煙示意沈瑩將這封休書遞給秦文正。

    秦文正看了那封休書後,麵上是更是難看,

    “母親,你怎麽能這麽做?”秦相皺著眉頭看向秦老夫人。

    秦文正壓著怒意,畢竟是自己的母親,他也不好語氣過重。

    但母親竟然擅自做主,弄了一封休書出來。

    如若沈時英能回來,秦文正私心裏是希望能同沈時英重歸於好,他連和離都不願意,又怎麽會休了沈時英?

    秦老夫人見兒子文正不認同她的神情,心中更是氣結。她還不是為了他,為了相府嗎?

    秦老夫人正準備對秦相開口,上首的秦煙卻先一步出聲:

    “試問,我母親,是犯了七出的哪一條?今日我們當麵說清楚,以免你們今後再拿出來說事。”

    秦老夫人正愁一肚子氣沒地兒撒,既然秦煙都說到這份兒上,那她也不用給沈時英留顏麵。

    “婦有七去∶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竊盜,去。”【2】

    “而你母親,沈時英,七出,犯了三條。”

    “其一,不順父母;其二,無子;其三,善妒。”

    “你說,這樣的女人,我們秦相府,還休不得了?”

    秦老夫人蒼老的嗓音帶著滿滿的尖刻,連著話語中的惡毒,聽得秦文正都瞠目結舌。

    母親眼裏的時英,是這樣的?但明明……

    “不順父母?”秦煙勾唇涼薄一笑,語調頗冷。

    “這還由不得秦老夫人空口白話。”

    “秦老太爺逝世時,我母親同秦相為老太爺守孝三年,這叫不順?秦老夫人動不動就讓我母親去跪祠堂,我母親可有那一次沒有照你的意思辦?這叫不順?”

    秦煙回憶起母親經曆的那些,心中終於起了些火氣。

    當初母親,還真是盡力在維係她這可笑的婚姻,不過還好,至少沈小姐如今也懂得為自己而活。

    秦老夫人又準備開口,秦煙的寒涼嗓音先一步響起。

    “無子?按大夏律,女子四十無子可出,而我母親今年三十有六,是怎麽觸犯的這一條?”

    “再說善妒?我母親妒了誰?是說宋眉?那個秦老夫人安排給秦相傳宗接代的,曾經我的西席老師,宋眉,她恐怕還沒這資格。”

    秦老夫人一隻手按著胸口,胸腔劇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盯著秦煙,這個秦煙竟敢如此姿態同她說話。

    而秦文正卻是越聽越羞愧,時英雖出身名門,但當年,她的確將夫人的身份做得很好。

    秦煙繼續開口:

    “你們若說我母親犯了七出,那麽按大夏律,我母親又是否符合“三不去”?”

    “其一,我母親是否在婚後將財產帶給她的夫君,秦相?”

    “其二,我母親是否同秦相一起服過三年喪,對秦相的父親有行了大孝之禮?”

    “其三,秦相在娶我母親之前是什麽光景,而婚後你們的富貴日子又是怎麽來的?”

    “何為三不出,秦相飽讀詩書,通古博今,應該很明白,不忘恩,不背德,不窮窮。”

    “秦相,秦老夫人,不要再讓我聽見你們拿七出之名來侮辱我的母親。”

    秦煙繼續說道:

    “秦老夫人,若要給我母親休書,你也應該遞給我母親的娘家,鎮國公府,而給到我郡主府,是怎麽回事?”

    “是鎮國公府的大門,你進不去?還是你仗著長輩的身份,給我施壓?”

    “既然秦老夫人說我們是一家人,你為老不尊,也怪不得我上行下效。”

    秦煙看向秦文正,

    “秦相,昨日我給你說的,依然作數。”

    “你處理清楚同沈小姐的和離,在我給你的和離書上按上手印,然後遞交京兆府,上報戶部,在秦相府的戶籍上,消掉我母親的名字。”

    “不要搞別的動作,鎮國公府會向戶部確認。”

    “至於我母親的嫁妝,熙園仍在我母親名下,這個不說。鋪子莊子現在屬於餘慶豐,也不必談。至於我母親的那些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就當是秦相提供我一半血脈的酬勞,我今日就替我母親做主,不予追回。”

    秦煙清楚,那些庫房裏的珠寶古玩,應該也所剩無幾,再行索要,毫無意義。而今後母親就算回來,也不會有興趣同秦相府牽扯不清,還不如斷了幹淨。

    秦文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照秦煙的說法,他秦文正就是用來借種的?

    秦煙繼續開口:

    “秦相,管好你府中的人,秦老夫人要是不會說話,不會辦事,我勸你最好早日將老夫人送回揚州,京中因失言掉腦袋的,也不鮮見,這個,秦相應該很清楚。”

    秦相臉越來越黑,卻也發作不得。

    “你……”秦老夫人氣到差點暈厥,身後的仆婦連忙給老夫人順著背。

    秦老夫人喘著大氣讓仆婦取出一支卷軸,上書"奉天誥命",這是一卷加蓋禦寶的誥命文書。

    “秦煙,我既是你的祖母,又是聖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你哪兒來的身份要逐我出上京城。”

    秦老夫人憋著一口氣將這段話說完,但聽得秦文正又是心中一緊。

    秦文正看了一眼秦煙,還好,秦煙麵上不辨喜怒。

    秦文正心中有些難堪,母親是越活越回去了,母親的一品誥命,同秦煙的一品郡主,可絲毫不能相提並論。

    秦文正真得要考慮,如此昏聵的母親是否不適合再待在上京,這樣下去,對自己的仕途,會否有不利的影響。

    而秦煙根本沒有丁點興趣同秦老夫人掰扯,隻是對著秦相繼續道:

    “賀府的請帖已經送到了郡主府,秦念的婚禮,也沒幾日,那就以此為限,秦相辦清楚我說的事,禮我會派人送過去。”

    秦相沒注意秦煙說的是送禮,而不是添妝。

    秦相承諾秦煙會盡快將事情辦妥,便腳步匆匆地帶著話都氣的說不出的秦老夫人離開。

    但秦相離去時,心中的確也起了心思。

    如母親所言,秦煙那麽大的家業,帶去婆家?

    如果給洺兒……

    不急,秦煙出嫁,是連譜兒都還沒有的事。

    

    秦家母子倆離開後,秦煙也出了鏤月館,那兩人待過的屋子,估計秦煙近期都不會想再踏入。

    沈瑩跟著主子出了鏤月館,出聲問道:

    “主子,可是要去太子府?”

    沈瑩不是想要僭越問主子行程,而是想提醒下主子,還有個被主子遺忘的太子。

    秦煙閉目,深吸了一口鏤月館外台階旁種著的幽蘭發出的陣陣冷香,淡聲開口。

    “不了。”

    沈瑩明白主子還是被秦相府那些糟心事懷了心情,心中又狠狠給秦相府記上一筆。

    

    太子府,蒼台水榭。

    封湛已在禪坐上默坐了半個時辰有餘,宋執看著自家殿下一直舉著一本經書,卻未翻動一頁,心中明了,殿下,定是在等郡主。

    宋執望向梅林方向,但依舊不見郡主的身影。

    宋執一歎,郡主啊,可不要再折磨殿下了。

    宋執突然想到什麽,

    “殿下,皇後娘娘和長樂公主殿下昨日到了府中留宿,今日應該還在。”

    封湛依然沒有抬眸,麵上是越來越沉。

    “她在做什麽?”

    宋執知道,殿下是問郡主。

    “殿下,據暗衛來報,秦相和秦太夫人,方才進過郡主府,適才離開。”

    宋執讓暗衛隨時稟報郡主府消息,因而很清楚郡主府動向。

    封湛一雙好看的劍眉微微斂起,而後一歎。

    “將孤的慣用物什,搬去郡主府。”

    宋執……

    殿下這是被郡主吃得死死的。

    ,

    封湛方才起身,門外響起守衛的聲音:

    “皇後娘娘,公主殿下。”

    聲落,皇後和封雲朝進來。

    皇後關切地看向太子:

    “太子,可安好。”

    封湛言簡意賅:

    “無礙。”

    而封雲朝卻是憋了一日一夜的的八卦心思。

    “皇兄,昨夜宿在郡主府?”

    封湛沒對封雲朝的問題作回應,而是留下簡單的一句話,便抬步離開。

    “你們自便。”

    宋執跟著太子出去。

    皇後和封雲朝看著太子離開的方向,那片梅林……

    郡主府?

    皇後抬步走向那張茶台,開始淨手煮茶,封雲朝坐在一旁的琴案上試著琴音。

    片刻後,皇後低緩的嗓音在水榭中響起,

    “我們可以準備你皇兄成婚的事宜了。”

    封雲朝驚訝地抬頭。

    秦煙?

    

    宋執吩咐了宮人收拾上殿下的物品,然後快步跟上太子。

    “殿下,府外有幾位大臣求見。”

    “不見。”封湛腳步未停。

    那些朝中的老滑頭,若是擺不正姿態,不好用,那就不用。

    秦煙歪在榻上看閑書。

    “太子殿下。”

    是門外沈瑩的聲音。

    秦煙緩緩抬眸,影影綽綽見屏風外進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來人進門後便停了步,他身後的宋執正吩咐下人將一個個箱子櫃子,搬進外間,整理好之後宋執和宮人出去,並帶上了門。

    而宋執還命人在秦煙書房添了一張殿下習慣用的檀木大書案,和殿下常用的文房,也讓郡主府膳房添了殿下慣用的杯盤碗碟和酒器。

    封湛步入屏風後,見秦煙手中舉著一冊閑書,封湛眯眼,緩步過去,抽過那本書冊。

    “是玉瑤給我的話本子,殿下以為是什麽?”秦煙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麵色冷沉的太子。

    秦煙突然立起身,抬手勾住封湛的脖頸,讓封湛的一張俊臉壓向她的麵龐,飽滿的紅唇印上封湛的微涼的薄唇,細細描摹封湛的唇形。

    封湛僵了片刻,但奈何麵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

    封湛心中一聲歎息,大手扣住秦煙的細腰,化被動為主動,一記深吻。

    一吻過後,秦煙平複呼吸,紅唇微張,

    “太液池,是你,怎麽不說?”

    封湛沒應聲,隻是將頭埋進秦煙的頸側,輕輕蹭動了一下,似乎,有些委屈……

    秦煙將紅唇貼近封湛的耳廓,低語道:

    “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親過我?”

    封湛依然沒出聲,但秦煙眼尖地發現,封湛耳根有些可疑的薄紅。

    秦煙單手抽下她自己插在烏發中的發簪,任一頭青絲披散在榻上,緩緩開口,嗓音微啞帶著絲絲魅惑:

    “殿下說,試別的?”

    封湛驟然抬頭,深眸暗沉。

    秦煙,你在玩火。

    作者有話說:

    【1】本文中“立休書人……以掌為印。”改編自《中國古代的婚姻》第163頁;

    【2】本文中“婦有七去……竊盜,去。”改編自《中國古代的婚姻》第15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