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落水
  第87章 落水

    當晚, 沈時英毫不客氣地霸占了秦煙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床,當然,她還慷慨地邀請秦煙與她同睡,說是母女倆說點體己話。

    秦煙向來不苛待自己, 能沒興趣同沈時英擠一個被窩, 當然也就幹脆地拒絕了。

    “我不習慣與別人同榻。”秦煙合衣歪在一旁的軟塌上, 準備將就一晚。

    沈時英雖有些遺憾,不能彌補煙煙缺失十幾年的母愛,但自己這個女兒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不再是那個五歲小女娃, 也由得她去了。

    不過……

    不習慣與別人同榻?

    “你沒同太子睡過?”沈時英突然問道。

    秦煙合著的眼皮微微抖了一下, 但沒開口搭理自己這想一出是一出的母親。

    這晚上沈時英時不時想起個京中故人舊事,又同秦煙叨兩句, 因而母女倆休息地都不算太好。

    而同樣睡得不安穩的, 還有另兩個皆是一身冷氣的男人。

    那倆男人心中都是同樣的想法, 是不是不該讓她們母女見麵。

    

    翌日, 秦煙同沈時英在房中用過早膳,門外幾聲輕叩,一旁伺候的沈瑩前去開了門,一個麵色黑沉的男人穩立在門外。

    秦煙淡淡地看了沈時英一眼,起身出去, 走到門口,又回頭向沈時英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你們,換個地方。”

    此話一出,沈時英同門口那個冷麵男人都有些尷尬。

    昨日是情況特殊, 不然也不會當著後輩的麵如此孟浪, 而他們今日又怎會在女兒房裏……

    秦煙離開, 去往船頭,準備問問那位殿下的行程安排,卻不曾想,自己會被擋在太子的房門外。

    攔住秦煙的,是一名麵生的女子。

    秦煙剛到封湛門外,宋執同那位端著一個放著藥瓶和紗布托盤的女子一起出來。

    宋執見秦煙,當即躬身行禮,

    “郡主。”

    秦煙頷首,目光卻落在了宋執身後那名女子身上。

    唐婉單手拿著托盤,另一隻手關過房門,轉身,也是冷冷看向秦煙。

    郡主鮮少主動來找殿下,宋執心中有些為殿下感到欣慰,

    “殿下……”宋執剛一開口,身邊的唐婉卻先一步搶了白。

    “殿下需要靜養休息,不能被打擾。”

    唐婉的語氣略為生硬,聽得宋執心中突然一涼。

    宋執看向郡主,見郡主眉梢微微一挑,而後竟直接轉身離去,宋執心中更是一緊。

    遭,要完。

    “郡主,唐婉就是這個性子,說話太直,殿下他……郡主,郡主……”宋執追了幾步,卻被郡主身後的沈瑩轉身狠狠瞪了一眼,腳步給頓在了原地。

    宋執眉頭緊皺,這……可不要多生出事端……

    不過……殿下的確需要休息,且昨夜,殿下似乎一夜都沒睡安穩。

    宋執轉身,見唐婉仍施施然立在原地,宋執語氣有些嚴肅。

    “唐婉,殿下對昭仁郡主不一般,這位郡主,以後可能會是太子府的女主人,你萬不可冒犯。”

    唐婉聞言,冷冷勾唇,女主人麽?

    “殿下的確需要休息,我方才在殿下的藥中,添了一味安神助眠的藥物,殿下這一覺應該會睡得很安穩。我們做為下屬,不是應該以殿下的身體為首要嗎?”唐婉的話語理所當然,且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

    宋執麵色大變,冷聲開口:

    “唐婉,誰讓你擅自改動殿下的藥物的,你犯了大忌。”

    唐婉不言語,似乎對自己的行為絲毫沒有悔意。

    宋執有些失望,也為自己的失察有些懊惱:

    “殿下的傷勢已在緩解,毒性也清地差不多了,你即刻前去三河鎮,不然你知道觸怒殿下的後果。”

    唐婉抗拒地開口:

    “我們在朔北時……”

    宋執冷聲打斷。

    “唐婉,謹記,我們隻是下屬,不該插手殿下的私事,不要越矩。”

    宋執眸眼微眯,唐婉若是對殿下有了不該有的心思,自己應不應該做些動作。

    “立刻安排唐婉去三河鎮。”宋執看向身旁的護衛,而後又對唐婉道:

    “記住,不要暴露你是太子府的人,更不要暴露殿下的消息。”

    唐婉麵上不太好看,因著自己出身藥王穀的身份,和過人的醫術,宋執從來都沒如此對她說過話,但今日……

    因為那位郡主?

    唐婉轉身離去,心中一冷,

    隻是下屬麽……

    

    封湛起身時,像是已睡了許久,他輕捏眉骨,眉頭緊皺,

    “來人。”

    宋執應聲進來。

    “殿下。”

    封湛吩咐宋執給他更衣,

    “什麽時辰了?”

    宋執心中有些不好,

    “殿下,現在是午時。”

    封湛抬眸看向宋執,眼神冷厲。

    宋執心中一突,此事他不能隱瞞,

    “殿下,唐婉在殿下的湯藥中,加了一位安神的……”

    封湛眸眼倏地眯起。

    宋執又道:

    “方才郡主來了一趟,因殿下在休息,郡主就離開了。”

    封湛眼中的冷意,沒有因宋執接下來關於秦煙的話而消散,

    “唐婉擅自在孤的藥裏添安神的藥物,你沒發現?”

    宋執無可辯駁,是他監管不力。

    封湛冷聲道:

    “三河鎮之後,讓唐婉領軍棍二十,你的也一樣,立刻去。”

    “是,殿下。”宋執領命。

    

    封湛出房門時,江麵的霧已散去,封湛大步走到秦煙房間,從敞開的房門望進去,見房內的三人,分別坐在椅上喝著茶。

    秦煙抬眸見來人,淡淡地收回視線,封湛敏銳地察覺有些不對。

    她又有哪裏對孤不滿了?

    封湛踏入房門,自行在秦煙身旁的椅子坐下,而後看向秦煙,秦煙卻隻是垂眸喝茶,沒有再向身邊的男人投去一眼。

    封湛不明所以,還是開口直道主題:

    “今日出發回京。”

    沈時英勾唇一笑:

    “太子,可否容我們搭個船?”

    封湛眯眼,自己的行蹤不能暴露,本也沒打算讓這些人下船,因而這個對話,並沒有回避這二人。

    沈時英身旁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麵上不算好看。

    繼續讓這對母女待在一起,自己的被窩還要不要暖了。

    封湛淡聲道:

    “可以。”

    秦煙並不好奇封湛的行動,反而是有些警惕母親身邊那男人,這人不簡單。

    母親這些年,都經曆了什麽?

    ,

    船開始下行,經過揚州,到了入海口,一行人換了一條海船,還有另兩條同等規模的海船隨行。

    秦煙向封湛問道:

    “從海路回京?”

    封湛點頭。

    沈時英見船帆上上的大字“季”,挑眉道:

    “季家的船?”

    封湛沒應聲,沈時英追問了一句:

    “季七娘同你什麽關係?”

    宋執卻心中一個激靈,立馬對秦煙道:

    “郡主,季七娘年齡有四十好幾,還有一名同殿下差不多歲數的兒子。”

    宋執心道,自己可是為了殿下的終身幸福操碎了心。

    秦煙又怎麽不知道季七娘,大夏三大海商之首,規模比排名第二和第三的家族加起來都龐大。

    這位季七娘最廣為流傳的還不是她的商業天賦,而是她的私事。

    她年輕時未婚生子,外人都不知季七娘兒子的生父是誰,有人猜測是海盜,有人猜測是他國人,也有人猜測是上京城哪個權貴,但她從未提及,她那個兒子也幾乎不露於人前。

    這是個奇女子。

    宋執收到了自家殿下一個讚許的眼神,宋執當即覺得被打的二十軍棍也不算太疼了。

    

    秦煙的房間依舊安排在封湛旁邊,而沈時英同她身邊的男人也是一人一個房間。

    但一連幾日,沈時英幾乎都同秦煙膩在一起,母女倆也不是說不完的話,但就是一人舉一冊書,都可以待一天,可以說是姑且彌補母女倆缺失的那些年。

    這倆男人的麵色就更不好了,他們的臥榻,好涼。

    海上的天氣,說變就變,這日傍晚,天空突然壓下黑沉沉的雲,且越壓越低,船手們都是嚴陣以待,但周遭的情況差不多,也不能為了避開風雨,偏離航線太遠,隻能希望情況不會太糟。

    但事與願違,不多時,海上掀起狂風巨浪,豆大的雨點打下來,大浪將船身不斷衝起又落下,船身急速傾斜,幸而季家的船製作精良,足以應對此種惡劣天氣,但依然讓船上的人忙地夠嗆。

    秦煙同沈時英在船身開始劇烈搖晃時,就出了房門,這種情況,萬一船被大浪掀翻,落水都比困在房中強,但外麵的風浪的確太大,不時有人被打入水中,不過大家水性都極佳,也做了充分準備,很快就會將落水者救上岸。

    秦煙本就畏寒,此種天氣之下,更是支撐困難。沈瑩在秦煙旁邊極力護住自家主子,但一個大浪過來,還是將秦煙打出傾斜的船身。

    “煙煙!”

    “主子!”

    幾聲急呼,讓剛聽完宋執匯報船員預判情況的封湛猛地轉身,剛好看見飛身離船的秦煙,封湛沒有多想,當即幾個快步過去,超過沈瑩的腳步,躍出了船外,朝著秦煙而去。

    秦煙本就在做好落水的心理準備,讓自己有最平穩的心態,能從冰冷的海水中浮出,而那道玄黑身影飛身撲向自己時,秦煙有些怔愣。

    此種速度,封湛應該是沒有過多權衡吧,以他金貴的身份,可以毫不猶豫地選擇跳船救自己?

    後背觸向水麵之時,秦煙閉住呼吸,任自己沉入翻滾的海水,隨即,一個高大的身軀已到自己身前,同樣沒入了水中。

    男人兩臂箍住自己的腰身,那張俊臉貼向自己,秦煙竟更加安心,沒有了之前落水的緊張。

    秦煙此刻腦中竟憶起幼時太液池落水時,被謝長淵從池底救起的場景,雖記憶有些模糊,但在池底時對方那雙清冷的狹長眼眸……

    記憶久遠,秦煙之前從未憶起過,也許是此情此景太過容易牽引出舊事……

    等等……

    謝長淵的眼形……

    此時,兩人浮出水麵,一條繩索從不遠處的船上扔過來。

    封湛一手抓住繩索的一端,另一隻手箍緊秦煙的細腰。

    而秦煙還在看封湛的眼眸,是自己記憶出現了偏差?

    船上繩索的另一頭是沈時英和那個沉默的男人,兩人立即發力,將落水的這對小鴛鴦拉回甲板。

    

    此時風雨已有減弱的趨勢,船身趨向平穩,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秦煙上船後,被封湛打橫抱起,去往自己的房間。

    房內,封湛將秦煙的衣物一件件剝離,連一片布料都沒剩下,再將自己扒了個幹淨,然後抱著秦煙,上了睡榻,用厚實的絨毯,將二人裹住。

    絨毯之下,封湛麵對麵緊抱秦煙,大掌不停上下撫摸秦煙冰冷的婀娜嬌軀,卻沒有半分旖旎意味,他隻是在給秦煙驅寒。

    片刻後,秦煙抬頭,

    “殿下知道我幼時在太液池落過水嗎?”

    封湛手上的動作一頓,秦煙這個問法……

    謝長淵沒告訴秦煙,我救了她出水?

    封湛正準備開口,宋執在門外開口:

    “殿下,船已出了雨區,船身沒什麽損傷,可繼續航行。”

    封湛皺眉,口中的話也吞回了腹中。

    門外的宋執……

    自己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而封湛準備繼續開口時,秦煙已埋頭在他胸膛,自己找著熱度舒適的位置,蹭了蹭。

    “殿下,可是時常樂於救人?”

    封湛……

    什麽意思?

    時常救人?

    封湛當即想到,懷裏女人這話,可是因為那日在宮裏的,寧嬪?

    封湛心中一聲輕歎,這女人,該記住的不記住。

    兩人都失了談話的興致,隻是互相抱著取暖,連晚膳都沒用,這一夜就這麽過去,這倒是這兩人頭一次在同一張臥榻安睡整晚。

    

    翌日,秦煙同封湛起身各自喝了一碗薑湯,秦煙便被沈時英叫走了。

    秦煙房內,沈時英同之前的態度相比,正色了許多。

    “煙煙,昨夜你落水時,我看得清楚,太子那小子待你不錯。”

    “也許你會擔心人心易變,但今後的事,誰又知道呢。”

    “若是為了之後可能會有的失望,忽略了當下的快樂,人生是否太無趣。”

    “又或許,你是為了擔心皇室的複雜,但以你現在的情況,給自己留下退路,並不難。”

    “我當年也是顧慮太多,最終選擇了你父親,但你也看到了,普通人家,也還不是一地雞毛,又簡單地了哪去。”

    秦煙沒有回應沈時英的話,開口卻是提了另一件事:

    “母親,那個男人,是什麽身份?”

    沈時英沒想到秦煙會將話題轉移到她自己身上,她這個女兒,是否冷靜過了頭。

    罷了,年輕人的事。

    沈時英用染著豔紅丹蔻的食指沾了茶水,在二人麵前的桌麵上,寫上了兩個字。

    秦煙蹙眉,語調頗涼,

    “不要告訴我,是那位?”

    沈時英重新取過一個茶盞,給自己倒上茶,自顧自地淺飲一口,沒有搭腔。

    秦煙眸眼微眯,如若是她猜想的那樣。

    沈小姐,是不是玩兒地有些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