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哪步
  第85章 哪步

    揚州城, 三河鎮。

    鎮外各出入口,均有官兵嚴防死守。

    三河鎮東門外,兵部侍郎陳循和揚州刺史林輝在主帳內,二人皆神情嚴肅地立於一張鋪著輿圖的桌案兩側, 帳內氣氛尤為緊張。

    “大人, 昭仁郡主到了大營外。”營帳外響起下屬的聲音。

    陳循和林輝同時抬頭, 但二人心中所想卻截然不同。

    據林輝所知,昭仁郡主秦煙,是右相的嫡長女,但同右相府關係不睦, 而昭仁郡主同太子的關係可不一般, 如今太子一派即將失勢,林輝對這位郡主, 便也沒了多少周旋的耐心。

    林輝剛準備讓人打發了那位郡主, 陳循卻先一步開口。

    “快請。”

    林輝吞下了未出口的話, 他根基不穩, 這位上京城來的陳大人,他不好得罪。

    而陳循卻不是在帳中等昭仁郡主,他思索片刻,抬步迎了出去。

    林輝皺眉,這位郡主真會來事, 這不添亂嗎。但畢竟是貴人,林輝緊隨陳循也走了出去。

    陳循幾個月前,被聖上派往西北,交接蕭關事宜, 同時, 也從當時的固城城主手中接管固城。

    而那位固城城主, 卻著實讓陳循印象深刻。

    昭仁郡主秦煙,鮮少有人知道她固城城主的身份,連當初陳循第一次得知時,也是極為震驚。

    作為兵部侍郎,陳循比常人更清楚固城的重要性,也清楚固城的地理環境和城中人員的複雜。能拿下固城,清理城中錯綜複雜的幫派,將其變成大夏邊軍出境的跳板,這位城主,手段和勢力,可見一斑。

    而固城的安排,是出自聖上之手,不論昭仁郡主同太子是什麽關係,但昭仁郡主是禦前紅人,這是不爭的事實,陳循不敢怠慢。

    陳循行至大營入口,一眼就認出側身立在不遠處那位身著霜白色錦袍的絕美女子,昭仁郡主。

    這還是陳循自西北固城之後,頭一次同這位城主的正式打交道。

    “昭仁郡主。”陳循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態度,畢竟郡主背後的身份,聖上並沒有讓他們聲張。

    秦煙緩緩回身,這位……

    “陳大人。”秦煙記憶尤佳,幾乎是過目不忘,她也沒那習慣故意端架子。

    陳循有些受寵若驚,這位貴人竟然還記得他。

    而跟著陳循過來的賀霄卻有些疑惑麵前這兩位的反應,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他們又怎麽會認識?

    

    此時城門口突然有了騷動。

    “我不走,我不走,放開我……”

    營地不大,且離城門口不遠,因而城門口的情形,這裏看得一清二楚。

    揚州刺史林輝快步過去幾步,在距離城門有七八丈遠的距離停住。

    “秦大人……”林輝朝著那邊被兩人架著胳膊拖出來的男人道。

    “你們不要過來,萬一我也患上了疫病,就讓我留在這裏主持修堤,你們放開我……”

    林輝是看在右相秦文正的麵上,想要給秦相的胞弟,這位秦侍郎開個特權,將他從三河鎮接出來,賣右相府一個人情,哪知這位秦大人這麽一根筋。

    “秦大人……”林輝想要再全勸勸秦侍郎,但又再度被打斷。

    “陳大人,陳大人……”秦文軒認出了兵部侍郎陳循。

    秦文軒突然看見了陳循身後那女子,

    “秦煙,你是秦煙?”

    “秦煙,你是郡主,快讓林大人的人住手,我不走。”

    秦煙神色淡淡地看著還在極力掙紮的秦文軒,她的二叔,冷聲開口。

    “裏麵的人都沒出來?”

    “是的,郡主。”陳循當即答道。

    秦煙輕哼了一聲,

    “那為何單單讓秦大人出來?”

    林輝不滿地回頭:

    “這是右相府……”

    “所以,誰能活命,誰又隻能等死,是你們定的?”秦煙語氣頗冷,略帶諷意。

    林輝啞然。

    秦文軒趁著抓住他的人瞬間的愣神,極力掙脫出去,奔回了城門。

    “秦大人……”林輝朝著秦文軒的背影大聲喊道,但因陳循並沒有開口命人阻攔,秦文軒很快消失在城門內。

    

    秦煙回眸看向陳循,

    “陳大人,三河鎮的情況如何了?”

    林輝已經走了回來,剛好聽見秦煙的話,但三河鎮的公務,哪是一個女人該多言的。

    林輝還沒出言阻止,陳循開口回道:

    “三河鎮的洪澇嚴重,而瘟疫,索性還隻有幾個挨著的村子開始發現,並沒有太大的擴散。城內隻有幾名醫官,但他們多數不願接觸瘟疫的病人。”

    “太子殿下人還在裏麵搜尋,且暫還無殿下的蹤跡。”

    林輝覺得陳大人這個時候同昭仁郡主廢什麽話,他們有那麽多事要忙。但秦煙接下來出口的安排,更讓林輝火冒三丈。

    秦煙淡聲開口:

    “嚴守三河鎮各個出入口,另外派人探查同三河鎮緊鄰的村鎮,有無同三河鎮疫病相似的病例,一定要控製住,不能讓疫病外流。”

    “我的人要進到鎮中,請陳大人配合。”

    林輝當即大聲喝止:

    “這不符規矩。”

    陳循沒有理會林輝,而是對秦煙抱拳道:

    “下官定當極力配合昭仁郡主。”

    林輝一臉不可置信,這幾日看陳大人也不像是個拎不清的人,怎麽對昭仁郡主一介女流就那麽言聽計從。

    “陳大人,這……”

    “紀先生。”秦煙讓紀南風上前,而後向陳循介紹身邊的人,

    “陳大人,紀先生是我的人,他會協助處理三河鎮的事情。”

    紀南風朝陳循作揖道:

    “陳大人,鄙姓紀,略通醫術,這裏是揚州城各大醫館的醫師三十名,他們會同鄙人一起進入三河鎮,為瘟疫病人治療。”

    “餘慶豐每日會為三河鎮運送糧食,幹淨的水源和藥材,還需陳大人通融。”

    陳循心頭稍鬆,這還用通融?他巴不得慷慨人士多送糧和藥材過來,陳循朝著紀南風回抱了一拳,

    “有勞紀先生。”

    林輝啞口無言,昭仁郡主又派人,又送藥材,又送糧的,他也沒道理阻止啊。

    這位郡主,是為了救太子殿下吧。

    秦煙又向陳循補了一句,

    “若疫病不能得到控製,陳大人當立即上報上京城,讓太醫院派人過來。”

    “是,郡主。”陳循沒有任何異議。

    而林輝卻是驚訝陳循的反應,由個女人安排,這算什麽事。

    紀南風隨即命人為自家主子在營地外紮營,自己帶著暗衛和一眾醫官,物資,進入了三河鎮。

    ,

    陳循對秦煙的態度,讓當時在場的賀霄也很是疑惑。當夜,賀霄在陳循營帳匯報公務結束後,開口問道:

    “陳大人,為何對昭仁郡主的要求,有求必應?”

    陳循聞言一怔,陳循知道賀霄同昭仁郡主的前未婚夫,永定侯府的謝世子走地極近,謝世子當初在城門口悔婚的傳聞,他也從同僚口中聽說過,似乎,那對前未婚夫妻,並不算愉快。

    陳循同兵部尚書賀嚴明,也就是賀霄的父親交情不錯,而賀霄行事易衝動,還有些公子哥習氣,陳循不想賀霄會因為謝世子冒犯到昭仁郡主。

    陳循思量著,他還是應當提點賀霄幾句:

    “昭仁郡主,曾經也是固城城主。”

    賀霄聞言一驚,他心中的確有些猜測,但都是同秦煙的家世相關,卻沒想到,竟是這樣。

    而陳循的話,定沒有作假。

    難怪啊,難怪一個五歲就去了西北邊陲的女子,回京後,竟有如此魄力手段,還一躍讓聖上親封郡主,這根本不隻是因為秦煙隻獻上了一個馬場。

    馬場……

    是了,秦煙有如此能力在西北經營固城,那麽有個馬場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賀霄更是驚歎,又為謝長淵可惜。

    謝世子,你這位前未婚妻,不僅有著絕美的容貌,過硬的家世,竟還有如此手段和能力……

    謝世子,你可知,當初你在城門口那隨口一句悔婚,是錯過了什麽?

    

    此時,在青江支流停靠著的一條船上,封湛雙目緊閉,赤著上身,左臂纏著繃帶,分腿坐在榻邊。

    宋執進來,

    “殿下,唐婉從嶺南過來,但唐婉向殿下請示,可否讓她先過來替殿下處理箭傷上的毒,再去三河鎮。”

    宋執剛一話落,門外傳來親衛的聲音。

    “請止步。”

    宋執立即出去,又很快回來。

    “殿下,是那位小姐。”

    

    幾日前的傍晚,三河鎮。

    太子封湛在河工離開堤壩休息的間隙,前往一段江堤視察修整情況。

    此時江邊開始起霧,封湛感覺一道探究的目光從後方過來,封湛敏銳回頭,河堤的另一端立有一男一女,而那位女子……

    封湛瞬間的晃神,卻被一支從霧中射來的利箭擦傷了手臂。

    宋執當即上前,護住自家殿下,刺客從幾麵過來,太子府親衛,暗衛都同刺客動起手。

    封湛看向方才那女人,一群黑衣也護著那對男女,同刺客交上了手。

    霧氣漸濃,河堤上血腥味漸重。

    封湛看清了那個女人的容貌,她同秦煙有幾分相似,但似乎更年長些,看上去有二十七八。

    封湛心下有了些猜測,這是否是秦煙爽快地答應下江南的原因。

    太子府的暗衛,和那對男女身邊的黑衣人都是高手,殺手沒多久就被全殲。

    宋執掃視了一眼四周,向太子稟道:

    “殿下,這不是我安排的人。”

    而封湛的視線卻定在不遠處那對男女身上,沉聲開口:

    “拿下。”

    那對男女身邊的黑衣人將二人護在中間,兩方人馬當即成劍拔弩張地對峙之勢。

    而那個女人卻是對身邊的男人一笑。

    “我們就跟他走一趟。”

    男人皺眉,而後無奈道:

    “依你。”

    就這樣,太子留下部分親衛,兩撥人馬上了一條緩緩行至岸邊的船,順流而下離開了三河鎮。

    

    船上,封湛穿上衣物,宋執出去,

    “請。”

    隨即,一對男女在宋執身後進來。

    那男人看上去三十好幾,五官硬朗,氣勢非常,應是久居上位之人。

    而女人容貌豔麗,頗有成熟女人的風情。

    不待封湛開口,那兩人自行落座在屋中的一張圓桌旁。

    女人看向麵色不太好看的封湛,意味深長地一笑,而後開口:

    “你同煙煙,到哪一步了?”

    封湛眸眼微眯,並未答話。

    沈時英又笑了笑,

    “我是煙煙的母親,沈時英。”

    對方的話,隻是肯定了封湛之前的猜測,封湛頓了一瞬,而後開口:

    “沈小姐。”

    沈時英很滿意這個後輩對她的稱呼,還好沒叫她“秦夫人”。

    此時,外頭突然傳來守衛的聲音,

    “宋大人,三河鎮來了消息。”

    宋執當即出去,而回來時,麵上卻多了些凝重。

    “殿下,昭仁郡主去了三河鎮。”

    屋內的氣氛,瞬間冷了幾分。

    宋執心中還是有些欣慰,郡主這是正視了自己的真心,去尋殿下了?

    封湛眸色冷厲,

    “備馬。”

    宋執立即從竊喜的情緒裏出來,

    “殿下,讓暗衛去,或者屬下去,若是讓人發現殿下的蹤跡,便前功盡棄了。”

    “且殿下的傷……”

    “備馬,你去,她不會相信孤的平安。”封湛冷聲打斷。

    “是,殿下。”宋執不再多言,殿下決定的事,不容置喙。

    封湛起身,大步出去,沈時英卻突然悠悠開口:

    “煙煙可不一定是去尋你的。”

    封湛冷眼回頭,僅一眼,而後離開。

    

    “真是個冰渣子。”沈時英打量著封湛的背影嘖嘖開口,而後對身旁的男人道:

    “我要離開一趟。”

    男人牽過沈時英的手,輕輕揉捏,

    “讓那小子去,年輕人的事。”

    沈時英……

    這樣好嗎?說不定,煙煙真是去尋自己的。

    太子那日離開三河鎮時,像是將計就計,但此刻為了煙煙,又回去以身涉險?

    不知太子是不是在自己麵前做戲,還是,真的對煙煙如此真心?

    

    而封湛在策馬去三河鎮的路上,卻極快地理著思路。

    沈時英沒死,而且看樣子,同秦煙還有聯係。

    那當年沈時英遇襲時,有什麽理由拋下五歲的女兒,獨自離開。

    是有何顧慮?

    能讓沈時英的身份產生顧慮的,隻有皇家。

    同她們遇襲的事有關?

    皇家能讓她們顧忌的,沒有幾個。以聖上對秦煙的態度,不像是他,那麽……

    隻有太後。

    

    已是亥時,三河鎮外,秦煙還未入睡,她歪在榻上,手中舉著一冊閑書,卻一字未看進。

    此時她突然敏銳地感覺有些不對,外頭太過安靜,秦煙眸眼眯起,看向帳門。

    突然,一個高大的黑影進來,來人身著黑色夜行衣,蒙著麵巾,強大的氣場讓秦煙覺得有些熟悉。

    男人走近兩步,抬手拉下麵巾,而後大步走至秦煙身前,伸臂往秦煙後腰一抄,將秦煙猛地帶入他的懷中。

    秦煙微怔,很快,男人強勢的吻壓了下來,秦煙閉眼,仰頭回應。

    這個吻熱烈狂放,封湛將秦煙按進懷中,大力揉捏,似乎在發泄這些時日兩人分開後壓抑著的情緒。

    一吻結束,二人唇齒緩緩分開。

    秦煙仰著頭輕喘,而封湛眸中泛紅,定定地看著懷裏的女人,這還遠遠不夠。

    賬外宋執突然壓著聲道:

    “殿下,得離開了。”

    封湛胸腔起伏,平複著劇烈的心跳,

    “跟孤走。”

    秦煙的神情瞬間恢複清明,

    “我還有事。”

    封湛明白秦煙在擔心什麽:

    “孤安排了人到三河鎮。”

    “你母親已不在鎮中。”

    秦煙忽的抬眸,封湛知道?

    封湛輕撫著秦煙的頭頂,低聲哄道:

    “乖,孤帶你去見她。”

    秦煙不再猶豫,披上披風,同封湛出了營帳,上馬,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