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出事
  第83章 出事

    揚州城。

    青江沿岸多處潰堤的消息流傳開來, 城內人心惶惶,不知這水患何時才是個頭,生怕殃及池魚。

    太子殿下連夜親自前往決口最嚴重的的三河鎮,這個消息, 秦煙是從沈瑩口中得知。

    蒼溪林。

    秦煙在書房翻著一卷典籍, 沈瑩在旁絮絮開口,

    “外頭都在說,太子殿下勤政愛民……”

    “沈瑩。”沈瑩的話被秦煙冷聲打斷。

    沈瑩僵了一下,看向自家主子。

    秦煙麵上不辨喜怒,嗓音清冷,

    “你可還記得, 誰才是你主子?”

    沈瑩悻悻垂頭,我這不還是為了主子?

    沈瑩自認為她可是旁觀者清, 主子同太子殿下一起時, 像是卸下了平日的責任與重擔, 能安安靜靜放鬆地純圖開心, 這不好嗎?

    沈瑩深以為,這是好事。

    紀南風扣門進來,

    “主子,糧食和藥材已準備妥當,給刺史衙門送去?”

    秦煙放下書卷,

    “不用,直接派人送往災情嚴重的郡縣。”

    “是,主子。”紀南風往常安排餘慶豐的捐資,都是直接捐給各州府長官, 此次, 這揚州刺史林大人, 似是真讓主子不喜了。

    

    從嶺南往揚州方向的官道上,由兩名身著勁裝的青年趕車的一架低調的馬車內,一男一女相對而坐。

    男人身著一襲墨黑錦袍,氣勢淩厲,而女人則是一身石榴紅的裙衫,容貌豔麗,成熟嫵媚。

    二人皆在車內閉目休息,馬車經過一群從對相過來的人群時,慢了下來,車內兩人同時睜眼。

    車外人群的談天閑聊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車內。

    “你們打哪兒來?”

    “陸林鎮,你們呢?”

    “我們是三河鎮的,哎……”

    “三河鎮啊,你們更慘。”

    “是啊,房子被大水衝垮了,糧也沒了,今年的糧也交不上去了,我們隻有背井離鄉。”

    “聽說太子爺親自去了你們三河鎮,這麽好運,你們還走?”

    “這治水哪是一天兩天的事……”

    “我們去荊州,你們呢?”

    “益州……”

    ……

    馬車緩緩駛過,外頭的聲音漸不可聞。

    車內那名貌美的女子眉頭稍擰,

    太子?

    似乎,君彥說過,煙煙同太子,關係不一般?

    煙煙看上的……封肆的兒子?

    “前麵可是三河鎮?”女子問向車前。

    “是的,沈大人。”

    女子看向對麵沉默的男人,開口,卻不是征求意見,

    “先去一趟三河鎮,再進揚州。”

    男人雖端坐於逼仄的車廂內,但仍氣勢非常,他看著對麵的女人,眼中含著一絲柔情和寵溺,

    “你隻要記得,這一次的旅程之後,你得依約嫁給……”

    男人低沉的嗓音微微一頓,複又繼續開口,

    “你得依約嫁給我,行程,隨你安排。”

    女人睨了一眼對麵的男人,繼續閉目休息。

    

    揚州城,刺史衙門,人來人往,一片繁忙。

    兵部左侍郎陳循,帶著包括賀霄在內的一眾官員和五萬兵力,到了揚州。

    陳循到揚州刺史府衙,同刺史林輝交接安排協助治河,防止流民騷亂等的兵力部署。

    陳循安排賀霄:

    “賀霄,你帶兄弟們修整,一個時辰之後,隨我去三河鎮。”

    “是,陳大人。”賀霄雖是兵部尚書賀府的大公子,但他在兵部任職,對這位左侍郎陳循頗為尊敬。

    賀霄從父親賀嚴明口中得知,這位陳大人,是聖上明著安排在兵部的眼線,在陳大人麵前,一言一行都要特別小心,萬不可大意。

    

    揚州城內的一家珠寶玉器鋪,秦念興致缺缺,還是不如上京城,更不如宮內的少府監。

    秦念從玉器鋪出來,百無聊賴地在街上閑逛,母親也不知在忙什麽,祭祖都結束了,還久久不回上京。

    兵部帶來的五萬人馬在揚州城外等候安排,賀霄帶著兵部的幾個同僚,進了一間像樣的酒樓。

    賀霄沒有改變他公子哥的做派,並沒有在堂座就食,而是上了二樓的臨街雅間,要了幾個好菜,但是沒有上酒,一會兒還要出發去三河鎮,不能飲酒誤事。

    賀霄坐在臨窗的位置,透過窗間,隨意地打量著揚州城的繁華。

    一道淺碧的身影卻攫住了賀霄的視線。

    是秦念。

    賀霄神情立馬陰冷下來,

    秦念看起來心情不錯,在逛街,賀霄神情陰鶩,猛地起身,大步出門。

    在座的幾名弟兄麵麵相覷,而後也跟了上去。

    

    秦念正準備踏入一間胭脂鋪,身後突然上來一人大力拽住她的手腕。

    秦念吃痛,擰眉回身。

    “怎麽是你?”秦念對在這裏見到賀霄既驚訝又厭煩,她主動跟著母親來揚州祭祖,就是想暫時遠離上京城的煩心事,沒想到賀霄這煩人精也跟著來了揚州。

    賀霄表情狠厲陰鶩,手勁極大,且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秦念身邊的小丫鬟認出了這是小姐的未婚夫,也就隻縮在一旁,主子的事,她可不好多嘴。

    秦念正準備再開口,前方街市上突然一陣騷亂。

    “讓讓,快讓讓,馬車失控了。”有一男子高聲而緊張地喊叫著,聲音由遠及近。

    賀霄和秦念皆抬目望去,前方有一輛馬車橫衝直撞地過來,眼看就要到麵前,路上的行人紛紛連滾帶爬地避讓。

    賀霄眸眼眯起,仍是沒鬆手。

    秦念試圖掙脫賀霄,但受製於男女力量的懸殊,不得其法。

    而賀霄突然回過視線,冷冷看著秦念。

    秦念心中突然湧出一絲不安,果然,賀霄猛地鬆手,且往街心方向微微帶了點力,秦念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仰麵摔了出去。

    “啊,小姐……”小丫鬟雙手捂著嘴,驚嚇出聲。

    而此時馬車已到二人跟前,秦念後背撞向了疾馳而過的馬車的左車輪,後腰傳來劇痛,而後彈了回來,重重摔在了地上。

    那輛馬車繼續向前,在街角被製住。

    “小姐,小姐。”秦念的小丫鬟驚慌失措,回過神趕緊撲向自家小姐。

    而賀霄隻是冷眼看著捂著肚子仰躺在地上的女人,如今他的未婚妻,也是他極其厭惡的女人。

    她怎麽沒死?要是她死了,這場婚事也就作罷了。

    秦念捂著下腹,躺在地上微弱地扭動。

    “好疼,肚子好疼。”

    旁邊的人都圍了上去,但看熱鬧居多,都怕惹上麻煩,沒人前去幫地上這個可憐的女人。

    小丫鬟哭喊著:

    “快來人,快來幫幫我們小姐,我們小姐是右相府的二小姐,快幫幫我們小姐。”

    小丫鬟見眾人隻是交頭接耳地指指點點,小丫鬟突然想起什麽,轉頭看向仍立著的賀霄,

    “賀公子,你可是小姐的未婚夫,快救人啊賀公子。”

    賀霄隻是冷眼看著,不為所動。

    街上的人小聲議論著:

    “這人不是騙子吧,右相府小姐?”

    “那個男子是女子的未婚夫?看他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不像啊。”

    

    此時,從斜對麵的餘慶豐錢莊,出來一名身著月白錦袍,容貌絕美的女子,是昭仁郡主秦煙。

    而街上的人議論聲,也傳到秦煙耳中。

    秦煙蹙眉,

    “沈瑩,去看看。”

    “是,主子。”

    沈瑩撥開人群,見地上躺著的女人果真是秦二小姐,沈瑩快步回去。

    “主子,是右相府秦二小姐秦念,賀家大公子賀霄也在此處。”

    秦煙挑眉,嗬,好巧。

    秦煙邁步向前,沈瑩在前方開路,眾人見一名氣度非常,高貴貌美的女子過來,都自覺地讓開一條路。

    秦煙緩步走到躺著的秦念麵前,俯視此時狼狽不堪女人,她所謂的妹妹。

    人群中突然有人驚叫出聲:

    “看,那女人裙下流血了。”

    “是小產了吧。”

    “這女人不是有未婚夫嗎,是未婚先孕了?”

    ……

    賀霄麵上是震驚又憤怒,但仍沒有動作。

    街上的人繼續議論:

    “你看那女子的未婚夫隻是冷眼旁觀,會不會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她未婚夫的,是哪個野男人的,這女子的未婚夫是惱羞成怒吧。”

    “看樣子是了。”

    ……

    街上的旁觀者像是分析得頭頭是道。

    賀霄的臉色黑成了鍋底,他身後的一眾同僚見賀霄都不為所動,也不知該不該上前幫忙,那畢竟是秦相府的二小姐……

    

    秦念痛苦地蜷縮在地上,而她的小丫鬟哭聲卻是越來越淒厲。

    小丫鬟突然看見秦煙,快速爬過來試圖拉住秦煙的裙擺,被沈瑩阻攔。

    “大小姐,求您救救我們小姐吧。”小丫頭哭著還磕上了頭。

    快要疼得失去意識的秦念勉強睜眼,她極不想她如此狼狽不堪的一幕,被秦煙看見,秦念用力咬著唇,不言語。

    秦煙涼涼一笑,而後淡聲開口:

    “送醫館,報官。”

    秦念聞言,突然咬著牙開口,嗓音微弱,帶著痛苦與緊張,

    “不能去醫館,不能報官。”

    “小姐。”小丫鬟不明所以,大小姐都鬆口幫忙了,自家小姐還固執個什麽。

    “你不能這麽做。”秦念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都要把這話說出來。

    秦念很清楚,自己下腹的劇痛,和身下的粘膩感,很可能是流產了。但她不能去醫館,更不能報官,不然自己未婚先孕的事會被廣為流傳,稱為旁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同賀霄的婚事,也會成為板上釘釘的死局……

    “你讓我死……”秦念想要激秦煙離開,她此刻最不想見的就是秦煙,她高貴的嫡姐。

    旁人都不認同的竊竊私語:

    “這位小姐真不識好歹……”

    “可不是……”

    ……

    秦煙看著秦念,冷冷開口:

    “死,是最容易的事,你沒有這個資格。”

    “你給我好好活著,這一生還很長,你還得經曆很多有趣的事。”

    “沈瑩,去辦。”秦煙幹淨利落地安排。

    秦念不知是疼的,還是被氣的,竟暈了過去。

    “小姐,小姐。”小丫鬟跪在秦念身邊,六神無主,不知該怎麽做才好。

    沈瑩立即招呼餘慶豐的人,將秦念抬上錢莊的馬車,秦念的小丫鬟哭哭啼啼跟著上了車,駛往最近的醫館。

    秦煙掃了一眼怔愣著的賀霄,轉身上車離去。

    賀霄此刻的心情很是複雜,他同秦念在禦花園的那一次,他可以確定,秦念是處子。之後兩人迅速定親,秦念應不可能同旁人有染。若秦念真的流產,算這月份……肚子裏應該是他賀霄的孩子。

    而方才,自己竟是,殺了自己的孩子……

    

    翌日,揚州城中就傳出了流言,左相府二小姐秦念在城中被一輛失控的馬車撞擊流產,秦二小姐未婚先孕,似乎懷的還不是她未婚夫賀府大公子賀霄的孩子……

    但這個消息還沒被傳熱,另一個驚天的消息卻從三河鎮傳了出來。

    太子殿下在三河鎮視察修築的河堤時,遇刺,落水失蹤。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從三河鎮傳回揚州,當然也傳回了上京城。

    兵部侍郎陳循和揚州刺史林輝,當即命人前往三河鎮搜尋太子,但苦尋無果。

    上京城,太子遇刺失蹤的消息,讓朝堂震蕩。

    這些年太子一家獨大的局麵,似乎終要打破。

    大學士安府,書房。

    安世鳳同安文京父子對坐密談。

    “父親,多年的布局,就這麽舍掉,是否太過可惜?”安文京對接下來的行動還有些顧慮。

    安世鳳明白自己這兒子行事保守有餘,魄力不足,但他也曆經兩朝,見過的的風雨,又有哪次不凶險。

    “文京,就按太子殿下的交代行事。”

    “這幾年,太子殿下的政令推行,多次受阻,有的甚至還源於壽安宮太後,這等掣肘局麵,必須打破。”

    “不論太後會不會懷疑太子是否真的出事,但太後嗜權,她不會容忍儲君不受她控製,那她就一定會有所動作,而不會隻是被動地等待太子殿下平安與否的消息。”

    “此次必須讓太後做出選擇,讓太後同太子殿下割裂開來,也讓朝堂上左右搖擺的官員,特別是太後一派的老臣,把位置站清楚。”

    “我們隻需靜靜等待,將名單擬出來,待太子殿下定奪。”

    安世鳳老眼微眯,目光中是睿智與果決。

    “萬一……殿下真的出事……”安文京還是有些疑慮。

    安世鳳看了一眼自己這兒子,心中一歎,文京,還需打磨。

    “天底下的事,本就沒有絕對,我們隻能做好本分,盡人事,聽天命。”

    “但,文京,你要明白一個道理。”

    “不破,不立。”

    

    與此同時,三河鎮又傳出一個噩耗,鎮中開始出現瘟疫的跡象。

    揚州刺史林輝大驚,他上任才兩年,怎麽就讓他趕上了這些要人命的事。

    三河鎮距離揚州城僅一百餘裏,要是瘟疫擴散,那後果不堪設想。

    林輝當即召集眾同僚討論對策。

    “必須封了三河鎮,要是瘟疫蔓延,我們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但太子殿下還可能在三河鎮,這……”

    “就算太子殿下仍在三河鎮,也得封,更何況,太子是否還健在……”

    “你說什麽呢,不怕掉腦袋?”

    “請示上頭已來不及了,這個……”

    “林大人,時不我待,得趕緊決定。”

    ……

    此時林輝的手下的人進來:

    “大人,京中來了急令。”

    那人將手上的一封信件遞給林輝,林輝立馬拆開瀏覽。

    林輝眉頭緊皺,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

    二皇子會到揚州,代替太子,主持大局。

    手下附耳在林輝耳邊又耳語了幾句:

    “大人,送信來的人還提了一句,似乎上京城的蕭太後,要改扶持二皇子。”

    林輝雙瞳一縮,片刻後,向廳中開口:

    “封了三河鎮。”

    

    揚州城,蒼溪林。

    秦煙立在園中的一方桌案前,提筆作畫。

    這畫本是一副秋日園景圖,但畫著畫著,圖上廊亭一角,卻出現了一玄袍男子的身影。

    立在一旁伺候筆墨的沈瑩一驚,那……似乎是……

    沈瑩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此時秦煙剛好手上一頓,她似乎也發現了什麽不對。

    秦煙蹙眉,擱筆,轉身在桌案旁淨手。

    此時,紀南風過來,而他身後,還有一名身著墨色錦袍的高大男子,秦煙抬眸,微怔。

    “主子。”紀南風行禮。

    “煙煙。”男子溫聲開口。

    秦煙眸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卻瞬間就被掩了過去。

    “君彥。”

    秦煙明白顧君彥過來,定是因為母親的事,她淨手後接過沈瑩遞過來的巾帕,擦了手,而後放下。

    “去書房。”秦煙邁出一步,又止步回身。

    “沈瑩,將那畫處理了。”

    沈瑩微微張嘴,一臉可惜。

    紀南風皺眉,回頭看了一眼桌上那副畫,但此時沈瑩已將那畫收起。

    主子作畫,從來沒有廢作,那副畫,是有什麽問題?

    

    書房內,顧君彥跳過寒暄,直奔主題。

    “煙煙,英姨原本已到了揚州地界,但她最後來的消息是,說她要先去一趟三河鎮,但這幾日,卻失了消息。”

    秦煙和紀南風聞言都是眉頭一擰。

    三河鎮……此次水患最嚴重的地方。

    太子在三河鎮失蹤。

    如今,三河鎮又傳出似有瘟疫……

    秦煙思索片刻,而後開口,嗓音中是一如既往的沉穩。

    “紀先生,你對瘟疫,有幾層把握?”

    紀南風明白,主子定是決定了要管三河鎮的事。

    紀南風腦中迅速整理頭緒,開口:

    “需要盡多的醫師,藥材,幹淨的水源,食物……至於瘟疫的病情,需要到現場才能判斷。”

    秦煙指尖有節奏地叩擊著書案,淡聲問道:

    “你需要多少時間做準備?”

    紀南風考慮了一瞬,

    “給我半日。”

    秦煙毫不驚訝自己這位下屬的辦事效率,

    “好,半日後出發,我們去三河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