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信物
  第29章 信物

    西山郡主府。

    秦煙坐在書案後, 右手纖白的指間把玩著一枚青玉鏤雕臥鹿筆山,而左手,輕翻著桌案上的幾疊淺雲色箋紙的信件。

    這些信件是各州商行掌事的例行匯報,以及各地, 包括固城探子的情報。

    除固城情報外, 其他信件都由紀南風接收, 先行瀏覽,歸類整理後,再將概要情況稟明秦煙。其中若有特別重要的情報,再遞交給秦煙親自閱覽, 再做決斷。

    而固城的情報, 原本是直接送到太子府,卻又被太子府送回來了。

    太子府來人是宋執, 他說,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因昭仁郡主比較熟悉固城以及西北關外的情況, 殿下讓昭仁郡主接收固城情報,並先行閱覽,再將情報原件,附上昭仁郡主的意見,一同遞交到太子府。

    故而秦煙回上京城之後, 公務並沒有減輕多少。

    秦煙多年間已經習慣處理浩繁的事務,翻閱情報的速度極快。

    一盞茶的時間,秦煙瀏覽結束。她抬頭輕輕活動了下頸部,而後看向書案對麵立著的紀南風。

    “紀先生, 昨夜星象如何?”

    紀南風自秦煙開始處理公務就立在秦煙對麵等候, 這也是慣例。

    紀南風方才一直在看著桌案後專注的秦煙, 她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一顰一蹙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他們這位主子不論是身處何方,不論是在做什麽,都是那麽美……

    秦煙的突然開口,紀南風竟一時間差點沒回過神。他迅速平複了自己的心緒,他極力掩藏著自己那點隱秘的心思,萬萬不能讓秦煙發覺,不然,自己可能連留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會被剝奪。

    幸而秦煙在男女之事上一向不算敏感。

    紀南風開口道:“昨夜,天河晦暗,星光不明,今年秋季,糧食可能會歉收。”

    秦煙黛眉輕蹙。

    七夕夜觀天象以看當年歉收,並不是一定準確。但前些年七夕夜觀天象均是星明,且當年糧食也是豐收。

    而糧食問題,關係重大,不可大意。

    秦煙嗓音清冷,淡聲開口。

    “通知各州糧號,不必等到秋收,在穩定糧價的前提下,現在就開始購糧,陳糧也入手,以備不時。命各州掌事勤加檢查各處糧倉,謹防走水。”

    秦煙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若真有糧荒,定有糧號囤積居奇,哄抬糧價,以圖暴利。百姓缺糧,會出現更多流民,各地動蕩還可能有□□。

    這些還隻是大夏境內的情況,而關外群狼環伺,各國虎視眈眈,休戰已有幾年,大夏得到喘息,突厥和西戎也能得到喘息。不可小視。

    而今年春夏雨水頗多,隻希望不會再有洪澇,不然更是雪上加霜。

    “讓固城的探子提高警惕,重點盯著西戎和突厥。”

    

    秦煙端起桌案上的茶盞,淺酌了一口,道:“商行進京後如何了?”

    紀南風向來不需要秦煙多問,就知道主子想要知道什麽,他開口道:

    “一切進展順利,錢莊和典當行的業務都已經開始進展,同各州的情況一樣,錢莊在上京城的信譽頗高,各商號甚至有官員都首選在餘慶豐存銀和借貸。”

    “聞洛將我們交代給他的事辦得很好,同時,他也在布局和擴展他自己的生意,他的確是個商業奇才,之前在固城,差點埋沒了他的天賦。

    “宋眉的商號,遭聞洛圍堵,已經快喘不過氣了。”

    紀南風說完,等著秦煙作下一步安排。

    秦煙擱下茶盞,問道:“可查清楚了他們有多少產業?”

    紀南風接著道:

    “他們的產業主要是在上京城,在揚州也布置了一些,但不值一提。”

    “除了原本是夫人名下的上京城西市和東市各兩條街的鋪子,和位於南郊的兩座莊子外。他們這些年又新拿到了南市的幾間鋪子和西郊的一個莊子。”

    聞言,秦煙輕笑了一聲。

    “不錯嘛,秦相家底還算豐厚,也怪不得,秦念能隨手包艘畫舫遊湖了。”

    當年秦相進京,置了宅子後,是勉強湊齊了迎娶母親的彩禮。而那些彩禮,也被母親跟著嫁妝一起帶回了秦相府,貼補他們的家用。嗬,如今倒是發達了。

    “昨日秦念的遊船,衝撞了皇子。公主還有太子殿下,要是他們沒了閑錢包船遊湖,也就不會有昨日那般煩心事了。我們就勉為其難幫秦相消除隱憂。”

    “紀先生,安排下去,不論是西市、東市還是南市的鋪子,南郊的莊子,還是西郊的莊子,上京城他們的產業,他們都不需要再留在手中了,也免得給他們添煩憂。”

    紀南風領命,複又開口道:

    “主子,自餘慶豐入京,又有幾波人在查我們。”

    “無礙。上京城,天子腳下,有什麽能瞞得住,咱們大大方方辦自己的事就好。”秦煙語調淡淡。

    “紀先生,你盡管放手去做。”

    紀南風領命離去。

    

    秦煙抿了一口茶,憶起昨日的事,眉頭輕蹙,向一旁的沈瑩開口道:

    “讓淮叔過來。”

    不多時,沈淮進來。

    “主子。”沈淮行禮道。

    秦煙頷首,問道:

    “淮叔,當年母親同安陽長公主,交換了信物?”

    沈淮聞言便知道主子提的是訂婚的信物,初回上京城,京中傳言永定侯府謝世子悔婚時,沈淮就將當初的信物找出,準備好了。

    “主子,那是一方白玉螭形玉佩,現在庫房,要我取過來嗎?”沈淮問道。

    “不必。淮叔,代我將其送還永定侯府謝世子。”秦煙語氣微冷。

    沈淮領命退出去,心中微歎,曾經那也是對金童玉女,但,也是有緣無分。

    

    西山太子府。

    今日一早,欽天監來人稟告太子,昨夜觀星的情況不樂觀。

    朝會散後,太子封湛將召左右相,戶部尚書至立政殿議事。

    去立政殿的路上,戶部尚書杜賢心中打鼓,額上冒著冷汗。

    杜賢能調任京中,任戶部侍郎已是祖上燒高香。哪知,才入職,上峰就被以貪墨論處,自己走了狗屎運,一躍而上,成了戶部尚書。

    但他這個尚書可不好做,戶部尚書在六部的地位不如兵部和吏部那般重,且自己手下還有個員外郎是兵部尚書的嫡長子,那賀公子好好的兵部不待,非要賴在他戶部,不是給他添堵嗎,他還得供著,生怕得罪了這位貴公子。

    而昨日七夕,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杜靈,在千水湖衝撞了皇子公主,還有太子。今日一早,太子府來人送了一套《顏氏家訓》到杜府,太子殿下應該是昨日的事情多有不豫。

    想到這裏,他瞄了一眼前方的右相,也都是右相那二女兒,帶著杜靈闖了禍。

    不過自己能當上這個尚書也多虧了右相秦文正,也幸虧這次沒出什麽太大禍事,不知一會兒太子會不會舊事重提,秋後算賬。

    秦文正眉頭緊皺,此刻他也猜測著太子會不會提昨日秦念闖禍事。

    三位大臣中,僅隻有左相一臉鬆快。他看著秦文正的發黑的臉色就無比順眼,他又怎麽猜不到秦文正在擔心什麽。

    嗬,還好自己有先見之明。昨日七夕,他在府中給幼子王文鈺加了比平日多三倍的守衛,王文鈺昨日沒能出府去闖禍。

    以往自己的兒子都被京中同僚背地裏嗤笑是個愛惹事的二世祖,嗬嗬,這下該他們為這些乖兒子乖女兒操心了。

    左右相、戶部尚書三人到立政殿,太子殿下卻從始至終沒提昨日千水湖的事。

    而是提了另一件大事。

    欽天監觀星,預測恐有糧荒。

    太子命嚴守消息,以防有人屯糧以謀取暴利。

    命左右相提前做好最壞準備。

    命戶部尚書著人檢查各地糧倉,嚴加看守,並安排人視察各地糧食情況。

    

    三位大臣離開後,太子封湛又召了兵部尚書和南衙禁軍統領陸沉。

    太子封湛命兵部尚書通知邊境各駐軍提高警惕,軍中加緊操練。

    兵部尚書離開後,太子封湛問向陸沉:

    “平西軍中,可有不錯的苗子?”

    陸沉回道:“守將中,是有幾個。”

    太子封湛滿意地點頭。

    入秋後,即將進入汛期,若是糧荒再加上洪澇,各地都需要人手。

    “先考量品行能否過關,盡快培養出來。”封湛用人都是先看人品,再看是不是人才。

    陸沉猶疑地補充道:“有一個人倒是有些麻煩。”

    “說。”封湛道。

    “謝照。他的身份有些特殊。”陸沉看向太子,謝照是個人才,隻是其出身同皇家有些不愉快的糾葛,他恐太子殿下不喜。

    封湛眸子微眯,也隻是頓了一瞬,便開口道:

    “這人你怎麽看?”

    陸沉心中一喜,有希望?其實他很是欣賞謝照,若是因為其出身不能施展才華,就可惜了。

    “殿下,臣覺得,謝照,像一匹孤狼。”陸沉開口道。

    聞言,封湛觀察了下陸沉的神色。看得出來,他的這位下屬很是欣賞謝照。

    “先磨磨他的性子,就秋獮吧。”封湛沉聲道。

    陸沉領命。

    

    永定侯府,謝侯下朝後直奔謝長淵的院子,卻撲了個空。

    今日謝長淵從宮中回來後,就被阿嫣去了。

    一炷香的時間,謝安等回了謝長淵。

    謝長淵有些意外見到自己這位父親,他們父子關係不睦,平日裏極少見麵。

    謝長淵沒同謝安打招呼,自行在院中一處涼亭坐下喝茶。

    謝安也習慣了自己這個兒子對自己的冷漠,他步入亭中,於謝長淵對麵坐下,開口就直奔主題:

    “今日散朝後,朝臣們都在議論昨日千水湖兩畫舫相撞的意外。”

    見謝長淵沒什麽反應,謝安接著道:

    “看你這反應,昨日帶著阿嫣離開後的事,是沒聽說了?”

    謝長淵抬眸,冷冷看向謝安,昨日,離開後,有什麽事?

    “聽說當場眾人指認昭仁郡主秦煙推阿嫣入水,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吧?不過後來太子殿下的暗衛道出,他親眼看見了阿嫣先是被撞出船身,昭仁郡主當即想要拉回阿嫣,連人都沒碰到,阿嫣就落水了,卻被當場眾人說成昭仁郡主推人。”

    謝長淵擱下茶杯,正色地看著謝安,皺著眉。

    “你之前帶阿嫣入府,我念你剛失去母親,需要人陪伴,便沒有過多幹涉。但你因為她,你連自己正經的未婚妻都要悔婚,如今又因為她,又恐會令太子不喜……”謝安的話被謝長淵冷冷打斷。

    “當年你還記得府中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嗎?”謝長淵眸光冰冷。

    謝安張了張嘴,卻沒再說什麽,尷尬地離去。

    

    待謝安離去後,謝長淵獨坐涼亭許久。

    昨日自己沒有相信秦煙,連問都沒問她一句。

    秦煙應該是對他失望到底了吧。

    而這些年她又是經曆過什麽,變得這般淡漠……

    曾經幼時的秦煙,也是那般的活潑可愛,喚著他長淵哥哥……

    謝長淵的回憶被腳步匆匆的李忠打斷。

    “世子。”

    謝長淵神色不豫地看向李忠。

    沒待李忠開口,謝長淵看見他手中的錦盒,心中有個不好的預感。

    “世子,這是昭仁郡主府派人送來的。”李忠開口道。

    謝長淵心中一沉,他知道那是什麽。

    “來人可說了什麽?”謝長淵聲音有些低沉。

    李忠答道:“送錦盒來的是昭仁郡主府的沈淮,他說,他們主子讓轉告世子,婚約作罷,各自將信物交還。”

    謝長淵沒有接過那個盒子,也未再開口,隻是沉默地坐著。

    李忠道:“世子,當初秦夫人的信物,長公主逝世後,我將其放到了庫房,是否……”

    “下去吧,東西留下。”謝長淵看著石桌上的錦盒,心中微澀。

    秦煙,你當真如此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