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宴
  第19章 夜宴

    酉時,秦煙同惠帝和太子封湛到設宴的禦花園,席中已有諸多人等候。此時已是黃昏,禦花園各處宮燈燃起,燭火搖曳,稱著天邊的霞光,好一副夕陽美景。

    眾人起身拜見陛下,各自歸席,秦煙的席位,安排在靜儀公主封玉瑤的旁邊。

    今日端午夜宴,是宮宴,也是皇室家宴。

    宴席上坐著四妃,二皇子,兩位公主,還有,謝長淵。

    是了,永定侯府謝世子,是安陽長公主的獨子,雖說安陽長公主已故去,但謝長淵畢竟還是惠帝的外甥。

    開宴前太後派人來告知惠帝,說她身體不適,今日就不到場了,讓他們玩得盡興。

    惠帝讓宮人代問太後安,然後就宣布開宴。

    舞姬伴著宮樂,在園中起舞,美酒佳肴,眾人觥籌交錯。

    五月,百果飄香,宴席上擺上了櫻桃,桑基、葡萄、茯苓等適時的瓜果。

    今日席上的酒是菖蒲酒,這也是端午習俗。

    

    秦煙聽說過這位蕭太後,也是個奇女子。她是先帝的原配皇後,卻終身無所出。如今的惠帝,安陽長公主,和幽州的端王,都隻是先帝當初還是皇子時,府中的姬妾所生的庶子庶女。

    那位先帝之前花名在外,但在娶了正妃,就是這位蕭太後之後,浪子回頭,收了心。二人是舉案齊眉,情比金堅,堪為一段佳話,唯一遺憾的是二人沒有共同的子嗣。

    後來這位蕭太後,在先帝唯一的兩個庶子中選擇了當今,就是惠帝,過繼成了她的嫡子,並親自教養。惠帝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後來的太子,如今的帝王。

    那位蕭太後是個狠人,當年她的母族蕭氏被查出貪墨之後,她曾親自動手肅清了自己家族的外戚。

    這一舉動得先帝和朝中文武大臣的敬重,在先帝故去後,她作為太後攝政了一段時間,但滿朝文武沒有一人有質疑過她牝雞司晨。

    攝政兩年,在當今惠帝羽翼漸豐後,蕭太後主動還政於惠帝,退居壽安宮,頤養天年。這幾年蕭太後鮮少出現在朝野,連宮宴都極少現身。

    據說,太子封湛,幼年時也是受教於這位太後,蕭太後悉心培養了太子封湛這位儲君,傳言說,蕭太後曾言,太子封湛是他最滿意的兒孫,較今上惠帝更甚。

    對了,教導過惠帝,和太子封湛的遺山大師,據說是也蕭太後的老友。要是這麽說的話,惠帝和太子算不算是師兄弟?

    秦煙突然反應過來,那惠帝和太子也算是她的師兄了?

    這輩分亂得……

    

    想到這裏,秦煙向望了一眼惠帝和太子的方向。卻發現賢妃也在看太子,不過那位太子殿下隻是雙眸微斂,淺抿杯中的菖蒲酒,神色未明。

    賢妃是皇後嫡親的妹妹,也是左相的親妹妹,太子的親姨母。皇後去大覺寺禮佛後,賢妃代掌鳳印,位同副後。不過曾聽封玉瑤八卦說,太子同賢妃這位姨母的關係似乎不太好,不知同皇後常年在宮外有沒有關係。

    賢妃旁座的德妃出自平南伯府,她是封玉瑤的母親,也是秦煙母親沈時英的閨中密友。幼時秦煙作為封玉瑤的伴讀,時常在宮內走動,德妃也經常照拂秦煙。撞見秦煙的目光,德妃朝著秦煙親切地笑了笑,秦煙也朝著她頷首。

    今日淑妃隻靜靜地看著品酒看歌舞,恢複了以往的溫柔知性的樣子。淑妃也痛恨自己一遇上沈時英和秦煙的事,就極難控製自己的情緒,以至於失態自毀形象。前些日子竟然還被陛下關了禁閉,讓她成了宮中的笑柄,她今日隻盡量降低存在感。

    四妃的最後一位靜妃,出自關內侯府,誕有三皇子封逸。那位三皇子常年不在宮中,喜歡聽禪禮佛,寄情山水,也是皇室的異類了。許是對太子封湛這位儲君過於滿意,惠帝對三皇子封逸也不曾有約束,由著他去了。

    

    開宴不久,宮人端上了禦膳房做的黃米甜粽,宮人幫各位撥開後粽葉後,將米粽放入了骨瓷碗碟中。

    惠帝及以下眾人均動筷品嚐著粽子,這也是端午夜宴的習俗。

    席上就隻有秦煙和封湛隻是飲酒,對麵前的甜粽,未動一口。

    見此,惠帝問向秦煙,

    “昭仁郡主為何不嚐嚐這粽子,禦膳房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秦煙擱下酒杯,答道:

    “回陛下,臣女向來不食甜品。”

    席間眾人均有些訝異,這理由……昭仁郡主連陛下的麵子也不給?

    “哈哈哈,昭仁郡主快人快語啊!朕記得,太子也不喜甜,你們口味還真像,是不是啊,太子?”惠帝笑著看向太子封湛。

    封湛沒有理會他的這位總是在牽線的父皇,隻是端起酒杯淺抿著。

    席上眾人也是了然,今日端午夜宴,是宮宴,但也是皇家家宴,卻增了昭仁郡主的席位。按陛下最近的動作,以及剛才的言語,陛下在撮合昭仁郡主和太子。

    封玉瑤是知道秦煙對入皇家無感的,還是她的君彥表兄更適合小煙煙。

    封雲朝卻是立馬想到了大學士府那位大方得體的嫡小姐安顏夕,曾經安顏夕也是封雲朝的伴讀,封雲朝自出生後,皇後也就是她的母後就出宮去了大覺寺禮佛。

    母後從來不過問她的事,她是由嬤嬤帶大的,隻賢妃,也就是她的姨母偶爾關照下她,不過自她懂事,知道了母後同姨母的一些過往後,她就疏遠了賢妃。

    祖母太後也隻照顧太子皇兄,太子皇兄又早早的去了軍中,她這位嫡公主,看起來身份尊貴,實際上還沒有德妃那位庶公主封玉瑤過得快活。

    因此從幼時起,她對年長她幾歲的伴讀安顏夕很是依賴,雖然身份不同,但她心裏是當她是姐姐。在封雲朝知道了安顏夕對太子哥哥的心思後,封雲朝也當安顏夕是她的準皇嫂了。

    父皇看起來有撮合昭仁郡主和太子哥哥的意思,封雲朝有些緊張,萬一太子哥哥同意了怎麽辦。

    在席末的謝長淵神色微涼,隻是仰頭一口一口飲著酒。

    

    此時二皇子封羨突然朝著首座的惠帝開口道:

    “父皇,兒臣讓禦膳房準備了些小玩意兒,想來點餘興節目助興,請父皇準允。”

    惠帝看向二皇子封羨,問道:

    “你一向點子多,說說看,你準備了什麽節目?”

    “清明射柳,今日端午,我們就來射粽。勝者,可是要向父皇討個彩頭的,父皇可允了兒臣?”

    “好,朕允了。”惠帝也是來了興致。

    二皇子封羨抬手擊掌兩聲,宮人端上了幾盤特製的粽子,這些粽子每一個不過小兒巴掌大小,每十個用細線穿成一串。封羨讓宮人將粽子分別掛了幾串,在了距離設宴的花園百步之外的樹枝上。

    “皇兄可要一展身手啊?”二皇子封羨問向太子封湛。

    封湛掀眸不語。

    二皇子封羨知道太子不喜玩鬧,便沒再追問。

    封玉瑤卻躍躍欲試:

    “我來一個”。

    自秦煙從西北歸來,封玉瑤像解了封印一般,瞬間又回到了幼時那個活潑好動的小公主的樣子。或許不是因為秦煙回來了,而是鎮國公府那位沈公子。

    少女心事啊。

    封雲朝隻好書畫,對騎馬射箭都沒什麽興趣。

    二皇子封羨見封雲朝神色淡淡,也沒開口再問,轉而問向秦煙:

    “昭仁郡主可要一試?”

    秦煙對此並無興趣,她隻想趕快結束宮宴,讓她回府泡個香湯休息。

    二皇子看了眼秦煙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也不再為難這個弱女子。

    惠帝見謝長淵一個人飲著悶酒,道,

    “長淵,你也去玩玩兒。”

    謝長淵領命。

    

    最後射粽就三人,二皇子封羨,和靜儀公主封玉瑤,還有永定侯府世子謝長淵。

    兩位男子讓封玉瑤先來。

    挽弓射箭,封玉瑤的姿勢像那麽回事,隻是她臂力不夠,隻第一枝箭堪堪射中了一枚粽子後,之後九箭連翻失手。不過就這樣,她也歡喜得不得了。

    封玉瑤心中還有些竊喜,自己離沈辭的生活,又進了一步的樣子。

    二皇子封羨前些日子就在準備這個節目,他已練習了些時日,一串粽子全被他射中,整整十個。

    謝長淵雖喝了不少酒,但靈台清明,百步之外的粽子本不在話下。但今日是皇家宮宴,他不能蓋過皇子的風頭,最後一箭,他故以偏了一寸,十個粽子,射中九個。

    惠帝撫掌道好,問二皇子封羨要什麽賞賜。

    二皇子先是看了一眼秦煙,而後向惠帝回道:

    “日前偶然聽見玉瑤皇妹說起,昭仁郡主遷府要辦喬遷宴,兒臣想要父皇恩準,賞兒臣一張赴宴的帖子,兒臣也去瞧瞧熱鬧。”

    封玉瑤心中暗罵,二皇兄真卑鄙,偷聽牆角。真是好笑,煙煙的喬遷宴,他找父皇要帖子,是算準了若是父皇開口,煙煙不好拒絕,真是不要臉。

    惠帝聞言,朝秦煙說道:

    “昭仁郡主府辦喬遷宴,是該熱鬧熱鬧。這樣,李福全,到時也安排一些人手去昭仁郡主府幫忙布置,讓禦膳房也派人去,昭仁郡主需要什麽,盡管找李福全安排。”

    “羨兒和玉瑤都去熱鬧熱鬧也好,給昭仁郡主府添點喜氣。朕倒也想去湊湊熱鬧,奈何精神不濟,太子代朕去給昭仁郡主慶賀,可好?”惠帝看向太子封湛。

    封湛正準備回絕,目光瞥到秦煙眉頭微皺,她這是在嫌棄?

    封湛咽下了本準備開口的話,似是默認了惠帝的說法。昭仁郡主府就在太子府旁邊,到時候露個麵也不算太麻煩。

    長樂公主封雲朝見狀,也立馬開口:

    “父皇,兒臣也去給昭仁郡主捧捧場。”

    封雲朝沒料到太子皇兄也會同意,她得去盯著,替安顏夕守著太子皇兄。

    在座的晚輩裏隻有謝長淵還喝著悶酒,沒有開口。

    秦煙很是無奈,她不喜無謂的交際。不過設宴一向都是紀先生在操辦,她需要操心的也不多,秦煙隻能謝過陛下和眾位皇子公主了。

    淑妃很是氣惱自己的兒子,羨兒的事向來都有他自己的主意,淑妃一向很放心。今日羨兒安排的射粽節目她事先不知情。但羨兒他居然是借此要去給秦煙遷府捧場,她生氣又無可奈何,淑妃狠狠瞪了二皇子封羨幾眼。

    封羨心知他的母妃心中所想,但他有他的考量,回避了母妃的目光,繼續推杯換盞。

    宮宴散去。

    

    封湛的車架離宮時,在宮門外碰見了等在那裏的安文京。

    大學士府的公子安文京,曾經是封湛的伴讀。如今在翰林院任編修,同時參與太子府議事,是封湛的左膀右臂。

    封湛的車架停下,宋執走向安文京,行了一禮,

    “安大人。”

    安文京看向太子封湛的車架,

    “宋大人,我有點私事要找殿下。”

    太子封湛單手掀開車簾,

    “延之,何事?”

    延之,是安文京的表字。

    安文京本還有些猶豫,但是妹妹一再請求,他不忍妹妹失望,總要試一試。

    安文京將手中的錦盒,雙手呈上,遞向太子封湛。

    “這是顏夕為殿下繡的艾草香囊,她……”

    安文京似乎也恥於開口,世家大族的女子向來是矜持守禮,但殿下多年來冷暖不進,妹妹似乎也是有些急了,他也不知自己該不該縱著妹妹。

    封湛眯眼,並未示意宋執接過。

    “延之。”封湛語氣微冷。

    安文京當即意識到太子的不悅,這些年妹妹通過他多次向殿下示好,但殿下都是隻是疏離拒絕。他知道妹妹的執念。況且,父親和他,也希望大學士府能同太子建立更緊密的關係,那就是聯姻,與他同母的妹妹顏夕是最好的選擇。

    顏夕從小就按大家閨秀的最高標準要求自己,琴棋書畫,花藝茶道樣樣精通。她時常搭棚施粥救濟流民,在京中名聲極好,而且顏夕滿心滿眼都是太子殿下。他和父親相信,顏夕是殿下最合適的太子妃選擇,將來也是合適的皇後選擇。

    “殿下……”安文京再度開口,卻又被封湛冷聲打斷。

    “太子府和大學士府之間,不需要其他紐帶。”

    封湛明白大學士府的考量,但他行事,向來公事公辦,不喜裙帶關係的拖泥帶水。

    “這些事最好不要影響你對公務的判斷。”

    言畢,封湛下了簾子,車架駛離宮門,向城外西山太子府而去。

    安文京望著太子離去的車架,緊了緊手中的錦盒。他也曾勸過妹妹,但妹妹太過決絕,她說她非太子不嫁。

    他也知道這位殿下向來說一不二,也隻是因著父親是太子太傅的關係,太子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試探,那他之後還要繼續嗎?萬一還是不能讓殿下改變心意,妹妹再這麽拖下去,就真的耽誤了。

    

    望著太子離去的車架的,不隻時有安文京,還有停在宮牆拐角馬車上的安顏夕。她看見兄長攔下太子的車架,看見了兄長將她準備了一月有餘的錦盒和香囊遞向太子,也親眼見著兄長的臉色失望尷尬。太子殿下還是沒有接受她的心意,如同這幾年的每一次一樣。

    安顏夕告訴自己,不要放棄,太子沒接受她,但也沒有接受過別人。太子作為儲君終將需要後嗣,殿下遲早要納妃……

    但緊接著出宮門的車架,卻讓安顏夕心中警鈴大作。

    她認出了那輛沒有徽記,通體玄黑的馬車,那車架是屬於昭仁郡主秦煙。

    她知道每年端午宮宴,也是皇室家宴,太子這個時辰出宮回府,應是宮宴散了,那秦煙也是從宮宴出來的?

    聖上賜昭仁郡主府就在太子府隔壁,朝中已經有不少人猜測聖上會讓秦煙入太子府。她從未曾擔心過,因為聖上從未幹涉過太子的決定,太子也從未聽從過聖上的安排,這也是她欣賞崇拜太子殿下的一個緣由。

    但那日在長樂公主封雲朝的生辰宴上,她見到了秦煙,那位郡主容貌絕美,氣度高貴。這些年,她自詡容貌過人,但都遠不及秦煙那般美地驚心動魄。

    秦煙有驚人的美貌,過硬的家世。要是太子殿下也被秦煙的容貌所惑,那……

    

    秦煙在馬車上閉目休息,任由沈瑩給她捏著肩臂。宴席散後,她又被封玉瑤拉住,囉嗦了幾句。封玉瑤讓秦煙在喬遷宴上,給她準備點新玩意兒,她要看在正經宮宴上她無從得見的,她說她要看西域的舞姬,聽說還有西域的耍蛇人,她也想看看,讓秦煙都安排上。

    封玉瑤又耽擱了些秦煙出宮的時間。

    秦煙回府後,泡入了方素準備了蘭草湯裏。入宮一日,同皇室眾人周旋,比上戰場還勞累,怪不得外祖說當年母親不願入宮。

    秦煙隻想盡快將上京城的事宜辦妥,然後離京。

    至於婚事,要不自己選個夫君先嫁了,以免真被皇室安排。

    找誰呢?要不,紀先生?

    不過若是他有心儀的女子,那便是耽誤了他。

    再說吧。

    秦煙浸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