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福寶文裏愚孝男(七)
  第42章、福寶文裏愚孝男(七)

    在村裏一些長輩的見證下, 宿家簡單地分了家。

    其實按照規矩,應該等宿有文回來,四個兒子都到齊後再商量分家的事情, 但李氏實在是等不及了,她怕中間又發生什麽變故, 急吼吼地想要立馬敲定分家協議。

    李氏說了,宿有文是她兒子,她能做宿有文的主, 而且他們老兩口決定了將來跟著老四一塊生活, 該分給老四的那些東西, 他們會安排好,老四也不會有意見。

    宿有糧和小李氏打從心底不想分家,因為他們深知現在並不是分家的最好時機,可即便是很受老太太寵愛的小兩口, 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忤逆李氏的決定。

    這個時候,宿有糧就有些後悔前段時間帶著閨女去鎮上給老四送菌子,結果將閨女留在了老四家中, 現在家裏唯二能勸住老太太的福寶和老四都不在家,已然沒人能製止分家這個決定的落實。

    不過真的等到分家的時候,還是出了一點小意外。

    因為在劃分資產的時候,李氏突然提出先將老大老二兩家分出去,老三和老四等到以後再分,這個時候, 她的意圖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就是為了趕前頭那位生的兩個兒子出門而已。

    李氏可不想輕易給自己的兩個兒子分家, 隻有不分家, 她才是這個家的當家人, 兩個兒媳婦也得敬著她,一旦分了家,自己這個老太太就名存實亡了,要強了一輩子的李氏可受不了這個落差。

    而且她也擔心,一旦分了家,她那乖孫女福寶的福氣就關照不到她小叔,李氏還等著小兒子考中舉人、進士,讓她在十裏村揚眉吐氣呢。

    宿有糧和小李氏聽了他們老娘的話,私底下給了對方一個不安的眼神。

    如果真的要分家,他們倒希望分的徹底一點,要不然隻是把老大老二分出去,他們和老四不分,那兩家地裏的活兒,豈不是都要落到他們夫婦身上?

    而且老四現在還在溫書備考,爹娘肯定不會在老四考中舉人前搬去和老四一塊居住,那樣一來,二老現在還是和他們這一房生活。

    在缺少了最好使喚的大房和二房後,家裏的瑣碎雜事肯定會全都落在小李氏身上,她本身就是又懶又饞的性子,到時候,肯定會和親姑姑兼婆婆發生齟齬,曾經基於奴隸大房二房前提下維持的的友好婆媳關係必然毀於一旦。

    精明的倆夫妻都想到了這一點,這次分家,受影響最大的竟然是他們三房。

    宿家一共有二十三畝田地,李氏開口自己和孩他爹還沒到養老的年紀,所以分家的時候也得單獨給他們留一份財產,他們手上的那一份,等到百年之後再分給幾個孩子。

    實際上分到他們手裏的那一份,將來肯定都留給老三和老四,可她這個理由冠冕堂皇,你明知道是有問題的,卻也不能阻攔她那麽做。

    二十三畝地李氏拿走了其中十五畝,按照她的說法,家裏的田地應該分成五份,因為宿老二說了,他不能生育,也就是說,他沒辦法為宿家傳遞香火,因此別人都能拿五畝地,他宿老二隻能拿三畝地,而且還得是肥力最差的山坡背陰處的那幾畝。

    這個老太太真的很懂蛇打七寸,子嗣傳承是一個家庭乃至宗族都十分重視的一件事,大夥兒雖然覺得宿老二可憐,可他沒有後嗣,確實是一個很大的短板,宿家的田要是給了他,難道等宿二娘將來嫁人後陪嫁出去?

    在場的宿氏的幾位族老也不說話了。

    “等分了家,我單獨立戶後,就去給二娘申請女戶。”

    宿傲白果斷地打斷了李氏的話。

    湯朝有獨特的女戶製度,這和湯朝的曆史有很大關係,湯朝的開國皇帝馬背打天下,曾經下腹受過重傷,因此他這一生,隻有一個女兒。

    這位開國皇帝並不願意過繼同宗男嗣,反而力排眾議,將自己的獨生女兒立為皇太女,而這位皇太女也手段了得,她從小跟著父親打仗,文治武功樣樣不輸給男兒,在皇帝的鼎力支持下,皇太女用雷厲風行的手段斬殺了一批反對皇女繼位的大臣,殺雞儆猴,然後又親自主持了幾場科舉,大肆選拔了一批自己的心腹,安排在了一些比較重要的位置上。

    在開國皇帝駕崩後,皇太女鎮壓了一堆不安分的宗親,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了內亂,成為了有史以來第一任女皇帝。

    在女皇在位期間,曾多次修改律法,其中增添了許多對女性有利的措施。

    女戶製度的改革就是其中之一。

    在律法規定中,如果夫妻膝下隻有一個女兒,且無過繼意願,那麽就可以為女兒立女戶。

    立女戶後,女兒享有家中田、宅等財物的全部繼承權,女戶女子隻能坐產招夫,誕下子女隨女方姓氏,入女方族譜。

    這類的規定和前幾朝並無區別,但在這些規定上,又補充了幾條,目的是為了防止一些陰毒小人為了女方的財產上門,最後又使用手段侵占女方財產,謀害女方性命。

    比如女方的財產隻屬於女戶主本人及其子女,如果幾人意外喪生,那麽財產則為朝廷所有。

    這是為了防止上門女婿謀財害命,也是為了防止宗族勢力覬覦女戶家產殺害女子,陷害其丈夫。

    如果女戶主先於丈夫去世,在膝下有子女且子女尚年幼的情況下,財產需通過朝廷報備清單,用度受宗族和朝廷監管,上門夫婿不能擅自處理,等兒女成年後,家產交還於他們手上,並且和朝廷、宗室備份清單核對,確定不存在弄虛作假的可能性。

    在此期間,若子女過世,財產同樣沒入國庫。

    類似更完善的措施,極大的保障了獨生女的財產和人身安全,當然,再嚴苛的律法也總有人陽奉陰違,所以一旦確定要立女戶,在對女兒的培養上,就要格外用心,讓她不處處依賴於律法,自身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可惜女皇隻生育三位皇子,於是在女皇之後,再無女性繼位,女皇在世期間的一些女性官職也在之後幾任皇帝繼位後被相繼取消。

    女皇在位期間為了提高女性地位實施的一些措施,也就女戶製度被沿用至今而已。

    “即然老二決定立女戶,那家裏的東西就不能像娘說的那樣分。”

    宿有田開口了,如果隻分給老二肥力最差的那三畝地,那和直接餓死老二有什麽區別?

    “爹,我和老二也是你兒子吧,娘過世前,你答應過娘要好好照顧我和老二的。”

    說著,宿有田又看向了一旁默不作聲的宿奎山。

    宿有田的話讓宿奎山有所觸動,可也更加惹惱了李氏。

    “我不缺孫子……”

    沉默了良久後,宿奎山悶悶地吐了這樣一句話。

    因為不缺孫子,所以不需要一個孫女來給他傳承香火。

    可邊上的人不認為啊,宿老二要是給他閨女立了女戶,他這一支的香火才算真正傳承下去,宿奎山的其他孫子和宿老二又有什麽關係呢?

    可宿奎山還是不願意得罪蠻橫的媳婦,宿有田剛剛那番話也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在場最自私的,其實就是個看似被婆娘管的嚴,老實巴交的老頭子。

    在宿老二願意立女戶的情況下,宿奎山和李氏都隻願意分給他三畝薄田,兩口子這樣偏心苛責的行為,也徹底將在場這些人對宿傲白和二娘這對父母的同情心拉到了頂峰。

    大夥兒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盯著點宿老二,可不能再讓他上趕著孝敬這老兩口了。

    除了最重要的田地,還有銀子和房子要分。

    現在宿家住的青磚灰瓦房歸老兩口,百年之後再分,大房和二房可以暫時居住在現在的那幾間屋子裏,但是兩年內一定要搬出去。

    除此之外,他們兩房得另起爐灶,防止做菜燒飯的時候發生矛盾。

    也就是說,房子沒他們的份。

    至於銀子,按照李氏的說法,家裏的銀錢早就因為老四念書和給宿老二看腿花完了,攏共就剩十兩不到,她大方一些,分給大房三兩,二房二兩,再加上家裏一些鍋碗瓢盆,這個家也就算分完了。

    至於豬牛等大型牲畜,豬等年末殺的時候再分肉,牛則幾家輪流使用。

    因此看似分了,實際的主動權還掌握在李氏手裏。

    這樣的分家協議是極其不公平的,沒一個人相信,李氏的手裏隻有十兩銀子,如果隻有那麽一點銀錢,她舍得給老二花二十兩看腿傷?

    可李氏咬死就那麽一點銀錢,他們總不能衝進李氏的屋子裏,翻箱倒櫃地尋找吧。

    現在建幾間普通的土坯房都不止五兩了,更別提還得請木匠打家具,想要建房子搬出去,沒個十兩肯定是打不住的,李氏就給那麽點銀子,還要大房和二房在兩年內搬出去,和直接讓他們光身出門也沒什麽區別了。

    這樣一份分家協議,將李氏的刻薄狠辣表現的淋漓盡致,也將宿家大房和二房往日在這個家裏的委屈顯露無疑。

    最受人詬病的除了李氏,還有幾乎不發一言的宿奎山。

    以前村裏人說閑話,大多都是罵李氏這個後娘狠毒,這會兒大夥兒才恍然發現,宿奎山這個以往沒什麽存在感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涼薄。

    宿家老大和老二攤上這樣一個親爹,實在是可憐呢。

    宿有田的媳婦張氏一直拉扯著他的袖子,讓他不能同意這樣的分家方式,可宿有田在深深看了眼蹲在地上,低著頭不說話的親爹後,還是在分家協議上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宿傲白也同樣如此。

    “村長叔,嬸子,你家山腳下那個老宅子能租借給我嗎?”

    人潮還未散去的時候,宿傲白就攔住了村長和他媳婦。

    “你要租那個宅子?”

    宿傲白說的那個宅子是村長一個沒有子嗣的老叔留下的,那個房子多年沒有住人了,不過房子尚且比較完整,稍微拾掇一下就能入住。

    “嗨,你要是想住就去住吧,不收你錢。”

    王馬氏大方地說道,山腳那地偏,又隻有那一樁房子,因而那個房子就一直空置著,她本就為了因自己私心導致宿老二幾乎被淨身出戶這件事而心虛,又怎麽可能為了一個本就荒蕪的小院,收他租金呢。

    再說了,鄉下的房子,也租不了幾個銅板。

    “租子還是要給的。”

    說著,宿傲白從自己剛分到的一些瑣碎銀兩裏拿出了一百文錢。

    “就當我臉皮厚承您和村長叔的人情,暫時用這樣的價格,先租半年吧。”

    王馬氏不肯收錢,宿傲白就大致沽了一個租金價格,那樣荒廢的房子,地方又偏僻,這樣的租金也差不多了。

    “二娘,你去收拾一下東西,我們今天就搬。”

    宿傲白將手裏的一串銅錢塞到村長的手裏,然後又看向了自己的閨女。

    宿家老宅氣派寬敞的房子他們不稀罕住,從今天起,他們父女倆就要從這個老宅裏搬出去。

    “啊?嗯!爹,我這就去整東西!”

    二娘就快跳起來了,瘦巴巴黑黃的小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振奮。

    不是說好了允許他們在老宅裏住兩年嗎,怎麽現在就要搬出去呢?

    眾人納悶,但是看著宿老二捏緊的拳頭,和他站立時不斷顫抖的身體,大夥兒心裏了然。

    這孩子,是被傷狠了呀,這個家,他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即然來都來了,大夥兒幫宿老二一個忙,幫他把東西都搬到那個小屋裏去,女人們順帶著幫他們爺倆拾掇一下房子,男人們看看房頂有沒有破損漏水,牆體有沒有漏風,修補修補,讓他們今天能好好地入住吧。”

    王村長深深地看了眼宿老二,收下了他遞給自己的一百文錢。

    現在看來,宿家老二並不木訥,辦事說話也挺有條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傷狠了,反而促使了他開始改變。

    王村長並不覺得宿老二瘸了腿,又沒有子嗣,注定下輩子沒辦法翻身,他反而很在意剛剛宿老二那個堅定的眼神,他總覺得,這個男人未必像大家想的那樣無能。

    既然如此,為何不賣宿老二一個人情呢,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得啊。

    村長的提議一呼百應,以王馬氏為首的幾個婆娘更是殷勤仔細,和二娘一塊,將他們這房分到的糧食、鍋碗瓢盆、衣服棉被等全都裝上了板車,一群人擁著宿老二和二娘,浩浩蕩蕩離開了宿家。

    “當家的?”

    張氏悄悄扯了扯丈夫的衣袖。

    宿有田看了看弟弟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眼被村民們鄙夷無視氣的發抖的李氏。

    他垂下眼,心中沉思。

    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學著老二的做法盡快搬出去呢?

    李氏雖然鬆口讓他們在這裏住兩年,但在這兩年裏,李氏絕對不會讓他們痛快的,肯定會想盡辦法逼著他們主動離開。

    他們不比老二,手裏還是有一點私產的,再跟張氏的娘家借一些,也足夠起三間屋子。

    老頭子是什麽樣的人,他現在也算是看透了,再在這個屋子裏呆下去也弄不到什麽好處了,即然這樣,何必又浪費時間,又給自己找罪受呢。

    想到就做,宿有田拉著媳婦和孩子回到了他們的屋子,然後當著李氏的麵將門窗都給關上,這件事,他還得和媳婦好好商量一番。

    “哼!”

    此時院子裏隻剩下李氏幾人,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她心裏既氣憤又痛快。

    氣憤村裏人對老大老二的維護,痛快於從今往後,再也沒人日日夜夜在她眼皮子底下礙她的眼,這個家財產的大頭,她終於為自己的兒子爭取到了。

    現在就等她寶貝幺兒考中舉人了,她就不信那個時候,村裏那群自認為很高尚的八婆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得罪她這個舉人老太太。

    她等著那些人低頭彎腰和她賠罪的那一天。

    ******

    王村長家的那個荒棄小屋就在山腳的位置,前後院早已經雜草叢生,不少根係強勁的野草已經將屋牆撐開縫隙。

    這樣的房子稍微修一修,也勉強能住人,但是想要住的安全一些,最好還是將房子推倒重建。

    宿傲白拄著拐杖站在院子裏,在一片鬱鬱蒼蒼、生機勃勃的樹木灌草中,宿傲白運行功法,感受到了比在老宅時更為濃鬱磅礴的靈氣。

    他之前的推斷是正確的,這果然是一個適合修煉的好地方啊。

    宿二娘勤快地和那些嬸娘婆奶們一塊整理這個荒蕪的小院,忙碌了很久後,小院煥然一新,再增添了他們帶來的那些家具後,看上去真正像一個家了。

    這是屬於她和爹的小家,是他們開始新生活的地方。

    宿二娘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天上飛翔的那些小鳥一樣,自由且歡快。

    作者有話說:

    今天過節隻有一更啦,祝大家端午安康感謝在2021,06,14 06:26:40~2021,06,14 23:54: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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