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知青爸爸(八)
  第8章、知青爸爸(八)

    紅旗公社小學並不大,一排磚瓦平屋,一共有六間房,一間是老師的辦公室,還有五間分別是一到五年級的教室。

    平屋前一大塊空地,一半是學生自由活動的地方,空地中間插著一根鐵柱,上麵綁著國旗,還有一半種著番薯蔬菜之類的農作物,平日裏學生有農勞課,就在這塊地裏,種出來的東西屬於學校的老師,也算是教師福利的一種。

    總的來說,這座小學有些簡陋。

    “爸,你再等等唄。”

    宿明城轉著腦袋張望,不知道在找誰。

    都到教室門口了,在教室前空地裏玩耍的孩子都看到許久沒有出現的宿老師帶著宿明城來上學,不是都說宿老師逃回城裏,再也不回來了嗎?

    孩子們三五成堆,在邊上竊竊私語,因為宿傲白在場,他們也不敢上前詢問情況。

    宿傲白以為兒子要的就是這個目的,現在已經有那麽多學生看到了,達到了傳播的目的,自己也可以去城裏了。

    可是宿明城拉著他的衣擺,猶猶豫豫的還不讓他走。

    “爸放學再來接你。”

    宿傲白有正事呢,鎮上太小,很容易碰見熟人,所以他準備去縣城,這樣來回起碼兩三個小時,再晚一些,就趕不及回來吃午飯了。

    見爸爸表情嚴肅,宿明城隻能乖乖從自行車後座上下來,小表情擰巴,頗有點不情不願的樣子。

    當時宿傲白也沒多想,騎上自行車就準備離開,不過剛騎到門口就被一個像蘆葦杆的女孩攔下了。

    “宿老師,你還回來教課嗎?”

    宿傲白認得她,這是原身離開下支大隊前帶的學生,之前是一年級,現在開學正好念二年級,不出意外,如果宿傲白回來教書,帶的依舊是之前的學生。

    這個女生名叫楚妮,今年已經十一歲了,她這個年紀,如果正常開學的話應該已經在念四年級了,其實原本她也沒有念書的機會,隻是因為家裏的獨苗苗楚家寶到了上學的年紀,家裏大人怕這個寶貝兒子在學校裏被人欺負,才咬咬牙,多出了一份錢,讓楚妮也跟著一塊上學。

    楚妮上頭還有六個姐姐,大點的被父母嫁出去換了一筆彩禮錢,還沒到年紀的,也在家當牛做馬,相比較之下,給楚家寶當貼身保姆的楚妮居然還算幸運,至少有讀書的機會。

    楚妮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她雖然小,卻也知道念書識字一定是一件好事,要不然爸媽不會將他們的心頭肉楚家寶送來念書,因此她不僅不敢在上課的時候開小差,回到家做家務的時候,也要忙裏偷閑,多認幾個字,她不但自己學,還教幾個未出嫁的姐姐。

    自從宿老師走後,學校換了王芳芳給他們上課,王芳芳是另一個大隊隊長家的閨女,勉強混了一個初中文憑,來公社教書,純粹是為了清閑體麵的工作和相較種地更多的工資。

    很多時候她都懶得教孩子們認字,上課時就讓學生自己看□□,要麽就是將正常課程改成農勞課,開學這一個多月了,楚妮隻學到了一點新知識,進度完全趕不上當初宿老師教書的時候。

    所以她才大著膽子過來問宿傲白,他還會不會回學校教書。

    對於這一點,宿傲白其實也還沒有想好。

    現在是75年,再過兩年高考就會恢複,不過他這個年紀,參加高考有些尷尬,宿傲白已經不需要靠文憑來證明自己的才學能力,他期待的是改革開放後的那段黃金時期,在那之前,他也可以先做一波原始的積累。

    老師這份工作,尤其是不受重視的公社小學的臨時工,說實話,有些浪費他的時間了。隻是這個工作是原身嶽父用了很大的人情換回來的,沒有個合適的理由突然間不幹了,也不太妥當。

    其實換個思路,繼續當老師也沒什麽不好的,錢到了一定程度也隻是一個數字,他也未必一定要成為首富之類的人物,有錢人什麽的,他已經當膩了。

    一開始隻是慣性的想法,總覺得來到六七十年代不抓緊機遇賺一波,好像就白來一趟似的。

    “還得看公社領導的安排。”

    宿傲白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沒有得到確切的回複,楚妮黃瘦的臉上難掩失落。

    宿傲白看著她沮喪離去的背影,蹬起自行車離開。

    *****

    在進城之前,宿傲白給自己做了一個偽裝。

    昨天晚上他從廚鬥櫃裏拿了點麵粉,又和泥土攪和了一下,加點水,做成了簡陋版的粉底液。

    他將那些棕色的麵粉均勻抹到臉上,然後又給自己戴上了一頂草編帽,脖子上掛了一條破毛巾,佝僂著點背,看上去就是難得進城,有些拘謹的鄉下人。

    沒辦法,長的太帥很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隻能使勁往土醜的方向打扮一下。

    宿傲白並沒有去大廠或是家屬樓那一片,那裏人多眼雜,還有很多紅袖章巡邏,你也不知道自己以為的大主顧,是不是個便衣。

    原身的記憶裏有幾個黑市,這些都是知青以及一些工人口口相傳的,因為隻有他們這類人有閑錢高價購買緊俏品,原身以前也去黑市裏光顧過,那裏相對更安全。

    他騎著自行車來到城東一處比較偏僻的地方,縣城很多工廠都在西邊,家屬樓也大多就近安排,因此城東相對於城西蕭條了很多。

    此時那條街上三三兩兩站了幾個人,眼神左顧右盼,透露著警惕。

    宿傲白騎著自行車剛出現,就被街上的人盯上了,不過誰也沒有上來搭訕,隻是很小心地注意著他。

    宿傲白將自行車停在一邊,自行車後座上有一個掛著的筐子,上麵蓋著步,宿傲白看似將手伸進筐子裏掏東西,實際是將空間裏的部分熏魚運到了筐子裏麵。

    因為是係統提供的獎勵,所以遇到突發情況,他還可以隨時將熏魚收回去。

    他拿出其中一塊熏魚,居然還帶著熱氣。

    係統提供的熏魚是剛出鍋的品質,熱氣騰騰,又酥又脆。

    宿傲白的某一世是大酒樓的傳人,爺爺是廚神級人物,他從懂事起就開始認香料,背食譜,三十歲不到就將爺爺的手藝繼承了七八成,很多人都覺得他就是華夏廚藝下一代接班人,可惜他遇到了一個賣天價蛋炒飯的男人,對方用神乎其技的廚藝將他打敗。

    原本隻是一次失敗對他來說也沒什麽,可在那以後他就像失智了一樣,非要和那個男人杠上,最後酒樓破產,他被人打斷了顛勺的右手,他爸賠上了家傳的食譜,才保住他一條性命。

    被係統選定後,宿傲白才知道,那就是世界意誌為他規劃的人生,並不是他真的比不過那個男人。

    係統存在的本質就是反抗原有的命運規劃,宿傲白的心中其實有很多不甘,別看他偶爾會吐槽自己的這個係統,實際上他很願意和係統綁定。

    即便更改的不是他的那幾世人生,也是一種反抗。

    這一百斤熏魚就是宿母的手藝,食材本身的品質很高,肉質肥美,帶著海鰻獨有的油脂香氣,炸過的魚肉將肉質定型,一口嚼下去,一瓣一瓣的魚肉就在咀嚼中爆出香味。

    宿傲白在心中品鑒,火候有些過大了,魚肉炸的有點焦,這股過重的焦味掩蓋了海魚的鮮甜,調味的時候其實可以加點糖,糖能體鮮,更凸顯海魚的本味。

    除此之外,上色的醬油品質不夠好,可能是為了長時間的保存,鹽加的有點多……

    當然,這是在他過於挑剔的舌頭下才出現的毛病,在當下絕大多數人眼中,這份剛出鍋,酥香無比的熏魚,就是一份難得的美味。

    特別是內陸地區,海魚難得,更將它的身價提升了數倍。

    吃完那一塊肥美的肚肉,宿傲白又拿了一段尾段,尾段沒什麽肉,但更容易炸的酥透,一口咬下去發出哢嚓哢嚓嘭脆的聲響,離得近的幾個人都聽見了。

    這是在吃什麽啊?

    努力吸了吸鼻子,還聞到了一股醬香和油香。

    有個精瘦的男人走到宿傲白的身邊,他的兩隻手揣在兜裏,裏麵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裝了什麽。

    宿傲白記得這個男人,對方時常在黑市裏出沒,他好像就是靠做二道販子維生的,出貨量比一般人要大,原身曾經在他那兒買過幾張肉票。

    這一次宿傲白的主要目的也是他。

    零散銷售賣價更高,可宿傲白不想費那個功夫,也不想擔驚受怕,他準備一次性將手裏這一批熏魚出掉,這樣售價可能會低一些,但也避免了更多的風險。

    見魚餌上鉤了,宿傲白幹脆地將剩下一段熏魚塞進嘴裏,酥脆的咀嚼聲聽的那個男人口水加速分泌。

    “黑哥。”

    這是別人對這個男人對稱呼。

    瘦小的男人挑了挑眉,還是個熟人?可宿傲白做了偽裝,他並沒有認出對方,不過他也看出來了,宿傲白刻意打扮過。

    “我從南邊倒騰來一批海魚,製成了熟食,你嚐嚐。”

    他拿出一塊海魚遞給黑哥。

    黑市裏經常有外地倒騰回來的東西,因為有些食物不方便保存,會被製作成半成品或是熟食,這並不特殊。

    黑哥早就饞了,接過宿傲白遞過來的那一塊熏魚也不客氣。

    他也吃過不少海鮮,不過這年頭交通不算發達,他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吃到的很多都是已經死掉的冰凍海鮮,味道和宿傲白這種活殺後又油炸的海魚肯定不能比。

    “好家夥,還用油炸了。”

    黑哥兩三口將一塊熏魚吃下肚,吐出一根主刺。

    心想這魚好,沒什麽小刺,小孩也能吃,而且魚肉稍微有些鹹口,油香油香的,特別適合下酒。

    “怎麽樣?”

    宿傲白拉了拉帽簷,從他遞了一塊熏魚給黑哥後,遠處的幾個人似乎也有些坐不住了。

    黑哥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很果斷地說道,“一共多少,價格合適我都收了。”

    他那麽精明怎麽可能沒想明白,眼前這個人就是衝著他來的,可見他黑哥在道上也有點聲望。

    宿傲白要價一斤一塊二外加□□票或是其他等價值的票據,這個價格有些偏高,現在一等肉也就七毛兩分。

    隻不過他這是熟食,不僅用油炸了,還是當地比較稀缺的海魚,而且宿傲白提出,如果票據不夠,可以用錢代替,每斤價格改為一塊三毛五一斤,這年頭票比錢更貴重,很多職工家庭不缺錢,卻缺少很多票。

    聽到宿傲白說他手裏有九十多斤熏魚後,黑哥就覺得這是個大主顧,之後沒準還有生意照顧他,於是也沒將價格咬的太死。

    最後以其中六十斤按無票一塊三毛三,剩下的按每斤一塊一毛五外加□□票或其他等價票據的價格結算。

    黑哥還得找同伴湊錢湊票,就先買下了宿傲白筐裏那些熏魚,剛好宿傲白也要“回去”,將剩下的熏魚拿出來。

    最後交易時又抹了零頭,最後宿傲白的空間裏還剩兩斤熏魚,錢包裏多了一百十塊散錢和一堆票據。

    ******

    從城裏回來的時候,自行車的後車筐裏又塞滿了他從供銷社買來的東西。

    出城後,宿傲白先找了條小溪,將臉上的偽裝洗幹淨,他騎著自行車緊趕慢趕,正好趕上學校放學。

    宿明城和同學一塊跑出來,老遠就看見了騎在自行車上,一隻腳撐著地麵的爸爸。

    “爸爸!”

    看著爸爸手裏拎著一個軍綠色的小單肩包,他激動的臉都紅了。

    過年跟著媽媽去城裏買年貨的時候宿明城曾經在供銷社裏見到過那個背包,軍綠色的勞工布結實耐用,上麵還用大紅棉線繡了一個五角星,看上去氣派極了。

    蔣連梅看兒子喜歡,就問了一下價格。

    七塊八,還不算布票。

    當時蔣連梅有些心疼錢,就和兒子說,等以後扯一塊軍綠色的布料,就給他裁一個這樣的單肩包,隻不過因為軍綠色的布料很難買,蔣連梅也就一直沒有實現這個承諾。

    宿明城還是挺懂事的,之後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這會兒看到爸爸手裏拎著這個單肩包,他立馬就覺得這是爸爸買給他的。

    宿明城太感動了,早就將昨天晚上監督他寫作業的閻王爸爸拋在了腦後。

    宿明城好感度65、68、71、72,

    傲嬌兒子彎道超車,好感度居然飆升到妹妹閨女前頭去了。

    宿傲白的腦海裏也出現了兒子好感度突破七十的獎勵。

    一百本小學輔導教材新編!

    宿傲白看著傻乎乎圍著他轉,眼神一錯不錯地盯著他手裏那個單肩包的兒子,忽然有些憐愛他了。

    為什麽憐愛?廢話,小學生教材還能用在誰的身上。

    “宿老師。”

    從學校裏出來的幾個老師也見到了宿傲白,上前和他打招呼。

    宿傲白從自行車上下來,扶著自行車龍頭,站在一側。

    之前他還有些猶豫,可既然來了一份這樣的獎勵,宿傲白倒是覺得自己之後的人生規劃,或許有方向了。

    在那幾個老師出現後,原本還一臉激動的宿明城稍稍冷靜了一些。

    他站到爸爸身邊,用手捏緊他的衣擺,衝著幾個老師的方向,提著嗓子說道,“王老師,我爸回來了,我媽不是你口中男人都管不住的蠢貨。”

    他這一開口,氣氛瞬間凝固。

    幾個老師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們當中的一個女教師。

    而對方似乎也沒想過宿明城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漲紅著臉,羞憤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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