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知青爸爸(四)
  第4章、知青爸爸(四)

    聽宿明城這小子喊爸爸和聽閨女喊爸爸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閨女的那聲爸爸甜甜的,宿明城這一聲爸爸別別扭扭,不情不願,可落在宿傲白耳朵裏別提多爽快了,這個爹也不能白當是吧。

    “這個點心很貴吧?”

    蔣連梅笑著看著父子倆人的互動,在吃掉手裏剩下的那些碎渣後就將剩下的油讚子重新裝了起來。這種有油水的點心實在是太稀罕了,她舍不得就這樣吃完。

    “是比普通點心貴了一些,不過是我媽買的,這是寧市的特產,他們想讓你和倆孩子嚐嚐,對了,到時候你分出一些,明天去爸媽家吃飯的時候給帶去。”

    原身的父母並不怎麽認可他在鄉下娶的媳婦,要不然也不會孩子都那麽大了,卻也不提出見見,直到這一次宿傲白明確拒絕了接班,讓老兩口意識到兒子是真的在意鄉下的這個小家,即便以後有別的什麽機會回城,也一定會將老婆孩子帶上,才開始鬆口。

    幾年前原身和蔣連梅結婚的時候,那邊什麽都沒給,這也是蔣家人心中很不滿意的一點,當時兩人結婚,幾乎什麽都是蔣家那邊出的,原身就出了一個人。

    這一趟回來,宿家二老的態度轉變了不少,不僅給準備了一些特產,還給了宿傲白一筆錢,當作是他們補上的彩禮,這筆錢的數額還不算少,因為現在宿家老大和他都已經結婚生子了,宿家大姑娘也在鄉下的地方結婚,小閨女回城接班,每個孩子都有了著落,宿家二老對給的那筆錢,也算是家裏分家的費用了。

    宿傲白暫時還沒有透露這筆錢的存在,不是防著蔣連梅,而是他還沒想好,該怎麽使用這筆錢。

    現在已經是75年下半年了,再過兩三年,政策會出現重大變革,宿傲白對現在的生活水平並不滿意,他想要將這筆錢的收益最大化,這個想法在當下看來無疑是大膽的,他怕嚇著眼前這個女人,隻能循序漸進了,實在不行,就先斬後奏。

    “好!”

    一聽是公婆準備的,蔣連梅心裏就更高興了,她雖然單純,可也知道公婆那邊的態度,以往來家信鮮少提到他們娘仨,現在似乎是示好的先兆。而丈夫提醒她給自己娘家帶一份回去,也是看重她的表現。

    “對了,飯盒裏裝著的是熏魚,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在做菜湯的時候加進去一塊煮,味道很鮮,也是我媽的拿手菜,明天不是要去爸媽那裏吃飯嗎,也給帶過去添一碗菜。”

    說著,宿傲白將懷裏的小丫頭放下,打開那個盒飯聞了聞,現在天氣已經轉涼了,熏魚煎好後又加了鹽和醬油醃著,沒那麽容易壞。

    這份熏魚是用海鰻做的,寧市靠海,那裏吃海鮮比內陸容易,原身的記憶裏,他們娘仨還沒吃過海魚,為數不多嚐過的海鮮,就是原身父母從寧市寄過來的曬幹的紫菜。

    “好。”

    蔣連梅舔著嘴唇點了點頭。

    飯盒裏的熏魚賣相一般,畢竟在飯盒裏悶了那麽多天,加上淋了醬油,看上去呈黑褐色。

    可賣相一般,聞起來香啊,剛剛宿傲白一打開蓋子的時候她就聞到了一股腥鹹鮮的味道,還帶著大豆油的香氣。

    魚肉被切成手指粗細的厚片,每一片肉看上去都飽滿紮實,魚皮的位置有一些微微的焦褐,一看就是用油煎過的,才有會這樣濃鬱的油香。

    以往家裏過年做菜都不舍得這樣放油,蔣連梅覺得這道菜的味道肯定很好。

    似乎是帶著彌補的情緒,這一次宿家二老確實很用心,做這份熏魚的時候,把家裏半個月的油量給用了,宿母還找關係買了條肥美的海鰻,肉質新鮮又飽滿,要不是運輸不易,按照寧市當地人的口味,這樣的海魚清蒸才最突出食材本身口味。

    這年頭的物資實在是緊缺,宿母弄回來的那一條海鰻經過處理其實也沒剩多少,明天帶到爸媽家去,每個人也就吃個一塊半塊。

    丈夫雖然解釋了晚回的原因,可爸媽那邊對他肯定還是有點怨氣的,這樣一份有麵子的菜送過去,爸媽那邊的態度可以緩和,大嫂二嫂也挑不出錯來,特別是大嫂,總不會覺得他們又上門吃白飯了吧。

    於是蔣連梅雖然眼睛都黏在那盒熏魚上了,卻也沒說夾幾塊晚上吃。

    宿明城和妹妹也很懂事,反正明天也可以吃到這個聞起來很香的魚,也沒鬧騰的要吃。

    除了這些,宿傲白還帶了一些曬幹的海帶、紫菜和蝦米,這些都是耐存放的東西,做法也簡單,弄點紫菜蝦米,加點蔥花、鹽,用開水一泡,就一個字,鮮。

    不過雖然是耐存放的東西,也得保存得當,蔣連梅忙著將這些東西收好,還要給全家準備晚飯。

    ******

    這趟回來,宿傲白帶的行李還真不少,除了原身帶過去的幾件換洗衣物外,還把原身留在寧市老家的一些不了還算不錯的舊衣物全都給裝回來了。

    以前的宿傲白肯定看不上這些已經洗到褪色的衣服,可擁有了原身的記憶,知道這個時代物資有多麽緊缺的他卻不會浪費。

    他的舊衣服完全可以改一改,給兩個孩子穿,至於他嘛,多想想辦法,給自己和老婆弄點布票回來,穿新衣服。

    不是他這個爸爸不夠慈愛,而是小孩子必須培養艱苦樸素的作風,太寵孩子是會被寵壞的,就像以前的他那樣。

    絕對不是報複,他以兒子宿明城的名義發誓。

    臥室的布置很簡單,一條長炕,上麵鋪了一床被子,炕腳上是幾床疊放整齊的被褥,角落裏有一個樟木箱子,是蔣連梅的陪嫁。

    除此之外,房間裏還有一個衣櫃,是從蔣連梅以前的房間裏搬過來的,全家人的衣物都放在這個櫃子裏。

    這年頭的物資是真的緊缺,眼前這個櫃子也就一米二左右的寬度,一家四口一年四季的換洗衣服都裝在這個櫃子裏,還沒給填滿。

    宿傲白打開衣櫃隨手翻了翻,都是舊衣物,唯一一件七成新的衣服是原身的一套中山服,隻有少數幾天學校重要的活動日才會穿。

    蔣連梅的衣服也不算多,春秋三四件長袖換著穿,其中一件袖口處也縫了補丁,她的衣服相對於村裏其他女人來說並不少,可在宿傲白看來,還是少的可憐。

    他將自己帶來的那些舊衣服放到櫃子裏,看著整潔卻空蕩蕩的臥室,漸漸滋生了一種欲望。

    他想要買很多很多的東西將這個房間填滿,他想讓這個土坯的老房子變成氣派的小樓房,他想讓這個世界的妻子和孩子,不至於想吃一點熏魚都要瞻前顧後。

    以往宿傲白都活在父母的庇護裏,此時此刻,他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別人的庇護。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宿傲白開始和這個身份徹底融合。

    ******

    “宿老師,梅子,帶孩子去你爸媽家呢?”

    第二天晌午,在去往蔣家老宅的路上,夫妻倆看到了不少扛著農具從地裏回來,正準備回家吃飯的鄉親。

    宿傲白抱著閨女,蔣連梅和兒子宿明城一左一右跟在他身邊。

    大夥兒的眼睛盯著蔣連梅手裏拎著的幾包東西,猜測這是宿傲白帶回來的土特產。

    這些東西可是蔣連梅特地包裝過的,她拿了一部分油讚子用黃油紙包起來,又從自己陪家箱子裏拿出一張紅紙貼在上麵,看上去就像是供銷社買的高檔點心一樣。

    海帶幹、紫菜都拿了一些,紮成一捆,飯盒裏的海鰻魚直接裝到了盛湯的海碗裏,務必要讓一路上遇到的人都看見肥美的魚肉。

    這些禮物在當下看來已經十分豐盛貴重了,特別是海帶紫菜,在當地可是稀罕物,很多人壓根就沒吃過。

    “嗯,我公公婆婆準備了一些土產,讓孩他爸帶給我爸媽呢。”

    蔣連梅笑的很矜持,心裏的小獸卻在跳舞。

    這些年宿傲白的爸媽對她和孩子冷冷淡淡,村裏也有一些閑話,這一次蔣連梅是準備好好揚眉吐氣來著。

    “是宿老師爸媽準備的呀,這些東西挺稀罕吧,肯定是因為看重你這個媳婦,才給準備的呢。”

    大夥兒也知道蔣連梅想聽什麽,不吝嗇地講給她聽。

    從他們租住的那個小宅子到蔣家老宅也就五六十米遠的距離,等到門口的時候,蔣連梅還沒顯擺過癮呢,總覺得自己剛剛走太快了,要是走慢一點,保準還能多遇到兩個人。

    可現在都到門口了,總不能再返回去重走一遍吧。

    宿明城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他像個小鬥雞一樣仰著腦袋,雖然沒說話,卻也在用行動告訴別人,他爸就在他身邊呢,他不是沒爸的野孩子。

    母子倆回味了一下剛剛眾人豔羨的眼神,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了蔣家的院子。

    “今個兒一大早就看見你媽在雞圈裏摸雞蛋,原來是梅子你帶著男人孩子來娘家吃飯呢。”

    與蔣家僅隔著一道籬笆牆的院子裏,一個模樣有些精明的老太太扯著嗓子衝蔣連梅喊道,聽了她的話,蔣連梅臉上的笑容都收斂了許多。

    她眉頭微皺看向屋裏,就怕嫂子把對方的這句話聽進去了,弄的好像她每次來都回娘家占便宜似的。

    其實自從結婚後,因為丈夫在小學教書領工資的緣故,蔣連梅還真不怎麽需要父母幫襯,可蔣大軍和韓娟都疼女兒,有什麽好東西都會給女兒一份。

    也不單單隻有蔣連梅有,分出去的二兒子一家也有,畢竟今年之前,蔣大軍還是大隊長呢,直到現在兩口子也在地裏掙工分,蔣大軍偶爾還會去河裏撈魚,上山弄個陷阱什麽的,真不需要大兒子兩口子養。

    可蔣家大嫂不覺得,她總覺得分家了,爸媽跟著大房過,總是時不時給老二和小妹補貼,那就是沒分寸。

    不過現在蔣大軍在家裏還說一不二,蔣家大嫂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態度,頂多就是生悶氣罷了。

    蔣連梅也是很久之後才遲鈍的發現,每次自己回家,大嫂好像都不高興。

    “於嬸子,誌成哥今年回來探親嗎?聽說誌成嫂子已經生了吧?”

    她幹脆轉移了話題,被稱為於嬸子的老太太頓時變了臉色,眼角都耷拉下來了。

    宿傲白看向那個老太太,原來是那一家人啊。

    如果說原身一家是這個世界的失敗者,那麽眼前的這一家人,就是對照的成功者。

    於家老二於誌成早年當兵,多次在戰場上立功,現在據說已經是副營長了,於家一共三個兒子,他雖然是最出息的,卻也是最不受寵的,當兵那些年寄回來的錢全都被父母用在了兩個兄弟身上,當同齡的朋友都已經結婚生子的時候,於誌成還是一個光棍。

    直到有一年他回鄉探親,正好救了一個落水的女知青,為了對方的名聲著想,不顧父母反對將對方娶回來,而那個女知青正好和原身是同批下鄉的知青,還住在同一個知青院裏。

    一開始兩人的感情並不好,婚姻的起因也隻是源於那場意外,於家老婆子不喜歡這個知青兒媳婦,在於誌成當兵的日子裏,跟另外兩個兒媳婦一起搓磨她,那個女知青也不是好惹的,很快就說動了於誌成辦理了隨軍手續,拍拍屁股就跑了。

    因為娶了老婆,之後的日子於誌成寄回家的錢也變少了,於家這個老太太沒少在外人麵前說二兒子夫妻的壞話。

    同樣都是知青和當地人的結合,蔣連梅和原身的結局一地雞毛,而於誌成和那個女知青卻恩愛非凡,他們同樣也生了一雙兒女。

    宿傲白看向一旁的傲嬌兒子,對方的死,和於家那個名叫寶珠的小姑娘也有些關係。

    操蛋了,怎麽感覺兒子就是另一種曾經的自己呢,都是生來當炮灰的小可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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