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看著麵前這隻洛希與艾瑞爾的融合體, 奇蘭就控製不住地再次回想起自己之前好不容易闖入起居室看到的場景——
因為融合而變得無比龐大怪異的蟲體，就那樣大剌剌地伏在蘇林的背上。
在融合體的對比下，稚嫩的蟲母看上去愈發顯得纖細渺小，雄蟲的口器甚至不需要完全張開, 便可以徹底覆蓋住青年的整個背部。
哪怕到了最後一刻, 哪怕肉眼可見蘇林根本就已經被徹底榨幹, 此時根本就不可能再分泌出哪怕一滴蟲蜜, 這隻龐然大物依然執拗地, 貪婪地刺激著脆弱的蟲母, 企圖再得到一丁點兒額外的甘甜。
為此, 他甚至連蘇林的眼淚都不曾放過。
偌大的起居室裏充斥著他的信息素，濃厚到甚至可以讓奇蘭這樣的闖入者感到皮膚刺痛。
哪怕清楚地察覺到了奇蘭的到來，他也沒有絲毫的畏懼之心。
從蘇林身上緩緩起身, 懷抱著青年的蟲族甚至開始向奇蘭發出了威脅的嘶嘶之聲。
好在融合體的不穩定削弱了他的力量，身體裏尚未完全融合的兩部分，洛希和艾瑞爾，一直都在相互鬥爭。而奇蘭也沒有錯過這個絕好的機會。付出了相當慘烈的代價後, 奇蘭總算將蘇林從這隻鼓脹扭曲的融合體懷中奪了過來。
之後, 這個家夥就一直被囚禁在囚室之內, 像是瘋子一般時不時就要“自殘”一番。
但此刻親耳聽到他的“自言自語”, 又回想起起居室裏蘇林過於柔軟的態度，奇蘭心底壓抑的怒火很快就化為了另外一種毒汁似的怨恨。
“像是你們這種惡心的存在，根本就不值得‘母親’心軟。”
奇蘭陰沉地低喃道，又一次開啟了高強度的懲罰開關。
電流聲嗞嗞響起, 他滿意地看著自己麵前的蟲族又一次因為高壓電刑而不斷顫抖, 然後, 紅眸的蟲族才轉過頭離開了囚室。
“你有告訴他嗎, 奇蘭？我很抱歉，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真的傷害他……”
猩紅之主的身後響起了蟲族青年的追問。
奇蘭自然沒有理會他。
離開囚牢之後，奇蘭很快就找到了目前擁有“洛希”控製權的王庭事務官。
這兩位王庭來客一直在透過觀察窗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奇蘭對“洛希，艾瑞爾”施行的各種私刑，時不時地還會在自己的光腦上記錄些什麽。聽到奇蘭進入房間的動靜，王庭事務官這才慢慢轉過頭來，他們看著這位因為找到了原初之母而在教團內部地位水漲船高的大主教，眼珠轉動了一下，閃爍著微光。
“奇蘭大主教——”
“你們什麽時候執行他的死刑？”
“啊，其實我們正打算與您商討這件事，我們在這隻融合體身上發現了一些新東西，恐怕很難按照您之前要求的那樣在天啟號上就執行處決……”
一聽到王庭事務官曖昧的語氣，奇蘭眼底驟然閃過了一抹冷光。
他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王庭事務官想要留下融合體的性命。
“請容許我向你重複一遍，我們之間定下的協議裏，這隻越矩者必須要得到應有的懲罰——”
奇蘭，猩紅之主語氣森然地提醒道。
“別忘了，那已經不是你們的王蟲候選艾瑞爾殿下，現在洛希才是那具身體的主導者，他可不應該得到王庭的庇護……”
在那樣一雙冰冷銳利的猩紅眼睛的注視下，即便是王庭事務官也有些僵硬。
“不，不行。”
聽到奇蘭的威脅，其中一名事務官不由開口說道。
“奇蘭主教，我們能理解您的憤怒。那一位畢竟是原初之母，而根據教義以及帝國至高法典，所有對原初之母不敬的存在都將受到最嚴厲最痛苦的處罰，所以我們並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與您，蟲母如今的代理者，立下了那則協議。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我們目前遇到一些事情。”
“哦？”
奇蘭微微偏頭，從王庭事務官的角度已經可以看到他背後散發著斑斕鱗光的翅膀。
事務官的臉色愈發僵硬。
但是他們始終沒有鬆口答應立刻對“洛希”執行死刑。
“那一位的情況很特殊，奇蘭大主教，我們之前一直以為，那隻流浪蟲族是在蟲母初蜜的刺激下發狂襲擊了艾瑞爾殿下並且將其吞噬。可是，您應該也能看出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並非吞噬，而是同種融合。
“這就意味著，那隻名為‘洛希’的蟲族，有一定可能，來自聖者群落……”
奇蘭瞳孔微微縮緊。
“不可能！”
紅眸蟲族斬釘截鐵地開口。
“洛希不過就是一隻流浪血翅而已。太荒謬了，那家夥所有的特征都是血翅的，可你們卻告訴我他是聖者？你們是覺得我太愚蠢了，還是……脾氣太好了？”
“奇蘭主教，請您少安毋躁，”一名更為年長的事務官意味深長地凝視著奇蘭，“是的，一隻血翅最後卻跟聖者產生了同種融合……這就是我們不能立刻處死他，而是要將他帶回去進行更加詳細的檢查的緣故。”
接下來事務官說的話，讓奇蘭的臉色變得更加冷漠。
“我們在他身上發現了特洛伊細胞——”
奇蘭的觸角開始不自覺地繃緊。
他設想過很多情景，但唯獨沒有想過現在這一幕。
特洛伊細胞是一種基因掩體技術殘留的碎片，所有使用過基因掩體技術改造的蟲族，都可以在基因層麵上表現為另外一個種群，從而掩飾自己的真實群落歸屬。
然而這種高超技術理論上來說早就已經失傳了才對。
“……雖然還不確定洛希真正的群落歸屬是什麽，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家夥的基因經過了多重轉碼。無論那家夥究竟想要幹什麽，有一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洛希的改造非常精妙。所有蟲族都知道，基因掩體技術雖然可以在外觀上將一名蟲族轉變為另外一個群落的全新個體，但是它卻會嚴重削弱個體的戰鬥能力。所有接受過這項技術改造的蟲族都會變得無比孱弱，他們在新的群落裏甚至比不過發育不良的幼蟲。可是，我們研究了洛希的過往和身份，發現他的能力等級非常高，高到完全不符合常理。”
“而這一點讓我們非常在意。畢竟，陛下最注重的，就是自身群落的……血脈。”
王庭事務官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
這些家夥為什麽不說得更直白呢？
舍裏最關心的，無非就是究竟又有哪個倒黴蛋可以成為自己的傀儡。
奇蘭嘴唇翕張了一下，強行忍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嘲諷。
那名王庭事務官還在喋喋不休企圖說服奇蘭。
“我能夠理解，這種冒犯了蟲母的越矩者確實該死，但是，‘洛希’必須活著抵達王庭。我們正在嚐試對這隻融合體進行基因解碼，解除他的偽裝。事實上，在您來之前，我們已經將解碼藥劑注射進他的身體裏了。”
話音落下，王庭事務官便對上了奇蘭此時的眼神。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
好吧，完全沒有告知奇蘭就開始對那隻蟲族進行解碼程序確實有些冒犯，畢竟嚴格說起來，現在的天啟號上，奇蘭，猩紅之主才是真正的老大。
但王庭事務官也沒有別的選擇。
他們看得出來，奇蘭壓根就不想讓“洛希”活著，無論那家夥的身體裏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奇蘭的訴求隻有一個，那就是讓對方死。
“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們的魯莽行為，畢竟，這隻融合體的存在，可是關乎王庭跟一個重要群落之間的關係。”
一邊說，事務官一邊做了一個手勢。
那個手勢在蟲族群落中，代表著“血翅”。
奇蘭陷入了沉默。
事實上，在蟲族世界裏，有許多蟲族都認為大祭司提安，聖者，就是一名徹頭徹尾的蠢貨。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對提安的評價並沒有錯。
因為如果提安不夠愚蠢，他根本就不可能那麽天真地相信，自己不斷做試驗，不斷培育或者孵化新的原始形態蟲卵，是為了蟲族的未來，是為了讓蟲族擺脫劣化的命運。
可是所有蟲族的高層其實都能猜出來，在進行了這麽多試驗後，王庭那邊真正的目的，是讓所有執行複興計劃的蟲族，搗鼓出一具新的，可以容納舍裏，聖者意識的新容器。
而在所謂的複興計劃剛開始時，提安曾經有過非常親密的合作對象，那是群落中的頂尖存在——以瘋狂聞名的“血翅”。
很多蟲族都相信，提安前期的技術積累完全來自血翅群落。
但是，當名為“艾瑞爾”的幼蟲終於孵化，並且在之後一係列的測試中被證明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品時，血翅立即惱羞成怒地撤離了大祭司的研究機構……
雖然當初所有蟲族都認為血翅是因為自己所有的投資都打了水漂，而對提安感到不滿，但現在想來這一點卻頗為詭異。
尤其是，在洛希這隻表麵是血翅，實際上卻可以跟艾瑞爾進行同種融合的怪異蟲族出現之後，血翅當年在提安那邊的反應就格外耐人尋味。
…………
但是這一切，都跟奇蘭，猩紅之主毫無關係。
至少在此刻，這根本就不是他會在意的事情。
任由融合體留在這個世界上這件事情簡直快要讓他發瘋。
原因很簡單，他知道蘇林並不想讓“洛希”死去。
而且一旦“洛希”真的被帶回王庭，又沒有被處死的話，奇蘭敢肯定這群家夥一定會嚐試讓現在的“洛希”跟艾瑞爾的本體融合。融合成功的話，艾瑞爾就將成為一隻完整的，強悍的，甚至可能是正常的王蟲候選。
那麽艾瑞爾是有資格參加狂血盛宴的。
原初之母的回歸，也意味著當初的某些慣例重新開始起效。
最強悍的個體將擁有對蟲母的所有權，將可以與蘇林交合並且誕下自己的子嗣……
不，不不不不——
奇蘭腦海中浮現出了蘇林蒼白的麵頰。
被洛希和艾瑞爾的融合體同時欺負成那樣的青年，難道真的要徹底落入那隻怪物的手中？這是奇蘭無論如何都無法容忍的事情。
他得殺了“洛希”。
管他到底是血翅抑或是聖者，他都不在乎。
奇蘭，猩紅之主，不會允許那隻冒犯了蘇林的存在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麽，好吧。”
明明心底已經做出了決定，表麵上奇蘭的態度反而逐漸變得放鬆。
“那麽，我會等那隻融合體解碼成功，在得出最後結果之後，隻要條件允許——”
“我們會第一時間為您處決這隻越矩者。”
王庭事務官連忙承諾道。
“那就好。”
奇蘭的觸角輕柔地在發絲之間晃動著。
他轉過頭來，越過觀察窗冷漠地凝望著囚牢中已經無法動彈的龐大蟲族。
目光森然。
“嘀嘀嘀嘀——”
奇蘭的通信器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帶著一絲不耐煩，奇蘭接通了通信，下一秒他的身形驟然僵立在了原地。
通信器那一頭的主教聲音惶恐，每一個字都在發抖。
“奇蘭大主教……我，我們發現……原初之母，原初之母他……他不見了……”
*
幾個小時前——
雷蒙，魔眼又一次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人形擬態，在確定自己現在的容貌端正（指的是他多餘的三十四隻眼睛沒有從身體各處冒出來）之後，他有點緊張地抬起手，將一枚密匙貼上了麵前看似空無一物的金屬牆麵。
伴隨著一聲蜂鳴，牆壁上閃現出了一道光幕。
一扇隱蔽的側門就那樣出現在了雷蒙的麵前。
作為一艘常年隻供神母教徒最頂尖人物使用的飛船，天啟號上這樣的“暗門”並不少見。可雷蒙知道，自己麵前的這扇門，卻是所有暗門中最特別的存在。至少，在“祂”歸來之後是這樣。
事實上，就在不久之前，作為擁有崇高地位的大主教，雷蒙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天啟號的使用者。這種長期的使用權讓雷蒙無比了解天啟號的各處機關。
所以，剛才的他所使用的正是通往原初之母現居艙室側門的密匙。
看著麵前出現的暗門，雷蒙激動得翅膀震顫不已。
滾珠一般的心髒串瘋狂跳動，引得他背脊隱隱作痛。雷蒙很清楚，隻要自己現在推開這扇門，就可以直接進入房中，，然後，他便可以擁有一小段跟原初之母單獨相處的時光。
是的，他甚至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將原初之母對奇蘭的寵愛和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盡管知道這完全就是在挑戰奇蘭的權威，更是一種毋庸置疑的違規，可雷蒙相信，沒有任何一隻蟲族可以經受住這種誘惑。
他也是如此。
深吸了一口氣，雷蒙鼓足勇氣，打開了那扇門，然後用自己最謙卑，最恭敬的步伐走了進去。他並沒有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哪怕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事情一旦被奇蘭，猩紅之主發現，絕對會引起後者狂風暴雨一般的報複。
誰會後悔呢？走進那間起居室後發生的一切，甚至超過了他最美好的夢境中能夠遇到的一切。
“是誰？”
聽到動靜之後，正在床榻上休息的青年猛然間坐了起來。
他震驚地看著忽然間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蟲族，眼底閃過一絲戒備。
“我，我，我是雷蒙，魔眼……知曉您的到來……我，我想來……我的意思是，我特意來此覲見……”
明明在推門之前已經做了許多準備，可當雷蒙真的見到蘇林時候，他依然變得語無倫次，手足無措。
這一方麵是因為在過去漫長的蟲生裏，這名以鐵血冷酷而聞名的強勢派蟲族將軍從來都不需要展示自己的恭順前輩，他並不熟練這該死的人形擬態，跟不擅長發出諂媚之語。
而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原初之母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史書記載中，原初之母是至高無上，冷酷而疏離的存在。
他是冰霜海洋中最純粹冰冷的海心。
是亙古長夜中永不融化的極冰。
他是黃金之巢中冰霜的王者，也是世間最難討好的蟲族至高。
可現在，出現在雷蒙眼前的青年卻顯得那麽柔軟，那麽纖細……那麽溫柔。
從蟲母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讓雷蒙隻覺得頭暈腦漲，仿佛喝多了露酒一般，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胸口滿溢的歡欣。
天知道他究竟花了多久時間冷靜下來，他對於自己在原初之母麵前的糟糕行為表示出了恨不得自刎的羞愧。
然而，端坐於床榻之上，柔弱而稚嫩的蟲母，卻並沒有對他展現出絲毫殘酷神色。
“……所以，你是因為擔心奇蘭以私心將我同眾蟲隔絕開來，所以特意前來覲見麽？”
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好像還是不曾從驚嚇中走出來，但蘇林看著雷蒙時，表情卻變得十分柔和。
“謝謝你的關心，你真的……很好。”
他軟軟地衝著雷蒙說道。
雷蒙的心仿佛被無形之箭瞬間射中了。
蘇林真的非常……
非常令人憐惜。
他不由自主地在心中甜蜜地感慨起來。
也正是因為這樣，雷蒙也愈發因為奇蘭的惡劣行為愈發憤怒。
在他表明身份後沒有多久，蘇林就像是終於找到了依賴了一般，他垂著頭，眼角微微發紅。
正如同雷蒙所擔心的那樣，蘇林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因為奇蘭的種種行為備受
“奇蘭他……他不讓我見我的孩子們。”
病弱的蟲母聲音沙啞，望向他的雙眸中仿佛泛著微微水光。
那是多麽信賴的目光啊！
雷蒙的心都要在這樣的目光下徹底融化了。
“我真的，真的好想念他們……
蘇林喃喃說道。
“可是，您的身體確實不適合那樣不合格的幼蟲在一起，他們基因中軍蟲占比太高了，性格過於暴虐，而且他們的信息素也會影響到您的健康。”
聽到奇蘭禁止幼蟲靠近蘇林時，雷蒙倒是難得地站在了奇蘭這邊。
聽到他的話之後，蟲母聲音哽咽。
“不，根本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奇蘭擔心的從來都不是我的身體留，他隻是覺得，隻要把我和那些孩子隔絕開來，他就可以成為我唯一的子嗣，可以獨占我了。”
似乎是擔心讓雷蒙看到自己流淚的模樣，蘇林抬起手捂住了臉。
“蟲母陛下，您——”
“我並不打算跟那些孩子待太久，我隻是想確認他們一切都好。”
蘇林聲音中充滿了懇求。
“雷蒙……我知道你不是奇蘭那樣的蟲族。就當是我懇求你，可不可以，讓我看看那些孩子？哪怕隻是看一眼也好。”
雷蒙的頭腦在看到蘇林眼角的淚滴時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是啊，他可不像是奇蘭那樣會因為自己的私欲而將蘇林這樣可憐嬌弱的蟲母置身於如此難過的境地。
“我，我會將您最初的子嗣們帶給您，請不要難過了，母——”
“你可以叫我‘媽媽’，沒關係的。”蘇林抹掉了眼角的淚水，他微微偏頭，無比溫柔地望著麵前高大呆滯的蟲族男人，語氣中透著毋庸置疑的欣慰與慈愛，“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是一個好孩子。”
雷蒙又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翅膀的震顫。
如果不是因為太不合禮節，他真想直接在“媽媽”的麵前展露自己的翅膀。
多麽溫柔的母親，他在心中想道。
如果自己也變得那麽乖巧的話，是不是有朝一日，蘇林也會像是牽掛那些幼蟲一樣牽掛他呢？這樣的妄想簡直快要讓雷蒙徹底失態。
沒過多久，雷蒙便步伐無比急促地離開了起居室，雖然知道這樣做多少有些急躁，不過，為了證明自己確實就是蘇林眼中遠遠勝過奇蘭的“好孩子”，他迫不及待地將六隻小數字盡數帶給了蘇林。
但他並沒有預料到後來會發生的事情。
那名瘦弱的青年當著他的麵擁抱住了那些愚蠢醜陋的幼蟲，隨後，又抬手微微解開了自己的領口。
仿佛一直到這一刻，蘇林才意識到身側還有另外一隻雄蟲的存在，他非常不好意思地抬起頭，臉頰上泛著一抹微微的潮紅。
“啊，抱歉，可以拜托你，那個……”他顯得格外不好意思，但這一抹羞赧讓雷蒙愈發心跳如擂鼓，“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嗎？這些孩子都餓壞了，我想，先給他們……”
“可，可是，奇蘭主教曾經說過您的身體還需要休養，而且這幾隻幼蟲也早就過了哺育期——”
殘留在腦子裏的最後一點理智促使雷蒙喃喃開口道。
而蘇林則是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啊？可是我覺得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問題了，真的不可以喂他們嗎？我本來還以為，在喂完這些孩子之後還能讓你也……”青年聲音漸小，“畢竟，你真的很貼心，我一直都覺得，乖巧的孩子是應該得到獎賞的。”
那一刻，雷蒙的腦子裏，仿佛炸開了無數煙花。
他幾乎無法思考，所有的思緒都凝在了原初之母最後那句話上。
乖巧的孩子，是可以得到獎賞的……
再也顧不得其他，雷蒙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他完全遵從了蘇林的要求。他退出了起居室，守護在起居室之外。
雖然知道不應該，但是他還是在暗地裏想象著起居室裏發生的一切。而他的喉頭不停滾動，因為即將到來的“獎賞”而幹渴不已。
這種心花怒放，滿心歡喜的亢奮狀態一直持續了很久，久到他漸漸感到焦躁。
即便是哺育六隻幼蟲，原初之母花的時間也太長了一些。
微妙的不安感讓雷蒙漸漸清醒了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終於，雷蒙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焦慮，他試探性地重新進入了起居室。
“我很抱歉打擾到您，媽媽，我——”
蟲族將軍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不敢置信地凝望著麵前空空蕩蕩的起居室，寒意順著背後的神經索一直蔓延到他的整個身體。
之前還虛弱地躺在床上，衝著他微笑的絕美青年，早已不見了蹤影。
甚至連那群嘰嘰喳喳，看上去宛若智障一般的肥壯幼蟲，也隨著蘇林一同消失了。
他們一起離開了。
*
天啟號底部，監牢。
蘇林靜靜地伏在幼蟲的背上，神色平靜。
他聽見了奇蘭以及另外兩名事務官在接到訊息後匆忙離開的腳步聲，又聽到了金屬牢門砰然閉合時的聲音。
一切回歸了安靜。
蘇林拍了拍自己身側的幾隻幼崽，他們無比迅速地順著管道掠了出去，一些金屬碰撞聲細細響起，是所有設置在這裏的自動防衛武器係統癱瘓時發出的哀鳴。
一直到環境徹底安全，一號才無比乖巧地載著蘇林，從管道中爬了出來。
落地時，蘇林身形微微踉蹌了一下。
“唔。”
他發出了一聲悶哼。
下一秒，他便看到自己麵前漆黑的暗影中，亮起了兩點微光。
“蘇……蘇林？”
有名蟲族發出了感到不敢置信的聲音。
看著麵前這隻洛希與艾瑞爾的融合體, 奇蘭就控製不住地再次回想起自己之前好不容易闖入起居室看到的場景——
因為融合而變得無比龐大怪異的蟲體，就那樣大剌剌地伏在蘇林的背上。
在融合體的對比下，稚嫩的蟲母看上去愈發顯得纖細渺小，雄蟲的口器甚至不需要完全張開, 便可以徹底覆蓋住青年的整個背部。
哪怕到了最後一刻, 哪怕肉眼可見蘇林根本就已經被徹底榨幹, 此時根本就不可能再分泌出哪怕一滴蟲蜜, 這隻龐然大物依然執拗地, 貪婪地刺激著脆弱的蟲母, 企圖再得到一丁點兒額外的甘甜。
為此, 他甚至連蘇林的眼淚都不曾放過。
偌大的起居室裏充斥著他的信息素，濃厚到甚至可以讓奇蘭這樣的闖入者感到皮膚刺痛。
哪怕清楚地察覺到了奇蘭的到來，他也沒有絲毫的畏懼之心。
從蘇林身上緩緩起身, 懷抱著青年的蟲族甚至開始向奇蘭發出了威脅的嘶嘶之聲。
好在融合體的不穩定削弱了他的力量，身體裏尚未完全融合的兩部分，洛希和艾瑞爾，一直都在相互鬥爭。而奇蘭也沒有錯過這個絕好的機會。付出了相當慘烈的代價後, 奇蘭總算將蘇林從這隻鼓脹扭曲的融合體懷中奪了過來。
之後, 這個家夥就一直被囚禁在囚室之內, 像是瘋子一般時不時就要“自殘”一番。
但此刻親耳聽到他的“自言自語”, 又回想起起居室裏蘇林過於柔軟的態度，奇蘭心底壓抑的怒火很快就化為了另外一種毒汁似的怨恨。
“像是你們這種惡心的存在，根本就不值得‘母親’心軟。”
奇蘭陰沉地低喃道，又一次開啟了高強度的懲罰開關。
電流聲嗞嗞響起, 他滿意地看著自己麵前的蟲族又一次因為高壓電刑而不斷顫抖, 然後, 紅眸的蟲族才轉過頭離開了囚室。
“你有告訴他嗎, 奇蘭？我很抱歉，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真的傷害他……”
猩紅之主的身後響起了蟲族青年的追問。
奇蘭自然沒有理會他。
離開囚牢之後，奇蘭很快就找到了目前擁有“洛希”控製權的王庭事務官。
這兩位王庭來客一直在透過觀察窗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奇蘭對“洛希，艾瑞爾”施行的各種私刑，時不時地還會在自己的光腦上記錄些什麽。聽到奇蘭進入房間的動靜，王庭事務官這才慢慢轉過頭來，他們看著這位因為找到了原初之母而在教團內部地位水漲船高的大主教，眼珠轉動了一下，閃爍著微光。
“奇蘭大主教——”
“你們什麽時候執行他的死刑？”
“啊，其實我們正打算與您商討這件事，我們在這隻融合體身上發現了一些新東西，恐怕很難按照您之前要求的那樣在天啟號上就執行處決……”
一聽到王庭事務官曖昧的語氣，奇蘭眼底驟然閃過了一抹冷光。
他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王庭事務官想要留下融合體的性命。
“請容許我向你重複一遍，我們之間定下的協議裏，這隻越矩者必須要得到應有的懲罰——”
奇蘭，猩紅之主語氣森然地提醒道。
“別忘了，那已經不是你們的王蟲候選艾瑞爾殿下，現在洛希才是那具身體的主導者，他可不應該得到王庭的庇護……”
在那樣一雙冰冷銳利的猩紅眼睛的注視下，即便是王庭事務官也有些僵硬。
“不，不行。”
聽到奇蘭的威脅，其中一名事務官不由開口說道。
“奇蘭主教，我們能理解您的憤怒。那一位畢竟是原初之母，而根據教義以及帝國至高法典，所有對原初之母不敬的存在都將受到最嚴厲最痛苦的處罰，所以我們並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與您，蟲母如今的代理者，立下了那則協議。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我們目前遇到一些事情。”
“哦？”
奇蘭微微偏頭，從王庭事務官的角度已經可以看到他背後散發著斑斕鱗光的翅膀。
事務官的臉色愈發僵硬。
但是他們始終沒有鬆口答應立刻對“洛希”執行死刑。
“那一位的情況很特殊，奇蘭大主教，我們之前一直以為，那隻流浪蟲族是在蟲母初蜜的刺激下發狂襲擊了艾瑞爾殿下並且將其吞噬。可是，您應該也能看出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並非吞噬，而是同種融合。
“這就意味著，那隻名為‘洛希’的蟲族，有一定可能，來自聖者群落……”
奇蘭瞳孔微微縮緊。
“不可能！”
紅眸蟲族斬釘截鐵地開口。
“洛希不過就是一隻流浪血翅而已。太荒謬了，那家夥所有的特征都是血翅的，可你們卻告訴我他是聖者？你們是覺得我太愚蠢了，還是……脾氣太好了？”
“奇蘭主教，請您少安毋躁，”一名更為年長的事務官意味深長地凝視著奇蘭，“是的，一隻血翅最後卻跟聖者產生了同種融合……這就是我們不能立刻處死他，而是要將他帶回去進行更加詳細的檢查的緣故。”
接下來事務官說的話，讓奇蘭的臉色變得更加冷漠。
“我們在他身上發現了特洛伊細胞——”
奇蘭的觸角開始不自覺地繃緊。
他設想過很多情景，但唯獨沒有想過現在這一幕。
特洛伊細胞是一種基因掩體技術殘留的碎片，所有使用過基因掩體技術改造的蟲族，都可以在基因層麵上表現為另外一個種群，從而掩飾自己的真實群落歸屬。
然而這種高超技術理論上來說早就已經失傳了才對。
“……雖然還不確定洛希真正的群落歸屬是什麽，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家夥的基因經過了多重轉碼。無論那家夥究竟想要幹什麽，有一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洛希的改造非常精妙。所有蟲族都知道，基因掩體技術雖然可以在外觀上將一名蟲族轉變為另外一個群落的全新個體，但是它卻會嚴重削弱個體的戰鬥能力。所有接受過這項技術改造的蟲族都會變得無比孱弱，他們在新的群落裏甚至比不過發育不良的幼蟲。可是，我們研究了洛希的過往和身份，發現他的能力等級非常高，高到完全不符合常理。”
“而這一點讓我們非常在意。畢竟，陛下最注重的，就是自身群落的……血脈。”
王庭事務官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
這些家夥為什麽不說得更直白呢？
舍裏最關心的，無非就是究竟又有哪個倒黴蛋可以成為自己的傀儡。
奇蘭嘴唇翕張了一下，強行忍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嘲諷。
那名王庭事務官還在喋喋不休企圖說服奇蘭。
“我能夠理解，這種冒犯了蟲母的越矩者確實該死，但是，‘洛希’必須活著抵達王庭。我們正在嚐試對這隻融合體進行基因解碼，解除他的偽裝。事實上，在您來之前，我們已經將解碼藥劑注射進他的身體裏了。”
話音落下，王庭事務官便對上了奇蘭此時的眼神。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
好吧，完全沒有告知奇蘭就開始對那隻蟲族進行解碼程序確實有些冒犯，畢竟嚴格說起來，現在的天啟號上，奇蘭，猩紅之主才是真正的老大。
但王庭事務官也沒有別的選擇。
他們看得出來，奇蘭壓根就不想讓“洛希”活著，無論那家夥的身體裏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奇蘭的訴求隻有一個，那就是讓對方死。
“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們的魯莽行為，畢竟，這隻融合體的存在，可是關乎王庭跟一個重要群落之間的關係。”
一邊說，事務官一邊做了一個手勢。
那個手勢在蟲族群落中，代表著“血翅”。
奇蘭陷入了沉默。
事實上，在蟲族世界裏，有許多蟲族都認為大祭司提安，聖者，就是一名徹頭徹尾的蠢貨。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對提安的評價並沒有錯。
因為如果提安不夠愚蠢，他根本就不可能那麽天真地相信，自己不斷做試驗，不斷培育或者孵化新的原始形態蟲卵，是為了蟲族的未來，是為了讓蟲族擺脫劣化的命運。
可是所有蟲族的高層其實都能猜出來，在進行了這麽多試驗後，王庭那邊真正的目的，是讓所有執行複興計劃的蟲族，搗鼓出一具新的，可以容納舍裏，聖者意識的新容器。
而在所謂的複興計劃剛開始時，提安曾經有過非常親密的合作對象，那是群落中的頂尖存在——以瘋狂聞名的“血翅”。
很多蟲族都相信，提安前期的技術積累完全來自血翅群落。
但是，當名為“艾瑞爾”的幼蟲終於孵化，並且在之後一係列的測試中被證明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品時，血翅立即惱羞成怒地撤離了大祭司的研究機構……
雖然當初所有蟲族都認為血翅是因為自己所有的投資都打了水漂，而對提安感到不滿，但現在想來這一點卻頗為詭異。
尤其是，在洛希這隻表麵是血翅，實際上卻可以跟艾瑞爾進行同種融合的怪異蟲族出現之後，血翅當年在提安那邊的反應就格外耐人尋味。
…………
但是這一切，都跟奇蘭，猩紅之主毫無關係。
至少在此刻，這根本就不是他會在意的事情。
任由融合體留在這個世界上這件事情簡直快要讓他發瘋。
原因很簡單，他知道蘇林並不想讓“洛希”死去。
而且一旦“洛希”真的被帶回王庭，又沒有被處死的話，奇蘭敢肯定這群家夥一定會嚐試讓現在的“洛希”跟艾瑞爾的本體融合。融合成功的話，艾瑞爾就將成為一隻完整的，強悍的，甚至可能是正常的王蟲候選。
那麽艾瑞爾是有資格參加狂血盛宴的。
原初之母的回歸，也意味著當初的某些慣例重新開始起效。
最強悍的個體將擁有對蟲母的所有權，將可以與蘇林交合並且誕下自己的子嗣……
不，不不不不——
奇蘭腦海中浮現出了蘇林蒼白的麵頰。
被洛希和艾瑞爾的融合體同時欺負成那樣的青年，難道真的要徹底落入那隻怪物的手中？這是奇蘭無論如何都無法容忍的事情。
他得殺了“洛希”。
管他到底是血翅抑或是聖者，他都不在乎。
奇蘭，猩紅之主，不會允許那隻冒犯了蘇林的存在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麽，好吧。”
明明心底已經做出了決定，表麵上奇蘭的態度反而逐漸變得放鬆。
“那麽，我會等那隻融合體解碼成功，在得出最後結果之後，隻要條件允許——”
“我們會第一時間為您處決這隻越矩者。”
王庭事務官連忙承諾道。
“那就好。”
奇蘭的觸角輕柔地在發絲之間晃動著。
他轉過頭來，越過觀察窗冷漠地凝望著囚牢中已經無法動彈的龐大蟲族。
目光森然。
“嘀嘀嘀嘀——”
奇蘭的通信器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帶著一絲不耐煩，奇蘭接通了通信，下一秒他的身形驟然僵立在了原地。
通信器那一頭的主教聲音惶恐，每一個字都在發抖。
“奇蘭大主教……我，我們發現……原初之母，原初之母他……他不見了……”
*
幾個小時前——
雷蒙，魔眼又一次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人形擬態，在確定自己現在的容貌端正（指的是他多餘的三十四隻眼睛沒有從身體各處冒出來）之後，他有點緊張地抬起手，將一枚密匙貼上了麵前看似空無一物的金屬牆麵。
伴隨著一聲蜂鳴，牆壁上閃現出了一道光幕。
一扇隱蔽的側門就那樣出現在了雷蒙的麵前。
作為一艘常年隻供神母教徒最頂尖人物使用的飛船，天啟號上這樣的“暗門”並不少見。可雷蒙知道，自己麵前的這扇門，卻是所有暗門中最特別的存在。至少，在“祂”歸來之後是這樣。
事實上，就在不久之前，作為擁有崇高地位的大主教，雷蒙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天啟號的使用者。這種長期的使用權讓雷蒙無比了解天啟號的各處機關。
所以，剛才的他所使用的正是通往原初之母現居艙室側門的密匙。
看著麵前出現的暗門，雷蒙激動得翅膀震顫不已。
滾珠一般的心髒串瘋狂跳動，引得他背脊隱隱作痛。雷蒙很清楚，隻要自己現在推開這扇門，就可以直接進入房中，，然後，他便可以擁有一小段跟原初之母單獨相處的時光。
是的，他甚至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將原初之母對奇蘭的寵愛和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盡管知道這完全就是在挑戰奇蘭的權威，更是一種毋庸置疑的違規，可雷蒙相信，沒有任何一隻蟲族可以經受住這種誘惑。
他也是如此。
深吸了一口氣，雷蒙鼓足勇氣，打開了那扇門，然後用自己最謙卑，最恭敬的步伐走了進去。他並沒有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哪怕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事情一旦被奇蘭，猩紅之主發現，絕對會引起後者狂風暴雨一般的報複。
誰會後悔呢？走進那間起居室後發生的一切，甚至超過了他最美好的夢境中能夠遇到的一切。
“是誰？”
聽到動靜之後，正在床榻上休息的青年猛然間坐了起來。
他震驚地看著忽然間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蟲族，眼底閃過一絲戒備。
“我，我，我是雷蒙，魔眼……知曉您的到來……我，我想來……我的意思是，我特意來此覲見……”
明明在推門之前已經做了許多準備，可當雷蒙真的見到蘇林時候，他依然變得語無倫次，手足無措。
這一方麵是因為在過去漫長的蟲生裏，這名以鐵血冷酷而聞名的強勢派蟲族將軍從來都不需要展示自己的恭順前輩，他並不熟練這該死的人形擬態，跟不擅長發出諂媚之語。
而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原初之母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史書記載中，原初之母是至高無上，冷酷而疏離的存在。
他是冰霜海洋中最純粹冰冷的海心。
是亙古長夜中永不融化的極冰。
他是黃金之巢中冰霜的王者，也是世間最難討好的蟲族至高。
可現在，出現在雷蒙眼前的青年卻顯得那麽柔軟，那麽纖細……那麽溫柔。
從蟲母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讓雷蒙隻覺得頭暈腦漲，仿佛喝多了露酒一般，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胸口滿溢的歡欣。
天知道他究竟花了多久時間冷靜下來，他對於自己在原初之母麵前的糟糕行為表示出了恨不得自刎的羞愧。
然而，端坐於床榻之上，柔弱而稚嫩的蟲母，卻並沒有對他展現出絲毫殘酷神色。
“……所以，你是因為擔心奇蘭以私心將我同眾蟲隔絕開來，所以特意前來覲見麽？”
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好像還是不曾從驚嚇中走出來，但蘇林看著雷蒙時，表情卻變得十分柔和。
“謝謝你的關心，你真的……很好。”
他軟軟地衝著雷蒙說道。
雷蒙的心仿佛被無形之箭瞬間射中了。
蘇林真的非常……
非常令人憐惜。
他不由自主地在心中甜蜜地感慨起來。
也正是因為這樣，雷蒙也愈發因為奇蘭的惡劣行為愈發憤怒。
在他表明身份後沒有多久，蘇林就像是終於找到了依賴了一般，他垂著頭，眼角微微發紅。
正如同雷蒙所擔心的那樣，蘇林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因為奇蘭的種種行為備受
“奇蘭他……他不讓我見我的孩子們。”
病弱的蟲母聲音沙啞，望向他的雙眸中仿佛泛著微微水光。
那是多麽信賴的目光啊！
雷蒙的心都要在這樣的目光下徹底融化了。
“我真的，真的好想念他們……
蘇林喃喃說道。
“可是，您的身體確實不適合那樣不合格的幼蟲在一起，他們基因中軍蟲占比太高了，性格過於暴虐，而且他們的信息素也會影響到您的健康。”
聽到奇蘭禁止幼蟲靠近蘇林時，雷蒙倒是難得地站在了奇蘭這邊。
聽到他的話之後，蟲母聲音哽咽。
“不，根本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奇蘭擔心的從來都不是我的身體留，他隻是覺得，隻要把我和那些孩子隔絕開來，他就可以成為我唯一的子嗣，可以獨占我了。”
似乎是擔心讓雷蒙看到自己流淚的模樣，蘇林抬起手捂住了臉。
“蟲母陛下，您——”
“我並不打算跟那些孩子待太久，我隻是想確認他們一切都好。”
蘇林聲音中充滿了懇求。
“雷蒙……我知道你不是奇蘭那樣的蟲族。就當是我懇求你，可不可以，讓我看看那些孩子？哪怕隻是看一眼也好。”
雷蒙的頭腦在看到蘇林眼角的淚滴時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是啊，他可不像是奇蘭那樣會因為自己的私欲而將蘇林這樣可憐嬌弱的蟲母置身於如此難過的境地。
“我，我會將您最初的子嗣們帶給您，請不要難過了，母——”
“你可以叫我‘媽媽’，沒關係的。”蘇林抹掉了眼角的淚水，他微微偏頭，無比溫柔地望著麵前高大呆滯的蟲族男人，語氣中透著毋庸置疑的欣慰與慈愛，“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是一個好孩子。”
雷蒙又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翅膀的震顫。
如果不是因為太不合禮節，他真想直接在“媽媽”的麵前展露自己的翅膀。
多麽溫柔的母親，他在心中想道。
如果自己也變得那麽乖巧的話，是不是有朝一日，蘇林也會像是牽掛那些幼蟲一樣牽掛他呢？這樣的妄想簡直快要讓雷蒙徹底失態。
沒過多久，雷蒙便步伐無比急促地離開了起居室，雖然知道這樣做多少有些急躁，不過，為了證明自己確實就是蘇林眼中遠遠勝過奇蘭的“好孩子”，他迫不及待地將六隻小數字盡數帶給了蘇林。
但他並沒有預料到後來會發生的事情。
那名瘦弱的青年當著他的麵擁抱住了那些愚蠢醜陋的幼蟲，隨後，又抬手微微解開了自己的領口。
仿佛一直到這一刻，蘇林才意識到身側還有另外一隻雄蟲的存在，他非常不好意思地抬起頭，臉頰上泛著一抹微微的潮紅。
“啊，抱歉，可以拜托你，那個……”他顯得格外不好意思，但這一抹羞赧讓雷蒙愈發心跳如擂鼓，“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嗎？這些孩子都餓壞了，我想，先給他們……”
“可，可是，奇蘭主教曾經說過您的身體還需要休養，而且這幾隻幼蟲也早就過了哺育期——”
殘留在腦子裏的最後一點理智促使雷蒙喃喃開口道。
而蘇林則是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啊？可是我覺得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問題了，真的不可以喂他們嗎？我本來還以為，在喂完這些孩子之後還能讓你也……”青年聲音漸小，“畢竟，你真的很貼心，我一直都覺得，乖巧的孩子是應該得到獎賞的。”
那一刻，雷蒙的腦子裏，仿佛炸開了無數煙花。
他幾乎無法思考，所有的思緒都凝在了原初之母最後那句話上。
乖巧的孩子，是可以得到獎賞的……
再也顧不得其他，雷蒙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他完全遵從了蘇林的要求。他退出了起居室，守護在起居室之外。
雖然知道不應該，但是他還是在暗地裏想象著起居室裏發生的一切。而他的喉頭不停滾動，因為即將到來的“獎賞”而幹渴不已。
這種心花怒放，滿心歡喜的亢奮狀態一直持續了很久，久到他漸漸感到焦躁。
即便是哺育六隻幼蟲，原初之母花的時間也太長了一些。
微妙的不安感讓雷蒙漸漸清醒了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終於，雷蒙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焦慮，他試探性地重新進入了起居室。
“我很抱歉打擾到您，媽媽，我——”
蟲族將軍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不敢置信地凝望著麵前空空蕩蕩的起居室，寒意順著背後的神經索一直蔓延到他的整個身體。
之前還虛弱地躺在床上，衝著他微笑的絕美青年，早已不見了蹤影。
甚至連那群嘰嘰喳喳，看上去宛若智障一般的肥壯幼蟲，也隨著蘇林一同消失了。
他們一起離開了。
*
天啟號底部，監牢。
蘇林靜靜地伏在幼蟲的背上，神色平靜。
他聽見了奇蘭以及另外兩名事務官在接到訊息後匆忙離開的腳步聲，又聽到了金屬牢門砰然閉合時的聲音。
一切回歸了安靜。
蘇林拍了拍自己身側的幾隻幼崽，他們無比迅速地順著管道掠了出去，一些金屬碰撞聲細細響起，是所有設置在這裏的自動防衛武器係統癱瘓時發出的哀鳴。
一直到環境徹底安全，一號才無比乖巧地載著蘇林，從管道中爬了出來。
落地時，蘇林身形微微踉蹌了一下。
“唔。”
他發出了一聲悶哼。
下一秒，他便看到自己麵前漆黑的暗影中，亮起了兩點微光。
“蘇……蘇林？”
有名蟲族發出了感到不敢置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