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周遭好似陷入一片潮濕而粘連的寂靜中,難捱的氛圍內,麵容像被精雕細刻過,一筆一畫都纏上旖旎風韻的少年側目望著她,那模樣,的的確確是說不出的乖順。

    薛妤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千年裏,鬆珩看她的眼神也是如此,幹幹淨淨,一片坦蕩,好似任何的揣測和懷疑都不該落在他身上。

    一個人皇支脈潛伏在自己身邊,利用她的欣賞和對人間戰亂的不忍,終於達成自己深藏於心的目的,這一步一步,處心積慮,步步為營。

    當初扶桑樹製定三方,既是為世間生靈考慮,也是論功封賞。不論是妖都,聖地,還是人皇兩脈,亦或者那些隱世的古老世家,都曾得到足以傳世的珍寶,秘笈,那是它們屹立不倒,長盛不衰的底蘊。

    鬆珩知道他的身份,但他從未說過,一字都不曾提及,他就那樣一邊享有著先祖留下的功法秘笈,同時看著她忙前忙後,帶著他出入各種秘境,尋找適合自己的功法和道路。

    他心安理得。

    那溯侑呢?他的天賦,悟性,實力,自從那次生長期過去後一步千裏,身邊的人覺得詫異,又為之驚羨,他那麽聰明,就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身份,懷疑過自己的來曆嗎?

    如果他是大妖,那大妖骨子裏生來帶著的傳承之力,他一分都不曾感受到嗎?

    自己的身體,不會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而十年來,不論是他的疑惑不解,還是他的明晰了然,都沒有對薛妤說過。

    這一點,跟鬆珩太像了。像到薛妤腦海中一邊說服自己他們並非同類,一邊別過視線,皺著眉陷入一段深重的沉默中。

    她非孑然一身,她有自己的臣民,因一己之過,一念之差而造成彌天大禍的事,她不能再做第二次,也沒有機會再讓她重來一次。

    薛妤鬆開那根華麗的鋪著一片金燦燦浮光的翎羽,淡聲道:“行了,起來吧。”

    察覺到她昭然的冷落和疏離,溯侑眼裏霧蒙蒙的水汽凝成了茫然的一片,他頭一次想要辯駁什麽,話到嘴邊,啞然失聲,知道她不會聽,亦不想聽。

    人的疑心一旦起來,絕不是三言兩語的辯白能打消的。

    哭天搶地的喊冤,別說薛妤,就是他自己,在鄴都私獄中都聽厭,聽膩了,於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

    他起身,收回翅翼,薛妤則收回結界,行至案桌邊,頭也不回地道:“去將朝華找來。”

    溯侑緩緩攏了下手掌,藏匿進衣袖中,他低聲道了聲好,提步跨出門檻。

    房內,薛妤才握著的筆頓了頓,落筆時,在素白的紙張上點出深深的一筆墨漬。

    不多時,朝華握著一堆案卷,麵色凝重地進門,她將手中的資料遞給薛妤,壓低了聲音嚴肅地開口:“女郎,這上麵記載著公子從進鄴都起到今日所負責的每一件案子及做的人員調動,您看看。”

    飛雲端內,他們與外界無法聯係,可殿前司職位特殊,薛妤對為首的幾個管得極嚴,每過手一件案子,每做出一次決策均被記錄在冊,且隨身攜帶,翻出來看時,一目了然,再清楚不過。

    薛妤看過不少次溯侑的記錄,從前任何一次,都帶著欣賞,甚至期待,看過之後,覺得他應該站得更高,走得更遠。唯獨這一次,她從頭看到尾,從始至終皺著眉。

    很幹淨,即便她帶著懷疑的審視,也仍是挑不出瑕疵的幹淨,他做的每一項決策,經手的每一樁案子,都極其客觀完美。

    透過指間的這些案卷,她甚至能看出來,他在刻意給自己增加數量和難度,這樣,送到她案桌前的東西便會相應的少許多。

    半晌,薛妤坐回凳椅上,將厚厚的一遝紙丟在桌麵,指尖不輕不重地摁著椅邊一側,問朝華:“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

    朝華有點摸不清頭腦。

    薛妤對溯侑的看重人盡皆知,事實證明,後者也擔得起這份信任和欣賞,可這白天都還好好的,怎麽太陽才落,一眨眼就成這樣了。

    疑惑歸疑惑,可問及這個問題,朝華還是收斂所有情緒,公事公辦地答:“不錯,各方麵都強,在為殿下分憂這一點上,臣自愧不如。”

    說完,她問:“殿下,怎麽了?溯侑他,有什麽異常之處嗎?”

    薛妤側了下頭,看著窗外順著暮色黯淡下去的滿樹杏花,聲線低了不少,隱有自嘲之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的大概就是這種心情吧。”

    朝華頓了頓,提醒道:“殿下,這些卷宗由殿前司一位公子,兩位指揮使保管,我這一拿出來,溯侑可能有所察覺。”

    “不必瞞。”薛妤眼也不抬地道:“也瞞不住他。”

    “該如何就如何。”她說完,收拾神情站起身,道:“我去見九鳳。”

    二樓最東側的廂房中,九鳳幾根手指尖懶洋洋地展開,落在風商羽掌心中,一會安安靜靜地蜷著,一會活泛地蹦躂。玩了一段時間,她掀了掀眼皮,看向巋然坐在對麵的隋瑾瑜,道:“知道妖都急召召不動你們隋家,你要怎樣,說吧。”

    隋瑾瑜身體朝前傾了傾,一雙漆黑的眼瞳冷下來,他正色道:“還是老規矩,我要查北荒。”

    九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朝他比了個三的手勢,幾根手指頭幾乎湊到他眼前,道:“如果沒記錯,這是我第三次跟你說了。隋瑾瑜,你們第二世家的人若是有空,大可以去外麵走走,了解了解這世間基本情況,再如何避世也不能避成這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對吧?”

    “聖地真不是說查就能查的,上次幫你查羲和,已經是破例了。”九鳳接著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妖都是有實力跟聖地拚,咱們不怕他們,但你別忘了,還有天機書和扶桑樹呢,那兩樣東西可都在羲和住著!”

    “那我弟呢?”隋瑾瑜聽完,似笑非笑地開口:“就不找了?”

    自從隋家橫空出世,近十年,“弟弟”就成了九鳳最聽不得的兩個字眼。

    溫家被打下去是因為這個弟弟,緊接著他們強搜妖都各大世家,從前三十查到前五十,再到各大鬥獸場,通天酒樓,連斷山脈,說是翻了個底朝天也不為過。

    有溫家的前車之鑒,前十的世家捏著鼻子冷眼旁觀,看著他們瞎折騰,以為時間久了,沒看到希望怎麽也該消停了,哪成想到,他們盯上了人間。

    不短的一段時間,各大世家的掌權者經常能接到平白燃起的靈符,靈符那邊是或委婉含蓄,或暴跳如雷的控訴,說妖都最近行事太過狂妄,希望雙方不要打破好不容易維持的和平。

    一家兩家,妖都尚且嗤之以鼻,可時間久了,他們詫異的發現。

    妖都現在是滿世界樹敵。

    九鳳的外祖父一想,感覺不對勁,查過之後,當即傻眼。

    按理說,哪個世家就算要找人,找東西,都是悄悄進行,徐徐圖之,可隋家不是,他們的方法相當簡單粗暴,要麽強行出手,搜魂,要麽就是上別人門派上一坐,直不楞登地問人家的掌門、長老。

    說好聽點叫問,說不好聽的,跟審犯人沒什麽區別。

    能找到人才怪!沒被群起而攻之都算好的。

    沒辦法,九鳳家隻能出麵,幫著想辦法,人是死是活,給個交代,不讓他們這麽大張旗鼓亂搞就行。

    結果喝完茶,雙方寒暄客氣完,進入正題了,九鳳那邊的人一問,那麽小的孩子,怎麽會帶去人間,他們不說,問那孩子真身是什麽,神通是什麽,他們也不說。

    九鳳家沒遇見過這麽離譜的事,最後隻能意思意思道,下次要幹什麽,要查哪家,先說一聲,能協商的他們去解決,也免得紛爭。

    迄今為止,隋瑾瑜開了兩次口,一次要查羲和,現在要查北荒。

    九鳳忍了忍,重重地摁了下眉心,道:“你查羲和我尚能理解,查北荒又是為什麽?”

    隋瑾瑜凝眉,三言兩語解釋道:“祖傳天賦。我父親窺見世間冰山一角,我弟弟曾與北荒之人有過糾葛,打過交道。”

    九鳳凝聲問:“開天眼?”

    隋瑾瑜沒有應聲,他徐徐起身,將掌中令牌壓到九鳳跟前的桌麵上,道:“九鳳家辛苦,未來若有能幫的,我們亦不會推辭。”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九鳳惡狠狠地咬牙,將那塊令牌拍得震天響,對風商羽道:“看見了沒?話沒說兩句,就給戴上高帽子了。”

    她話音落下沒多久,“篤篤”的敲門聲傳出,薛妤清冷的聲線隨之落入耳中:“是我。”

    九鳳將那塊令牌丟入靈戒中,揚聲道:“進來吧。”

    薛妤落座,這是一天內兩人第二次相對而視,她抿了下唇,將早些時候聖地傳人間的對話簡單複述了遍,而後直截了當地道:“飛雲端十年,人皇一事無法解決,隻能出去後再說。”

    “該給的交代給了,小南山城內的人族修士,什麽時候放?”

    “放人,隨時都可以。”九鳳跟她不是頭一天認識,她眼波微轉,也幹脆地提出了要求:“你身邊那三位,不管是指揮使還是公子,得留一個下來跟我進秘境之淵,在裏麵幹什麽爭什麽我也不管,但要幫我將玉青丹解藥所需的藥引配齊。”

    “你放心,我不欺負人。解藥配齊之後,隨時可以走。”

    這個要求在薛妤的意料之內,她沒什麽波動地應下來,道:“我去。”

    九鳳點頭的動作停在一半,詫異地止住了,她揉了揉耳朵,有些遲疑地問:“誰?”

    “我。”薛妤看向她,吐字清晰,沒給人聽錯的機會。

    九鳳打起精神,正兒八經觀察她,半晌,揚眉道:“行是行,但你這,不找機緣了?”

    薛妤靜默半晌,唇瓣微動:“一些不起眼的靈藥藥引,秘境外圍就有,先找這些,主要的那份,等進秘境之淵再找。合理安排,用不了多長時間。”

    飛雲端刻意提前,再加上前世記憶使然,跟其他人相比,在尋找機緣這方麵,薛妤確實沒那麽重的壓迫感和危機感。

    她甚至有種無法言說的直覺,他們的機緣,扶桑樹說不定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如果真是這樣,跟送機緣也沒什麽區別。

    見她這麽說,九鳳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她坐直身體,視線從薛妤滿頭傾瀉的烏發落到她鬆鬆掛著透潤玉鐲的手腕上,最後與她清冷的,常年不起波瀾的杏眸對視,突的來了興致一樣,問:“誰惹你了?”

    薛妤皺眉,道:“什麽?”

    “嘖。”九鳳搖頭,白皙的手指隔空點了點自己的額心和嘴角,搖頭道:“不開心幾個字都寫你臉上了,這麽明顯,還說什麽。”

    “說起來,聖地傳人跟我打過不少交道,常常被一點雞毛蒜皮小事氣得跳腳的不是沒有,但惱怒這種情緒出現在你身上,還真是挺稀奇。”九鳳拍了下風商羽的手背,道:“我看你總跟個雪人似的,還以為是天生的沒情緒呢。”

    薛妤不動聲色地起身,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像沒有聽到這幾句話一樣,隻是在出門前輕聲提醒:“記得放人,在天黑之前。”

    出門後,她走在長長的走廊中,腦海中回憶起九鳳那幾句似調侃似打趣的話,微不可見地頓了頓腳步,手指撫了撫眉心。

    不開心。

    她確實。

    有一點不開心。

    ===

    飛雲端內,鄴都成員散開,各找各的機緣,可真遇見什麽秘寶,大家秉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也會互相通知告訴一聲。

    溯侑接完一張張不斷燃起的靈符,垂著眼靠在一株杏樹上,在風口站了片刻。待得越久,他心中的豁口便砸得越大,眼底的陰翳幾乎凝成了一片沉沉的烏雲。

    前世。

    他將這個詞翻來覆去地念了好幾遍。

    等天色徹底沉下來,小南山得了可以外出的赦令,一陣接一陣沸騰起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裏,亮起數不清的燈,悠悠蕩蕩掛在屋角簷梢,風一吹,便浩浩蕩蕩連成了一根晃蕩的線。

    溯侑攏著一身寒氣,回到自己屋裏,才推開門,便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借著燈火的光,他眯著眼去看筆墨紙硯擺放整齊的案桌,最上麵那一摞資料,放得井然有序,可他一眼便知道。

    被人動過了。

    誰會拿這種東西。

    不是朝華,就是愁離。

    毫無疑問,無需多想,她在查他。

    溯侑抵著劍尖,身體多半的重量都抵在門檻邊的牆麵上,他仰著下巴,露出一條流暢而鋒利的線,神情卻並不明晰。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隻覺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座囚籠裏,他分明是一頭困獸,心中的浪潮一湧千層高,卻仍有所顧忌地囚著自己,束縛著自己。

    可越這樣,他想的就越多,到最後,幾乎不受控製。

    下一步呢。

    他想,下一步,她是不是要罷黜公子之位,將他調離身側,漸漸聽之任之,不管不問?

    她讓他進洄遊,一步步將他往上提,為他翻案,給他公子之位,做這些時,她從未說過二話,那收回這些東西時,是不是也如此幹脆,眼都不眨,眉都不皺?

    那他怎麽辦呢。

    溯侑緩緩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掃落一層陰影,握著劍的手背浮出根根分明的經絡,腕骨微突,肌膚白得幾近乎透明。

    他壓根不能想這些。

    後半夜,溯侑終於動了動手指,他緩步走到案桌前,將記錄了自己一舉一動的資料一張張理好,鋪平,恢複原樣,而後拎著劍幽靈一樣躍下了窗欞。

    跟著人族修士一起出小南山的,還有各聖地的人,眼下事情解決,他們多逗留一日,就是多浪費一天時間。

    赤水就是出城洪流中的一部分。

    路承沢和音靈處不好,後者不放心他,點燈熬油改好了那錯判的四百多樁案子,又咬牙切齒地寫了一份總結報告,現在一見路承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劈頭蓋臉全是挖苦。

    於是自然而然的,兩人選擇分開走。

    誰知才出小南山沒多遠,行至一處截斷的山脈,路承沢便一腳踏入了泥沼般的劍氣結界。

    他反應極快,幾乎是察覺到的同時便如雲煙般連著躍出四五步,而後手腕一動,玉扇一合一開間,漫天的風全成了攻擊人的招式,席卷而上,一層層籠罩著四周懸浮的嗡鳴靈劍。

    “我曾聽鬆珩說過你的狂妄,但確實沒想到,能有親身體會的一天。”路承沢輕飄飄落地,盯著在自己身前凝出實形的溯侑,凜聲問:“半夜暗襲聖地傳人,被薛妤知道了,你知道是怎樣的後果嗎?”

    回應他的是沙沙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

    等他完全脫離霜色的劍意,路承沢看清他的模樣,不由得愣了愣。

    說實話,他見溯侑的次數不算多,但也不少,往日,後者跟在薛妤身側,如春風明月,蒼鬆翠竹,笑起來甜,皺眉時都是一番少年的蓬勃意氣。

    而現在,他穿著一身寬大的黑長綢緞,襯得肌膚一片病氣的白,手腕和腳踝都露在外麵,勁瘦伶仃,透著某種一折就斷的脆弱假象,眼低低地垂著,手裏抓著一柄氣勢不凡的劍。

    這種狀態,很妖。

    溯侑慢慢地抿了下唇,抬眼看他,輕聲道:“她不會知道。”

    路承沢從胸膛裏擠出一聲笑,為他的大言不慚眯了下眼,他道:“我知道薛妤□□人的水平高超,一個已得到了印證,至於你,我現在也來領教領教。”

    “五十招而不弱下風,我回答你兩個問題。”

    回答他的,是結界內驟然暴漲的劍意。

    一時間,結界內飛沙走石,山河塌陷,日沉月落間,颶風越刮越大,路承沢的眼神也越來越沉。

    從一開始的留有餘力,到現在的全力以赴,他們隻過了十招。

    路承沢鬱悶至極,他跟厚積薄發,靠先祖遺留之靈力突飛猛進的鬆珩不一樣,他是聖地傳人,在實力這塊,是真的沒話說。

    他能接受被同為聖地傳人的薛妤壓一頭,但溯侑,他再如何出風頭,那也隻是薛妤身邊的公子,說白了與從侍無異,若是連他都打不過,真的,赤水未來主君之位,他拱手讓給音靈算了。

    赤水丟不起這人。

    路承沢發力,可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越打到後麵,力不從心的感覺就越強。

    他甚至覺得,跟自己交手的,是一頭沒有缺點的洪荒巨獸,那麽瘦弱的身軀,既不怕妙到毫厘的技巧對決,也不怕招招到肉的肉、身互搏。

    第四十招,路承沢被切斷了一縷鬢發,他瞳孔微縮,不由退了一步,之後便被步步緊逼的攻勢絞得隻能退兩步,三步,甚至十步。

    第五十招,路承沢捂著胸膛,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悶悶地逼出一口淤血。

    溯侑收劍,腰間是肉眼可見的一道嫣紅傷口,他置若罔聞,一雙眼直白而淡漠地落到頗為狼狽的路承沢身上,一點不留情麵地道:“你輸了。”

    路承沢忍不住握了握手掌。

    “我說話不反悔。”他直起身,看溯侑的眼神終於帶上重視之意,他道:“兩個問題,你問。”

    “女郎和鬆珩,是什麽時候的事。”溯侑側首,指腹柔柔地摁去眼尾暈開的一點血色,動作令人心驚肉跳,“女郎”兩個字出口時,卻又是蜜糖一樣纏綿的甜蜜。

    路承沢彎腰咳了兩聲,方道:“你可聽聞過‘前世’二字?”

    溯侑抿了下唇,眼神沉鬱到極點。

    良久,他開口問第二個問題,聲線輕得令人毛骨悚然:“鬆珩做了什麽?或者說,女郎因什麽而跟他分開。”

    路承沢詭異地沉默了半晌。

    須臾,他伸出手掌,揉了揉眉心,這一刻,饒是他有心為鬆珩開脫,也沒法昧著良心說話。

    “他有了別人,而後,封了鄴都百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