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月落日出,薛妤睜眼時,天光乍現,晨露沁人。她起身,推開緊閉的支摘窗,初冬的風猛灌進來,卷著細小的雨絲,撞到牆麵上發出孩童般的啼哭聲。

    薛妤手肘微微撐在窗框邊,半晌,伸手撫了撫鬢邊完全沉睡的蛺蝶。

    那陣突如其來的困意,跟這段時間一直緊繃的心神有關,也跟飛天圖有關。

    璿璣好似想告訴她些什麽,可因為真身被毀,妖力散盡,隻能簡單地比劃幾個手勢,還總是斷斷續續,時隱時現。

    她不明白具體意思,可有一點能確認。

    璿璣要告訴她的事,和裘桐有關。

    薛妤靜站了片刻,視線落在窗外吸飽了雨露,像是徐徐舒展開全身線條的柔嫩綠葉和花苞上。須臾,她收回視線,回到案桌前,提筆蘸墨,極為認真地勾畫出幾條扭扭曲曲的線條。

    她看了一會,麵無神情地撂下了筆,推門而出。

    在外守著的是朝年,他見薛妤出來,頓時站直了身體,規規矩矩跟在身後,問:“女郎,咱們去哪?”

    “知府那邊審得怎麽樣?”薛妤一邊通過長長的過道,一邊吩咐道:“給朝廷傳信,半月之內,另派德行足以服眾的知府上任。”

    “已經審過了。”朝年腳步稍微緩了緩,道:“朝廷那邊也聯係過了,指揮使下的命令。”

    薛妤止住朝前的步伐,下顎微微往下斂,半張臉隱在昏沉沉的陰影中,她看向朝年,問:“他還下了怎樣的命令?”

    朝年將查封傳送陣的事如實道出,而後又開口補充道:“指揮使和愁離等人聯係核對了飛雲端開啟,鄴都大致的人員名單,並且讓殿前司嚴查鄴都屬地內諸多門派弟子殺人滅口,奪取天機書任務的事。”

    “半個時辰前,佛女,赤水聖子和指揮使三人共審,肅清執法堂,先前那些和知府串聯一氣的長老,弟子,都用了搜魂之術,發現他們確實和知府方麵來往過密,但沒有出現人皇的身影。”

    “指揮使現在在正廳見沉羽閣少當家。”

    朝年一鼓作氣說完,又誒了一聲,將手裏的冊本遞到薛妤跟前,道:“這是指揮使吩咐的,讓交給女郎。”

    薛妤翻開冊本一看,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螺州飛天圖結案報告”這幾個遒勁有力的大字。

    她從上往下通篇掃了一遍。

    透過手裏這一層薄薄的紙,她似乎能看到他提筆落字時的樣子。

    兩個時辰淺睡,那些繁雜如麻,等待處理的事被人一樣一樣理清,清順,事事妥當,無有遺漏。

    薛妤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

    她拎著那道冊本掂了掂,須臾,極淺地勾了下唇角,道:“走,去正廳看看。”

    細雨如麻,天色尚淺,執法堂內處處都點著燈,一路順著小路到前廳,薛妤隔著一層珠簾,正見溯侑和對麵的男子同時站起身,他沉著眼,聲線不疾不徐:“少當家見諒,這事我無法應答,需等女郎裁決。”

    沉瀧之苦笑著拱了拱手,聲音清潤:“煩請指揮使和女郎說說,如今距離飛雲端開啟隻有兩月之期,沉羽閣的人手再過一兩日便能抵達鄴都,沒有敲章的大印,我們進不去啊。”

    薛妤頓了頓,不再刻意收斂氣息,她跨過門檻踏入正廳,裙擺上的銀色綴邊在視線中閃出燦燦珠光,空氣中泠香暗動。

    “女郎。”溯侑開口,聲線如流水潺潺,眼中逸開的墨色聚攏成深而重的一團。

    沉瀧之有些詫異地抬眼。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方才這人坐在自己對麵,是何等氣定神閑,漫不經心,話說得客氣又官方,可一字一句裏透露出的強硬姿態,令人印象深刻。

    而女郎兩個字出口,那股鋒芒之意,少了一半不止。

    那幾乎是一種下意識的語調變化。

    難以想象,這位風頭正盛的指揮使,在鄴都公主麵前,竟是這個樣子。

    沉瀧之不動聲色收斂神情,徐徐斂袖,朝薛妤的方向拱手一拜,道:“沉瀧之,見過殿下。”

    “少當家。”薛妤禮貌地頷首,受了半禮,不等他再次重複自己的話,便開門見山地道:“飛雲端提前開啟,我也才得到消息。”

    “事情發生突然,許多事堆積到一起,我們也沒辦法。”

    說起這個,沉瀧之回想起幾個時辰前,自己才得到消息時,連鞋都未穿便下了榻,算了算螺州現在一團糟的現狀,頓時心都涼了一半。

    想了再想,實在是情況緊急,顧不得瑟瑟的秋風,一邊連聲低罵自己烏鴉似的嘴和直覺,一邊不得不連夜親自來一趟。

    唯一的好消息是,飛天圖的任務已解,這邊需要處理的都是些善後工作。

    沉瀧之擠出不知道今夜第幾回苦笑,艱澀地開口:“殿下,聽說飛天圖任務已完成,算一算時間,三位殿下回聖地,也就在這一兩日。”

    飛雲端開啟,著急的,為此忙碌的遠不止他一人,六聖地的傳人,有一個算一個,全得提前回去做準備。

    “是。”薛妤動了動唇,一雙漂亮的眼落在他臉上,聲音沒什麽波瀾起伏:“我有更要緊的事,回程日期會往後拖一拖。”

    沉瀧之其實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女子,冷冰冰的拒人千裏之外,縱使有意寒暄也不知如何開口。

    他出身不低,沉羽閣的家底撐著,身邊結識的都是天之驕子般的人物,就連北荒的佛女,赤水的聖女也接觸過幾回,還算有所了解,至少關鍵時刻,能說上幾句話,給他幾分麵子。

    唯獨薛妤,他是第一次見。

    這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沉瀧之算了算火燒眉毛的時間,心中默念著取舍二字,深深吐出一口氣,笑著道:“殿下,著急動工這一條不在合約之內,所謂在商言商,我們願意再出一百五十萬靈石。”

    薛妤抿了下唇,下顎拉成一條纖細的線,她掀了掀眼皮,道:“我並非趁火打劫,坐地起價。”

    “我確實有事。”

    沉瀧之默了默,良久,摁了下眉心,話音弱下來:“殿下要去哪?”

    “珊州城,雲西鎮。”

    沉瀧之腦子飛速運轉,想珊州在哪,等腦袋裏那張圖連成線的時候,他隻覺得自己腦子裏嗡的一聲。

    珊州,距離山海城不遠,在羲和聖地的範圍內,從螺州到珊州,那可真是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這一來一回,按照聖地傳人不愛破規矩,總慢悠悠乘馬車的習慣,光是趕路都得要大半個月,若是辦的事再棘手點,等薛妤到鄴都,不說多的,一個月跑不掉。

    “不知殿下要辦什麽事。”沉瀧之格外誠摯地道:“沉羽閣在珊州有一座傳送陣,若是殿下不嫌隊伍吵鬧,瀧之和一友人可同行,途中若有所需,亦可盡綿薄之力。”

    像是怕薛妤拒絕,他又補充道:“總歸,我與我那友人最後也是要到鄴都的。我提前去,屆時也能催催動工的人。”

    薛妤多費這麽多口舌,其實就是為了這一句話。

    沉羽閣在螺州,珊州都有傳送陣,這樣一來,他們來回輕鬆,不費時間,若是一切順利,幾天就可以回鄴都。

    她其實也沒多長時間可以耗。

    “可以。”薛妤轉身,溯侑與沉瀧之跟在後麵跨過門檻朝外走,她道:“你們收拾東西,今日正午出發,等到珊州城,與羲和聖子匯合。”

    聞言,沉瀧之又是一頓。

    一個兩個的,不是公主就是聖子,不會又要出什麽搞不定的大事吧。

    可眼下有求於人,他也不能說什麽,隻能在心裏認命地歎了口氣。

    路過書房,溯侑倏地開口,他朝沉瀧之看過去,道:“少東家稍等片刻。”

    這是有話要單獨和薛妤說的意思。

    薛妤提了提眉,抬步踏進書房。

    燈影氤氳,墨香淺淡,男子背影拉長,身姿挺拔,背光而立時,眉眼間是說不出的惹眼顏色,他看著薛妤,道:“女郎,當下之際,應回鄴都。”

    薛妤像是早料到他要說這個,此刻抬眼掃了掃他,明知故問道:“為何?”

    “飛雲端開啟在即,旁人需要時間準備,女郎也需要。”

    “還有呢?”薛妤又問。

    溯侑頓了頓,又道:“陳年舊事,過了就過了,我不在意。”

    “當真?”

    溯侑看著她皺起的眉心和黑白分明的眼睛,輕聲道:“當真。”

    在她身邊一日,他便可以一日不去回想那些事。比起收拾一個玄蘇和疏忽職守的聖地執事,她的前程,她的得失,無疑重要太多。

    “十九。”薛妤靜靜地看著他,半晌,道:“你抬頭,看著我。”

    他於是抬了抬下顎,在昏黃的燈光下,眉梢眼角全是明媚而刻意斂收的乖順,瞳仁裏蓄著一點亮堂堂的光。

    這一切,都是跟在她身邊,一點點養出來的樣子。

    “百年前玄蘇往你身上潑蝕骨水的情形,忘了?被羲和聖地斷經斷骨的滋味,忘了?審判台上等死的情形,也忘了?”薛妤頓了下,又問:“這些全都無所謂?不在意了?”

    她一個接一個問題砸下來,溯侑的眼神有一瞬銳利,而後便是微不可查的躲閃。

    怎麽可能不在意,怎麽可能放得下。

    不過是看在她的麵子上,緩一緩,再緩一緩。

    “這是你的心魔。”薛妤道:“你修為已經到了這一步,心魔一日不除,飛雲端給再大的機緣,你也無法完全吸收。”

    溯侑看向她,緩緩眨了下眼,道:“做女郎的指揮使,就代表女郎,代表鄴都,言行舉止,初衷當朝善,殺意當泯然。”

    “照你這樣說,聖地就都是大好人,大善人,被人欺負到頭上來還引而不發?”說罷,薛妤展開一卷圖,邊看邊道:“代表著我就代表著好欺負?”

    “誰教你的?”

    見他還想說什麽,薛妤微微直了直身,兩條細長的眉擰起,將手中的圖卷啪的一聲合起來,道:“溯侑。”

    四目相對,溯侑被這連名帶姓兩個字喚得下顎微繃,須臾,他撫了撫喉結,啞聲道:“聽女郎的。”

    燈光下,他清雋從容,出了這扇門,已經是能震懾沉羽閣少當家的角色,可此時此刻,那種無聲的沉默,每一刻都帶著某種愈演愈烈的不安,躁動。

    印象中,這好似還是他頭一次與她產生分歧。

    為的還是她。

    薛妤抿了下唇,開口道:“你去,跟沉瀧之說,計劃不變,盡早處理完事情盡早回鄴都。”

    溯侑這一次沒再堅持,他抬了抬眼,用餘光勾勒出她的影子,低低應過一聲之後,推門而出。

    長廊下,風停雨止,一盞花燈靜靜懸掛在頭頂,沉瀧之聽見腳步聲,頓時回頭,眼中帶著某種亮閃閃的希冀,他忙著追問:“怎麽樣?殿下是不是改變主意了?”

    溯侑倚在廊下刷了紅漆的柱子上,眼睫微微朝下掃成整齊的一排,道:“沒有。”

    沉瀧之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不過片刻,又調整心態轉身道:“還和羲和新上任的聖子扯上了關係,這麽大陣仗,為了什麽?”

    一陣風過,廊下一種常青樹搖動著枝幹簌簌作響,溯侑開口,聲音裏糅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

    有一個人,放下手頭的事,拒絕一百五十萬靈石,聯係聖子,忍著日夜奔波的疲倦,從一個城池風塵仆仆趕往另一座城池。

    因為他。

    溯侑難得有些躁亂,幾乎是抑製不住地卷了卷衣袖軟邊,手指因為用力而浮出一點點如網狀的經絡。

    他想起那聲“溯侑”,忍不住闔了下眼。

    聽過幾聲略顯親昵的“十九”,感受過她給的耐心,溫暖和善意,於是好像連一點刻意的帶著佯怒意味的冷落都承受不住。

    他克製不住,好似有些失控了。

    ===

    幾乎是同一時間,路承沢和鬆珩說了薛妤第二日啟程的消息,夜涼如水,鬆珩怔了怔,皺眉道:“北荒和鄴都有一段同路,她不跟佛女一起?”

    路承沢搖了搖頭,道:“不同路,鄴都那邊臨時起意,會和沉羽閣那邊的人去羲和的領地,珊州那邊。”

    “哪裏?”鬆珩似是沒有聽清似地又問了一遍。

    路承沢稀奇似的看著他,又說了一遍地點。

    鬆珩臉上的血色像是被某種東西一點點抽幹,他從袖中抽出一張小紙,展開後,他的食指從溯侑的臉上,一路劃到下麵的詳情介紹裏,直到某一刻,確認了某兩個字樣,才驟然失力般頹落下來。

    路承沢湊近一看,明明白白兩個字,寫的正是珊州。

    “這。”他看向鬆珩,張嘴欲言,半晌,說出一句完全不相幹的話來:“你別想這麽多,飛雲端提前開啟,你天大的機緣也跟著來了,現在調整好狀態才是最要緊的。”

    上一世,鬆珩正是在飛雲端中經曆一場蛻變後異軍突起,嶄露頭角的。

    鬆珩搖了搖頭,道:“薛妤是個很理智的人,她明白什麽時候該做怎樣的事,這個時候,她應該推掉手邊一切事回鄴都。”

    而不是陪一隻妖鬼回家鄉。

    “除非……”他疲憊得幾乎說不下去。

    除非那個人很重要,重要得能讓她強行抽出時間來。

    “他們這個時候去珊州做什麽?”路承沢才問一句,便聽鬆珩開口答:“翻案。”

    “翻了案,就能晉升為公子。”鬆珩頓了頓,才艱難地說下去:“也隻有這樣,他未來才有資格陪伴在女皇身側,或侍君,或側君。”

    這世間強者為尊,男人大多花心,左擁右抱,可像音靈,像九鳳,像薛妤,她們身份尊貴,實力超然,想要怎樣的男子都隻是勾勾手指,一句話的事。

    隻是薛妤不搞這些,眼裏常年清清冷冷的容不下一個人。

    所以當初,鬆珩才要拚命爬上去,隻有身份相當,地位相當,兩人才互有約束,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鬆珩又在心裏念了一遍,道,從前,她隻是不搞這些。

    那現在呢。

    鬆珩拍桌而起,沉聲道:“我去會一會他。”

    “子珩。”路承沢忍不住皺眉,摁了摁他蓄力的肩,道:“你即使有天大的苦衷,你被下了咒,你中了藥,但和那茶仙春風一度,是事實吧?薛妤是怎樣的出身,怎樣的性格,你我都知道,她如今不再追究往事,好聚好散,不行嗎?”

    鬆珩驀的抬眼,眼尾勾著一點駭人的紅意,他一字一句道:“若不是那些妖,何至於如此?”

    路承沢有些鬱悶,他感覺最近和鬆珩溝通起來越來越困難,當即道:“是,你當時考慮時局,將鄴都犯了罪的妖趕盡殺絕,我沒反對你,但人間那麽多妖,那些好的,未曾害人的,他們總不至於都不活了吧。”

    他幫朝廷軍隊殺妖,那些妖為了自保,設套,下藥,想起來也沒問題,畢竟也沒誰會坐以待斃等死啊。

    鬆珩握了握拳。

    “從前你三緘其口,我不知緣由,想著你們也是一段緣分,撮合撮合算是當個好人,可知道內情後,我真得勸你一句。”路承沢唏噓道:“別說薛妤,就是音靈,遇到這種情況,她都不可能眨一下眼,回一下頭。”

    “你和薛妤,這叫陰差陽錯,錯過就算了。”

    “你們一個天帝,一個女皇,各有各的道路,算了,行吧?”

    也別難為他了。

    鬆珩道:“承沢,什麽事我都能聽你的勸,唯獨這件,要放手,絕無可能。”

    說罷,他拂袖沉入黎明的亮色中。

    溯侑在感受到一刹那的氣息時,飛快抬眸,三兩下越過高高的院牆,鬼魅一樣出現在青山半腰,嶙峋巨石和蒼翠樹柏間,他與鬆珩麵對麵站著,一個麵色沉如水,一個眼尾勾著驚人的戾氣。

    鬆珩看著他,聲音沙啞:“飛雲端開啟之際,你拉著她替你翻案,果真好心機。”

    溯侑垂著眼嗤笑一聲:“插手我們之間的事,誰給你的膽子?路承沢?”

    鬆珩驟然出手,他手背因為蓄力青筋暴起,一道掌風迎麵刮過溯侑的臉頰,咬牙怒道:“你算什麽,一隻妖鬼,不過是仗著鄴都的勢。”

    溯侑倏地出劍,他先是輕飄飄挑開那道掌風,而後劍柄重重抵在鬆珩胸膛處,力道毫無收斂地爆發,下一刻,劍花挽成網,從四麵八方斜斬出去。

    鬆珩退出去七八步。

    “妖鬼又如何。”溯侑勾唇笑了下,一雙桃花眼中亮光熠熠,聲音一字一句,都透著一種溫和外衣下致命的危險:“妖鬼她也不看輕,照樣培養,時時帶在身邊,指揮使的位置都給了出去。”

    鬆珩像被刺激到一樣發力,掌風一道比一道迅猛,劍光掌印中,他聲音嘶啞:“你果真對她存有不軌之心。”

    劍光漸盛,來回數十招之後,溯侑一劍將鬆珩逼到樹幹後,他一步步走近,璀然笑著認下:“是啊。”

    他走到鬆珩麵前,用劍尖挑起他的下巴,以一種極為侮辱人的姿勢居高臨下地端詳那張臉,好看的眉不滿地皺起,道:“百招都走不過。”

    “怎麽是你呢。”

    這樣的滿口禮儀道德,實則什麽也不是的人,怎麽就得到她的另眼相待,怎麽就曾有機會能光明正大,得她應允,以另一種身份陪在身邊呢。

    鬆珩被刺激得熱血上湧,他睜著眼想要發力,卻被溯侑輕輕鬆鬆製在原地,後者唇線流暢而筆直,透著一種天生的薄情意味,他道:“你是路承沢身邊的人,我不殺你。”

    她說留他一條性命,他就是將滔天的嫉妒爛進肚子裏,也不殺他。

    鬆珩看著那雙與在薛妤麵前全然不同的眼,那副輕狂而乖張的樣子,忍不住嗬的一聲,眯著眼睛咽下一口上湧的血,道:“人前人後的樣子,你敢給她看麽?你說,她若是知道你這番心思,會如何?”

    “你就不怕今日發生的事傳到她耳朵裏?”

    他每一句話,都在往溯侑弱點上戳。

    至此,溯侑像是被觸到什麽傷口似的,他眼尾和臉上的笑全斂了進去,露出皮囊下堆疊到極致的陰鷙來,他湊到鬆珩耳邊,惡劣地低喃道:“好啊,我正愁不知如何告訴她,你若是願意幫我跑這一趟,那便再好不過了。”

    “你說,我就快忍不住要用盡一切手段勾引她,讓她憐惜,讓她心疼,讓她心軟。”

    “她退一步,我便進一步,我就是肖想她,覬覦她,無論如何,不顧一切也要——”他可以頓了頓,眼瞳迷成一種危險的弧度,一字一句將話補全:“徹底占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