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原本因為“阿妤”二字而顯得莫名繾綣的氣氛被那突如其來的一劍刺得粉碎,空氣中仿佛都漫上一層寒霜。

    鬆珩視線終於從薛妤的臉上挪開,轉而落到她身側男子身上。

    溯侑。

    他將這名字念了兩遍。

    說實話,成為天帝之後,大權在握,生殺予奪,他不知有多久沒感受過被人如此頂撞的滋味,更未曾想過,有朝一日,會又被人當成別人的從侍看待。

    一隻妖鬼,跟他說話,甚至隻看路承沢,出手傷人後,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他知道,薛妤身邊的人一向很有規矩,因而這份特立獨行十分少見。

    看得出來,薛妤很寵他。

    這樣的情況,若是發生在另一位聖地傳人身上,不論是誰,路承沢都會沉下臉,冷然出聲嗬斥。

    同為聖地,誰怕誰?

    可偏偏,對麵站著的是薛妤。

    這十年,他算是真正明白了什麽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因為鬆珩,因為薛妤,因為這突然逆轉的時間,他不知白受了多少頓訓,多賠了多少靈石,既要管眼前的事,又要憂心後麵將席卷而來的大風大浪,說是忙得分身乏術也不為過。

    結果呢,麵對當事人之一,仍沒有半分底氣。

    路承沢依舊沉了臉,可嗬斥的話全卡在了喉嚨裏,半晌,他抵著眉心,看向薛妤,道:“你這新封的指揮使,脾氣也太大了。”

    朝年左看看,又看看,這會飛快反應過來了,他朝前一步,用挑剔的目光將鬆珩看了一遍,而後擠出一點笑,道:“聖子殿下此言差矣,我家女郎乃鄴都傳人,聲名極為重要,名諱萬萬不是隨意一位從侍能喚的,還請聖子多約束管教,別讓我們難做。”

    四下皆靜,院外踩著光禿禿枝幹的鳥雀察覺到了某種不對,撲棱棱拍著翅膀挪了窩,動靜在空寂中驚出叢叢回響。

    薛妤先是看向鬆珩,跟審判台上瘦骨伶仃,鐐銬滿身的狼狽落魄不同,現在的人又著華衣,戴玉冠,眉微皺著,眼裏是一灘深深淺淺的月光,仿佛隻要注視他的人想,便能隨時看透他所有心思。

    他好像仍有那股“隻待蒼生有疾,隨時可粉身碎骨”的風發意氣,仔細看看,與千年前初遇時沒什麽變化。

    薛妤卻半點也欣賞不起來。

    初來時,一切回到原點,她不殺他,是因為審判台有審判台的規矩,再者,有路承沢保他。她得顧及眼前,聖地與聖地之間的關係,不能將手伸到赤水去。

    可後來,她沒殺他,確實另有考慮。

    縱使千帆過盡,一切明了,薛妤回想起千年間,他為人族做的事,為人族受的累,即使打心眼裏厭惡,也不得不承認,他狼心狗肺,恩將仇報,居心叵測,可對世人而言,他是好人。

    他在獸潮和浮屠案中,救下了不計其數的人。

    還有一點,便是在察覺天機書的各種引導之後,薛妤不得不開始往更深處思考。按照天機書一慣的秉性,送三個人回來,就有三個人的道理。

    若說這些不過是附帶的考慮因素,那真正使薛妤遲遲沒有動手的原因隻有一個。

    在六百年後獸潮大爆發期間,鄴都牢獄爆滿,其中就混進了居心不良的大妖,在皇城爆發大獸潮時,趁著聖地疾馳增援,族中所留大將甚少的關頭,用一顆來曆不明的珠子引發了牢獄中所有妖鬼理智全無的反攻。

    他們真正的目標並不在此,而在百眾山內關著的諸多大妖上。

    隻要它們能出去,人間戰局將生出一波小反轉,勝算又多幾分。

    那一日,殿前司與成千上萬的妖族拚得天昏地暗,請求增援的靈符燃了不知多少道,彼時,鄴主和其他五聖地的主君坐在雪山之巔,正和妖都五世家的人協商,讓他們出麵遏製人間妖族。

    聖地和妖都素來彼此看不對眼,即使勉強坐在一起,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沒多久就開始拍起桌子來表示不滿,緊接著便發展到“狗屁”“你別給老子下套”這樣全靠吼的對話上來。

    總之,那樣“莊嚴”的談判場合,鄴主是一張靈符也沒收到。

    薛妤人在皇城,隔著萬萬裏之遙,即使不顧一切趕回去,也需要一兩個時辰。

    恰在最危機的關頭,出現了最壞的情況——百眾山的大妖被放出來了。

    在鄴都,百眾山是個特殊的存在。

    尋常小妖,犯了錯事之後領過罰,說放便放了,可一些不辨是非,生來就胡作非為慣了的大妖,放出去又惹了禍,再抓回來又不容易,實在是不敢放,也不能放。

    當初在就怎麽處理他們這件事上,許多人讚同不論犯罪輕重,一律處死,以免後患之憂。

    可也有少數反對,稱若是如此,那些大妖小妖根本沒有必要送到鄴都來,在捉住妖族的那一刻就地處死便是了。

    他們的爭論做不了數,薛妤頭一個帶頭否定了這種提議,鄴主便將這一塊交給了她處理。

    鄴都百眾山,由此而來。

    按理說,那一場亂戰,能讓鄴都元氣大傷。

    那些被放出來的大妖迷迷蒙蒙在午睡中被吵醒,再一看圈禁的結界沒了,頓時興高采烈衝出來宛若過年,為首的那幾個甚至搓了搓說,左右望望,高高挑眉道:“薛妤終於有點良心,知道什麽叫一視同仁,也對我們開放什麽四月六的趕集會了?”

    饞了好久,每次都隻能讓手底下小囉囉出去買包子的另一隻大妖眼睛頓時亮起來,他道:“很好,出去一趟,薛妤很有覺悟。”

    結果一衝出去,發現情況好像不是很對勁。之前常打交道的殿前司眾人臉色難看得要命,甚至那位一向最溫柔,對他們從來和聲細語的愁離都掏出了本命靈器。而另一邊,混進來的一隻大妖邀功似說起了如今的情況,邀他們重創鄴都,下山去人間大展身手。

    誠然,這樣的誘惑,少有人能抵擋,不少妖當即開始行動,逼得殿前司眾人節節後退。

    “嘰嘰歪歪的什麽東西。”百眾山穩坐“大哥”之位的那個眸光閃爍片刻,心情十分不好地一巴掌將湊到眼前的大妖拍開,再一掌捏碎了它的頭顱,狠狠道:“殺個屁殺,等薛妤回來殺光你們還差不多。”

    “誒!”他舔了下唇,遠遠朝瞳孔微縮的愁離道:“等薛妤和朝華回來,聽說我們忠貞不屈,立下如此——”他很是想了會詞,道:“如此汗馬功勞,怎麽也得讓我們出去玩幾天吧,再往百眾山擴幾座山頭吧。”

    他身邊另一隻戰鬥力非凡的大妖豎起三根手指,開始提要求,道:“三百個包子,一個不準少。”

    愁離愣了愣,而後笑了下,鄭重其事地道:“不用她們回來,這些要求,我全都答應。”

    被“山頭”和“包子”誘惑得開始捉自己人的妖承受了非常之多的謾罵,為首的那個充耳不聞,別人越罵,他越來勁,聯合愁離隱隱牽製住了場麵。

    那一幕帶給愁離的衝擊十分之大,她看著那數百個站在自己身後的妖,啞聲問當先的那個:“整天鬧著要打出去,真有了機會,還不走?”

    “當初是薛妤捉我到這鬼地方來,要走也是我堂堂正正跟她打一場,打贏了才走。”那大妖麵無表情地捏碎了一團濃鬱的鬼氣,良久,從鼻子裏不屑地哼出一聲冷氣,道:“這算怎麽回事?”

    “我若想走,需要用這種方法出去?”

    “再說薛妤這個人吧,心狠手辣是心狠手辣了點,但這滿山的小妖能活著到現在,不也全靠她麽。”

    愁離頓時笑了一下,道:“今日看來,殿下的苦心,也沒全白費。”

    聖地有聖地的底蘊,即使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多於己身百倍的妖鬼包圍,後期也在百眾山諸多妖物的支撐下開了各處結界,可在亂戰中,他們也沒有三頭六臂,沒法麵麵俱到顧全所有人。

    三千鄴都原住民被發狂的從牢獄中衝出來的妖鬼逼到了結界外,被重重圍在正中心,隨時要被那團龐大無比的雲流吞噬,其他人守結界的要守結界,跟其他妖怪對抗的對抗,饒是愁離,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驚怒欲絕。

    關鍵時候,破關而出的鬆珩見了這一幕,在眾人難以置信的注視下,硬生生從洪流中衝出一條窄小的道,闖到了三千人中間。

    那些妖鬼見到這架勢,知道期望多半要落空,別說立功,恐怕連性命也保不住。橫豎都是死,能拉這些可惡的總擺著一副高貴姿態的聖地住民去死,也不算太憋屈。

    它們紛紛自融。

    岩漿一樣的火水淌出來,那光越來越盛,六月驕陽一樣,遠遠看一眼都灼得人眼睛生疼,更別提被圈在裏麵的人。

    麵對那種攻勢,就連靈寶自焚也無濟於事,那三千人有的捏緊了拳,有的掩麵而泣,幾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在護罩被衝碎的那一刹那,鬆珩麵色平靜地站到了最前沿,他閉了下眼,張開臂膀。六百年苦修,進洄遊,入雲端的靈力前赴後繼噴湧而出,形成了一層水藍色的光圈,將三千人死死護在身後。

    自融產生的妖力浪潮隻有一刻鍾,但對承受衝擊的人來說,亦是此生最難過的一刻鍾。

    死死撐著另一邊結界的愁離等人看著那個一向表現得溫和從容的男子一點點白了臉色,再看著他手上青筋疊起,紅了眼尾,最後撐不住半跪下來,唇邊流出蜿蜒血跡。

    他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直至自融熄滅,直到薛妤趕回來。

    薛妤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鄴都,看著鬆珩臉色如雪,衝她勾了勾唇,像是繃到了極致的一根弦,他氣息奄奄倒下去時,看著那道雪白的身影落到自己麵前,看著那雙向來含斂似霜的漂亮杏眸震顫著縮了縮,也看著她半跪於地,攬過他半身。

    那一刻,鬆珩真以為自己要死了,因而死之前的全是臆想的幻覺。

    他耗盡了己身靈力,也耗盡了生氣,這才能在那些狂然妖物麵前護得身後三千人分毫不傷。

    後來他於長久的昏睡中醒來,見她立於身側,雪一樣的長頸微彎,神色間隱有疲憊,她道:“多謝。”

    “我欠你這一回。”

    可鬆珩眯著眼去看外麵湛湛天光,感受著體內重新豐沛起來的靈力,感受著她難得的萎靡氣息,於是心知肚明。

    哪有什麽欠不欠的。

    她從來,從來不肯讓自己欠人幾分。

    及至今日相見,物是人非,薛妤從回憶中清醒抽身,看向他的眼裏,隻剩一片昭然若揭的譏諷,她扯了下唇,冷然道:“鬆珩,沒有下次。”

    六個字,是這十年裏她同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

    什麽細數當年對他的恩情栽培,斥責,怒罵,憤然出手,這些想象中的畫麵,通通沒有發生。

    這冷冷六個字,像天上落下的一把刀,狠狠往人身上紮。

    說實話,鬆珩情願她哭,她鬧,像尋常女子控訴夫君一樣,他會去哄她,親她,握著她的指尖,一字一句和她說自己心中的大義。

    可薛妤不是外頭弱柳扶風,善解人意,以夫為天的女子,她心中有宏大的世界,有自己的決斷,有堅韌而不屈的心性,她不需要任何人告訴她是與非,對與錯。

    這,便是鄴都未來的女皇陛下。

    “路承沢。”薛妤看向一旁嘶嘶抽著涼氣麵對這一幕頭疼得不行的路承沢,道:“話我隻說一次。”

    “你是來做任務的,但凡敢做任何事拖後腿,立刻帶著你的人回赤水。”

    路承沢來前早做足了心理準備,什麽樣的冰刀霜劍都能應對,他扯了下鬆珩的衣袖,使了個眼神,道:“成,我們來得晚,全聽兩位姑娘的吩咐做事,讓做什麽便做什麽,絕無二話。”

    話到後來,已是笑吟吟的賠罪意思。

    該說的話都說了,薛妤不欲在外人麵前鬧得難看,目不斜視跨過門檻便進了小院最裏頭的房間。

    她從身邊經過,裙擺漾蕩起泠泠香風,鬆珩幾乎是克製了再克製,才沒有伸手扼住她的手腕。

    向來守禮克己的男子動了動喉結,想,路承沢常說情愛在他心中占據的位置太少,而薛妤呢,她自出生起便是眾人矚目,事事都是中心。

    這樣一顆明珠,跟他在一起後見得最多的,便是他風塵仆仆地去往紅塵,又傷痕累累地回來,長此以往,心裏能不介意,能不在乎嗎。

    此時此刻,他卻隻想說,情與愛在薛妤的眼中,才真如滄海之粟,不值一提。

    他甚至一時之間辨不清楚,千年時間,她當真為他心動過嗎。

    她那樣聰明,怎麽會想不到,一旦衝突加劇,戰火再燃,鄴都關著的那些數以萬計的妖鬼怪物,便是整個人間妖物的後倉。

    那些加固的陣法,根本防不了萬一。

    他什麽都算好了,唯一在意料之外的,便是鄴主。

    他以身入陣,至少抗下整座大陣一半的威能,於是底下的那些鬼穢東西尚得一段苟延殘喘的時間。

    可鄴主那樣的修為,修的又是靈力,身上沒有妖氣,隻要他想出來,那座專門針對妖鬼的陣法奈何不了他。

    從始至終,他沒有主動傷害過她的家人,親人,他所做的一切,全無半分個人私心。

    薛妤知道他別無選擇,知道他難言的苦衷,他曾以為,縱然初得知時有十分怨恨憤怒,經曆過那一刀,經曆審判台見而不救那一出,經過這十年,她但凡對他,對這段感情還有一絲眷戀,便會有所動容。

    隻要她給他一絲機會,他不顧顏麵,不顧旁人眼光,必定從頭到尾解釋清楚茶仙之事。

    他是真的喜歡薛妤。

    他聽不進去路承沢的勸,一點都聽不進去。

    當事人一離開,善殊領著身邊女侍和沈驚時去了另一邊,路承沢拍了拍鬆珩的肩,很有點安慰的意思,他低聲道:“沒事,振作點,我去找佛女了解下螺州這邊的具體情況,你好點了也盡早跟過來。”

    鬆珩道了聲好。

    一陣深秋的夜風刮過,小院門口便隻剩下鬆珩和溯侑。

    後者手掌微握,深入泥土的劍便挽出個漂亮的劍花落回手中,他側目掃了眼鬆珩,眼底沉著一團化不開的墨色,裏麵甸甸的都是陰鬱與某種強行壓抑的警告。

    “沒有下次。”他道。

    鬆珩卻握拳置於唇邊低低咳了一聲,再抬眼時,眼中甚至強堆出某種笑意,他看著眼前年紀輕輕卻擁有一身頂尖戰力的乖戾男子,道:“不愧是她一手提拔上來的人,連脾氣都一樣。”

    話裏話外,都昭示著他與薛妤不同尋常的親密關係。

    “阿妤這兩個字,你可知我曾喚過多少次?”鬆珩掀起眼皮,對他對視,一字一頓道:“成百上千次。”

    溯侑看向他,眼尾倏地挑出一抹逶迤笑意,下一刻,劍鳴聲起,鬆珩目光一凜,飛速避開。

    可他低估了溯侑的實力。

    未曾入洄遊,進雲端,加之溯侑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不過十個回合,他便將長劍橫在了自己頸側。

    “找死,是吧?”溯侑笑起來,一雙眼說不出的涼薄。

    另一邊,聽了動靜的路承沢飛速趕過來,見到這一幕,瞳孔一縮,想也沒想便將手中的玉扇擲了出去,玉扇破空,卻被一根雪色長線纏繞著扯回來,碎成五六塊落在地上。

    路承沢臉色終於掛不住,他看向出手的薛妤,道:“薛妤,你這是什麽意思。”

    “溯侑。”薛妤不知何時出了門,半靠在房門邊,她沒理會路承沢,目光掃過鬆珩頸間的血痕,又看向溯侑一路蜿蜒著順著雪白手背淌下來的殷殷血珠,朱唇輕啟:“過來。”

    她話音一落,鬆珩便見將劍橫在他頸間的人眸光閃爍一下,那些驚人的戾氣,乖張,陰鷙便似雲霧一樣,在他虛虛垂一下眼的功夫,便全部收斂進了那雙天生討女人喜歡的桃花眼中。

    溯侑鬆劍,轉身,朝薛妤走去。

    等他行至跟前,薛妤側目,道:“打個架還傷到了手?”

    “女郎。”溯侑抿了下唇,道:“我沒事。”

    “進來。”

    薛妤踏入屋內,旋即朝外丟出一個結界。

    他們一前一後進門,燈下的身影毫無間隙地依偎在一起,說不出的登對般配。

    鬆珩像是被這一幕刺痛了雙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麵對路承沢那雙眼,連個勉強的笑都擠不出來。

    良久,他轉過身,指腹重重碾過頸間那道血痕,一路往下劃過來,像是朱筆當空落下深而重的一筆,他聲啞如沙,突然問了句:“她是不是,再也不會管我了。”

    路承沢從未見他如此頹然的一麵,頓時頭皮發麻,安慰女人他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安慰起男人,就經驗不足,呐呐半天說不出什麽有用的來。

    屋內,琉璃燈靜靜散發光芒,薛妤點了點溯侑受傷的手,道:“伸出來。”

    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是聽話,甚至是乖巧的,她說伸出來,他便將那隻受傷的手伸出來,送到她跟前。

    他以為薛妤會丟顆止血的丹藥過來,不曾想下一刻,薛妤伸出食指,臨時起意,在他手背上畫了個止血的符。

    她認真的模樣,極其好看。

    溯侑仰了下頭,隻覺得那一筆一畫,全落在了他心上。

    怎麽避。

    避不了根本。

    畫好符,薛妤收回手,自己在案桌後落座,而後點了點跟前的座椅,道:“坐著。”

    “有什麽要問的,現在問。”

    溯侑想起鬆珩在外麵說的那兩句話,指尖繃得緊而直,半晌,他喉結滾了滾,想,若是他真聽信直覺,隻想做君臣報恩,那接下來的話,便無論如何不該問,也不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