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與父母關係驟生嫌隙以來, 闞雲開格外依賴顧煜,晨昏朝暮相見,猶嫌不足, 大有不早朝的昏君架勢。

    顧煜閑賦在家休養生息,承擔起接送闞雲開上下班的任務, 他習慣把車停在申大對麵書店的停車場中, 小坐等候, 隔著擋風玻璃,在人頭攢動的車流人潮中捕捉尋找她的身影。

    清晨更衣時,闞雲開心血來潮, 從鞋櫃中拿出還未軟化後跟的新皮鞋, 搭配西服套裙, 幾番勸阻無果, 顧煜便由著她去, 隻是有心將車開進學校等她。

    臨下班前, 闞雲開被幾個學生邀去教室詢問專業相關問題, 之後王磊名通知院係教師開會, 耽誤了些時間, 待她和王倩回到辦公室已接近七點。

    王倩見她電腦大敞, 坐在椅上小喝一口事先泡好的菊花茶潤嗓,玩笑說:“闞老師, 你這學術保護思想意識有待提高啊, 電腦就這麽開著也不怕丟資料。”

    闞雲開禮貌笑笑, 適才學生叫得急, 確實忘記關, 她滑動觸控板喚醒屏幕, 果然如王倩所言, 頁麵不是她離開時打開的文件。

    她有自己的學術習慣,饒是他人有心拷走文件資料,也分析不出其中關竅,基本等於拿了一堆字母亂碼。

    手機屏幕橫幅推送,顧煜半小時前就給她發了消息,她匆匆關閉電腦,整理好工作台,下班回家約會。

    走出學院大樓,闞雲開凝眸遠眺,顧煜長腿交叉,悠閑靠在車邊等她,遙望百米之外的噴泉燈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趕走適時而來的桃花運。

    目光抽離,偶然飄向教學樓外的人,顧煜揮手示意。

    闞雲開三兩步走近他身邊,不顧四下極目注視,投入他懷中,“今天怎麽開我的車?還把車開進來了?”

    顧煜接過她手中的電腦包,低頭觀察她活蹦亂跳的雙腳,大約是今天這雙鞋合腳,“因為你的車能開進來,今天腳不疼了?”

    “我還以為你來勾引我們學生小妹妹呢……”闞雲開陰陽怪氣,拽著顧煜的衣袖,身子傾斜直貼著他的手臂。

    顧煜視線越過她的身影,看見五米之外的人,他拍拍闞雲開的肩,提示她身後來人。

    闞雲開回首相望,劉美雲站在身後不遠處。

    見到二人相擁笑鬧的親昵模樣,劉美雲驚訝幾許,繼而視若無睹地平靜經過,對那聲“媽媽”充耳不聞,漠然徑直朝門外走去。

    闞雲開垂首怔望著劉美雲的身影,眼眶酸澀發紅,美好之事總是不能兩全的。

    她低眉勾起顧煜的手指準備上車,趙啟靠在附近的槐樹上,搖首略表遺憾,譏笑道:“你原來沒死啊。”

    冤家路窄,趙啟從蘇國回來之後沒少在學校散播有關闞雲開私生活的謠言,那時闞雲開奔波於醫院和學校之間,懶理無稽的傳聞。好在王倩為人正直明事理,幫著辟謠澄清。

    闞雲開瞬間被激怒,她對自身謠言可以閉眼不見,但事關顧煜,她定不能允許趙啟這般紅口白牙地詛咒,本就帶著委屈,現下微弱的火苗被澆了汽油般燃起,她直麵道:“他死了,你就得跪著,閻王爺到現在都不收你,大概是嫌你會髒了他老人家的大殿吧。”

    趙啟捏緊拳頭,“你就這麽賤……”

    顧煜將闞雲開拉來身後,頸部青筋跳動,發怒的前兆,他冷聲說:“要貼也是我貼著她,和你有什麽關係?”

    趙啟勢弱嘴硬,偏要趁口舌之快,“你敢動手嗎?”

    “我現在休假期間,你看我敢不敢動手。”顧煜立於二人之間,似一道保護屏障,他厲聲威脅說,“你給我離她遠一點,不然我的拳頭不認人,隨便你舉報。”

    顧煜打開副駕車門,護著闞雲開上車,隨即開車揚長而去,不浪費半分時間於不值得分辯的人與事。

    車子開出校門,他問:“他為什麽這麽針對你?”

    闞雲開輕揉似扭到的腳踝,她降下一半車窗,冷風灌進,涼意拂過,她說:“他家生意秋日落葉,想抱升雲的大腿,當闞家的乘龍快婿,事敗就惱羞成怒了唄。”

    “以後他說什麽你都……”

    闞雲開瞥見橫街對麵拐角處的一輛車,她道:“靠邊停車,開下後備箱。”

    顧煜照做,打開轉向燈,將車停在虛線處,靜看她的動作。

    闞雲開從後備箱中拿出一個近一米長的鐵錘,她利落脫掉鞋子丟進後座,解開襯衫袖口的兩枚衣扣,挽至手臂,赤腳拖著錘子走到車前。

    她拚盡全力揮錘砸在那車的前擋玻璃上,窗戶呈蜘蛛網狀破裂,她逐一擊破剩下的車窗,最後不忘拿出口紅在寶藍色引擎蓋上完美畫下一隻王八,拍照收工。

    顧煜全程抱臂靠在車邊,淡然看著一切,他沒有阻止,由她發泄。

    闞雲開拿出鐵錘的那一刻,他沒有為她安全防範意識高而感到欣慰開心,反而多了幾分心疼。

    她的車子裏從不放任何顯示女性駕乘的物品,隨身攜帶創可貼和簡易匕首,今天又見此物。

    若非安全感盡失,萬不會如此謹慎。

    “出氣了?”顧煜手搭在門上,看著她穿鞋。

    闞雲開係好踝間鞋扣,拍落衣擺灰塵,“我還以為你會攔著我。”

    顧煜說:“一輛二十多萬的車我還賠得起,你要是砸了旁邊那輛,隻能叫你哥來救你了,然後我再賣房還給他。”

    闞雲開順著顧煜眼神看去,一輛頂配冰莓粉的保時捷帕拉梅拉。

    “他根本不敢找我。”闞雲開坐回副駕,扣好安全帶,將剛才拍攝的照片發給趙啟,直截了當告訴他,車子毀於她手,又發去一段視頻。

    視頻是夏知遇幾月前發給她的,內容大概是趙啟和學院中的一名女學生發生不軌關係,事後又逼其墮胎,造成女孩終身不育,本來女孩的家人要告到學校,趙家想盡辦法擺平此事,花大價息事寧人。

    至於東西是如何到夏知遇手上的,闞雲開不甚了解,總歸派上了用場。

    “其實我脾氣也沒那麽好,隻是覺得實在不必與那些人計較,贏或是輸都沒有意義。”闞雲開側身看向顧煜,左手搭著他扶在檔位的手背上,“但是說你不行,這是底線。”

    顧煜未發一言,抬手握住闞雲開的手腕,微攏在掌心之間,心中淌過汨汨暖流,如置四月和煦天。

    事發後近半個月時間裏,趙啟一直沒敢找闞雲開要錢解決紛爭事端,唯有打碎牙生咽進腹中,自掏腰包修補殘車。

    這天清晨,闞雲開睡意朦朧,從舒適溫暖的被窩中探出半個腦袋,泛泛虛眼注視顧煜身著星星杠杠俱在的軍裝站在鏡前,整理著衣領。

    顧煜係好袖口,走來床邊,矮身圈進睡意未退的人,闞雲開半坐起身子,晃著腳丫,蹭著他腰間方才理好的軍襯,懶聲撩說:“穿成這樣幹什麽去?玩製服的誘惑嗎?”

    “想玩?”顧煜淺揚嘴角,孟浪說道,“晚上回來陪你玩。”

    闞雲開雙手搭在顧煜肩上,眼眸抵在他頸窩,緩緩醒著神,她薄唇淺動,“老實交代,大周末穿這身幹什麽去?”

    顧煜如實相告,解釋說:“張赫他們輪換回來了,我要回部隊開會。”

    “我能去嗎?”闞雲開拽著顧煜的衣領,爪印留在平整的領口,嬌嗔帶笑道,“好久沒見他們了,你帶我去吧。“

    顧煜拍掉領間作亂的手,直言拒絕:“我們開會,你進不去,他們有什麽好見的?“

    闞雲開小聲嘀咕:“醋壇子,酸死了。”

    “什麽?”

    闞雲開連忙搖頭,眨眼討好說:“沒什麽沒什麽,我等你回家。”

    “這還差不多。”顧煜撿起床邊掉落的被子,揉揉她淩亂的額發,“時間還早,你再睡會。”

    顧煜開車回到部隊,在停車場碰巧遇見陳自臣,二人一起來到辦公室稍作等候。

    陳自臣摘下帽子,放在桌邊,問:“身體恢複怎麽樣?”

    顧煜說:“還不錯。”

    陳自臣從抽屜中拿出一封文件遞給顧煜,滿是欣慰,“你的結婚報告批了。”

    顧煜怔愣許久,凝疑接過文件,“沒有人攔?”

    闞雲開和他都以為封晟陽會動用手段想法攔下他們的結婚報告,阻止二人關係進一步發展,他們對此原已不抱什麽希望。

    “誰攔?”陳自臣倒了杯茶放在顧煜麵前,“不過我提醒你,闞老師教育背景複雜,如果她出了什麽問題,對你有何影響,不用我強調你應該也知道吧。”

    “我也不簡單不是嗎?”顧煜維護之心明顯。

    陳自臣不再多說,祝福道:“記得請我喝喜酒,挺好一姑娘,好好對人家,要不我都沒臉見劉教授。”

    顧煜說:“謝了,老陳。”

    顧煜站在陳自臣辦公室門外,凝望著手中的文件,思忖幾許,那份沉甸甸的責任感降落他心。

    家人終是心中的痛,闞雲開不表言辭,可心底總歸有一塊柔軟禁忌之地不可觸碰。

    他想了許久,還是沒有即刻告訴闞雲開這個不知是否算得上喜訊的消息,他把文件放來車上,朝會議室走去。

    六隊隊員見到顧煜,全站起身來示意,在蘇國執行任務時,他們無時無刻不掛念著大洋彼岸昏迷傷重的隊長,奈何會議開始的匆忙,隻得作罷。

    顧煜衝幾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安心開會,眾人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會議內容無非舊章程,總結執行任務期間的各項事務,表彰有突出貢獻的個人與集體。

    值得慶祝的是,顧煜破格升銜。僅三十歲的年齡,已是二杠二星的中校軍銜。

    座下無人不服,這是顧煜幾次以命會閻王換來的榮譽。

    午飯時刻,大家終於有機會坐在一起寒暄片刻,話題討論重點從龍子吟看見顧煜手上戒指的那瞬起,徹底脫軌跑偏。

    闞雲開和顧煜的關係在眾人眼裏早已透明,尤其經過蘇國那一遭波折,六隊內部已然倒戈,無一不催著顧煜給闞雲開一個交代。

    顧煜從沒在部隊吃過這麽鬧哄哄的一頓飯,離開部隊前,他神色疲乏,頭暈之症來襲,陳自臣命張赫送他回家,張赫私心也想回家看看多月未見的路璐。

    回程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顧煜回國以後蘇國發生的種種。

    最遺憾的仍舊是顧煜負傷之事。

    講到這,張赫歎了口氣,歎謂道:“幸好當時闞老師在。”

    顧煜渙散的神經驀然集中,他側身緊張問:“她怎麽了?”

    張赫回首掃視顧煜的神情,便知闞雲開並沒有告訴他事情原委真相。

    “想來她也不會告訴你。”張赫想了想,用拇指蹭了下鼻子,“你在蘇國搶救的時候,血庫供血不足,隻有闞老師血型和你一樣,她當時隱瞞自己還在生理期,給你輸了三四百毫升的血,如果不是她,你能不能活下來,真的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