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第52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貓貓運動

    “宋青衿。”

    “是李京墨養的那隻小黑貓呀,”小桑葚的尾巴搭在謝薄聲的腰上,她有些可惜,可惜謝薄聲是人類,沒有貓貓尾巴,不然就可以和自己漂亮的尾巴貼貼蹭蹭、再比個愛心心,“你忘記了嗎?”

    人類好可憐喔,都不可以用尾巴來表示愛意。

    謝薄聲壓抑著心跳,他慢慢呼吸:“我記得,那隻小黑貓叫小黑。”

    這是李京墨給出的信息。

    是李京墨撿到的小流浪貓,他心腸軟,一直養著。他說這是個普通的小流浪貓,算是有緣。

    就在現在,這個“通人性”的小黑貓救了他。

    這是人類所能了解到的事態全貌。

    “不是的,”小桑葚搖頭,肯定,“她說她叫宋青衿。”

    宋青衿。

    謝薄聲能肯定,小桑葚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他。

    謝薄聲不說話,他的呼吸輕緩,冷靜。

    連自己養的貓貓都能變成人了……人類變成貓,似乎也並不是什麽天方夜譚。

    小桑葚明顯很困了,但因為謝薄聲在同她講話,她還是用力支撐著自己,睜大眼睛看謝薄聲。

    謝薄聲問:“你和她聊了什麽?”

    他記得,那天一人形貓一小黑貓,蹲在門口喵了很久。

    李京墨還笑著誇讚小桑葚頗有趣。

    “她問我,我們是來做什麽的,”小桑葚打哈欠,“然後問我,你能接受一隻貓做女朋友嗎?”

    謝薄聲失笑:“你怎麽回答?”

    小桑葚很乖:“我說我是你的妹妹,其實不是女友。”

    是很標準的回答,謝薄聲教她說的。

    在小區裏,她隻說自己是謝薄聲的遠房妹妹;在家裏,才會說是謝薄聲的女友。

    小桑葚一直在努力適應這兩種身份。

    如果時間倒退一個月,謝薄聲一定會溫柔地拍拍小桑葚的腦袋,然後誇獎她真聰明,答得很不錯。

    可是,現在的謝薄聲卻說不出。

    他安靜幾秒,揉了揉小桑葚腦袋:“很不錯。”

    “然後,宋青衿和我講,做人呢,比做貓貓要辛苦很多很多;她做人失敗了,我問她怎麽失敗,她不告訴我,”小桑葚靠近謝薄聲,有些茫然,她不理解對方的情緒。對於一隻貓來說,理解這種東西還有些困難,“後來呀,她又說,也不算失敗,隻是很難過,讓她喜歡的人和她一樣難過了。”

    小桑葚的話說得雲裏霧裏,困惑的貓貓,連轉述都帶著迷茫。

    謝薄聲耐心地聽,他問:“你說善良的人類死後會變成貓,也是青衿告訴你的?”

    “唔……不是,”小桑葚說,“是我猜的。但我現在忽然感覺有些不對了,我不知道青衿是貓貓還是人類。”

    她很茫然,不僅僅是宋青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白貓先生認為自己還是貓,但他還是要做人類。成為人類,能做許多貓做不到的事情。

    說到這裏,小桑葚認真地問:“謝薄聲,你知道的東西最多了——那你知道嗎?貓和人類的差距在哪裏?你可以告訴我嗎?”

    謝薄聲靜默。

    這個話題過於寬泛,這種情形下,他無法耐心講解。

    小桑葚又持續性苦惱:“那我現在算貓,還是人呢?”

    貓咪大哥說小桑葚已經不是貓了,她不能再在普通的貓咪中尋找孩子的父親;但她做人也不對,很多人類的思想,她無法理解。

    她好像是邊緣物種,不被哪一邊接受。

    謝薄聲抬手,壓在她腦殼上:“是獨一無二的小桑葚。”

    這個並不完全符合心理預期的回答還是令小桑葚驕傲地翹起尾巴,輕輕地掃一下謝薄聲臉頰,她大聲說:“沒錯!”

    她還是太困了,困到尾巴都要抬不起來。沒有睡飽覺,強撐著和他聊天,漂亮的大尾巴鬆鬆地垂下去。

    謝薄聲笑了笑,站起身,摸了摸小桑葚腦袋:“晚安——明天再多和我講講宋青衿的事情,好嗎?”

    小桑葚一邊困得打哈欠,一邊貓貓點頭。

    謝薄聲說:“好夢。”

    “好夢……喵。”

    小桑葚心無旁騖地陷入夢鄉,謝薄聲卻不行。他現在和小桑葚仍舊是分開睡覺,隻是他的臥室門不能再關上——因為小桑葚睡到一半,很有可能會想要和他貼貼、然後蜷縮著身體繼續休息。天性是最難戰勝的東西,人類亦如此,對自己本能和穀欠望的全麵壓製,也隻有心智堅韌的苦行僧能夠做得到。

    謝薄聲自己都做不到心無旁騖,又怎能去要求一隻小貓。

    他需要冷靜冷靜。

    讀大學時,他和李京墨關係不錯,但對宋青衿的了解並不深。宋青衿是大山裏麵出來的貧困生,從師資力量薄弱的山區一路考取到名校並不容易。學校對貧困生一直有多方麵照顧,譬如貧困獎學金,助學金,還有食堂裏麵的飯卡補貼,勤工儉學崗位……

    等等等等。

    宋青衿就在圖書館的勤工儉學崗工作,每天晚上的六點到九點是她的工作時間,不外乎整理書籍,登記入庫等雜事。謝薄聲和李京墨一同去圖書館中上自習,李京墨一眼就看中安靜整理書籍、一身黑衣的宋青衿。

    後期,李京墨順利追求到宋青衿,也開始所有情侶都會有的“雙人生活”,倆人一同吃飯,一同學習,一同逛街,一同散步,談天說地。偶爾朋友間一塊兒打籃球,宋青衿會坐在籃球場邊的台階上,身旁放著給李京墨的冰水。夏天,她擔心太陽曬,就撐著一個傘,用衣服包裹著水瓶。

    那時候,誰都沒想到這段順遂的愛情,最終結局如此慘烈。

    謝薄聲不能安然入睡。

    宋青衿出事的時候,一些朋友都在那邊,鄭不凡,老秦……謝薄聲也在。李京墨是他們之中最早結婚的一個,朋友聚得也多。

    次日就是婚禮,宋青衿家中離這裏太遠,因此是在酒店中布置好房間,從酒店中接親。快吃飯前,清點東西,宋青衿忽然想起,裝著準備明日做迎親小遊戲的紙牌的包,還落在商場的寄存櫃中。

    酒店就在這商場旁邊,走過去也就幾分鍾,也不需要出門,直接室內連通,坐一個電動扶梯下去。這麽近的距離,李京墨又招待朋友,當宋青衿提出自己一個人去拿東西時,他沒有拒絕。

    這也是接下來幾年,李京墨痛苦的根源。

    他長久地陷於當初沒有陪宋青衿取東西的悔恨中,不停自責,甚至產生過自殘的念頭。

    謝薄聲目睹了李京墨當時的慘狀,現在得知這消息,猶如黑夜中覓得一絲亮光,但也隻一瞬,謝薄聲一顆心又沉沉落下。

    ——倘若小黑貓始終是貓的形態,那告訴李京墨,豈不是又讓他更加痛苦?

    貓的壽命,最多也不過二十年。

    二十年,難道要李京墨再次親手送走她?

    他能承受得住這種即使得到也會失去的絕望麽?

    ……

    謝薄聲閉上眼睛,激動欣喜之餘,隻剩一團無法理清的迷霧,將他整個人困在其中,尋不得岸。

    叫醒他的是小桑葚的尾巴。

    小桑葚整個人大大咧咧地趴在他身上,尾巴輕輕搖晃——現在她穿的是謝薄聲精心縫製的露尾巴褲褲了。將普通的睡褲後麵剪出一個剛好容納尾巴的圓孔,邊緣用布包著,細細縫製好,隻讓毛茸茸的尾巴得以自由搖晃,畢竟自從剪掉金色頭發後,小桑葚最愛的隻剩下這根大尾巴和毛茸茸的耳朵。謝薄聲剛睜開眼,小桑葚就湊過來:“對啦,昨天晚上,還有件事情,我忘記告訴你了。”

    謝薄聲:“什麽?”

    小桑葚搖尾巴:“宋青衿說,不可以把她是貓貓的事情告訴李京墨。”

    謝薄聲坐起,他攏了攏睡衣:“為什麽?”

    “嗯……你等我想一下喔,”小桑葚努力思考,“我想想她那時候說的話——喔,她告訴我,因為她就是一隻普通的貓,她試了,不能變成人類。”

    謝薄聲麵色凝重,他安靜聽。

    “與其讓他在物種之間痛苦糾結,還不如就這樣,長痛不如短痛,我注定活不了太久,”小桑葚慢慢地念著當時宋青衿說的話,“人類和貓不能產生愛情,我也給不了他正常女友所能提供的情感和生理需求。”

    “所以,”小桑葚完整地背出最後一句話,“不要讓他痛苦了。以貓的身份陪伴他,我也很開心。”

    ……

    謝薄聲仍舊訂了飛往李京墨所在醫院城市的機票,他和小桑葚,兩張商務艙。

    他替小桑葚在輔導機構那邊請了三天假期,不過加了輔導老師的微信,這三天,他們會將試卷傳到謝薄聲的微信上,謝薄聲再發到ipad上,讓小桑葚拿著觸控筆做題。

    這是小桑葚第一次坐飛機,從輔導班放學後,她就開始興奮地和謝薄聲聊天。

    “我還沒有坐過飛機呢,不過聽白貓先生說,坐飛機一點兒也不好玩,還有點嚇人。”

    謝薄聲拎著小桑葚的書包,另一隻手牽著她,往車的方向走,問:“嚇人?他恐高?”

    “好像不是,”小桑葚想了想,“他是說,坐飛機的話,要全程被裝在籠子裏麵,周圍很黑,還有奇怪的聲音。”

    謝薄聲:“裝在籠子裏?在他還是貓的時候?”

    “對啊,”小桑葚先是點頭,又驚訝問,“難道人類坐飛機不是裝進籠子裏、然後關在黑房間裏嗎?”

    謝薄聲:“當然不是。”

    他耐心地為小桑葚講了一下通用的公共交通,電視劇和電影上都沒有騙她,人類乘坐飛機和電視拍得差不多,不會被裝在籠子中,坐火車、坐高鐵、坐船,都不會。

    至於貓貓,那是寵物貓的托運服務。

    小桑葚似懂非懂。

    她問:“所以,電影上麵都是真實的嗎?”

    謝薄聲打開車門,耐心地向小桑葚解釋:“故事一般是假的,但他們的生活場景一般是真實的。”

    小桑葚乖乖地捧著平板,開始看老師留下的課堂作業:“喔。”

    謝薄聲舒了一口氣。

    果然,日常生活中難免會有遺漏,還是要多多陪她,好好聊天。照這個進度下去,今年暑假結束後,應該就可以送她去讀私立高中。先觀察半年,如果她能跟上課程,就可以考慮讓她高二時候就參加高考,然後讀大學。國內的大學雖然很少有能跳級畢業的製度,不過可以讓小桑葚輔修雙學位,然後提前準備考研,讀博,博士畢業後,也還可以繼續深造……

    想到這裏,謝薄聲一身的疲憊都消除了。

    他的收入不低,莫說養活自己,養活一個家庭也綽綽有餘,因而對金錢沒有過多的執念。錢多了有什麽用處?但現在,謝薄聲忽然覺著自己的工作和賺錢都有了意義——那就是,好好教育小桑葚,送她讀最好的私立高中,讓她讀最貴的輔導班,帶她吃美味健康的餐廳,給她買漂亮裙子……

    到家的時候,小桑葚還在書桌前做題,謝薄聲在廚房做飯,做到一半,小桑葚跑到廚房,晃了晃尾巴,好奇地探著頭:“謝薄聲,謝薄聲,我看的電影裏麵,人類在做我不懂的運動耶。”

    謝薄聲正在炒蝦仁:“你不懂的運動?你先好好看看,等會兒我陪你一塊看。”

    小桑葚老老實實喵一聲。

    兩個人,晚餐一般做兩道菜一份湯就夠了,在煮湯的空隙中,謝薄聲洗幹淨雙手,徑直去看小桑葚的新發現。

    他猜測,既然是小桑葚不懂的運動,那多半是普及率不高的,譬如冰壺……

    小桑葚就站在書房門口,她巴巴地牽了謝薄聲的手,認真告訴他:“他們穿得好少喔,我第一次見到穿這麽少的運動。”

    謝薄聲想了想:“是相撲?我們國家中似乎並不怎麽發揚這項運動。不過你感興趣的話,下次可以帶你去日本看看。”

    小桑葚眼前一亮,貓貓點頭:“他們說的好像就是日語耶!”

    謝薄聲說:“不過沒想到你會對這種運動感興趣——”

    說到這裏,小桑葚已經拉著謝薄聲到了書房,她仍舊拿著那個平板,點開播放鍵,愉快地搖了搖尾巴。

    謝薄聲的眼前,猝不及防顯示出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的畫麵。

    貓貓尾巴的少女,和隻穿著西裝襯衫的男性。

    謝薄聲定定立在原地,靡靡之音足以令他震撼到失語。

    與此同時,小桑葚的尾巴尖尖,禮貌地輕輕地掃了掃謝薄聲的手腕,打了個轉兒,溫溫柔柔。

    她誠懇地說:“好奇怪呀謝薄聲,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我們似乎也可以做同樣事情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