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其實紀妙妙和白茶並沒有什麽矛盾,更不是因為風停雲而故意針對她。

    她對風停雲也沒什麽曖昧心思,之所以要讓白茶讓位置無非是因為其他位置都滿了,唯有白茶還沒坐下。

    其他峰的弟子給主峰弟子空位置在劍宗算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了,就算有多餘的位置,那也是留給有資質的內門弟子。

    白茶資質愚鈍,一年都沒突破練氣,怎麽也不會算上她。

    紀妙妙雖是仙樂峰出身,卻不通樂理,不是樂修那塊材料,相反,她在劍道上頗有天賦。

    像紫竹苑教授的課程大多都很基礎,她入道修行也有一年了,按理說這種劍理課她沒有必要過來聽。

    隻是她也到了覺醒天賦的階段,況且還是謝九思的課,抱著和風停雲一樣的想法,紀妙妙也便跟著過來取取經了。

    不想看到了白茶竟也來了。

    對於白茶,紀妙妙並沒有太多印象。

    她隻知道對方是近些年少有上蓬山撞仙緣成功了的凡人之一,甚至還在拜師入門當日被測出了罕見的天靈根,曾名噪一時。

    天靈根和變異靈根不一樣,是真正在五行之外的靈根。

    一般修者的靈根屬性決定了其修行的方向,例如木靈根,主木屬性的所有術法,但其他屬性的就隻能通但不精。

    而天靈根因不在五行之內,能修任何屬性的術法。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意味著白茶有更多的選擇,修劍可,修符,修丹,甚至修器亦可。

    前提是在沒有。異變天賦的情況下。

    萬物有因果,相生亦相克。

    通常情況下每一個能入道修行的修者生來共有兩次覺醒,一次是靈根覺醒,代表著有修道的資格,二次覺醒則是天賦覺醒。

    同樣的天賦覺醒也分兩個情況,有覺醒的天賦屬性依舊是五行之內的能力。這種情況居多,頂多算靈根的強化,又稱為偽天賦。

    除了增強□□質之外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隻有覺醒了五行之外天賦的,才算得上真正意義上的天賦。

    後者的幾率萬中隻有一。

    而像白茶這種一次覺醒就是天靈根,在五行之外的,更是幾乎和天賦絕緣了。

    不為別的,天賦這東西本就是不受天道約束的一部分,靈根尚在五行還能中和天命劫數。若是兩者都在五行之外了,便是完全脫離了天道束縛。

    這看上去似乎是件好事,其實不然。

    不受束縛同樣代表著不受庇護,天命劫數,哪怕是再普通的修行劫都有可能斷了她的命數。

    白茶當年能拜入萬劍雲宗,便是因為她那絕佳的天靈根。

    魚和熊掌兼得的少之又少,既有好靈根又有好天賦的畢竟是少數。當時的眾人雖可惜白茶沒有二次覺醒的可能,但也由於天靈根資質對她頗有期許。

    自古以來劍修以天靈根為最,根骨以劍骨為尊。白茶得了個頂級靈根,就算覺醒不了天賦隻要潛心修行,在未來劍道也會有一席之地。

    在宗門原以為撿了一個修劍的好苗子,欲好好培養的時候。

    不知怎麽回事,這個天靈根的弟子和他們所遇到的那些絕佳根骨,資質出眾,一點就通的天才完全不同。

    她的悟性極低,基礎的術法劍訣在她這裏就像是無字天書一般,就連於劍修而言最基本的凝聚劍氣也難以做到。

    入道一年了,白茶不僅修為還停留在練氣不得寸進,甚至還從起初入門的主峰弟子,掉到了內門。

    再這麽下去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降到外門也不一定。

    紀妙妙聽仙樂峰的師兄們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無不唏噓感慨,說是可能是因為凡人自出身以來就在凡塵,受凡間濁氣影響,不像他們自小在蓬山的修者。

    再好的靈根也經不起汙濁之氣摧殘侵蝕。

    還說白茶空有道緣無天命。

    哪怕白茶以前資質有多好,如今已經跌落神壇。漸漸的他們對她的關注少了,即使談起她也多是嘲諷不屑。

    再之後紀妙妙重新從眾人口中聽到白茶的名字,是連著風停雲名字一起。

    紀妙妙常年在仙樂峰少有外出,隻潛心修行對周遭什麽也不過多關注。

    唯獨風停雲的事情她總會留意幾分。

    倒不是因為喜歡少年,隻是因為在劍宗年輕一輩裏,也就風停雲和她年歲相當,資質也相差不大。

    尤其是在去年宗門比試,她輸給了對方後,她心裏早已暗暗將其當成了競爭對手。

    根骨上紀妙妙比之風停雲要稍遜一籌,因此於天賦覺察一事她更為慎重。

    覺醒什麽天賦是無法改變的,不過前期道心越穩固,靈根越穩定,覺醒的天賦的質量也就越好。

    謝九思的天賦就與劍有關,他的劍理,授意,比起其他劍閣長老來於他們要更加有用。

    紀妙妙今日來紫竹苑聽課,也是為此。

    隻是沒想到她好不容易來紫竹苑一次,卻被白茶占了位置。

    雖說這位置沒有寫她的名字,但劍宗也沒有什麽先來後到,先到先得的規定。

    手中劍才是硬道理。

    劍宗鼓勵良性競爭,隻要不傷到根骨,一切比試都是被允許的,且長老們也不會插手製止。

    她和白茶修為差距不算大,可三招……

    紀妙妙紅唇抿著,神情有些猶豫。

    “怎麽?堂堂仙樂峰峰主之女,該不會是連贏一個練氣的弟子都沒把握吧?”

    見少女遲遲沒有回應,風停雲抱著手臂扯著嘴角冷笑嘲諷。

    “既然你不敢答應,那就幹脆自行離開好了,馬上要上課了,別在這裏僵持著浪費大家時間。”

    “誰說我不敢?”

    他不激將還好,一激將紀妙妙沒不住氣。

    而後她手腕一動挽了個劍花,劍光搖曳,從她眉眼掠過。

    紀妙妙直勾勾看向白茶,紅唇微啟。

    “這可是你自找的,一會刀劍無眼,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白茶驟然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剛才之所以猶豫不是因為害怕輸給她,而是因為要在三招之內定勝負,出招隻會更狠更重。

    宗門規矩在,她顧忌著萬一把握不住分寸會傷到她。

    想到這裏白茶氣得不輕,抬眸狠狠瞪了風停雲一眼。

    “你好端端激她做什麽?待會兒要是我有什麽三長兩短,你看我……”

    “我還怕你沒個三長兩短呢。”

    她話還沒說完,少年眨了眨眼睛,眼神裏閃過一絲狡黠之色。

    “仙樂峰峰主獨女,腰纏萬貫,平億近人。不正是敲詐勒索之首選嗎?”

    “放輕鬆,忍忍就過去了。你就當富貴險中求吧。”

    “……?”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什麽富貴險中求,我看你他媽是想謀財害命吧。

    兩人說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饒是紀妙妙也沒聽清,隻以為他們無視自己心中更惱,引劍便向白茶過去。

    白茶心下一驚,下意識想要躲開。

    隨即想起自己不能躲,隻能接,情急之下腳步一頓,趕緊用木劍去擋。

    一時之間劍氣逼仄,四方風動。

    紫竹苑本就不大,門簾被吹得颯颯作響不說,疾風帶起竹葉翻動,窸窸窣窣似紫蝶紛飛。

    周圍的弟子們一副吃瓜看戲的樣子,沒有一個人上前製止這一場鬧劇。

    一來是這裏沒幾個人得罪得起紀妙妙和風停雲兩人,二來是宗門弟子正常比試而已,一個練氣一個築基,再如何也掀不不起什麽風浪來。

    “欸,你說她們兩個誰能贏?”

    “應該是紀師妹吧。練氣和築基看著差了一個等級,實則差了三四個年頭才能追上。別說三招了,要是她動了真格白師妹一招都難擋。”

    一旁一個和白茶同的凡人出身的內門弟子聽後頗為不悅,他有些看不得他們這般輕視他們這些凡人。

    “你們未免也把白師妹想的看得太不濟了,她再如何也是內門弟子。別說三招了,十招也未必分出勝負。”

    這話一出,那人樂了。

    “所以你是覺得白師妹能贏了?”

    那青年聽後下意識想要反駁,他剛才也隻是看不慣他們這麽說白茶,為同族義氣逞了口舌之快。

    要真要說白茶能贏他也沒把握。

    “我……”

    “怎麽回事?你們不回位置上坐著圍到邊上做什麽?”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眾人猛地回頭看去,隻見一個月白色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後。

    老者鶴發蒼顏,胡須蓄得老長,唯有一雙眸子沒有一點混濁,清亮依舊。

    他拄著一根拐杖緩緩上了台階,隨著他走近,一股清淺的藥香也隨之而來。

    “林師叔。”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藥閣長老林平耀。

    原本林平耀的藥理課是在明日,隻是今日謝九思臨時有事,來百藥穀找上了他。

    按理說像他這樣的藥修大能日理萬機,斷然是不會屈尊來紫竹苑這種地方授課的。

    隻是他和其他峰主不同,峰中隻有門徒無親傳,更沒有收什麽真傳弟子。因此平日他清閑無事,便會來這裏授課打發下時間。

    他微微頷首,視線越過他們看向裏麵兩個纏鬥的身影。

    “這兩個弟子在幹什麽?不知道馬上要上課了嗎?”

    “是這樣的師叔,因為今日我們聽說是謝師兄要來授課,時隔三月沒有見到師兄,大家興致很高。導致一時之間紫竹苑人滿為患,位置也供不應求,所以……”

    那弟子話沒說完,林平耀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所以她們是為爭一個位置大打出手?”

    “不不不,是比試,是切磋。師叔你是藥修,對我們劍修不大了解。在劍宗我們遇到難以調節的事情都是以劍開道,這是符合宗門規矩的。”

    生怕林平耀誤會他們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看戲不作為連帶著受到懲罰,那弟子連忙出聲解釋道。

    “能動手絕不動口,這的確像你們劍修做事的風格。”

    林平耀這人脾氣古怪不好相處,再加上他本就看不慣劍修,語氣更好不到哪兒去。

    那弟子訕訕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林平耀雖不喜他們打打殺殺的作風,不過這畢竟是劍宗有劍宗的規矩,他也沒再揪著這件事不放。

    問清楚了前因後果後,他這才真正將視線落在了白茶她們那邊。

    紀妙妙他認得,另一個明黃色衣衫的弟子他瞧著眼生。

    “和紀妙妙交手的是個外門弟子?”

    “不是。那個弟子叫白茶,是個內門弟子,去年剛入的宗門。”

    本對這種一眼就知道勝負的比試沒什麽興趣的老者,聽到這話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

    “就這水平還內門弟子?我們劍宗什麽時候收徒的標準反著來了,還是故意扶貧。好的不要,次的照單全收?”

    林平耀常年在百藥穀待著,深入簡出。劍宗的小輩除了上麵幾個資質出眾的,其餘的他一個也不認得。

    準確來說他都看不上眼,自然也沒費心去記。

    尤其是在看到白茶甚至連劍氣都不會凝後更是嗤笑了一聲。

    “你們倒是不挑,什麽比試都看。這種劍法雜亂無章,多看我都覺得髒了我的眼。”

    他說著甩袖準備離去。

    “這場鬧劇結束了記得來叫我,我去紫竹亭那邊……?!”

    林平耀話說到一半,隻聽“哢嚓”一聲清脆,似木斷裂聲響。

    他循聲看去,隻見白茶手中的桃木劍因承受不住紀妙妙的第二劍,驟然斷成兩段。

    白茶也沒想到對方下手這麽重,這桃木雖比不上靈劍卻也是個百年靈木。

    因為第一劍被她抗住,紀妙妙這一次凝了劍氣,劍落木斷,帶起的劍鋒擦過白茶的麵頰。

    一道紅痕沁出的同時,一縷青絲也隨之滑落。

    她被劍氣震得手疼,整個人被生生逼退了好幾步,最後背砸在了身後的柱子上火辣辣地疼。

    “小心!”

    白茶還沒反應過來,風停雲的聲音驟然響起。

    她瞳孔一縮,銀白長劍似破曉天光。

    這是最後一劍,紀妙妙見她第二劍也堪堪擋住了,又蓄了幾分力道。

    之前她能夠承受住是因為手中有劍。

    如今劍沒了,她身上又無靈寶護體,真生挨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

    白茶心下一慌,顧不得其他本能想要躲開。

    不想紀妙妙劍氣的威壓這般強,她被壓製著無法動彈,避無可避。

    媽的,不管了,與其等劍氣落下傷到內裏,不如就硬抗吧!

    一劍而已,受點皮外傷死不了!

    她咬了咬牙,準備空手接白刃的時候。

    不遠處的風停雲看到白茶抬起了手,以為是她在提醒自己,他也不管其他,“唰”的一下將自己的靈劍拔出扔了過去。

    “白茶,接著!”

    “什麽……”

    白茶聽到少年大喝一聲,緊接著一道雪色劍光閃過。

    紀妙妙的劍氣和風停雲的劍光交織在一起,她心下一動,在劍落之前條件反射伸手接住了那把雪色長劍。

    和她的木劍不同,風停雲的劍是被靈力精心養護的靈劍。

    在白茶握住的瞬間,一股熱流自她掌心滲透進了四肢百骸。

    一時之間內裏似有巨浪翻湧,沉寂的靈脈和丹田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得到滋養,發出欣喜的喟歎。

    白茶從未感覺到身心如此舒暢,渾身上下的經脈都被打通了似的。

    【滴。天賦:我即真理,已激活】

    【靈力貫通,劍氣充盈。滿足出劍要求,對應劍訣加載中。】

    “哐當”一聲,劍刃猛烈相撞。

    兩道劍光逼仄,激起的劍氣滌蕩在整個紫竹苑。

    她的劍被白茶接住了!

    她恍惚了一瞬,回過神來準備蓄力回擊,不料劍先一步擦過她的劍刃,直抵在了她的咽喉。

    紀妙妙驚愕地抬眸看向白茶,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

    那眸光冷冽,似出竅的利劍。

    【我自拿劍起,便知道自己會是那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