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生與死的哲學。

    塞倫他們來到幽冥國已經有段時間了。

    他們漸漸明白了這個國家是如何運轉的。

    在幽冥國, 所有東西都是基本款,人人不在乎穿著同樣的衣服,吃同樣的食物。

    在這裏待久了, 就連一向胃口很好的梅蒂都忍不住抱怨:“我真的不想再吃麵包配蔬菜土豆湯。”

    然而在這裏,即使自己開火,也很難買到麵包、土豆、蔬菜之外的食材。

    有一天, 影掏掏自己的空間。

    突然, 他用猶豫的聲音道:“我這裏, 好像還有一包香料?”

    似乎是出發前艾蓮娜塞給他的。

    “真的?”梅蒂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看著他。

    影被這泛著綠光的眼神嚇了一跳。他又躲進了影子裏。

    半晌,塞倫的影子裏憑空拋出來一袋香料。

    於是他們溜到河邊去釣魚。

    鮮活的魚兒上了鉤,梅蒂就地生火, 用影拿來的香料做了烤魚。

    “真的好好吃……”梅蒂眼淚汪汪。

    影嗅到了香氣,也出來拿了一串。

    由於還能回到現實世界打牙祭, 塞倫還能保持矜持的表情。

    但是梅蒂和影可是天天都在吃這裏枯燥乏味的食物。

    那種感動,可能隻有經曆過物資匱乏年代的人能夠理解。

    釣到了6條魚, 就這樣被他們狼吞虎咽地瓜分了。

    這時,旁邊慢悠悠地來了一個老人, 他手裏拖著一條麻袋。

    他向這邊看來, 而後, 就站在那裏不動了。

    梅蒂的嘴角還沾著油,此時有點不好意思。

    “老爺爺,您有什麽事情嗎?”

    老人答道:“這座城市不允許在街道上生火。”

    “啊!對不起!”

    聽了老人的話,梅蒂慌忙道歉。

    她以前在荒郊野嶺野炊習慣了, 一時間沒有想到。

    “我們這就把這裏收拾幹淨。”梅蒂說。

    “不用了。”

    老人打開了他的麻袋。

    掏出了裏麵的清掃工具。

    而後,他將早已熄滅的柴火, 撿進麻袋裏。又用掃帚掃去街麵上的黑灰。

    最後, 他甚至掏出抹布, 取來旁邊河流中的水,跪在地上,將焦黑的痕跡一點點擦去。

    這個老人實在是太老了,一邊擦地,一邊氣喘籲籲。

    “咳咳咳。”他似乎有肺病,咳嗽起來像一個大風箱。

    梅蒂在一旁看著,簡直是愧疚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老爺爺,讓我來吧,本來就是我的錯。”

    她亡羊補牢,幫老人去河邊打水。

    老人也不管她,自顧自地清理好了現場,抹了抹汗。

    終於把氣倒騰勻了,老人才回複梅蒂:“不需要幫助。這是我的工作,你不能剝奪它!”

    原來,這位老人的工作就是維護街道的整潔。

    可是梅蒂還是不理解:“您的年紀已經這麽大了。這樣多辛苦啊!”

    雖然梅蒂不知道「退休」這個概念,但在他們村,年紀大或者有疾病的村民,都不會再做繁重的工作。

    “你們是外國人吧?”老人問。

    “您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

    ……

    梅蒂已經很久不說話了,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塞倫也沒有打斷她的意思,隻是在她快要撞上柱子的時候拉一下她。

    那個老人的聲音,縈繞在梅蒂的耳邊:“現世的生命我們用來工作,到了另一個世界,才是我們退休的時間。”

    “隻有幽冥國的國民才能在另一個世界享受極樂,沒有幽冥國民身份,在另一個世界會淪為工蟻和奴隸。”

    “用有限的此生換取無限來世的幸福,這就是我們工作的意義。”

    ……

    “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過了一會,梅蒂終於忍不住說,“幽冥國的人,他們居然相信死後能前往另一個世界?”

    這和梅蒂的信仰完全不同:“獸人死後,不是應該進入自然的輪回嗎?”

    影幽幽地說:“在我們鮫人國,認為人死後會根據善與惡,去往不同的地方。”

    塞倫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教學時機。

    他平靜地說:“所以梅蒂,你明白了嗎?幽冥國的人民對自己的生活漠不關心,是由於他們期待短暫人生後的永生。”

    “幽冥國民的身份,不僅僅關乎此生,還對來世有很大的影響。”

    梅蒂嗓門變大了:“不對!這裏的信仰不是正確的!”

    “那梅蒂,你又怎麽確定你信仰的,就是完全正確的?”

    “我……我……”

    “說白了,”塞倫不給梅蒂思考的時間,加重了語氣,“活著的人,沒人能夠正確認識死亡。”

    “你當時幫助了昆西,似乎是幫助他實現了「生」的幸福。可萬一幽冥國的信仰是真的呢?你是不是就帶給了他「死」的不幸?”

    “呃……”梅蒂的大腦一片混亂。

    塞倫沒準備一次性就扭轉女主的想法。

    畢竟他在後期準備了更加驚爆的劇情,如果現在就把梅蒂的思想搞定,後麵就沒有戲演了。

    於是他很快就用輕鬆的語氣轉移話題:“嘛,我們畢竟是外國人,對於當地人的信仰沒什麽立場去幹預。”

    “魚也吃完了,繼續上路吧。目標,是幽冥國的國都!”

    ,

    漫畫用整整一話描繪了「河邊烤魚」這個劇情。

    因為就這一個場景,幾個人物,大多都是「文戲」。

    所以彈幕比較稀薄。

    可是在論壇裏,這一話的熱度絲毫不減。

    標題:【偉大的塞倫!繼承了幕後黑手的光榮傳統!莫裏X蒂、槙島X護在這一刻靈魂附體!】

    【偷換概念、巧舌如簧,一生最愛人生導師型幕後黑手,有誰懂。】

    【這標題,看得我把嘴裏的飯噴出來了。】

    【老意甲球迷了,今年該抱孫子了吧?怎麽還在論壇衝浪啊。】

    【所以標題啥意思?看不懂?】

    【虎摸,這是第一區的足球老梗了,看不懂才正常……】

    ……

    那棟樓從標題開始就歪了。正經想討論劇情的讀者,不得不又開了第二棟樓。

    標題:【幽冥國的信仰,有人討嗎?】;

    【這一話終於把之前塞倫挖的的「宗教」坑填上了。原來幽冥國是這樣運轉的,違反了法律,就不再是幽冥國的公民。不是幽冥國的公民,從信仰上來說就要在死後的世界受苦。】

    【這樣終於能解釋為什麽幽冥國的人那樣不敢違反法律了,因為信仰啊。】

    【不過仔細想想都是扯淡的吧,為什麽死後的世界的地位會和國籍掛鉤……無論怎麽想都是統治者炮製的謊言。】

    【可是信仰畢竟會影響人們現實中的生活。像是梅蒂就因為信仰不願意複活亞瑟。而那個昆西,他離開後自己是快活了,可他的父母會是怎樣的感情呢……】

    【所以說塞倫果然早就知道了,但一直不說。一定要讓女主自己發現。昆西都已經跑路了,女主就算後悔也沒用了。】

    【本來覺得這個教訓會不會太輕,不過女主也有信仰,大概能感同身受吧。】

    【畢竟「實踐中才能成長」,實踐也要「因材施教」。塞倫的思路非常有「導師」感呢,這一話真的隻能用「循循善誘」來形容。】

    【所以昆西就是教學道具是吧,我悟了,大師。】

    【不知道你們能不能get到。塞倫微妙的蘇點。雖然是在潛移默化影響人心,引導別人的思想,但出發點卻是「善」的。】

    【我懂,就是「恐怖的善意」。用一種不一定能被人接受的方式「對你好」。複活亞瑟其實也是一樣,他從不關心亞瑟是不是真的想複活。】

    【我可能已經被塞倫PUA了,居然感覺這一話的塞神好溫柔。他居然沒有刀掉昆西耶,我竟然從中品到了甜……】

    ……

    塞倫還記得,當時他把影忽悠出來的一個借口,就是“他的魔能和幽冥國王室很像。”

    想要找王室,自然要去這個國家的都城。

    不過林成實心知肚明,影的魔能和幽冥族沒有任何關係,兩者其實本質上也並不像。

    雖然幽冥族也能做到仿佛隱身一樣的效果,但他們不是憑借在影子中移動,而是仿佛進入了空間的夾縫,能夠不被人發現地遊走。

    影和梅蒂滿懷期望地來到了幽冥國的都城,又失望地發現,除了城市規模大一些,其他與幽冥國的任何一處沒什麽兩樣。

    依然是千篇一律的建築,灰撲撲的人群。

    還有一如既往的蔬菜土豆湯。

    哦,有一點還不錯。

    至少都城這裏,有幾家接收外來旅客的旅館,供他們妥善地安頓下來。

    剛到這裏的時候,影還很期待「幽冥族王室的魔能」,難得經常出門,不知去搗鼓些什麽。

    塞倫大致能猜到,無外乎是借著魔能的便利,溜到幽冥族的王室去了。

    不過不消幾天,他就沮喪地回來了,說:“幽冥族的魔能和我的很像,但本質完全不同。”

    塞倫表麵上和梅蒂一起對他表示關切,心裏卻在吐槽:這是當然的,你們鮫人一族,從來沒混過幽冥族的血。

    “但是,還是謝謝你陪我來這一趟。”影說,“既然我的事情結束了,下麵就該完成你的願望了。”

    “是要去中心沙漠?我們走吧。”

    正在他們決定啟程時。這一成不變的國度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時,他們正在街上采買雜貨。

    天氣眼看著要變冷了,需要添點冬衣。

    突然,王宮的鍾被敲響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突然定身,大家都凝神去聽那鍾聲。

    那鍾聲響了整整十下。

    被這嚴肅的氣氛感染,梅蒂壓低聲音跟塞倫說悄悄話:

    “那鍾原來會響呀,我們來這裏幾天一直沒響過,還以為是個裝飾品……”

    梅蒂的聲音被淹沒在突兀響起的歡呼聲中。

    霎時間,仿佛整個城市的人都瘋了,人們大聲叫著笑著。無論是否相識,都抱在一起又蹦又跳,仿佛以前的那些麻木都是塞倫他們的幻覺。

    這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大大震撼了梅蒂,就連影都從影子裏冒了出來。

    人們一起跳躍震動了大地,影的空間都像在經曆地震。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塞倫?”梅蒂問道。

    塞倫抓住梅蒂的衣袖,帶她避開躁動的人群。

    他的眼睛四處逡巡,在尋找一個隻有他心知肚明的目標。

    找到了。

    塞倫上前幾步,特意拉住那裁縫店的兒子。

    “這位先生,我們是外國旅客,不清楚你們國家的傳統習俗,請問大家為什麽這麽高興?”

    塞倫拉住的,是這條街上最鎮靜的人。

    在別人都仿佛發瘋了一樣時,他還在按部就班地熨燙衣服。

    聽了這話,他先是將熨鬥妥善安置到一旁,然後才看過來。

    那長相平凡的男子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聽了塞倫的問題,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鍾聲敲響十下,意味著我們偉大的國王殿下剛剛駕崩了。”

    “駕崩了?”梅蒂倒吸了一口氣,“可為什麽,好像大家都很高興的樣子?”

    “原來如此,我聽說其他國家對於死亡的看法與我國不同。”裁縫鋪的兒子解釋道,“對於我們國家而言,死亡是值得慶祝的好事。”

    “你們是來旅遊的話,那真是特別幸運,從明天起會有長達7天的各種慶祝儀式,在第8天則有正式的下葬儀式。這些儀式隻在國王駕崩後才會有,可能一生隻能遇到一次。”

    塞倫向他道謝,帶著梅蒂和影暫且先回了旅店。

    這個裁縫鋪的兒子已經知道他們三人是外國的遊客,在當地沒有相熟的人。

    他已經拋下了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