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舅舅
  第48章 舅舅

    皇太子騎快馬趕回宮中, 徑直去甘露殿向皇帝匯報了此次赤縣一行的經過。等離開時,看著天色還早,他便轉了步子, 往清寧宮去。

    皇後多日未見親子,十分想念, 當即便命宮人去小廚房張羅吃食,想在清寧宮布上一場家宴,為皇太子接風洗塵。

    誰料燕雲朝卻拒絕了。

    “兒臣來是有一事想告知母後, ”燕雲朝麵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說完就回去了。”

    皇後笑容一滯,不自在道:“有什麽事,非得這時候說?”

    “自然與兒臣此次赤縣之行有關。”燕雲朝道, “原先隻是隱約查到赤縣一案,怕是與京城某些官員有關。但查到最後, 不曾想竟是查到了平原侯府上麵。”

    皇後瞳孔驟縮:“你這是什麽意思?”

    燕雲朝道:“兒臣剛剛從甘露殿回來,相關奏報,已經承稟父皇。想必等明日朝會, 父皇就會向舅父問話, 屆時有什麽消息,兒臣再來稟報母後吧。”

    說完, 燕雲朝轉身要走, 皇後連忙起身,快走幾步拉住了燕雲朝的袖子。

    “雲朝——”皇後麵色倉皇, “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誤會,那可是你親舅舅, 你查出線索, 怎麽能直接就告訴你父皇……”

    皇後動作正好拉扯到燕雲朝受傷的那一側手臂, 肩部傷口被牽連到,頓時讓燕雲朝皺了皺眉。

    也就是這時,皇後目光一轉,方才看見燕雲朝肩部衣袍下那鼓囊的一團,像是纏繞了繃帶的形狀,上麵還隱隱滲出血跡。

    皇後驚慌失措:“你受傷了?!”

    燕雲朝嗯了一聲,語氣平淡道:“赤縣的那些人並不知曉兒臣的身份,怕兒臣查到他們的身上,因此對兒臣下了死手。”

    皇後頓時咬牙:“這群惡賊!”

    燕雲朝沒心思與皇後在這裏說這些,當即抬步,又要離去,袖子卻仍然被皇後拽著。

    皇後語氣中帶了一絲懇求:“雲朝,算母後求你,救救你舅舅。”

    燕雲朝道:“此事牽扯到平原侯府,主要是趙家的旁支,舅父身為家主,頂多是包庇、縱容之罪,判不了斬,母後盡可放心。”

    皇後急切道:“可這種事暴露出去,怎麽會不讓京城其他人家看我們的笑話?你可是皇太子,你的身上,又怎麽能有這種汙名……”

    燕雲朝蹙眉道:“母後多慮了。”

    他並不在乎這些。

    說完,他拂開皇後的手,大步離去。

    留下皇後不甘地站在原地,她深吸幾氣,隻覺得頭部隱隱作痛,直到崔姑姑上前來,扶著她坐到椅子上,她才不可置信一般,喃喃開口:“怎麽會這樣?我原先隻嫌棄那個瘋子六親不認,雲朝怎麽也變成這樣了?”

    崔姑姑是皇後親信,方才也一直守在殿內,自然聽清了皇太子與皇後娘娘對話的全過程。

    她麵上有些不自在,腦中思索著措辭為皇太子找補:“娘娘忘了,殿下為人端正,理政上從不徇私,想必也是這次……”

    她總不好當著皇後的麵說平原侯的壞話,於是委婉道:“想必是真的有了什麽對侯爺不利的線索,才讓殿下做出這般決定。”

    皇後惡狠狠道:“家裏那些親戚,我看早就該與他們劃清界限了!奈何哥哥總是不忍,仍然讓他們蒙受平原侯府的庇蔭。可又不好好管教,惹出這等禍事……”

    ,

    皇後忙於想辦法應對趙家的事,焦頭爛額,沒工夫理會明恬。

    因此明恬在回宮前還往武安侯府跑了一趟的事,除了隨行的仆從侍衛,就隻有皇太子知道了。

    皇太子也沒說什麽,甚至都沒有與明恬再見麵。

    明恬依約在麗正殿隨侍,卻隻是一整天都待在次間,隨時等候朝朝出現,然後福忠把消息告訴她,她再過去。

    而朝朝也並沒有別的動作,除了把出現的時間提前,並且離開得更早了以外。

    如此過了兩天,明恬終於等到了皇帝派來的內官。

    “明小姐,”從前就跟著她回靖國公府小住的太監張滿福又在此時來到了淑景殿,他飽滿圓潤的臉上堆滿了笑,語氣仍是討好,“順安侯回京啦,現在正在甘露殿麵聖,陛下特意吩咐,讓奴婢來請您過去。”

    明恬麵上一喜:“舅舅回來了?”

    張滿福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明恬便等不及了,提起裙子就想跟著張滿福飛奔到甘露殿去。卻又顧及這是麵聖,於是匆匆到梳妝台前望了一眼,確認妝麵與裝扮都還算端莊之後,就腳步匆匆地出了門,朝甘露殿走去。

    張滿福一邊走,一邊對明恬道:“明小姐能與親舅相見,本是喜事。隻是咱家還有些話要叮囑小姐。”

    明恬一怔,低眉道:“公公請吩咐。”

    張滿福依舊是一副慈善目,說出口的話卻不自覺地嚴肅幾分,細聽還有幾分冷意。

    “便是明小姐這段時間在東宮的事。”張滿福笑道,“當初皇後娘娘請明小姐入宮,是說過讓您做太子良娣的話,後來明小姐不願,娘娘還有意許諾立小姐為太子妃。隻是小姐始終拒絕,這才一直拖著,拖到了現在。”

    明恬道:“公公想說什麽?”

    “這待會兒到了甘露殿,該怎麽向順安侯解釋,小姐想明白了嗎?”張滿福眼中透著幾分精光,凝望著明恬,身上無端帶出幾分脅迫的氣勢。

    明恬眉目微動,唇角帶了鎮定的笑:“自然是早就想明白了。”

    “哦?”張滿福好奇道,“明小姐是打算……”

    “起初是皇後娘娘憐我孤苦,特意召臣女入宮小住,”明恬麵無波瀾地敘述,“而臣女自己也更願意留在宮中,在太子殿下麵前侍奉筆墨。”

    她看著張滿福,語調輕緩:“自大周立國以來,不是沒有出過官家女子入內廷為官的先例,女尚書、女侍中更不少見,臣女的誌向,便是成為像她們那樣的人。”

    張滿福聽她說到後麵,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內廷是有不少女官,但大多是掌管宮中內務,如崔姑姑、書荷、錦繡一般。可過去也有不少聰慧機靈的官家女入宮,卻不做宮妃,而是在皇帝麵前侍奉筆墨,參與政事,掌管製詔,其地位非同一般,有些權勢之大,幾乎能與前朝宰相相當。

    可大周還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這些女官,永遠都不可能成為後妃。

    防止後宮幹政,曆代的皇帝都很重視。

    明恬此言,算是把自己入東宮為太子妻妾的後路都斷了。

    明恬輕飄飄的補充:“當然,這隻是為了向舅舅解釋。臣女實際的誌向,仍然與之前向陛下與皇後娘娘稟明的一樣,絕無更改。”

    張滿福麵上抽了抽。

    “至於那些難聽的傳言,”明恬又道,“那隻是他們捕風捉影,胡亂傳播的罷了。相信等陛下封臣女為內廷女官的聖旨一到,流言自然消弭。”

    張滿福看著明恬,思緒有些淩亂。

    “張公公,”明恬誠懇相問,“不知臣女的解釋,可還算合乎情理麽?”

    ,

    明恬很快到了甘露殿。

    張滿福快步走上高位,湊到皇帝耳邊,低聲說了什麽。

    明恬屈膝行禮:“臣女參見陛下。”

    皇帝正在聽張滿福說話,過了一陣兒,他聽懂張滿福說了什麽,頓時有些詫異地掃向了明恬,沉聲笑道:“不必多禮,你看看誰來了。”

    明恬在入殿時,眼角餘光就瞥見了坐在右手邊椅子上的中年男子,正是她的舅舅。

    隻是剛剛礙於皇帝,她不好直接與舅舅說話,直等到皇帝首肯,方才微抬了目光,看向剛封不久的順安侯,她的舅舅楊向鬆。

    明恬唇角翹起:“舅舅。”

    楊向鬆穿著一身暗紅的官袍,頭戴官帽,人看起來清瘦了不少,不僅麵上比從前多了細紋,鬢角處甚至還出現了白發。

    明恬看得心中一酸,但顧及著皇帝在場,她隻能忍住,並不能多說什麽。

    楊向鬆看著她滿是欣慰:“大姑娘來了。”

    有外人盯著,舅甥二人相對無言,過了片刻,楊向鬆轉頭,朝皇帝拱了拱手:“這段時日,臣這甥女在宮中多有叨擾,眼下臣既然已經回京,還望陛下開恩,允準臣帶她回去。”

    皇帝睨一眼張滿福,張滿福立時會意,出聲笑道:“侯爺有所不知,如今明小姐在東宮侍奉筆墨,深得太子殿下看重,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方便回去。”

    楊向鬆麵色微變。

    張滿福不疾不徐,把不久前明恬所說的那些解釋,又加以一番潤色,說給了楊向鬆聽。

    楊向鬆大為驚詫,不禁望向明恬。

    明恬眉目低垂,輕聲道:“舅舅,我的確是自願留在東宮的。”

    楊向鬆臉上神情變了又變,欲言又止。

    皇帝手裏把玩著兩個琉璃球,慢悠悠道:“這倒是朕的疏忽,聖旨下得不及時,以致外界對此頗有微詞。張滿福,你這就去擬指,封明小姐為東宮司言,掌宣傳奏啟,導引東宮。”

    張滿福傾身應道:“是。”

    明恬麵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跪地行禮道:“臣女謝陛下恩典。”

    楊向鬆看著這一切,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聖旨都下了,他也不能再質疑什麽。

    好在這時皇帝吩咐道:“朕就不打擾你們舅甥敘舊了,張滿福,你去把他們送到偏殿說話,等晚些時候,宮中還有宴席,屆時朕再過去,為楊愛卿接風洗塵。”

    殿中眾人慌忙起身行禮,恭送皇帝離去。

    等明恬和楊向鬆一同去了偏殿、殿中宮人盡皆退下的時候,楊向鬆才臉色鐵青地看向明恬。

    “說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明恬道:“就是剛剛說的那樣呀。”

    她轉轉眼珠,上前扯住了舅舅的袖子,搖晃兩下:“我們好不容易見麵,舅舅就先別糾結這種事了吧。”

    “糊塗!”楊向鬆怒斥,“做什麽不好,偏要入宮?還是當什麽女官?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一輩子就都耗在宮裏了!”

    “當女官,等年紀大了還是有獲恩出宮的機會的。可萬一我做得好了,那不就跟過去那些女尚書一樣,扶搖直上了嗎?”明恬竭力安撫,“反正現在家裏也沒什麽人,我不想一天天什麽都不幹,就等著嫁人。”

    楊向鬆聽了明恬後一句,頓時一聲長歎,滿腔怒氣變成了惆悵。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現如今那誣告的罪人也早已償命,皇帝還給了他們補償,按理說不該再怨恨多想。

    可怎麽能不多想?

    楊向鬆道:“聽說當年的案子,是因為那時的兵部侍郎陳遠崇和去西戎調查的邱敬忠有關。”

    明恬蹙起了眉:“是這樣,可惜他們都早早死了,要不然我非得求得陛下恩典,親自去天牢質問一番,問問他們為什麽要陷害我父親。”

    楊向鬆問:“刑部調查了嗎?是什麽原因?”

    “說是因為幾年前我父親與他們起過爭執,話說得難聽,因此他們才懷恨在心。”明恬情緒激動起來,“父親以前脾氣是差了點,可就是因為這樣,就值得他們大費周章的陷害,使我明家家破人亡嗎?!”

    更何況,誰知道當年的爭執,究竟誰對誰錯?

    楊向鬆聽了,神色凝重稍許。

    “應該不會這麽簡單。”

    明恬道:“可惜是死無對證,我也不能去問他們原因到底是什麽。”

    ,

    燕雲朝恢複意識的時候,福忠像前幾天一樣,機靈地察覺到不對,走上來給他換了杯茶。

    “殿下。”

    燕雲朝嗯一聲,發現自己坐在書房的案前,上麵摞了好些奏折。

    福忠已經從善如流地把今天皇太子做過的事匯報了一遍。

    這幾天日日如此,他已經練習得非常熟練了。

    燕雲朝聽完之後,又問:“阿姊呢?”

    福忠麵色一滯,隨即道:“明小姐這會兒不在東宮,正在甘露殿見順安侯。”

    燕雲朝疑惑:“順安侯?”

    “就是明小姐的親舅舅,”伺候這幾天,福忠大約也知道眼前的皇太子好多事都不記得了,於是解釋道,“之前靖國公府的案子,順安侯被貶去了嶺南,昨天才回來,陛下特意開恩讓明小姐與順安侯舅甥相見。”

    “哦,”燕雲朝站起了身,看看窗外,“那我要去找阿姊。”

    福忠臉色微變,慌忙道:“明小姐今晚還要參加宮宴為順安侯接風洗塵,臨走前特意交代過,說讓您……”

    他覺得明小姐直接使喚皇太子做事似乎不太符合規矩,於是說到一半又改口:“希望您在麗正殿等她回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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