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鏡鳥最近非常繁忙。

    主要表現在所有人都可以無所事事的時候, 隻有他一個人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催逼著他,而且撒嬌也好埋怨也好,魏丹程鐵麵無私, 要他不管怎麽樣一定要承擔自己做的事情的後果。

    鏡鳥:哇,小魏好嚴厲,哭哭。

    小魏:都怪你自己啦, 不許哭哭。

    之前鏡鳥被關在底下迷宮的時候, 為了能夠成功地從時空狹縫裏逃脫出去,曾經在裏麵釋放了自己的能力。雖然對於當時的鏡鳥來說也是一次並不確定後果的嚐試, 但是現在看來他確實可以用自己的漆黑海域一定程度上的對抗他人指定的規則。之後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 雖然鏡鳥確實是已經回歸,但是大片大片汙穢的海域並沒有清楚, 現在為止教廷方麵的底下迷宮基本上處於半停滯的狀態, 規則之間的衝突對抗讓那片空間變得比較無序,單是進入也充滿了危險。

    教廷方麵:既然現在你是鏡鳥的管理人, 那就請你負起責任來吧。

    魏丹程:具體是什麽工作呢?

    教廷方麵:很簡單, 讓他自己把他的東西清理幹淨就行了。

    鏡鳥本人對於工作並不在意, 他本人早就已經經曆過比無序空間更加危險的詭域,這點事情於他而言之需要小心謹慎即可,並不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但是這份在他看來並不重要的工作非常嚴重地擠占了自己與小魔女相處的時間, 這一點真是讓人不能不重視起來。

    於是鏡鳥抗議:“我不管,反正我又不是聖子, 而且厄尼斯特自己也有空間方麵的天賦啊, 讓他去不是也一樣嗎,反正我不管。”

    可是不管有什麽用呢, 小魔女已經決定讓他負起責任來了, 哼哼唧唧是沒有任何作用的。於是這隻粘人的小鳥狠狠地撒了一通嬌, 像粘牙糖一樣粘在魏丹程的身上,“馬上就要分開了,再抱一下。”

    唉,真是粘人。

    不過說到這個,魏丹程確實覺得有點奇怪,明明教廷自己就有空間方麵相關的專業人才,為什麽反倒要舍近求遠過來讓鏡鳥做這些呢,在事前他聽到別人說起過,無序空間的清理整頓並不是隻有鏡鳥才能做,既然如此的話,讓厄尼斯特來完成不是更加合適,也更讓人放心嗎。

    “這個啊,”瑞德有點麵露難色,小小的白鼬騎士兩隻前爪環在一起,頭深深地低下去歎氣:“本來,這種消息並不應該外傳的,”他招招手,示意小魏附耳過來。

    瑞德說:“聖子生病了,很嚴重。”

    他懇求道:“你能去探望一下他嗎?”

    ·

    聖子生病了,甚至已經病得見不了人幹不了活,對於教廷來說這應該是非常嚴重的狀況,差不多類似於震懾他人的武裝突然癱瘓,這還能不著急嗎?可是她看這些人都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在這裏,醫生好像是一種地位超然的職業,而且就算是在教廷裏,就算是聖子,也沒有“私人醫生”這一說,可是到現在了,小魏從來沒有見過有什麽自稱是醫生的人過來,瑞德說厄尼斯特甚至沒有接受任何治療,就這樣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就這樣扛著。

    “別人覺得這隻是一次比較嚴重的血月日,但是我知道不是的。”白鼬騎士欲言又止,小爪子在空中抓了抓,最終放了下來:“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確,聖子也許不想我多此一舉,但是我明白,如果沒有人去推他一把,他不會發現自己一直走在錯誤的道路上。”

    可這樣對魏丹程很不公平。

    “我是教廷的人,無論何時,我都為教廷獻上我的忠誠,但是丹程小姐,對於我來說你的意願同樣重要,我絕不願意讓您陷入危險之中,所以如果您不願意去見聖子的話,就請嚴厲的拒絕我吧。”

    愧疚讓他瑞德不起頭來,他已經準備好承受嚴厲的詞句,雖然小魔女一貫行事溫和,但在麵對這樣的事情上,就算被嚴厲對待也是理所當然的。

    “請抬起頭來,我的騎士,這並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這很正常。”他感到自己的頭被點了點,魏丹程收起手指:“厄尼斯特也是我重要的朋友,他生病了我去探望他,這是理所應當的,更何況他還這麽照顧我。”

    說著,她回過頭,看向厄尼斯特的窗戶,現在剛到傍晚,但那裏並沒有燈光,窗戶緊閉,看起來並沒有人在那裏。

    “這個時間,他應該還沒有休息。”魏丹程思考著:“血月日——我記得,厄尼斯特的血月日會短暫的變成血族的形態,他本人也更喜歡用這個形態來麵對他人,但是因為一些其他的原因,在這個形態的時候他反倒好像有點沒有辦法完全控製住自己,所以隻能一個人在房間裏度過。”

    瑞德依然沮喪自責,魏丹程和白鼬騎士貼貼臉頰,對他說:“沒關係,我見過他這個樣子的,並不向別人說的那麽可怕,我們在遊戲裏相處的很好,你別擔心。”

    事情宜早不宜晚,她決定現在就動身過去探望——可是這樣兩手空空的過去好像有點太不合適了,對於人類來說,探望病人空著手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

    於是她看向了一旁盛開的夜薔薇。

    帶一些花去,這樣就不算是空著手了吧。

    ·

    ·

    陷入黑暗之中,厄尼斯特抬起自己的手,端詳著那些蒼白的手指。血族是黑夜的眷族,不同於精靈依靠感知能力在黑暗當中行走,他們在黑暗當中更加如魚得水行動自如。他平躺在床上,柔軟的床鋪像是流動的沙,讓人有一股漸漸陷入其中的錯覺,呼吸都會變的困難。

    他看著自己的手指,即便是在血族之中,這樣的皮膚顏色也並不正常——隻有長久極度缺乏鮮血攝入的血族才會有這種顏色的皮膚。幾乎看不見血色,稍微的傷痕都會讓人發瘋——或者他現在已經發瘋了,隻是因為自己設下的禁製,勉強還能保持理智和思考。

    血月日對於厄尼斯特來說不知道算是一種詛咒還是恩賜,在這一天,往日壓抑的情緒突然之間便疏解開來,他可以隨心所欲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而且身為光與夜的混血,他並不需要進食鮮血,不會為幹渴和食欲所折磨,對於他來說簡直算得上是完美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在這一天他終於可以擺脫光輝精靈的皮囊,不再被裝入這副僅僅是看著就讓人生厭的軀殼之中,這真是讓人由衷地感到無比高興。

    但這種樣子並不適合作為一個“聖子”。血族的狀態下,他往日掩埋於種種教條和規則之下的情感和靈魂仿佛重新抬起頭來,各種情緒都在被放大,無論是喜愛還是厭惡都會被放大,行為處事甚至會帶上一點肆無忌憚的情緒化。偶爾,這種情緒化會釀成他本人並不願意看到的後果,於是他為自己設下了一條禁止,在這段時間固定的呆在同一個地方。

    現在,那條鏈子正套在他的右腿上,隱隱泛出的暗光能看得出它正在采用某種懲戒手段來讓厄尼斯特本人快速清醒過來,隻是顯然收效甚微。

    這一次的血月日很不對勁,厄尼斯特自己也能感覺得到。

    血月並沒有出現,但他卻提前轉化為了血族,作為混血,從不受到血族本性的影響,而今次,他在夜中驚醒,幹咳和食欲成了最嚴厲的酷刑正對他時刻折磨。放大的情緒變成了暴戾,就算被壓抑至今,他的爪子也依然無法收回,無法忍耐的時刻,飲鴆止渴一般將尖銳的指爪刺進他的手臂,尖銳疼痛瞬間襲來,可即便是這樣也隻能換取稍許的清醒,之後,因為失血帶來的加倍幹渴便會讓人更加煎熬。

    ,想要出去。

    想要出去,想要去咬斷他人的喉嚨,那些血會飛濺出來,濺在他的發上臉上,地上被泅濕,讓尖叫和恐懼迅速蔓延開來。

    想出去。

    想去見,

    所在他右側大腿的禁製驟然亮起,仿佛鞭撻靈魂的痛苦甚至讓人痙攣一下,厄尼斯特飛快地回過神來。

    用手臂壓住自己的眼睛,壓抑的喘息更加沉重,他要咬緊牙關才能去對抗那種仿佛本能的渴望——可這是不正常的,不正確的。

    幸好有這樣一道禁製在。

    殘存的理智當中,厄尼斯特有些混沌的大腦感到慶幸。

    幸好有這樣一道強力的禁製,一直到現在,自己也從未突破過這道禁製。他不由得感到有些放鬆,隻要有這個東西在,他也許永遠也不用擔心自己會有失控的一天。

    手指順著鎖鏈漸漸摩挲,冰涼粗糲的表麵在接觸時便讓皮膚傳來隱隱的刺痛,但這時,這種刺痛仿佛變成了一種安慰,給人帶來一些微小的安心,直到他的手指撫摸到了一處修補的裂痕。

    禁製曾經斷裂過,而混沌的大腦在此刻卻反應迅速,他幾乎在鄭重的瞬間便立刻回憶起來——這如同最終防線一般讓他感到些許清醒和安心的禁製並不是萬無一失的。

    驚懼伴隨著突然襲來的記憶幾乎在瞬間就要將理智摧毀了。“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之類的問題根本不需要出現,血族狀態下的記憶保存方式和尋常似乎不同,這如同是一場帶著致幻作用的影片,圖像拉扯顏色變形,雜音不斷充斥,可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讓它更加清晰的在腦海當中重現。

    先是一串模糊的腳步聲——不不,不算模糊,他不需要看到,隻需要聽見這串聲音他便能才想到靠近他的人是誰。腳步正在靠近,風送來了熟悉的氣息,帶著甜美的撫慰,僅僅是呼吸就讓人感到滿足。接著是聲音,她在和什麽人說話,信息在這個時候開始堆疊起來,也許是那個瞬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也許隻是因為他自己在那個瞬間突然的瘋狂,這裏好像出現了一些過載之後的空白。

    當時發生了什麽?

    厄尼斯特逼迫自己思考。

    這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實在艱難,食欲好像正在發瘋似的往上疊加,他的眼睛紅得發亮,在黑暗中像是蟄伏的猛獸。

    那時發生了什麽?

    他不記得了——或者說,這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一切都無比自然。她隻是來到了這裏,他隻是感受到了她來到這裏,於是自然而然產生想要見麵的想法,並在劇痛當中斬斷禁製,若無其事的走向了她。

    如同一場普通的出門約會。

    那她呢?她是否驚懼,是否抵抗,是否對與這幅麵容退避三舍?

    她沒有。她隻是笑起來,隻是說:“原來你在這裏啊。”

    理智在這一刻好像突然被拉緊的弦,艱難的撕扯名為欲望的猛獸,現在厄尼斯特甚至已經很難辨別這究竟算不算是食欲,保持清醒已經成了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理智崩斷已經成了遲早的事情,他甚至已經沒有時間去擔心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去找她,去找她!

    他感到自己所有的欲望都在一起叫囂。

    去找她,轉化她,給她的血液與心髒、靈魂與精神全部都打上烙印!她會哭叫,會抵抗,但一切最終都會徒勞無功,交織在一起的欲望會變成海,沒過頭頂時一切嗚咽都會變成小鳥甜蜜的歌唱。

    劇痛乍起!

    來自禁製,來自他刺入手臂的指爪,咬破嘴唇的獠牙。

    詛咒血脈,詛咒血脈。

    厄尼斯特咬牙切齒,僅剩的理智搖搖欲墜,眼前仿佛出現了歡迎,那個熟悉到令人作嘔的金色身影緩緩蹲下來,他們兩人的麵容幾乎相同,不分你我。他聽見他溫和地說:“沒關係,這是愛,這並不可怕。”

    如同蠱惑,如同教唆,在這時仿佛沙漠綠人的甘泉,僅僅是聽見都已經能感受到甜美和涼意。

    厄尼斯特艱難地、惡狠狠地看著歡迎,他想讓他滾開,可是他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在心中正叫囂著讚同他。

    他想反駁,想斥責,可是開口之前,突兀的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厄尼斯特。”柔軟的聲音傳來,帶著花香,帶著陽光,帶著讓人瞬間安靜下來的撫慰。他聽見她說:“你還好嗎?”

    世界在那一瞬間靜寂下來,耳邊嘶鳴的囈語和雜音突然消失,安靜的讓人有點害怕。

    “看,你與我血脈相連,我們都是一樣的。”他聽見幻影說:“去打開門,讓她進來吧。”

    “你沒有錯,我的兒子,是她自己走向了你,你要做的隻是打開門,讓她進來,僅此而已。”

    是,是這樣嗎?

    理智還在抵抗,它微弱的嘶吼幾乎瞬間便被海浪掩埋,然而鹹腥的海風中,有異樣的香氣傳來。

    是血。

    淡淡的,帶著想起的血。

    短暫的錯愕中,他聽見了斷裂的聲音。

    ·

    啪

    ·

    門從裏麵被猛地扯開,甚至因為用力過猛,連門頁都發出了一聲悲鳴。魏丹程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

    “躲什麽。”她聽見聲音。

    開門的是厄尼斯特,他果然有變成了血族的模樣,銀發,紅眼,看起來拒人於千裏之外。但是這一次,

    魏丹程也能察覺到,這一次,厄尼斯特好像和上一次很不相同。

    他的眼睛好像,

    “不是說要來探望我嗎?”他說:“進來啊。”

    作者有話說:

    厄尼斯特給他的禁製就是一條大腿鏈

    我非常喜歡一些亂七八糟的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