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現在是上午的十點三十二分,自己乘坐的高鐵還有十八分鍾左右到達終點站,魏丹程深深地歎了口氣。

    剛才在車上的時候,她點開了一本小說,表小姐寄人籬下,在陰鷙暴躁的舅舅家當牛做馬,被惡仆欺壓,被兄姐嫌棄,最後連一直照顧她的小妹都加入了惡人陣營,誣陷她偷走玉簪。表小姐百口莫辯,最後隻能以死證清白。

    看得人心裏憋氣,偏偏這上麵掛著重生逆襲的標簽,魏丹程一直勉強自己看到現在,為的就是看到重生逆襲。

    然而後麵沒有了,再點開文看一眼,哦,原來上次更新的時間是前年,打擾了。

    今天是她去姨媽家裏的日子,偏偏還點開這本不吉利的小說,魏丹程覺得世界都在針對讓她。

    和那本小說當中的表小姐一樣,魏丹程也要去投奔親戚了——啊這麽說好像不對,她並不是家中突逢巨變,而是因為高考超常發揮,成績比預想的要好了很多,報考家門口的那所二本大學實在太虧了,所以獲得批準可以報考外地的大學。

    出門的時候爸爸和朋友出去吃飯了,她媽媽抱怨了半天,一直到她上動車的時候還專門打電話來。一邊叮囑她去了外地趕快和姨媽聯係,一邊對她姨媽不願意回來接她過去表示極大的不滿。

    “四妮這丫頭這些年翅膀硬了,把名字改了不說,還越來越不把家裏人當人了,讓她回來接一下還不願意,我就不信她就有那麽多事要辦。”她眉頭緊蹙,把魏丹程身上的藍外套拉鏈拉到最上麵,打掉她想把拉鏈往下稍稍的手,瞪她:“還敢往下拉!你學校那邊可冷呢,我都看了天氣預報了,下雨!”

    一直到上車之後魏丹程才把拉鏈拉下來,八月多穿長袖真的還是有點熱的。

    還有不到二十分鍾到站,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剛剛看到的太監小說影響,魏丹程突然有點緊張起來。

    她雖然不認為自己會重複表小姐的命運,但她卻忍不住想起了此次要去投奔的這位姨媽。

    姨媽是媽媽家裏的老四,兄弟姐妹一共五個,從四姐妹“招盼引變”的名字就能看出外公外婆想要一個兒子的願望有多麽強烈。

    關於這個四姨媽的故事,魏丹程可沒少聽。

    與三個溫柔顧家的姐姐不同,老四謝變弟從小就是個刺頭,從不照顧小的,也不願意承擔起屬於自己的家庭責任。作為家裏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上完本科不算,還考了研究生,工作之前更是連名字都改了,不叫變弟了,叫了什麽謝司嵐。在外地工作之後隻有過年回來,還不是每年,要等她有時間,好幾年才回來一趟。回家之後不知道去拜訪一下親戚,二十九回來,初一就動身準備回去。

    如果上述都還算是“怪異的正常人”範疇的話,接下來的這件事,就直接讓謝司嵐被劃分為“怪異”了。

    謝司嵐至今沒有結婚。

    說起這件事情,她的媽媽姨姨們已經從最初的長籲短歎、咬牙切齒,變成了現在的鄙夷、憐憫。

    沒有男人要她。

    生不出孩子了。

    以後有她哭的。

    她已經完蛋了。

    之類的評價已經是家常便飯。有一次,二姨忍不住猜測“她不會是鬼上身了吧”,為此不惜全家出動,用外婆病重(之前用了一次外公病重,但沒管用),把謝司嵐騙回來讓神漢給她驅魔。

    謝司嵐冷笑的臉魏丹程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屑、輕蔑、諷刺。看向不可理喻的愚昧的眼神是怎樣,她便是怎樣。舟車勞頓令她精致的臉上多了些疲憊,可是此時這份疲憊都因為這些厭惡而跳動了起來。

    魏丹程從沒聽過那麽豐富、那麽文明的罵人詞匯,也沒見過那麽激烈、那麽磅礴的爭執場麵。

    《三國演義》裏有舌戰群儒的諸葛亮,《項羽本紀》裏有以一當百的楚戰士,而現在,她們家裏出了一個一夫當關的謝司嵐。

    躲在門縫裏的魏丹程看著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看神域的女武神。

    自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與這位姨媽見過麵,她覺得人家都跟家裏決裂了,可是不知為何,姨姨舅舅外公外婆說起來都隻是說,四妮還在鬧脾氣,不懂事,這麽大個人了還在胡鬧。

    “就是沒個男人管她。”他們總是說:“等有了男人,看她還敢這樣。”

    打斷她回憶的是“列車即將進站”的通知聲,她手機一陣震動,備注是【謝司嵐】的聯係人發來一條信息:我在出站口等你。她趕快恢複對方好的,又覺得這樣太嚴肅了,加了一個比心的表情包。

    【謝司嵐】:/等你鴨/

    那隻又醜又可愛的鴨子把魏丹程看得愣了一下。

    畢竟是過來長久的居住四年,她帶了兩個箱子和一個碩大的背包,混雜在人群中努力伸長脖子,在層層疊疊人中艱難尋找謝司嵐。

    她找了好久也沒找到,直到有人突然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回過頭魏丹程半天沒敢認。

    “怎麽了?”謝司嵐摘下墨鏡:“之前等你的時候太曬了,我到旁邊陰涼地躲了一會兒,沒找到吧。”

    她自然而然的接過魏丹程的大號行李箱和背包,將她也攏進遮陽傘的陰影裏:“熱不熱?長袖脫了吧熱得很。想吃什麽,姨媽給你接風。”

    魏丹程忘記自己說了什麽,她隻覺得腦袋暈暈乎乎的。

    坐在車上的時候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本小說。

    表小姐剛剛進府的時候,舅舅也是這樣款待她的,但是後來,人心易變。她忍不住把自己代入表小姐腦補了一番,從她進入謝司嵐的嵐府開始,原本她還能夠公正坦誠以待,然而在自己不慎打碎一個玻璃水杯之後便受到了非人的苛責。她說著“我身為你的姨媽便要好好管教不成器的外甥!”這樣義正詞嚴的話,回首便將手中的荊條打了下來!

    等一下,現在家裏都好像沒有荊條了。

    那就是教鞭好了。

    眼看著那條教鞭就朝著自己的頭臉打將過來!這時她突然想起,前兩天與謝司嵐的女兒們一起在燈會上碰到的什麽王世子曾稱讚自己的美貌——想不到姨媽的心竟如此狠毒,僅是一句誇讚便要毀人容貌!

    還沒等魏丹程上步擰腰,一個抓握擒拿奪走她的教鞭,麵對趕來的府兵施展出左正蹬右側踢,說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名句,開車的謝司嵐突然問了一句:“想什麽呢?”

    正想到要緊處的魏丹程:“正在‘莫欺少年窮’。”

    剛說完,她突然愣住了。

    腳趾忍不住開始扣地的魏丹程默默的把自己的拉鏈又拉到了最上,把嘴擋住。不過好在謝司嵐也沒在意她的胡言亂語。

    她隻說了一句:“好誌向。”

    尷尬令人窒息,謝司嵐又不說話了,思緒還沉浸在“表小姐”當中無法自拔的魏丹程還忍不住想了一下,是不是姨媽還憋著什麽大招沒使出來,隨時提防著,準備奪下她的教鞭。

    然而姨媽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

    她一路把車開到了火鍋店門口,帶著濃鬱椒麻味的香氣直往人的鼻子裏鑽坐,熱氣蒸騰人聲鼎沸,等到紅通通的牛油鍋端上來的時候,表小姐也好惡毒姨媽也好,通通都隨著滾起來的蒸汽一起消散了。

    離開了隻有兩個人的封閉小環境,熱氣、香氣、煙火氣,一同湧上來的時候什麽尷尬都沒了。謝司嵐親自涮了一片毛肚給她之後,朦朧之中,她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好像與自己好像也沒有那麽陌生。

    謝司嵐:“怎麽不住宿舍?”

    魏丹程:“今年學校招新生好像太多了,宿舍住不下,我沒搶到。”

    謝司嵐:“你有毛發過敏嗎?”

    魏丹程:“沒有,你養寵物了嗎?”

    謝司嵐告訴她,她家裏養了一隻貓。

    然後她又說:“你看過聊齋嗎?”

    魏丹程:?看過的。

    謝司嵐:“害怕裏麵的精怪嗎?”

    魏丹程一臉懵逼:“呃,黑山老妖什麽的還是挺害怕的,但如果是像嬰寧那樣可愛的就不害怕。”

    話到這裏就結束了。

    這到底有什麽意義。

    魏丹程疑惑。

    回家的路上,謝司嵐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她隻在第一次的翻起來看了一眼,之後便將手機扔進了包裏再也沒有管過。擔心對方因為自己耽誤工作,本來想勸她接電話,沒想到謝司嵐說:“不懂事的小朋友打來的,他不懂規矩,遊戲結束之後還要糾纏,我不想接。”

    開門的鑰匙已經拿在了手中,站在門外的魏丹程聽著門裏爆裂的搖滾聲,忍不住問:“姨媽,你忘記關音響了嗎?”

    “可能是我忘了。”說著,謝司嵐用自己漂亮的手指在門上輕輕的敲了敲,然後鑰匙入孔,正要打開門鎖。

    魏丹程突然一把拉住她。她有點驚恐:“姨媽,你們家是不是進來人了?音響聲怎麽突然停了?”

    剛才爆裂的音樂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樓道裏並不明亮,魏丹程想到《聊齋》,一時間這扇房門仿佛成了蘭若寺的入口,連帶著謝司嵐的臉仿佛都罩上了一層詭異的麵紗。

    謝司嵐柔聲道:“沒事的,可能是你聽錯了。”

    哢噠。

    門鎖打開了。

    沒有想象之中的歹徒,魏丹程看見了一隻貓。

    這隻貓人立在地上呈現奔跑狀,口中叼著軟木塞,兩隻前爪抱著一堆漂亮貝殼,尾巴上還掛著一個滿到有半個薯片袋子都掛在外麵的垃圾袋。

    它像卡通片的主角,就這麽突兀的被暫停鍵停在原地,小小的臉上滿是驚恐。

    跟在謝司嵐的身後,魏丹程都覺得,它可能下一秒就會開口說話了。

    作者有話說:

    耶!開新坑啦!

    大學住不下的情況一般不會發生,這裏是我的私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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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來看我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