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最終關靜姝還是叫了大夫去替大郎看診。

    並非她忘了先前都陽侯府是如何待她的, 也不是為了已逝的寧成業,隻是單純憐惜大郎罷了。

    稚子無辜。

    關靜姝一直記得,先時在寧成業墳前見著那小不點的場景。

    那孩子還這麽小, 他又懂什麽?

    不過是被母親用來爭寵的犧牲品罷了。

    若是那外室雲柳不在寧成業尚在時想盡法子用大郎來留住寧成業, 為此不惜一次次傷害大郎的身子, 如今的大郎又怎會病情愈發加重?

    先前侯府尚未敗落時,尚且能供得起他看大夫抓藥, 可被廢爵後,日子長了, 便再沒如此多銀錢了。

    若不然,寧夫人也不會找到尚書府來。

    關靜姝知道, 若按照娘親的性子,即便寧夫人在府外腦上天了, 她也不會讓自己知道這事。

    而那跑來傳話,告訴她府外鬧起來了的小廝無論是從聲音還是長相, 關靜姝都覺著十分陌生。

    細想想,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小廝收了寧夫人的好處,故意躲過關夫人來傳話。

    為的就是引關靜姝出去。

    關靜姝知道寧夫人是怎麽打算的, 無非是讓她騎虎難下罷了。

    關靜姝不在乎那些看熱鬧的人怎麽看自己,橫豎她也不是活在旁人的言語之中的。

    可想到孩子,她最終還是心軟了一瞬。

    前腳將寧夫人的計劃戳破,後腳便在對方難看的麵色中, 叫人找大夫,去替大郎看診。

    “這大夫是我看在孩子的麵請的,於寧府於寧成業沒有丁點關係。”

    在囑咐了大夫跟著寧夫人離開前, 關靜姝這樣說。

    “且這是最後一回, 大夫我已交代, 大郎的身子他會一直照看,診金和藥錢我會叫人負責。隻一點,日後希望寧夫人莫要再鬧上關府來,否則我絕不會再如此輕輕放過不追究了。”

    關靜姝還有幾日便要入宮為後。

    屆時她一句話,便能要人命。

    因此她說出這句話來,一點不叫人懷疑她最終會做什麽。

    寧夫人其實心中也知道自己沒道理,若不是為了大郎,她今日也根本不會來這趟。

    如今即便心中覺得關靜姝說話不好聽,卻也不再說什麽,隻是在那大夫跟著自己離開時,她頓了頓,看向關靜姝動了動口,似是想開口道謝,卻被對方抬手打斷。

    “無論寧夫人想說什麽都不必了。”關靜姝淡聲道,“我的時間不多,與寧夫人你已沒什麽可說。”

    說著便轉身離開,甚至沒叫人送寧夫人離開。

    而看著態度冷淡的關靜姝,寧夫人麵上神情青青白白,顯得十分難看。

    可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什麽都沒說。

    帶著大夫便離開了。

    如今大郎才是最重要的。

    原以為這回有了大夫,大郎的病便能好了,可誰知大夫去瞧了後,卻說如今孩子已然病入膏肓,即便用盡稀世藥材也回天乏術。

    寧夫人自然不能接受這事實,直罵那大夫是庸醫,後來還將人趕走,不信對方的話。

    甚至恨上了關靜姝。

    因為她覺得,是關靜姝故意找了個大夫這樣說,對方根本不是真心要救大郎的。

    那大夫醫術高明,見寧夫人如此一意孤行,便勸對方麵對現實,如今孩子身子每況愈下,自己開幅方子,喝了能讓孩子稍微舒服些,在最後的日子裏能開心些。

    可對方完全聽不進去,隻是認定了他是受了關靜姝指使而來胡說,甚至連對方開的方子都直接撕毀,還說自己要重新找大夫來看。

    “先前那大夫便說了,大郎隻要好好用藥,總會痊愈的!”

    那大夫見勸她不動,對方又如此不信任自己,隻得長歎一聲離開了。

    於是第二日聽說此事的關靜姝便叫了大夫來問明情況,在知道了大概後,不由地多問了句。

    “那孩子果真是無藥可醫了?”

    “確實。”大夫回說,“邪風入體,病入膏肓,即便用再多再好的藥,也於事無補了。”

    “可我記得,那孩子先前看起來倒是康健,不過是又染了次風寒罷了,怎的就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

    大夫便說,孩子從小身子便弱,大大小小的病隻怕不知得了多少回,底子早已壞了,莫說是風寒,便是丁點小病痛隻怕都很危險。

    這回的風寒不過是引子罷了,算是將原本潛藏在孩子體內的溫問題都引發了出來。

    這才一發不可收拾。

    關靜姝便想到大郎先前會染了風寒,究其原因都是身為母親的雲柳沒能好好照顧對方,一心隻顧著帶孩子回彼時的都陽侯府要個名分,這才導致了孩子再次染病。

    “寧夫人果真說你是受了我的指使故意咒那孩子,且不願用你的方子?”

    大夫便點頭稱是。

    關靜姝聞言沉默片刻,最終輕歎一聲。

    “果真都是命……”她說著看向大夫,“勞煩大夫了,寧夫人那兒,日後你不必再去了。”

    該做的她都做了。

    孩子隻剩下這麽些時日,她便是想叫人幫都已然無用。

    且寧夫人事到如今都還如此怨懟她,關靜姝實在沒必要再去當這個老好人。

    沒得叫人編排自己。

    於是之後她果真不再管這事,也不去問孩子最後究竟如何了。

    反而一心備嫁。

    很快日子便過去,到了她入宮的時候。

    天子娶妻立後,自然不同尋常。

    那一日,整個京城都轟動了,威嚴華麗的儀杖自朱雀門起,一直延伸到了尚書府。

    關靜姝在京城所有人的見證下,從尚書府出,踏上了那條入宮為後的路。

    從今往後,她的夫君,便是萬人之上的天子,她身上要承擔的,是比曾經身為伯夫人時更重更沉的擔子。

    在她出門前,娘親拉著她的手,眼中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看著她似乎有千言萬語,可最終卻隻是擦了擦淚水,說了句。

    “我兒安好。”

    停在尚書府外的是皇後重翟,紅紫絡帶垂落在車的四周,顯得華貴雍容。關靜姝在雲隱和春畫的攙扶下,一身皇後褘衣,緩緩入了車內。

    當車簾落下,外麵的一切都被隔絕,關靜姝甚至覺得,就連原本喧鬧的世界都變得安靜下來,她甚至這聽得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帶著難以言喻的緊張。

    在出宮備嫁的這些日子來,關靜姝沒有絲毫緊張和擔憂,甚至連自己大婚的事都沒有過問,而是一切都交給了旁人去準備。

    可到了眼下,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不是不上心,恰恰相反,她就是太上心了,才會不聞不問。

    否則自己隻會更加緊張。

    在車輿緩緩啟動,往皇城駛去時,關靜姝的心中竟逐漸生出些後悔來。

    她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答應為後有些過於草率了。

    一國之後意味著什麽,她即便不知道,卻也明白,那不僅僅隻是個名分和位置。

    那是國母,是天子的發妻,是要和天子一塊祭祀祖宗的人。

    她開始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勝任,又開始害怕若是日後天子對她的情誼淡了該如何?

    一個寧成業有外室,她便已經不能忍受了。

    若是陛下日後移情她人,她又該如何自處?

    這世上,還從未有帝後和離的例子發生。

    關靜姝並沒發現自己的想法越來越離譜,隻是越想便越覺著慌亂和擔憂。

    甚至在入了皇城,過了丹鳳門,宮人來說,天子在丹鳳樓上等著她一道受百官朝見時,她都有些退卻。

    可最終還是在宮人疑惑的眼神下,登上了丹鳳樓。

    此時天子已然等了她多時。

    眼見她上來,對方往前一步,修長的指尖伸出,掌心向上,看著她的眼溫柔如水。

    “阿姝,你終於來了。”

    他的聲音低沉繾綣。

    “朕等你很久了。”

    秋日的陽光溫暖金黃,帶著濃濃的暖意,打在人身上,仿佛讓整個人都被鍍上一層金紗,朦朧且美好。

    一語雙關的話,落入關靜姝耳中,頓時便讓她打消了一切猶豫和擔憂。

    她抬頭,看向眼前的人,一雙星眸對上天子幽深的眼,接著緩緩伸手。

    如同那日離開都陽侯府時的大雨場景,纖細的指尖落入對方掌中,很快便被對方緊緊握住。

    這回關靜姝沒有掙紮,她隻是指尖用力,反握住對方的掌心。

    接著向著天子的方向走了兩步,在他身邊站定。

    兩人一起看著丹鳳樓下的文武百官,半晌,關靜姝徐徐開口。

    “您再也不用等我了。”

    直到這時她才知道,原來一切的不安和擔憂,都源於那個身邊人有沒有給她足夠的訊息。

    在嫁給寧成業後,她總覺得是自己做的不夠好,所以對方才很少見她,她因此拚命努力,想把什麽都做到最好,可越是努力,便越是事與願違,她心中的害怕愈發擴大,變得患得患失。

    可就在剛剛,看向陛下雙眼的瞬間,她心中所有的疑慮和幻象全都化為煙雲。

    因為從眼前人的眼中,她就能看出無限的情誼。

    足以讓她知道自己先前擔憂的一切都是多餘的。

    這往後的漫漫人生,隻要想到是和身邊人一起度過,便也不覺得難熬了。

    丹鳳樓下,百官朝見的聲音響徹城門,天子掌心緊緊握著關靜姝的指尖,甚至不舍得放開一點。

    仿佛隻要他一鬆手,身邊的人便會霎時遠去了似的。

    幽深的雙目微垂,似是看著城樓下的百官,可張口說出的話,卻是對著關靜姝的。

    “你終於,是我的妻了。”

    身邊的人許久沒回答,似是並未聽見,可就在朝見結束,兩人要從丹鳳樓離開時,清麗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

    “夫君。”

    作者有話說:

    那麽正文到這裏就結束了。

    女鵝和陛下的日常就留在番外寫吧!(主要是想讓讓他倆趕緊結婚)

    可能還會寫個一兩章的日常和其它事,然後就完結了。

    畢竟本來也不是什麽複雜的故事嘿嘿。

    就這樣,我們番外再約!

    下本我已經想好寫什麽了,打算寫個幻言富婆文,女主每天的日常就是不停花錢的那種快樂文學!有興趣可以關注一哈,之後會發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