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蘆溪居士
  “蘆溪女居士想見我?”

    雲苓記得,這位女居士是大莊氏的妹妹,封陽的親小姨。

    她接過請柬掃了一眼,落款是小莊氏的名字,說明這次的邀請是由對方發起,而非封陽。

    極有可能是為了答謝之前的事情,不過想要親自見她,大概率還有其他話想說。

    請柬上寫明了會麵的日子是後天下午。

    左右無事,雲苓便獨自去了學士府赴約。

    這兩日春雨綿綿,好在沒有再夾著雪,青石板濕漉漉的,卻並不泥濘。

    抵達莊府的時候,是封陽親自前來接應,一路領著她去了會客的院子。

    靠近前廳,雲苓便隱約聞到一陣幽幽的茶香。

    抬眼望去,竹簾後方,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青年女子正在焚雪煮茶,僅是一個側身,也讓人覺得清雅如蘭。

    “小姨,太子妃到了。”

    小莊氏聞言,不急不緩地起身行禮:“草民見過太子妃,太子妃金安,您今日肯賞光小坐片刻,有幸是蓬蓽生輝。”

    她穿著樸素的霧藍色裙衫,臉上脂粉未施,因未曾婚嫁,發髻仍是作少女打扮,看起來比想象中年輕很多。

    雲苓笑了笑,虛扶一把道:“先生不必客氣,不知今日找我所為何事?”

    “早聽陽兒說太子妃不拘形跡,那我也就不講究太多虛禮了。”

    小莊氏溫聲說著,看起來性情很是隨和,並不似傳聞中那般孤高清冷。

    幾人寒暄著入了座。

    親自為雲苓斟了一杯茶,小莊氏徐徐道:“知曉太子妃日理萬機,抽出半日空閑難得,我便開門見山地直言,這次邀您前來作客,自然是為了感謝您之前的仗義之舉,讓家姐沉冤得雪,也讓陽兒能夠挺胸抬頭做人。”

    “民女身無長物,此番大恩大德無所以為報,但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聽聞清懿書院一直在招夫子,民女不才,自小也讀過四書五經,勉強稱得上曉通文史,不知能否不得了您的眼?”

    雲苓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心底有些驚訝。

    記得蕭壁城從前提到過,蘆溪居士乃是京中有名的隱士,一手簪花小楷聞名京城,但她從來不收學生。

    唯獨為償還容家的恩情,破例給容柳兩個姑娘做過一段時間的老師。

    這樣一個特立獨行又才華橫溢的知識分子,如今主動提出要去清懿書院做夫子,多少讓她有點受寵若驚。

    見雲苓沒有立刻答話,小莊氏繼續緩聲道:“若是太子妃肯賞臉,民女也不要什麽束脩。”

    這話的意思就是打義工了。

    雲苓回過神來,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認真地道:“我聽說先生性子喜靜,不愛與外人往來,您若隻是單純為了報答的話,沒必要委屈自己過不喜歡的生活,這份心意我代書院眾學子領了便是。”

    聽到這話,小莊氏眸色隱有動容,忽而笑得真切。

    “陽兒說太子妃是個溫柔至極的姑娘,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您不用擔心,做夫子是我自願的,不拿束脩才是報答恩情的方式。其實這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一片自由開闊的天地,原以為隻能在山中隱居,織一片避世的夢,如今方知桃源非夢中。”

    大莊氏出事的時候,小莊氏才剛到及笄的年齡。

    姐姐的遭遇對她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卻並不是對愛情與婚姻感到心灰意冷和失望透頂,而是逐漸開始思考婚姻對於人生的意義。

    比起溫婉賢良的姐姐,小莊氏的性格更為獨立冷靜。

    事到如今,她依舊惋惜姐姐當年在丈夫麵前遭遇信任危機後,便如天塌一般的世界崩潰,最終選擇以死自證清白的結局。

    那時年紀尚幼的她始終不明白,以莊家的底蘊和地位,明明能護得姐姐周全,且她也不是那種會被貞節牌坊綁架的人,為何卻在她多番安慰勸說下,依舊走向極端的毀滅。

    後來小莊氏才明白,徹底摧毀姐姐的並不是外界的流言,而是曾經看似無暇愛情的破碎。

    她把封侍郎看的太重要了,重要過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還有朝夕陪伴疼愛了她近二十年的親人,甚至是她曾經的一切理想,包括生命。

    懂事後,小莊氏便清楚,自己不會做一個把愛情和婚姻看得比任何都重要的人。

    或許是這種意識的覺醒,導致她的言語思想在外人看來,總是那麽的“離經叛道”。

    長輩給她相親過很多男子,多少都對她這種不能以夫為天、以夫家為重的表現感到不快。

    但小莊氏也不在乎,更不會為了迎合而改變自身,久而久之她就成了老姑娘,並告訴家人,若是不能遇到誌同道合的伴侶,情願獨身一人。

    年滿二十後,小莊氏搬出了學士府。

    一來是她和許多男子一樣,沒有依附別人生存的想法,年紀不小了,自然便搬出去獨立了。

    二來是她的沉默與堅持,總會引來非議和異樣的眼光,離開了學士府,也多得幾分清靜。

    沒有婚姻與孩子的束縛,小莊氏醉心於書法和文史,逢人也會煮茶論道,提出一些犀利偏僻的見解,十多年過去反倒取得了尋常女子難以得到的成就。

    說來好笑,曾經的非議不知何時變成了讚揚與追捧,甚至有不少京城的世家大族以重金聘請她給女兒做夫子,並以此為榮。

    但小莊氏從來不會點頭答應。

    因為她心裏清楚,世家聘請自己給千金小姐們做夫子,不是對書法與文史有所渴求,而是為了讓她們得到更多嫁入高門、甚至是皇室的籌碼。

    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從來沒有不喜歡與外人往來,隻是一直沒有找到誌同道合的人。

    直到清懿書院的出現。

    小莊氏安靜地關注了它一年多,而後確定,這就是她一直想要尋找的那片天地。

    雲苓認真地聽她闡述這些年來的心聲,末了感慨地歎道:“原來是同道中人,先生有此等心性,也令我心中佩服,清懿書院能有您這樣的夫子,是學生們的幸事。”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小莊氏的思想意識能覺醒到這樣的高度,令她肅然起敬。

    她繼而笑道:“先生曾經給清硯和柳知絮他們指點過書法,我自然相信您的教書水平,改日我會安排顧院長和您見麵,安排入院事宜。”

    這話算是敲定了小莊氏進入書院教書一事。

    此時,在旁邊默默傾聽的封陽卻是忽然豎起了耳朵。

    “柳知絮?小姨,此人曾是你的學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