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離間之計
  第150章 離間之計

    柔然大營, 大將軍百裏不生正準備巡營,忽然聽到衛兵來報:“魔教辰星使商風翼求見——”

    他微微一怔,雖然柔然與魔教有合作關係, 但此事向來是由鬱久閭·玄月負責。他與這位魔教的辰星使並不熟悉,更談不上交情,對方怎麽會突然求見自己。

    “快請。”百裏不生道。

    不一會,一位衣衫破碎、頗有些狼狽的男子走進帳中, 他神情委頓, 行了個柔然的見麵之禮道:“大將軍。”

    百裏不生亦回禮道:“不知商尊使來此所為何事?”

    男子臉色略微蒼白,道:“實不相瞞, 魔教已滅,如今惟剩商某一人。鳴沙寨毀了我魔教數百年基業,此仇不共戴天。我如今已無處可去,特來投效百裏將軍。”

    百裏不生失聲道:“你說魔教已滅,怎會如此?鳴沙寨怎麽可能有此實力?”自卓天來去後,鳴沙寨實力早已不複當年, 又怎麽可能滅掉擁有兩位上三境高手坐鎮的魔教。

    商風翼道:“大將軍恐怕不知, 卓天來之女卓小星這一年來在中原頗有奇遇, 實力早已今非昔比。如今中原六十四門派亦尊她為武盟盟主,以抗擊柔然、驅逐魔教為口號齊聚涼州,隱隱有當年卓天來之聲勢。我聽信閭丘明月說辭, 本以為黃口小兒不足為患, 不料吃了大虧, 就連吾父也遭她暗算, 被斷去一腿, 在戰中失蹤……”

    “什麽, 就連商教主也敗在卓小星之手……”此言實在過於匪夷所思, 百裏不生回憶起當初在青泥驛站曾初見卓小星之時,她的實力不過八品而已,而商蒼穹可是乘化境的高手。就算卓小星在一年中有奇遇,突破入神境,更是在雪嶺關前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但與乘化境的高手仍不可同日而語。

    “此女心性狠絕,為了打敗吾父,竟然在自己的鮮血中下毒。吾父一時不察,才會中了暗算。隨即她又率六十四門派的盟軍大舉進攻我教,以致我教幾百年基業一夕覆滅。”商風翼憤恨不已道:“我希望大將軍能借我數萬人馬,我定要踏平雪嶺關,為父親報仇——”

    百裏不生將信將疑,雖然他與商風翼並不熟識。但商風翼並未收斂氣息,他能感知到眼前之人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入神境高手。入神境高手在整個江湖都是屈指可數,高手大都極為愛惜名聲,絕少出現冒充他人之事。

    但他仍然心有疑慮,試探道:“既是如此,商尊使為何不去求助閭丘明月呢,我聽說他可是你的師兄,而且你們同為魔教三尊,如今魔教遭此大變,他也應該出一份心力不是嗎?”

    商風翼目光流露出厭惡之色,搖頭道:“我與閭丘明月不合,在教中是人人皆知之事。如今我雖落難,但是要我去求他,絕無可能。若是大將軍不願相助,我現在就走——”他憤然而起,作勢向門外走去。

    百裏不生連忙攔阻道:“是我失言,尊使且留步。我這便讓人為尊使準備營帳,尊使暫且先住下,隻是出兵之事,還需從長計議。”說完便喚來一位衛兵,讓他帶商風翼前去休息。

    商風翼顏色稍霽,跟隨衛兵離開。

    等衛兵離開營帳之後,商風翼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知道第一關算是過了。這個商風翼自然便是卓小星所假扮的了,商風翼與她的母親商無音本為雙生子,兩人麵貌頗有相似之處,經陸萬象妙手,更是天衣無縫,甚至在服用過陸萬象特製的藥丸之後,連她的聲音亦變得與商風翼極為相似。當然百裏不生也是老狐狸了,絕不可能憑她一麵之詞便相信,必會再派人打探消息。可是骷髏嶺的魔教眾人除了陣亡的,都淪為俘虜,現場也已被她精心處理過,百裏不生若是派人去打探,得回的消息隻會佐證她的說辭,她隻需要在此安心等待即可。

    果然,到了第二日,百裏不生又親自拜訪,並問了她骷髏嶺之戰的許多細節,在她一一回答之後,便對她熱絡了許多。

    卓小星便在百裏不生大營中暫時住了下來,百裏不生每日都會率軍去進攻雪嶺關,然而雪嶺關防守嚴密,大軍次次無功而返。她本以為百裏不生很快便會提出請她一起參戰,還在想應該如何出言婉拒,不想百裏不生似是毫無此意。他對進攻一事並不怎麽積極,每日卯時出兵,午時便退兵回營地。

    卓小星心中狐疑,按照行程來算,這幾日柔然可汗的王駕應該已經到了雪嶺關附近,百裏不生不思邀功媚主,反而韜光養晦,這不合常理。而且王駕至此,百裏不生理應該前去覲見,他卻似乎無此打算。這讓卓小星不由有些著急,若是百裏不生不去覲見可汗,她又如何會有行刺的機會。

    又過了幾日,卓小星決定再去探訪百裏不生,一試他的口風。

    她一到主帳門口,卻聽裏麵傳來說話聲,而那聲音她非常熟悉,正是不久之前去往涼州城與她談判的閭丘明月。

    閭丘明月道:“大汗王駕已至,我今日來此便是傳大汗之令,大汗命你必須盡快攻下雪嶺關,以免貽誤戰機。”

    百裏不生道:“大汗的命令我自然省得。我軍已盡力攻城,可是雪嶺關城高牆厚,兵精糧足,恐怕非倉促可破……”

    閭丘明月聲音微微帶了些怒氣,質問道:“我聽說你每日卯時出兵,午時便退兵回營地,這也算已盡全力嗎?”

    百裏不生冷笑一聲道:“若是大汗覺得我能力不足,不妨另派他人前來攻城便是。我聽說右將軍穀渾木灼這次亦隨駕君側,不妨讓他一試……”

    卓小星心中一動,柔然右將軍穀渾木灼,她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是了,當初在青泥驛站之時,謝王臣曾提起百裏不生與柔然右將軍穀渾木灼素來不合。如此看來,商蒼穹說的果然沒錯,柔然內部並非鐵板一塊。

    她正欲再聽下去,閭丘明月卻突然大喝一聲道:“誰在外麵?”

    接著一陣勁風拂過,帳簾大開,隻見商風翼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口,似是被嚇了一跳,囁喏道:“師兄……”

    閭丘明月見到他,眼神中盡是不屑:“哼,不中用的東西。我教被滅,你竟然躲到這裏來了——”忽然他眼中一陣厲色閃過,卓小星心中一凜,她的偽裝或可輕易瞞過百裏不生,卻極難瞞過同為魔教三尊的閭丘明月。一旦閭丘明月對她生疑,在如此狹小的帳篷之內,她絕難逃得過閭丘明月與百裏不生兩人聯手。

    她靈機一動,忽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師兄你不想著給教門報仇,就知道罵我。我知道在你與父親的心中,一直都覺得我是個廢物,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百裏不生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想不到魔教的辰星使竟然像極了撒潑無賴的小孩子,而閭丘明月眼中那懷疑的神色卻亦在一瞬間消逝無蹤,而是露出厭棄的神色。他扭頭看向百裏不生,冷冷道:“這個廢物百裏大將軍願意留下便留下吧,兩天之後大汗會在汗帳設宴,召開誓師大會,為眾軍壯行,大將軍有什麽委屈亦可親自向大汗解釋。”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營帳,揚長而去。

    卓小星心道僥幸,方才靈機一動,她忽然想起之前數次見到商風翼之時,他似乎有點神經質,經常無由來地撒潑哭鬧,就像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一樣。而閭丘明月身為他的師兄,肯定對他這種怪異習慣十分熟悉。閭丘明月潛伏北梁多年,其性格深沉自傲,想必會對商風翼此舉十分嫌棄。結果的確如她所料,閭丘明月一見“商風翼”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行為,果然是連多看一眼也覺得厭惡,扭頭就走。這樣一來,就算她出現在柔然可汗的宴會上,閭丘明月應該也不會再生懷疑,最難的那一關算是過了。

    兩日之後,卓小星便以商風翼的身份跟隨百裏不生一起去參加柔然部族的誓師大會。誓師大會設在野狼原,是草原中的一片平緩坡地。

    一路行去,卓小星暗自心驚,雪嶺關外數十裏的草原上,此時已聚集了無數的柔然騎兵,他們大多以部落為單位各自駐紮,而每個部落的營地都有代表部落的旗幟圖騰。而之前進攻雪嶺關擔任先鋒軍的便是百裏不生的赤金部落,旗幟上的圖騰為一頭赤狐。

    而到了王帳,矗立的旗幟圖騰則是代表柔然皇室的白狼。

    誓師大會的會場設在一片寬廣開闊的草地之上,此時地上已經鋪好氈席,美麗的柔然少女來來去去正在準備宴席的酒菜。卓小星跟在百裏不生身後,正欲進入,卻被一道高大的人影攔住了路。那人生著一張粗獷的古銅臉,臉上坑坑窪窪的,鷹勾鼻,絡腮胡,一副驕狂桀驁的樣子。那人對百裏不生道:“聽說百裏大將軍最近得了一個高手,難道就是這個小白臉,來我們親近親近——”

    他並沒有講柔然語,而是略帶些口音的中原官話,語意之中滿是嘲諷,分明是故意說給卓小星聽的。一邊說著,一邊神色不善地伸出手來,卓小星已看出他掌上帶有剛勁,若是一時不察,隻怕要被摔一個趔趄。

    卓小星冷哼一聲,便是一掌擊出,她體內本有天生因灼陽掌留下的炎毒,加上身體生殺刀氣本是陽剛一路,模擬出商蒼穹灼陽掌相似的炎氣並不難。入神境的真氣外放,自然會讓眼前之人知難而退。

    那擋路之人隻覺手上一陣灼痛,連忙將手縮回,看向卓小星的眼神果然多了幾分尊敬之意:“原來是上三境的高手,失敬失敬。在下穀渾木灼,如今在大汗帳下任右將軍一職,剛才多有得罪,還請閣下恕罪。”

    沒想到此人倒是能屈能伸,不但語氣和善,對自己的稱呼也迅速從“小白臉”變成了“閣下”,不過她如今身在敵營,自然也無意與人結怨,點頭道:“原來是穀渾將軍,久仰久仰。”

    百裏不生冷哼一聲,正欲帶著卓小星離開。不料穀渾木灼再次攔住卓小星,微笑著道:“商尊使如此身手,有沒有興趣到我帳下效力……不不不,以商尊使的能為,分明是大將之才,到我帳下豈非是大材小用。我可向大汗舉薦,讓商尊使擔任將軍,自領一軍,與我平起平坐,豈不比寄人籬下、仰人鼻息強得多——”他眼神掃過百裏不生,接著道:“我聽說商尊使是為了給魔教報仇才屈尊投靠百裏將軍,若是得到大汗賞識,自領一軍,再與我全力配合,又何愁大事不成?”

    卓小星心中一怔,看來這位穀渾木灼早知道“商風翼”的身份,此行竟是專門為挖牆腳而來。先前出手試探,隻不過是想試試自己的身手是否值得招攬。看著百裏不生陰沉的神色,她順著百裏不生的眼神,看到穀渾木灼肩膀上所繡的白狼圖騰,再想起當日在帳外聽到百裏不生與閭丘明月的對談,她稍一思忖,便想明白了其中緣由。

    她方才一掌擊出,已然試出這位右將軍的武功大概在九品巔峰,實力比之百裏不生尚差了一大截。閭丘明月長期在中原活動,並不在柔然本部。而柔然部族中武力最強之人並非出自柔然第一大部族中的蒼顏部落,而是出自赤金部落,這自然引起柔然可汗鬱久閭·伊哈的警惕。作為柔然共主,鬱久閭·伊哈又如何能坐視赤金部落的逐漸壯大,除了栽培出自本部族的穀渾木灼與之抗衡,在對外征戰中,更是命赤金部落作為前鋒軍,而自家軍隊則落在後麵,等百裏不生消耗精銳攻下雪嶺關,再坐享其成。而這一切自然會引起百裏不生的不滿,再加上百裏不生幾次攻打雪嶺關損兵折將,本人也受傷不輕,這也是為什麽他攻打雪嶺關並不積極,甚至違抗可汗的命令,提出讓穀渾木灼率軍攻城的原因。

    而“商風翼”這位上三境的高手如果再投靠百裏不生,更是讓柔然內部的平衡發生了微妙的傾斜,這也是為何穀渾木灼公然在百裏不生麵前挖牆腳的原因。反正這誓師大會是在蒼顏部落的地盤,柔然可汗更是站在穀渾木灼的一邊,百裏不生就算生氣也不能對穀渾木灼或“商風翼”本人怎麽樣,隻能吃一個啞巴虧。

    想到這裏,“商風翼”做出一副喜形於色的樣子,忙不迭道:“是嗎,如此便有勞穀渾將軍舉薦了。我何時可以覲見可汗?”

    穀渾木灼見“商風翼”應允,不由喜出望外,他本以為百裏不生與商風翼早有協定,不想此事這般容易,快意道:“尊使請隨我來,我稍後就將你引薦給可汗。”說完撇了百裏不生一眼,便攜著“商風翼”往自家的座位那邊行去。

    百裏不生臉上陰雲密布,再也忍耐不住,叱道:“商風翼,你——”

    “商風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百裏將軍既然沒有幫我報仇的意思,我又何必自討沒趣。況且我雖落難投奔於你,也沒有賣身給你,如今一拍兩散,自然也無不可……”接著,“商風翼”哈哈一笑,又加了一句:“日後我若是在可汗麵前立下大功,飛黃騰達之日,自然也不會忘了大將軍這幾日的款待……”

    這話分明是火上澆油,百裏不生已是氣得說不出話,但是他也心知穀渾木灼此舉,極有可能便是出自可汗的授意,隻能眼睜睜眼看穀渾木灼帶著“商風翼”揚長而去。

    卓小星跟著穀渾木灼落座後不久,柔然可汗鬱久閭·伊哈便出現在場中。鬱久閭·伊哈已年屆六十,看起來精神健旺,眼神銳利,他在主座上坐穩之時,整個喧鬧的會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鬱久閭·伊哈清了清嗓子,對著台下一眾柔然的王公貴族開始講話,他的聲音慷慨激昂,下麵的柔然將士們聽了紛紛鼓掌呐喊,卓小星旁邊坐著的穀渾木灼更是手舞足蹈,興奮不已。卓小星隻能聽懂少部分柔然語,像鬱久閭·伊哈這樣的長篇大論自然是無法盡得要領,低聲問道:“穀渾將軍,大汗說了什麽,大家如此高興?”

    商風翼不是柔然人,穀渾木灼一心想著拉攏他,並未懷疑他的身份,盡責地翻譯道:“大汗說:‘各位柔然的勇士們,我們追逐著天上蒼鷹的羽翼,追逐這駿馬的腳步,追隨你們最偉大的王的腳步,來到這裏。我將帶領大家離開祖先世代遊牧的苦寒之地,前往最豐饒最富足的地方。如今中原的北梁與南周正在打仗,此時正是我柔然南下征服中原的最好時機,隻要翻過前方的雪嶺關,你們每個人都將獲得夢寐以求的財富以及數不清的奴隸。我鬱久閭·伊哈,柔然最偉大的王在此宣布,進入中原之後,每人搶到的財產,隻需上交一半,另一半都歸個人所有。搶到的女人和小孩,都是自己的奴隸。今夜讓我們在此飲酒沉醉,而明天則將是我族曆史上最輝煌的一天……’”

    卓小星氣得發抖,如今柔然大軍尚未越過雪嶺關,就在這裏做著劫掠中原財富、奴役中原人民的春秋大夢,她麵色一冷,背後藏著的折月刀與她感應,幾乎按捺不住,散發出一陣殺氣。

    穀渾木灼見她麵色鐵青,問道:“商尊使是怎麽了,怎麽麵色這麽難看?”

    卓小星心中一凜,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咬牙切齒地道:“我隻是想起教門大仇,一時憤懣而已。”

    穀渾木灼哈哈大笑道:“大汗已命令明日全軍出征,屆時,商尊使的心願就可以實現了。”

    卓小星心中一動,道:“想不到穀渾將軍身為大將,竟然連中原語言也講得如此之好。”

    穀渾木灼傲然道:“大汗說,總有一天,雪嶺關以南的土地都會是我們柔然人的牧場,我蒼顏部落的貴族子弟,自幼便需學習中原的語言與文化,便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

    鬱久閭·伊哈講話結束之後,宴會正式開始。少女們獻上美酒,讓將軍們開懷暢飲,之後,少女們則聚集在場地中央,載歌載舞。

    卓小星遙望著主位之上鬱久閭·伊哈蒼勁的麵容,心想著商蒼穹說得果然不錯,這位柔然可汗果然是一世之雄主。既是如此,他非死不可。她的手偷偷握住折月刀柄,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可是閭丘明月如今身著一身柔然武士服,坐在離可汗最近的座位之上,他那一雙銳利的雙眼正不斷留意四周的動靜,正與卓小星掃視的目光相對。卓小星立馬收回視線,隱隱聽到閭丘明月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聲。

    不行,這樣太容易引起閭丘明月的懷疑了,須得再找其他機會。

    她又將目光朝坐在另外一邊的百裏不生望去,此時宴席才開始不久,卻見百裏不生桌上已擺了不少空酒壇,仍有不少人紛紛向他敬酒,百裏不生來者不拒,顯然是心中鬱卒,隻好借酒宣泄。

    而卓小星亦有一盞沒一盞地與穀渾木灼推杯換盞,忽然,穀渾木灼低聲道:“商兄弟,一會我有一件事需請你幫忙。”酒過三巡之後,穀渾木灼對她的稱呼已經從“商尊使”變成“商兄弟”了。

    卓小星麵上佯醉,心中警覺,大咧咧地道:“何事?”

    穀渾木灼道:“一會你就知道了。放心,此事雖然對我而言有些困難,然而對商兄弟你來說,不過是手到擒來罷了。而且此事若成,我之前向商兄弟允諾之事便更有把握了。”

    卓小星心中暗罵穀渾木灼真是個老狐狸,但想了想“商風翼”如今應有的心態,便醉臉熏熏地拍拍穀渾木灼的肩膀,笑道:“既是如此,那便包在兄弟我身上了。”她已下定決心走一步看一步,雖不明白穀渾木灼所言何事,但她又不是商風翼本人,到時候看看有沒有渾水摸魚的機會,沒有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穀渾木灼也找不到她。

    這時,之前在宴席上歌舞的柔然少女都已經散去,接下來上場的是幾組精壯的柔然壯士。這時鬱久閭·伊哈再次站起來,嘰哩哇啦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人群中再次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驚呼之聲。卓小星一臉狐疑地望向穀渾木灼,穀渾木灼向她解釋道:“這是我們柔然部族的傳統,在大戰的前一晚便由最勇敢的柔然勇士在禦前比武,為第二日的大戰一壯聲勢。而且,贏了的一方可是有著極為豐厚的嘉賞——”

    卓小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鬱久閭·伊哈麵前的方幾之上果然擺著幾盒黃澄澄的金子,便是比武的彩頭了。

    不過場上這些勇士雖然都有武功傍身,不過是在六七品之間,而且他們比武用的多是柔然族的摔跤手法,並不用兵器,卓小星開始還饒有興致,可是看了幾場亦覺得殊無意趣。她複往主位上看去,看是不是有機會可以接近柔然可汗。卻見柔然可汗又站了起來大聲說了什麽,接著站在她身邊的穀渾木灼與另外一邊的百裏不生竟然同時站了起來,走到場地中央。那正是方才比武的柔然勇士站的地方。與此同時,四周的柔然戰士們都站了起來,發出驚天動地的鼓掌聲與呼嘯聲。

    卓小星此時方才反應過來,難道這誓師大會的最後一場竟然會是百裏不生與穀渾木灼的比武。她迅速地打起精神來,想起之前百裏不生那鐵青的臉色,原來這才是今晚的重頭戲。她的呼吸聲也微微急促起來,如果百裏不生與穀渾木灼比武,那麽此時守衛在柔然可汗身邊的高手就隻有閭丘明月一人……

    雖然要在閭丘明月眼皮子底下刺殺柔然大汗絕不容易,卻可能是今晚最好的機會了。

    她握刀的手微微顫抖,卻見場地中的穀渾木灼單膝跪下道:“大汗,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就在今日,我認識了一位新的朋友,他是一位無比倫比的勇士,其能為遠在我之上。他如今已誠心投效我族,我想在今天這個重要的日子由他代替我向百裏將軍挑戰……”

    他用柔然語說了一遍之後,又用中原官話再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便回到氈席邊,將一臉震驚的卓小星拉到比武場地上,與百裏不生相對而立。一邊用隻有卓小星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交代道:“商兄弟,這是我們柔然部族的傳統,誓師大會的最後一場比武由柔然部族最強大的兩位勇士出場,得勝的一方將成為新的大將軍,其所在部族在戰利品分配中有優先權。我可不是百裏不生的對手,但是也不想我們蒼顏部落輸給他們赤金部落。這一場就交給你了……放心,事成之後,我必然不會忘了之前的承諾……”

    卓小星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想來穀渾木灼多年以來在類似比武中從來沒有贏過百裏不生,以至於臨時抱佛腳,拉“商風翼”來頂缸。反正他自己上肯定是輸,萬一換上“商風翼”贏了呢?隻是卓小星萬萬沒有想到穀渾木灼所說的幫忙竟是這個,早知如此她便該拒絕他。

    她所偽裝的灼陽掌雖說形似,但是若是真的與百裏不生比武定會露出破綻,更何況台上還坐著一個對灼陽掌極為熟悉的閭丘明月。不過閭丘明月身為魔教輝月使,其能為應該在百裏不生之上,既然穀渾木灼實力不夠,這樣的場合為什麽不由他代表蒼顏部族出場。

    她悄悄地向台上瞟去,閭丘明月見到竟是由她代替穀渾木灼上台,再次露出了極為嫌惡的表情。而柔然可汗似乎對穀渾木灼極為信任,微笑著點點頭,算是應允了。她還想抓住穀渾木灼問個究竟,可是穀渾木灼已經飛一般地離開比武場,回到了座位之上。

    唯剩下百裏不生一雙鷹鷙的雙眼看著她,呲牙冷笑道:“那便請商尊使指教了——”

    事情竟會如此進展——

    果然是現世報了。

    看著百裏不生陰冷的臉色,卓小星內心發出了“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的呼喊,她不是跟著百裏不生來誓師大會看看有沒有機會刺殺柔然可汗的嗎?為什麽現在會變成她和百裏不生站在比武台上。

    如此狹小的比武台並不適合弓箭發揮,百裏不生並未取兵器,而是張著膀子向卓小星走過來,正是之前柔然勇士摔跤的起手姿勢。

    卓小星欲哭無淚了,雖然陸萬象的易容術毫無破綻,可她卻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若是讓百裏不生近身,自然一切無所遁形。她反手一掌,向百裏不生拍去,隨即不等百裏不生反應過來,她整個人已淩空而起,向後飄去。

    百裏不生一拳擊過去,卻是撲了個空。但他並未氣餒,足下如飛,運起輕功向前追去。他本是柔然部族中數一數二的勇士,在摔跤比試中亦未逢敵手,當“商風翼”代替穀渾木灼出場時,他雖感錯愕,但是也並未放在心上,反正最終的勝利者一定是他。可是每當他就要追上卓小星之時,卓小星總是出其不意出掌,隨即以極為高妙的身法與他拉開距離。比武開始偌久,他竟連對方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摸到。

    台下的觀眾從未見過這樣的比武,一片噓聲,紛紛指責“商風翼”膽小如鼠,不敢與百裏不生正麵交戰。

    百裏不生內心狐疑,眼前之人的掌法雖然與灼陽掌極為相似,威力卻是平平,絕不像是入神境的高手所會用的掌法,竟好像是有心戲耍他一般。正在沉思間,卻見“商風翼”又一掌拍在他的胸腹之上,同時足下一滑,又與他拉出好大一截距離。見百裏不生吃虧,台上的穀渾木灼則是大聲地歡呼起來,而他背後那些蒼顏部落之人亦是紛紛喝彩。卓小星內心苦笑,她本來擅長的是刀法,掌法不過是假把式而已,若是百裏不生步步緊逼,她便非得露出破綻不可。

    百裏不生堂堂一國大將,何曾在比武之時受人這般戲耍,眼見“商風翼”再次與他拉開距離,他怒眉一沉,心下一橫,倏爾取下背後弓箭,彎弓搭箭,一氣嗬成。幾乎是轉瞬之間,箭已離弦,向“商蒼穹”疾飛而去,圍觀之人紛紛發出一聲驚呼。

    弓神過處,寸草不生。這是每一個柔然人都知道的至理名言。

    百裏不生心底微微冷笑。商風翼,你以為攀上穀渾木灼便可以如此戲耍我百裏不生嗎?他或許不敢在比武中射殺穀渾木灼,可是殺一個宗門被滅、寄人籬下的商風翼又有何可懼。如今大戰在即,大汗絕不會為了一個投靠來此的外族而問罪於他,最多斥責兩句,安撫一下穀渾木灼而已。

    百裏不生心道:你先投奔我,而後又轉向穀渾木灼與我敵對,兩麵三刀之人,死不足惜。

    他主意已定,一支雁翎箭脫弦而出,遙向“商風翼”背心而去。

    就在此時,他腦海之中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百裏不生,你想殺的難道真的隻是區區一個商風翼嗎?你最想殺的,不是向來對你不公的柔然大汗嗎?”

    百裏不生渾身一震,緊接著他看到,那已離弦的弓箭在空中微微調整了一下角度,向坐在正中間的鬱久閭·伊哈飛去。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坐在柔然可汗身旁的閭丘明月察覺不對,正欲阻擋之時,那支羽箭已經射入了可汗的胸膛,透體而過,隨即鬱久閭·伊哈倒在氈席之上。

    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商風翼”本來離柔然可汗的位置不遠,那些武功不高的普通人幾乎隻看到百裏不生射出了一箭,而那一箭正中柔然可汗的胸膛,接著柔然可汗便已倒下。場上人人大駭,離主座最近的閭丘明月與穀渾木灼同時向柔然可汗奔去,圍在他們身邊的還有鬱久閭·伊哈的兒子們和妃嬪們。

    緊接著,人群之中爆發出一陣痛哭之聲,有人大喊著:“大汗死了,大汗死了……”

    閭丘明月臉色鐵青,沒想到柔然可汗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殺,而動手的還是百裏不生。他眼神銳利地望向百裏不生,道:“為什麽?”

    可是百裏不生卻像是失了魂一樣,持弓而立,一動不動。

    穀渾木灼站起身來,呼喝道:“百裏不生,你以比武為名,刺殺可汗,已是柔然部落的叛徒。大家跟我一起上,將叛徒抓起來,淩遲處死,為大汗報仇——”

    百裏不生怔怔地望著眼前一切,他似乎此刻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大聲喊叫道:“不是我,不是我……”他幽厲的雙眸看向“商風翼”,用中原語言大聲道:“是你,是你殺了大汗,一定是你搞的鬼——”

    “商風翼”搖搖頭道:“我看百裏大將軍恐怕是失心瘋了,你用弓箭射殺大汗是眾人皆見的事實,我分明站在這裏一動未動,此事又怎麽能算在我的頭上呢?”

    穀渾木灼雙目赤紅道:“不錯,場中這麽多的人都可為見證,是你百裏不生射殺大汗。哼,你們赤金部落這些年勢力大增,早有異心,不服可汗的調令,就連大汗命你進攻雪嶺關也是陽奉陰違。你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敢在誓師大會上公然射殺大汗。哼,我們蒼顏部族也不是好惹的……”

    他抽出背後狼刀,衝天而立,大聲呼喝道:“各位蒼顏部落的勇士們,赤金部落叛變,百裏不生射殺大汗,大家隨我一起,殺了百裏不生,為大汗報仇啊……”

    他本為蒼顏部族掌軍大將,一言既出,自然千呼百應。而且蒼顏部落本來就是柔然第一大部族,在誓師大會上的位置也離比武台更近,無數將士都曾親見百裏不生出箭射殺大汗的事實,此刻,又有穀渾木灼的號召,哪還有什麽可以猶豫的。戰士們紛紛取出兵器,挺槍上馬,呼喊之聲響徹整片草原。

    “殺了百裏不生,為大汗報仇,殺了百裏不生,為大汗報仇——”

    “是赤金部落叛變,我們要殺了他們,為可汗報仇啊——”

    “報仇——報仇——”

    頃刻之間,整片草原徹底沸騰。蒼顏部落營地本來離得不遠,很快,未曾親見事發的蒼顏部族勇士也知道了這個消息。一時之間,蒼顏部落人群激湧,馬蹄錚鳴,人人奮勇向前,如同滄海洪流,向赤金部落的營地衝殺而去。

    而赤金部落離中央尚遠,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隻見蒼顏部落的人衝殺而來,兩部原本有些齟齬,又怎會坐以待斃,紛紛整弓上馬,兩軍廝殺起來,整個草原人聲煊赫,戰火漫天。

    而此時,在王帳之前,一群赤金部落的勇士將百裏不生護衛在中央,他們是百裏不生的衛隊,聽聞變故,急忙趕來護主。隻是蒼顏部落的軍隊已經將這一小撮人馬團團圍住。

    閭丘明月看著百裏不生,冷冰冰地道:“百裏將軍,難道為了與穀渾木灼的小小爭端,你就要刺殺大汗嗎?”

    百裏不生眸子垂下,無力地辯解道:“不,不是我……”

    閭丘明月冷笑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說辭嗎?”

    這時,百裏不生旁邊一位身著赭色衣衫的老者低聲道:“將軍,事情已無法挽回。今日之後,我赤金部落必成為柔然叛族,我族誓死追隨大將軍,眼下還請大將軍拿個主意……”這老者名為斛律虯,本是赤金部落的長老,亦是百裏不生一直依仗的左右手。

    百裏不生內心十分掙紮。他雖對鬱久閭·伊哈以赤金部落為前鋒,意圖消耗赤金部落的實力,以防止赤金部落實力超過蒼顏部落有些不滿。但是作為臣子他亦心知鬱久閭·伊哈確實是柔然最傑出的君主,向南侵略亦是符合柔然部族的整體利益。沒想到自己竟會一時失神,失手射殺大汗。他心亂如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赤金部落如果淪為叛族,就算回返草原亦將會遭到各部落的圍殺,不死不休。為今之計最後的辦法便是主動請纓,由赤金部落獨自前去攻打雪嶺關,將功贖罪,而後再向蒼顏部落自裁贖罪,或許可以換取赤金部落的延續。

    鬱久閭·伊哈雖有不少兒子,但其中能力最為出眾的還是鬱久閭·玄月,此人從中原回來之後,已經在蒼顏部落掌握不少的話語權。他平生大誌便是希望柔然可以南下中原,占取中原的花花世界,自己的提議他必定不會反對。

    遠方傳來轟隆隆的鐵騎之聲與廝殺之聲,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或許都有自己的同族死在對方的刀下。百裏不生知道無法再拖延,長歎一聲,正欲說話——

    忽然,蒼顏部落的信使大聲來報:“不好啦,赤金部落與駐守雪嶺關的卓家軍勾結,一起反攻我們蒼顏部落。我方將士死傷慘重,大家快去支援——”

    閭丘明月與百裏不生同時一聲驚呼:“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