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針鋒相對
  第53章 針鋒相對

    地下劍廬之中, 卓小星盤膝而坐,按照那本《玄女心經》所言的方法,打坐練功。

    想要重新再修煉一門依循自身陰脈而行的功法, 本質上與再修煉一門武功並沒有什麽區別,又談何容易。她努力嚐試數次,始終不得要領,新生的玄陰真氣仿佛不受控製, 在經脈中左突右竄, 始終無法穩定。想到沐青蓮李夢白他們還在外麵與北梁四使周旋,她越想越是心亂, 體內真氣愈發不受自己控製,隻感覺灼陽之氣愈發暴烈,壓製住好不容易練出的玄陰真氣。

    她隻感覺到口感舌燥,頭暈目眩,身體上的肌膚幾乎皸裂,隻感覺自身似要被這股灼陽烈火焚燒殆盡。

    恍恍惚惚之間, 她看到前方不遠之處的那方寒潭, 竟是不由自主地向前奔去, 將整個身體浸泡在潭水中,這才覺得好受一點。

    誰知她剛一入水,新生的玄陰真氣受到水中寒涼之氣的牽引, 竟慢慢穩定了下來。卓小星大喜, 將灼陽真氣收回陽脈之中, 專心修煉玄陰之氣。可是每次玄陰真氣剛剛盈滿陰脈, 她自身的灼陽真氣總是不受控製地出來搗亂。

    卓小星想起那日她從蜀山墜下懸崖的那日剛好墜落在冰涼的溪水之中, 也正是在那一日, 她第一次感受到刀法第六重所言的“身如朽木, 氣若流泉。物我俱忘,方見天地”的境界。

    那時,她根本不知道什麽陰脈陽脈之別,也根本沒有什麽玄陰真氣。難道說司心燭與李空花錯了,玄陰真氣根本不是幫助她突破的關鍵?

    不。

    按照司心燭所言,玄陰真氣隻是打通任脈的方法,而並非最終的目的。恐怕事情的關鍵仍然在心法的“十六字真言”上。

    “身如朽木,氣若流泉。物我俱忘,方見天地”。她將這十六字心法重新念了一遍,是了,那日墜下懸崖之時,她身中迷藥,身不能動,便隻如朽木一般。灼陽真氣自行流轉,在一涼一熱之間轉換,正合心法要旨。

    這時她腦海中,突然想起當日與李空花臨別之前所說的那一句:“阿星,形骸是武學最大的枷鎖,也是武學最大的憑恃……”

    形骸是枷鎖……

    原來如此。

    她閉上眼睛,將腦中的思緒盡數排空。她不再去想地穴之上沐青蓮與北梁四使之間的戰事,不再去想生殺刀法,不再去管體內糾纏不休的灼陽真氣與玄陰真氣。甚至將自己完全忘卻,任由軀體在寒潭中浮沉。

    一直不肯相安的兩股真氣卻同時變得溫順起來,在經脈中自行其道,互不幹擾,川流不息,源源不絕。

    她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半生半死的假寐狀態,就像一塊石頭。偏偏在這種狀態下,她意外地“看”到了很多她原本根本看不到的事:山澗之外,一襲紫衣的冷豔女子萼綠華居高臨下,她的身上帶著某種草木與脂粉混合的奇異濃香,辛可與問鋒途在山中薄霧中來來回回,卻絲毫未曾察覺謝王臣等四人正蟄伏在一旁的密林之中窺伺著一切。

    她雖然看到了這一切,內心卻毫無波瀾,仿佛隻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

    ……

    劍廬之側,司心燭看著這一切,輕輕地籲了一口氣道:“不愧是武癡卓天來的女兒,悟性與天分都是上上之選,可惜生來抱病,倒是可惜……”

    她仰頭看天,喃喃道:“沒想到昔年一樁慘事,完整的生殺刀劍法竟至失傳。不知道寒月夫人你九泉之下是否會後悔當年阻止丁之雄收養那個孩子呢?”她重新向寒潭中看了一眼:“無論如何,我也隻能幫到這裏,後麵的路,便隻能靠天意了……”

    ……

    密林之中,日漸西移。短暫的歇息之後,眾人身上的疲乏之意漸漸消弭,但之前爭鬥消耗甚大,又久未進食,饑餓之感愈發明顯。

    春山居內雖有食物,也離此處不遠,但若是貿然前去,必定會與辛可、問鋒途發生衝突,眼下四對二,勝算大增,但不免會暴露地道的位置。眾人實不願龍淵劍修複之事再增變數。

    聽著肚子裏傳來一陣陣咕咕唧唧的叫聲。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

    李夢白道:“可惜這裏的泉水都是溫泉,溫泉水中很少有魚類存活,不然我們倒是可以撈上幾尾魚來果腹。”

    沐青蓮心中一動,道:“之前入山的時候,我注意到山中除溫泉之外,似乎仍有幾股冷泉,冷泉中或許有冷水魚存活,我去找找看。”

    不一會,他果然興高采烈地提著幾尾鮮魚回來,眾人大喜過望,大快朵頤了一頓。

    這時山風輕送,眾人都隱隱聞到山中傳來一股奇怪的氣味,似乎是屍體的腐臭味,令人作嘔。

    江秋楓皺眉道:“奇怪,哪裏來的臭味?”

    李夢白眼尖,道:“你們看,那邊是什麽?”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隻見不遠之處的小溪之中,似乎浮著一個人。

    走進一看,竟然是一具屍體。死者看起來像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身體幹瘦蒼白,如同幹屍。

    眾人俱是大吃一驚,此山偏僻,甚少有人涉足,山中連獵戶都未曾見過一個,更遑論年輕的女子。

    這女子的屍體是從何而來,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突然,沐青蓮道:“這女子是被人吸幹全身血液而死……”他指向那女屍的脖子之處,赫然可見脖子的下方有一排牙印,在牙印的中間有一個細小的傷口。

    李夢白畢竟是女孩子,隻覺得瘮得慌,不由得退後了兩步:“怎麽會有這麽殘忍的死法,這是什麽人幹的……對了,我們之前上山的時候就曾經路過這裏,並沒有看到這具屍體……”

    眾人麵麵相覷,誰也不說話。

    如果是這樣,這個可怕的吸血魔人恐怕也是這幾日到此,那麽吸血魔人與北梁四使是否有關係,又或者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員?

    江秋楓問道:“沐公子,北梁四聖使已經出現了三個,最後一位白虎使是什麽來頭,北梁江湖上可有消息?”

    沐青蓮苦笑著搖頭:“我知道你們在懷疑什麽,可惜這位白虎使是四聖使中間最為神秘的一位。我除了知道確實有這個人之外,其他的消息一概不知。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此人素來獨來獨往,雖名為四使之一,卻從來不和其他人一起行動……”

    江秋楓道:“如果這位吸血魔人就是北梁四聖使中的白虎使,那事情恐怕麻煩了……”

    他話音未落,謝王臣皺眉道:“不好,問鋒途與辛可已經發現了蝶虛夢衍的破綻,他們已經折返回劍廬了……”

    ***

    山澗之中,問鋒途與辛可兜兜轉轉,卻始終走不出迷霧的範圍,無論往哪個方向走,迷霧始終如影隨形。而山間小屋草黃色的屋頂似乎一直在不遠之處,隻是有時在東,有時在西,始終不遠不近,卻無法到達。

    問鋒途道:“這蝶虛夢衍之術真是邪門,這謝家的小子真是可恨,要是落在我手裏,哼——”

    侏儒辛可圓溜溜的眼睛一轉,道:“我倒有一個想法。”

    “什麽想法?”

    侏儒道:“我們雖然被困在這陣中,繞了這麽久,可是卻半個人也沒有遇到,也沒有遇到任何攻擊。說明這個陣法並不會對我們身處的環境本身產生影響,否則謝家的小子又怎麽會不利用這個陣法來對付我們。恐怕這個陣法影響的隻是我們對環境的感知,影響了我們的視覺,使我們對環境的認知出現了偏差。比如,我們看到了山間的房子,它實際上的位置也許並不在我們看到的那裏。”

    “可是,不在我們看到的那裏,又會是在哪裏?”

    “你難道忘了,我們當時與那沐小子和蜀山劍閣兩名弟子交手之時,便是在小屋之中……如果蝶虛夢衍之術無法改變環境本身,起霧之時我們所在的地方便是在那草屋之中。哼,那幾個小子守在屋中,說不定龍淵劍和卓家那丫頭也在那裏。”

    問鋒途一拍手,嘖嘖歎道:“沒想到辛老弟雖然個子小,腦瓜子倒是聰明——可是我們已經在山中瞎繞了這麽久,又該怎麽找到正確的路線回去呢?”

    辛可閉上了眼睛,嗅了嗅山中的青霧,道:“血腥氣……”

    問鋒途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前與沐青蓮對戰之時,雙方都有受傷,必定在現場留下不少的血腥氣。對他們這種經常刀口舔血的人來說,血腥氣實在是最為明顯不過的目標。

    “嗯……西北方向……”兩人計議已定,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片衣服,蒙上雙眼,往西北方向而去。

    果然愈是靠近,兩人愈感血腥氣越來越濃厚。

    過了不久,兩人停了下來。

    兩人雖然蒙了眼睛,什麽也看不到。但是隨風輕送的血腥氣和房內濕腐的空氣卻已告知他們是此處無誤。

    兩人取下眼上的布,之前無論如何也無法抵達的草黃色小屋果然出現在眼前。

    辛可向前兩步,這裏敲敲,那裏看看,忽然道:“這裏有一處密道,卓丫頭和龍淵劍說不定就在這密道之下。”

    就在這時,一襲白衣的謝王臣從草屋頂上一躍而下,攔在兩人麵前。

    “你們竟然能識破蝶虛夢衍之術的奧秘,北梁四聖使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你們隻能止步於此了……”

    問鋒途哂笑道:“區區小技,也想困住我羅刹劍問鋒途,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今日我就以你謝家的鮮血,作為我獻給淮北王殿下的見麵之禮——”

    “做夢——”謝王臣一聲沉喝,手中長劍向著問鋒途斬下,問鋒途回劍以應,雙劍交擊,迸出燦爛的星火,任憑問鋒途劍意再強,被金鍾罩所阻,也無法傷及謝王臣分毫。

    “原來是無量寺那老禿門下——”問鋒途一擊受阻,毫不泄氣,羅刹劍攻勢愈加猛烈。

    與此同時,江秋楓與李夢白駕輕就熟地與辛可再次戰在一起,沐青蓮在一旁掠陣。

    就在此時,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飄過,急急向地道的入口墜去。

    “不好——”

    沐青蓮欲要阻攔,卻已然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黑色的人影進入密道,他一個閃身,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