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頭疼
  第56章 頭疼

    “唔——”

    漂亮哥哥的手總是很冷, 他輕輕按著小貓兒額頭的紅痕,秦晚妝有些疼,想往旁邊跑, 卻被鶴聲抓住了,隻得乖乖坐在她的漂亮哥哥懷裏。

    她抱著小酒壇子, 稍微清醒了些, 有些委屈, 烏黑濃密的長睫輕輕顫抖:“漂亮哥哥,我先前來尋你時,遇見個很壞很壞的壞人。”

    “他把我甩在地上,我、我撞上石頭了。”

    小貓兒磕磕巴巴解釋著,有些怕鶴聲擔心,又綿綿軟軟道:“漂亮哥哥, 不礙事, 我現下已經不疼啦。”

    “嗯。”少年人低著頭, 慢慢幫她抹著藥,清臒白淨的手指觸上泛紅的傷痕。

    他心裏忽然生出一絲厭煩,惡欲如枝椏般瘋長,他想聽哭聲,想聽絕望的哀嚎, 想看刀尖刺入溫熱的肌膚、鮮血噴湧而出,想看遍地屍骸上飄著的猩紅血氣,他想殺人。

    “漂亮哥哥。”

    秦晚妝抬起小腦袋,認認真真瞧著他, 細聲細氣的, 像初生的小奶貓兒。

    “嗯。”鶴聲回過神, 又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 漂亮的眸子裏好像藏了碎落的星子,他笑著:“往往,那壞人同你說了什麽。”

    “他說,我並未同漂亮哥哥定親,還說什麽六皇子,我聽不明白他的話,他、他還打阿兄。”小貓兒聲音拔高,很生氣,“阿兄待他這樣恭敬,他竟然還打阿兄。”

    說著說著,她又垂頭喪氣,悶悶道:“阿兄說,他是爹爹,可是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爹爹呀,阿兄就是被壞人哄騙了。”

    阿兄,不大聰明。

    小貓兒深深歎了口氣。

    鶴聲垂眸,輕諷一笑。

    幾年前,相府風光正盛時,秦相親自把秦湫掃地出門,後來又受人挑撥,把自己的嫡親女兒也趕出去。

    現下秦相要找人同六皇子聯姻,倒想起了自己流落雲州的親生血脈,實在荒唐。

    “往往不想見著他嗎?”鶴聲摟著小貓兒,輕聲問她。

    “我自然不想瞧見他呀,我可討厭他了。”秦晚妝仰著小腦袋,眸子突然亮閃閃的,“可以讓他走嗎?”

    哼,壞人。

    鶴聲笑得柔和:“自然。”

    *

    庭院深深。

    絳紅色長袍鬆鬆散散鋪在地上,林岱岫坐在廊下,單手撐著下巴,漫不經心瞧院子裏落了滿地的青葉。

    兩摞竹簡高高堆起,他攏袖,碰到其中幾卷,竹簡便再也支撐不住,嘩啦啦散落下來,滾了幾圈兒滾到庭院中。

    “你為何在此處。”

    秦湫語調淡淡的,分辨不出什麽情緒,他站住了,俯身把地上的竹簡一一撿拾起來,扔給林岱岫:“你現下應當在書院。”

    林岱岫笑著接住竹簡,抬頭瞧他,看著秦湫長發散落的模樣,語調悠長,笑著道:“長公子,好生狼狽啊。”

    秦湫冷冷瞥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往書房去,半晌落下一句話:“林晴山,你委實太閑了。”

    林岱岫又笑,起身跟上他:“阿湫,你不高興?”

    秦湫懶得理他,坐在書桌前,埋頭理著賬本,林岱岫把賬本從他手裏抽出來,眉眼舒展,輕笑道:“你為何不高興,秦相舍了朝事,親至雲州,他那些個廢物兒子還有哪個有你這樣的待遇。”

    “阿湫,你若回了京師,往後便能繼續做你的秦長公子,不必再為商行煩惱,也不必為了求株九活節冒雨回京師,多得是人擠破腦袋想供奉你。”

    “秦長公子的身份比商客要貴重得多。”

    “我不願意。”

    秦湫把賬本抽回來,淡淡掃了他一眼。

    “好罷,是我失言了。”

    林岱岫歎了口氣:“可是你這樣又有什麽意思呢,你注定要回去。”

    “阿湫,你得知道,哪怕你的商行遍及四海,在秦相眼裏,也終究是些小打小鬧,上不得台麵。”

    “現下時局亂成這個模樣,你也清楚,但凡有點權勢的,都能扒在商行身上吸一口血。”

    他看著秦湫,那雙向來散漫的眸子裏難得帶了幾分認真,語氣溫柔又殘忍:“你沒有旁的路可走。雲州秦氏家主護不住往往,秦長公子才可以。”

    秦湫抬頭,同林岱岫對視良久,淩亂的長發遮住眼睫,襯出幾分脆弱來,他輕聲笑笑:“你趕著這時候下雲觀山,就是為了同我說這些。”

    “林晴山,你似乎很想讓我回京師。”

    “怎麽,你在商行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怕我察覺嗎。”

    “我隻是個教書的,能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林岱岫訕訕:“我怕你一時意氣昏了頭罷了。”

    *

    晝日晴好。

    月白長袍及地,鶴聲站在廊下,斜斜倚著梁柱,似乎有些困倦,疏冷的目光落在西南角的池子裏,懶懶散散的。

    池子裏有金色錦鯉躍出水麵,又迅速落下,濺起的水花帶著淡淡的殷紅,映著晝光,漂亮得幾近絢爛。

    天三噤若寒蟬。

    他方才親眼見著個人沉下去。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糊塗鬼,拎著把長刀就想來刺殺殿下,這種蠢貨他這些日子裏見了很多,多半都是接了貴妃娘娘的吩咐過來送死的。

    殿下先前不大在意這種無足輕重的嘍囉,他懶得麻煩,殺都不想殺,多半都是打暈了派人丟出去。

    但今日的殿下似乎格外不一樣。

    天三眼睜睜看見,少年人一邊慢條斯理吩咐他,“秦相貴為一朝宰輔,豈能在雲州久留,給他找點事,讓他滾回京師吧”,一邊笑著掐斷了刺客的脖子。

    那雙清瘦修長的手,就這麽搭在刺客的脖頸上,輕飄飄的,像在把玩一件上好的白瓷,然後隻聽見“哢嚓——”的響音。

    鮮血噴湧而出,順著刺客的脖頸,流到少年人的手上,溫熱猩紅的血液襯得那雙手愈發病態蒼白。

    少年人漫不經心地,拿了錦帕,細細擦拭手上的鮮血,吩咐人把刺客扔進池子裏,之後就再沒說過話。

    天三隻覺渾身上下都起了涼氣,心尖顫抖,少年人微掀眼簾,瞧著他,有些不虞:“你想下去陪他?”

    “不、不想,殿下恕罪。”

    天三垂首恭敬回話,腿有些軟。

    他回過神,這才接上方才的話茬:“殿下,秦長公子早在前些時候,就應允了秦相,會帶秦小姐回京師,若是他們當真回去了,秦小姐的婚約……”

    鶴聲倏爾笑了,笑得溫溫柔柔:“那也隻好先送小六下去,有什麽打緊。”

    “近日趕著找死的廢物越來越多了,你去查一查,若是再找著些不知死活的,直接堆到青梧山做花肥罷。”他看著池子裏淺淺的血水,有些厭倦。

    “是。”天三應。

    “漂亮哥哥——”

    綿綿軟軟的聲音響起來。

    秦小貓兒抱著她的小酒壇,斜斜歪歪走出來,她剛睡醒,迷迷糊糊的,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

    秦晚妝先前很不高興,把自己卷在軟被裏睡了個囫圇,一覺醒來,發現日頭已然西斜,她透過木窗,瞧見她的漂亮哥哥,晃晃悠悠跑過來。

    她端端正正在鶴聲麵前站好了,揚起小下巴,眸子亮閃閃的:“漂亮哥哥,你想抱抱我嗎?”

    少年人低頭瞧著她,眉眼彎起來,屈膝半跪,伸手把小貓兒攬在懷裏,抱著她慢慢往屋裏走,認真答小貓兒的話:“嗯,我想抱往往。”

    清清冷冷的聲音落在庭院裏,如沉金冷玉般,卻帶了些難以言喻的溫柔。

    鶴聲微微睨了天三一眼,天三趕忙告退,活像身後有鬼攆一樣。

    秦晚妝縮在鶴聲懷裏,忍不住又紅了耳尖,低下小腦袋,抿了口青梅酒,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唇齒間炸開,小貓兒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這是她的漂亮哥哥呀。

    那個什麽六皇子,哪裏比得上漂亮哥哥半分呐。

    “漂亮哥哥。”

    小貓兒抬頭,瞧著鶴聲,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擺:“漂亮哥哥,我方才夢見你啦。”

    鶴聲把她放在椅子上,怕她受寒,又掩上木窗。

    他俯身挑亮燭火,月白袖擺鬆鬆散散垂落而下,暖黃的光暈微微晃蕩,將少年人的臉色映得愈發蒼白,那雙漂亮的桃花眸裏藏了星星點點的溫和浮光。

    他偏頭,瞧著小貓兒,眉眼舒展:“好孩子,你夢見了什麽。”

    大抵是喝了青梅酒,小貓兒覺得她現下暈暈乎乎的,她瞧著她的漂亮哥哥,伸出小爪子撓了撓鶴聲的掌心,嬌聲嬌氣:“漂亮哥哥,你當真想知道麽。”

    鶴聲哄著她:“我自然想知道。”

    “關乎往往的所有事,說出口的,未說出口的,我都想知道。”

    哎呀。

    她覺得漂亮哥哥愈發像個美人妖怪,會把她吃掉的那一種。

    小貓兒的心尖顫顫,她覺得自己愈發暈了,整個人像是要飄起來了一樣,她甩了甩小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漂亮哥哥,你不能這樣呀。”

    “你、你不要總是瞧著我,我要不好意思的呀。”小貓兒拉著鶴聲的衣角,悄悄把自己的小臉兒掩起來。

    漂亮哥哥身上總帶著苦澀的冷茶香,衣裳的味道也幹幹淨淨、清清冷冷的,秦晚妝把小腦袋埋在衣裳裏,一顆心漸漸舒緩下來。

    小貓兒蹭著衣料:“漂亮哥哥,你的這些話,隻能同我說。”

    “同秦往往一人說。”

    “你若是同旁人說了,我就不理你了。”

    小姑娘舉著衣料,把自己藏起來,嘴裏的話振振有詞,很有氣勢,張牙舞爪的,軟綿綿的耳尖卻很紅。

    少年人啞然失笑,有些無奈:“往往,我隻有你一個好姑娘,我還能同誰說呢。”

    也、也是。

    嘿嘿。

    冰冰涼涼的手指觸上泛紅的耳尖,少年人輕聲笑笑:“好孩子,你方才做了什麽夢。”

    “我夢見漂亮哥哥啦。”秦晚妝仰起小腦袋,嬌聲嬌氣的,“漂亮哥哥,我方才夢到了你小時候的模樣,很好看呢,像個神仙。”

    “漂亮哥哥穿著藍白衣裳,四周是朱紅的牆。”她想了想,歪了歪小腦袋,擰了擰小眉頭,“漂亮哥哥,我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