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他賭咒發誓,神情憤慨不似做偽,場上信他之人便多了幾成。

    嵐姑趁熱打鐵:“裘狗,連得力部下都親口指認,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裘潮生坐懷不亂,抵死不認:“溫魁不滿裘某清理門戶,瘋言瘋語如何能信?在下行事無愧於天地,清者自清,無須多言。”

    他這副故作清高睥睨塵下的姿態,又引得一部分擁躉無條件信他敬他。

    兩下裏各持己見,吵得沸沸揚揚。

    沈墟從始至終圍觀這場鬧劇,默然不語,忽聽身旁玉盡歡輕慢地笑了一聲:“墟弟,你瞧那裘潮生演得如何?”

    沈墟淡道:“爐火純青。”臉皮厚得爐火純青。

    玉盡歡不以為意,玉扇一轉,扇柄指著自己:“他與本尊相比呢?”

    沈墟不假思索:“那還是足下略勝一籌。”

    “其實不然。”玉盡歡定定看著他,歎息道,“我若真演得好,又怎會被你識破?”

    沈墟並不想談論這些,微微側過臉,避開視線。

    玉盡歡以扇柄拖住他下頜,施內力強行迫他扭過臉來,手上行著霸道之事,卻還委屈眨眼:“為何待我如此冷淡?”

    沈墟蹙眉,抬眼反問:“倒要請教閣下,沈某理應如何待你?”

    言語間滿是疏離。

    玉盡歡的笑逐漸危險:“你當真不怕我?”

    沈墟抿緊了唇。

    玉盡歡瞧他一臉戒備,眼中閃過玩味,放柔了表情,溫聲誘哄:“不必緊張,我倆既是朋友,我便不會害你,你隻告訴我,你是如何識破鳳隱就是玉盡歡的?本尊好生好奇。”

    沈墟目中冰冷一片,無悲無喜,隻是不答。

    鳳隱哂道:“怎麽,本尊再也不是玉盡歡了,你就連話也不想跟我多說一句了?”

    沈墟:“……”

    二人對視,劍拔弩張,又似乎有不知名的暗潮湧動,全然視旁人如無物,直到青雲觀的那幫道士忽然大呼小叫地衝撞起來,兩人才各自轉身,一個賽過一個的臉黑。

    此時日頭西斜,已近黃昏。

    隻見青雲觀群道各持長劍,上來就將常洵團團圍住,領頭之人乃剛從昏迷中蘇醒的衝雲子,他由小道童攙扶著,弓腰捂著空蕩蕩的丹田,神色萎頓,朝常洵道:“常掌教,還望你將內力還給貧道。”

    常洵一驚,佯作不知:“什,什麽內力?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衝雲自恃身份,怒火叢生也不願罵得太難聽,隻是語速快了些:“方才比武,足下的手一搭上貧道的手腕,貧道丹田中的內力就源源不斷地流瀉而出,如今隻剩下不足三成,若非那位沈墟小友出手相救,貧道恐怕連這三成都保不住,就此成了廢人一個!常掌教,貧道不知你從何處學了這吊詭的法術來,但同是武林中人,蹉跎一生,習武修道不易,還是將內力還來吧!”

    他說話的聲音中氣不足,但三成內力也足夠他將內容清晰地傳揚出去。

    台下一時炸開了鍋,沸反盈天。

    “什麽?原來真有專門吸人內力的邪功?”

    “看來毒寡婦說得不假,隻是這練功的不是裘宮主,而是劍閣掌教!”

    “怪不得他能贏衝雲掌門,投機取巧,恬不知恥,枉做一派之主!”

    當眾麵對責問,常洵到底不如裘潮生經驗老到,往後退了幾步,語無倫次:“休,休要胡說!你丟了內力為何管我來要?裘,裘宮主,這鬥轉大法分明是……”

    他朝裘潮生投去求助的眼神,意欲吐露實情,裘潮生精明如斯,怎能教他如願?當即先聲奪人,厲聲叱道:“原來是你!”

    常洵一臉茫然:“什麽是我?”

    裘潮生:“我早就疑心溫魁與外人勾結,意圖不軌,原來那幕後黑手竟然是你,說,你與溫魁合謀,吸人內力以練邪功,臨了還要嫁禍給裘某,意欲何為?難不成是想顛覆正道?”

    形勢陡轉急下,常洵方寸大亂,忙道:“這鬥轉大法不是你傳授於我的嗎?與溫堂主何幹?”

    裘潮生哂笑:“我乃大同學宮宮主,你是劍閣掌教,無親無故的,我豈能傳你功法?常掌教,編理由也得編個像樣的出來!”

    常洵一怔,這才後知後覺,裘潮生早就挖好了大坑等他來跳,如今他已在坑中,黃土埋半截兒,舉目四顧,人人對他橫眉冷對,就連劍閣弟子,眼中也不再是關切,而是疑慮,又聽赫連春行在旁煽風點火:“晚妹怎會生出你這等敗壞門風的孽障!”

    常洵聽他又重提娘親,腹中怒火熊熊燃燒,本來他最近不知收斂吸食了過多內力導致渾身經脈沸騰膨脹,此時再被怒火一激,充沛內力登時直衝天靈,好似要把腦袋整個炸裂開,痛極恨極,不禁淒厲喊叫出來:“啊——!”

    將他團團圍住的群道忽見他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止不住地痛苦哀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臉現迷茫,不知出了什麽變故。

    “喂!你怎麽了……”

    有膽大者上前探視,手指剛剛搭上常洵的肩,人立時雙眼一翻,四肢抽搐,軟了身子,噗通一聲雙膝跪地,群道見道友有難,紛紛出手相助,於是一個接一個,無一例外都被黏住,掙脫不得,叫喊聲不絕。

    “啊唷不好!”

    “快鬆手快鬆手!”

    “內力內力,我的內力……住手……”

    一下子竟牽連十餘人!

    眾人一瞧這修羅場景,無人再敢上前,皆忙不迭跳開數尺,往遠處狂奔,避之唯恐不及。

    一忽兒功夫,被吸住的幾名道人聲音減弱,到後來隻能微微呻.吟,衝雲大驚失色,想解救同門卻束手無策,目光搜尋全場,望向沈墟。

    沈墟持劍欲出,還沒踏出一步,隻聽“轟”的一聲震天響,常洵將十數名道長同時震飛出去,而他赤/裸著精壯上身,滿臉黑氣縈繞,腳下磚地皆被強大的內力震得分崩離析,裂縫綿延數丈,整個人往地裏陷了半尺有餘!

    群雄嘩然,心驚膽戰。

    這得是多強大的內功,才能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而常洵恍若失了神誌,後退猛地一蹬,整個人就如出弦之箭,直直朝裘潮生飛衝而來!

    “赫連老兄!”裘潮生右手急急畫圓,嘴中喝道。

    赫連春行從旁掠來:“我來助盟主一臂之力!”

    三人當空交手,皆赤手空拳,勢如破竹,掌風拳勁層層疊疊,衣帶翻飛如白浪翻滾,裘潮生從容遊走,一招“星垂平野”拍在常洵肩頭,赫連春行一招“錦繡千重”緊隨而至,而常洵不閃不避,憑借著一聲蠻荒內力,將所有進攻全部反彈,他一招一式剛猛遒勁,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卻也能在鋪天蓋地的掌風中負隅頑抗。

    這廂,楚驚寒與嵐姑一言不合,也打將起來。

    嵐姑一臉莫名,避過刀鋒扔了幾道飛鏢,滾地欲逃,沒逃出兩步,又被對方如夢如幻的刀影逼將回來,好生狼狽,回頭怒道:“你這妹子好不講理,一會兒說我下毒差點害死你寶貝兒子,一會兒又說你丈夫因我而死,天地良心,莫說我嵐姑根本不認識你丈夫孩子,就是真認識,嵐姑從不濫殺好人,他們要真是死在嵐姑手下,那也是死有餘辜!”

    楚驚寒麵如霜雪,不言不語,手上苗刀卻使得越發迅捷狠戾。

    嵐姑武功不敵她,且戰且逃,眼看刀在頭上,招架不住,轉眼就要駕鶴歸西,一名布衣僧人從天而降。

    嵐姑喜出望外,大叫一聲:“哥哥!”

    來人聽了,差點腳下打跌,手中揮舞掃帚棍,格開苗刀,反手一把將嵐姑撈起,二話不說逃之夭夭。

    楚驚寒豈能放過?提刀去追。

    釋緣禪師在場外隱約瞧見和尚身影,猝然站起,心想,方才那人莫不是三昧?也兀自展開寬袍大袖,提氣追去。

    那廂,青雲觀的道士有數人或傷或死於常洵之手,琅琊城的幫眾也記恨常洵令他們赫連城主名譽掃地,就連大同學宮,也以為常洵嫁禍他們宮主實在是用心險惡,三家一拍即合,對在場的劍閣弟子群起而攻之,劍閣弟子為求自保,隻得挺劍回擊。

    好好一個郿塢嶺會期,發展至此,打得不可開交,烏煙瘴氣。

    沈墟原不想摻和其中,但動土動到劍閣頭上,就無法再坐視不理。

    不欺劍錚然出鞘,紛亂的人群中就多出一道快極的殘影,隻聽得哀呼聲不斷,嗆啷當啷,無數刀劍兵刃先後落地,群雄驚惶,四散開來。

    “師弟……”

    “沈師弟!”

    劍閣弟子大喜,如見救星。

    沈墟殺出一條血路,躍入包圍圈,長劍指地,擋在劍閣眾弟子身前,遠遠望去,當真有一夫當關之勢,隻聽他大聲喝道:“鴻影劍陣!”

    “是!”

    當下,剛剛還亂成一團的劍閣弟子重整旗鼓,士氣高漲,分站開來,擺出看家陣型,與虎視眈眈的另三家形成掎角之勢,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殺得無人再敢上前送死。

    頭頂,常洵與裘潮生交手已過數百招,互有勝負,赫連春行較他二人武功弱了一些,真氣耗費大半,又被常洵灌注全力的一拳打在心口,喉中一陣血腥,隻得暫時退出戰局,坐在一旁運功療傷。

    西門晝因女兒被囚一事如鯁在喉,所以從始至終冷眼旁觀,不置一詞。

    聽得當空“啪”的一聲脆響,沈墟抽空去看,隻見裘潮生與常洵雙掌相交,各自凝滯不動。

    瞧情狀,常洵是又使出了鬥轉大法,正在吸取裘潮生的內力,裘潮生別無他選,隻得反運起這門邪功,倒吸起常洵內力,兩人一來一回,彼此僵持不下,表情猙獰。

    正鏖戰不休,忽聽得西南角上仙樂飄飄,眾人訝異,停手張望,鼻端冷不防又嗅到一股詭異香氣,此香濃烈,似是女兒家脂粉香,又似是百花雜糅之香,聞多了隻覺香氣直衝腦門,惡心欲嘔。

    “不好!香氣有毒!”登時有老/江湖察覺異樣,出聲提醒。

    眾人聞言,紛紛掩鼻閉氣,但為時已晚,吸入的香氣雖不多,卻已然發揮效用,不少人覺得手軟腳軟,緩緩癱倒。

    “來者何方神聖?”西門晝借內力壓製毒性,高聲問道。

    “放肆!就憑你,也敢問我家主人芳名?”西門晝聽到人聲,未及反應,餘光隻捕捉到一道絳紫身影鬼魅般一晃而過,肩頭便即一痛,有什麽冷冷的物事穿肩而過。

    “爹爹!”

    “師父!”

    西門凝煙與裴毓失聲去搶。

    那人輕蔑地哼了一聲,飛起一腳,西門晝就被踹出恨不得五裏地,傷口處鮮血噴湧,灑落一地。

    西門凝煙緊跟著撲來,顫著手扶起西門晝,西門晝強撐坐起,低頭瞧一眼肩頭細長的劍傷,麵色微變:“惆悵劍客秦塵絕!你,你主人莫不是……”

    “哎呀哎呀,這逐鹿校場好生熱鬧,要不怎麽說,論丟人現眼揭底內訌,還是你們正道人士最會玩兒。”紫衫客身邊,還有一位奇裝異服的短發怪人,邊說風涼話,邊一腳一個,踢走中毒脫力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武林各路豪傑,清到中途,忽然雙眉一挑,不滿道,“哎呀,本擬一網打盡,逃了那禿驢!”

    此時,底下但凡識出此人乃歡喜童子郝不同的,都已經在心中默念南無阿彌陀佛上天保佑了,同時不免擔憂,魔教左右護法同時現身,正氣盟危矣!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隻見秦塵絕和郝不同忽然正色斂容,麵向西南,垂首跪拜。

    眾人心中一咯噔,跟著仰頭去看。

    隻見西南角上,有八女抬著頂五彩鑾轎翩躚而來,轎前,另有八女手持各色樂器,吹拉彈唱,色藝雙絕,遠遠望去,綾羅綢緞,繽紛瑩煌,直如天仙下凡,教一幫大老爺們看得轉不過眼睛。不過幾息功夫,轎已落地。

    眾人相顧駭然,單就這十六名女子足不沾塵,縮地成寸的能耐,放在江湖上,實能躋身一流之列。

    作者有話要說:是人是鬼都在秀,隻有劍閣在挨揍(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