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段南軻微微皺起眉頭,他也明白了這其中的矛盾之處,因此並未詢問薑令窈為何有此推論。

    因為周家唯一生還的那個人如果不是周茹,那她就一定是周薏。

    段南軻道:“周薏會偽裝成周茹,是因為周茹是個溫柔憐弱的少女,而她則是活潑可愛,力大無窮。”

    “正是如此,”薑令窈一下便明白了周薏的偽裝之意,“她一開始就說自己是周茹,那麽我們都會把她當成受害者,周茹沒那麽大的力氣,她不可能獨自一人完成綁架、囚禁、殺人以及拋屍等事,因此隻要我們詢問出兩姐妹的不同之處,就不會懷疑她。”

    而且周薏當時還是被錦衣衛從柴房裏救出來的,她當時已經昏迷,似乎餓了幾日,這般情形也無人會懷疑她。

    從她出現開始,她就給人布下了重重幻境,就連擅長審訊的段南軻和錦衣衛們,都無人看出她異樣。

    而她會費盡心思偽裝,其實隻有一個目的,掩蓋她才是凶手的這個秘密。

    周森和“周薏”已死,無論兩人怎麽死的,但若官府查到周家,周森又是十四年前舊案的凶手,那麽官府就會理所當然順著“周茹”給的線索,認定周森就是這三起命案的元凶。

    而她“周茹”就是意外苟活下來的幸存者,她會帶著別人的同情繼續堅強地活下去。

    簡直完美無缺。

    若一切當真是周薏所為,那她一定是個心機極深沉的人,她可以不動聲色,把眾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做了這麽一個看似天衣無縫的局,自己成功金蟬脫殼。

    薑令窈同段南軻對視一眼,兩人皆從對方眼中看出感歎。

    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囚禁殺人,栽贓陷害卻毫不手軟。

    昨日她麵對一屋子的錦衣衛,竟也能沉著淡定,按照她自己設計好的一切,把線索一點點喂給他們,讓他們跟著她的安排一步步往前走,最終抓到了所謂的凶手。

    薑令窈感歎一聲:“她可真是厲害。”

    段南軻卻蹙起眉頭,他道:“她雖不是當年凶案的凶手,但小珍被殺案她卻脫不了幹係,她現在是唯一的嫌疑人,我們需要對她再次提審。”

    薑令窈略一思忖,道:“我以為,她能布下這個局,就不怕提審,端看她殺害小珍的手法,我們不難看出她是個冷酷無情的人,甚至周森和周茹也有八成可能是她所殺,連至親都可以痛下殺手的人,又如何會懼怕審問?”

    “我們不如將計就計,”薑令窈抬頭看向段南軻,道,“她喜歡演戲,我們便陪她演上一場,若她承認殺人是最好,若她不認,這麽多線索累積,也足夠定她殺人重罪。”

    光憑她冒充周茹,而真正的周茹又已被人殺害這一點,足夠定她罪責。

    段南軻沉思片刻,道:“好。”

    這一次後廂房的隻薑令窈、沈素凝、段南軻以及裴遇。

    待來到後廂門前,薑令窈先敲了敲門,然後道:“小茹,可能進來?”

    片刻之後,就有一道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個臉頰帶著擦傷的蒼白麵容。

    周薏的麵色依舊慘白慘白的,她雖已經用過了飯,卻還是顯得憂心忡忡,一間門外的人是薑令窈,她眼睛一亮,忙問:“大人,大人我妹妹……”

    她說道妹妹兩個字,不由哽咽一聲,不敢再繼續問下去。

    薑令窈眸色一閃,她忙伸手拍了拍周薏的稚嫩肩膀,柔聲道:“小茹,我們進去再說。”

    待得眾人進了廂房,站在最後的裴遇也沒有關上房門,明亮的陽光灑進屋中,讓周薏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薑令窈隻當沒看見,她讓周薏坐下後,自己也搬了椅子坐在她麵前。

    在薑令窈身後,左邊站著沈素凝,右邊便是段南軻,兩個冷麵人不怒自威,給周薏形成無形的壓力。

    果然,趕一坐下,周薏便小聲道:“大人可否坐下,我有些怕。”

    薑令窈安慰她:“莫怕,錦衣衛的大人都是好人,你有什麽冤屈,大人都會幫你伸冤,你隻要實話實說便好。”

    周薏隻得點頭:“喬大人,我妹妹,我妹妹如何了?”

    她反反複複尋找“妹妹”,仿佛當真是個疼愛妹妹的好姐姐,薑令窈目光沉沉,一直落在她臉上。

    在周薏的麵容上,薑令窈隻能看出憂愁和焦慮,也看出難過和痛苦,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冷酷。

    她的偽裝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了。

    薑令窈心中歎息,臉上卻也掛上了哀戚之色:“小茹,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還請你仔細聽。”

    周薏見她這般模樣,烏黑眼珠一瞬便蒙上一層霧氣。

    “大人,你說吧。”她深吸口氣,就連聲音都跟著顫抖起來。

    薑令窈握住她冰冷的手,沉聲道:“根據你昨日的線索,錦衣衛緹騎們連夜搜查,終於在白河邊搜尋到了你說的那一處倉房。”

    “在倉房內,我們找到了你父親和你妹妹,”薑令窈語氣微頓,她眸子幽深晦暗,一瞬不瞬盯著周薏,“隻不過尋到兩人時,他們皆已死亡。”

    薑令窈的話似是一道天雷,狠狠披在了周薏稚嫩的肩膀上。

    她渾身一顫,隨即便顫抖起來,細細密密的哭聲響起,那似乎是她無盡的悲涼。

    她低著頭,把臉藏在幽暗的陰影裏,不讓人看到她真實的麵容。

    薑令窈回頭看了一眼段南軻,段南軻便沉聲道:“周茹,你可知誰你父親可有同夥?他的同夥為何要殺害你妹妹和你父親?”

    薑令窈能感到周薏的手微微一僵,但隨即她就被那雙細瘦的手握了一下。

    “我……”周薏哭哭啼啼道,“我不知。”

    周薏低著頭,她聲音帶著濃濃的哀傷:“我爹很少出門,身子又不好,家中的親戚早就斷了來往,隻剩下鄰裏好心相幫。”

    “嗚嗚嗚,我爹哪裏來的幫凶,”周薏滿含怨氣,“我那日親眼所見,就是他殺了那姑娘的,說不定我妹妹也是他殺的。”

    “她為什麽要殺小薏,小薏那麽乖,那麽聽話,他為什麽啊。”

    周薏一聽到錦衣衛認為是第三人殺了周森父女便慌了,但緊接著,她快速調整好了心緒,把話往周森身上引。

    薑令窈拍了拍周薏的手,柔聲安慰道:“小茹,你莫要怕,即便你看到殺害那名死者的真凶,我們也會保護你,你盡管說出來便是。”

    周薏迅速編好了接下來的話,卻被薑令窈無情打斷,甚至薑令窈似乎根本就沒聽她的講述,隻是跟那個錦衣衛一樣不停詢問周森的同夥。

    昨日周薏可以對答如流,是因所有的話都是經她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而且昨日官府眾人先入為主,隻把她當成受害者,那麽便不會對她多有懷疑,幾乎都是順著她的話來詢問。

    但今日卻不同了。

    無論她說什麽,官府眾人都似乎沒聽見,反複糾纏什麽同夥。

    周薏下意識就要攥緊雙手,可她手指微動,卻才想起自己被這位喬推官握住了手,一時間有些動彈不得。

    薑令窈垂著眼眸看她,見她沉默不語,語氣越發輕柔:“小茹,你莫怕,我們會好好保護你,那個同夥絕對不知是你說出的線索。”

    周薏深深吸了口氣,她又再度擠出兩滴淚,委屈道:“大人,我當真沒有騙人,在倉房之中我隻看到了我爹,並未看到什麽同夥。”

    “而且,我會那麽著急尋小薏,就是因我爹把小薏帶走時說過我們一家人要永遠在一起,我以為他要先殺了小薏,再來殺我。”

    “難道不是嗎?”周薏臉上淚痕交錯,她抬起眼眸,可憐巴巴看向薑令窈。

    薑令窈終於鬆開了周薏的手,卻把那雙修長的手放到了周薏的背上。

    “小茹,你……”

    薑令窈眼中有掙紮之色,她猶豫再三,又回頭看向段南軻,似乎難以抉擇。

    段南軻此刻當真是個冷酷無情的錦衣衛,他橫眉冷淑,滿身都是煞氣。

    他冷冷看著周薏,道:“喬大人,不如便把實話說給她聽,也好讓她死心。”

    薑令窈歎了口氣,這才把目光落到周薏的麵上,道:“小茹,經過仵作驗屍,我們發現你父親是被人所殺。”

    “若你父親沒有同夥,那麽他是被誰所殺的?殺他之人不僅知道拿出倉房,又同你父親有仇怨,不僅殺了你父親,我們懷疑就連周薏都是他殺的。”

    周薏下意識反駁:“怎麽會?這不可能。”

    薑令窈眨了眨眼睛,她身後的段南軻卻冷聲道:“為何不能?”

    “經仵作詳查,你父親左腿筋脈受損,無法搬運重物,那他必無法拋屍。你父親死因是腹部被兩把刻刀刺中,血流如注而死,這一看便是他殺。”

    “既是他殺,就一定會有凶手,周茹,你若是見過凶手,望你說出其身份,讓我們可以徹底結案。”

    周薏自以為天衣無縫,卻還是被人一眼看穿,那她所做的偽裝皆是前功盡棄,隻要官府一日不停搜查這個所謂的同夥,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這一瞬,周薏是心亂如麻的。

    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把官府玩弄在股掌之間,卻不料隻要詳查,案子終歸還是有漏洞。

    可她自己說的,她去過倉房,親眼見到父親殺人。

    她現在要如何來圓話呢?

    周薏心煩意亂,卻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深吸口氣,狠狠低下頭,這才道:“我……我說實話,其實……其實我爹的同夥是小薏。”

    “我一開始不敢說,怕你們傷害小薏,現在小薏已經死了,我就沒什麽不能說的了。”

    “小薏一直很聽爹的話,爹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所以那個姑娘是小薏去拋屍的。”

    薑令窈眼中閃過一道光芒,她道:“可小薏不過才十三歲的年紀,她如何能抱得動那麽沉重的屍體?”

    周薏急切道:“她能的,小薏力氣天生很大,她甚至能舉起裝滿水的水缸,屍體她自然可以搬動。”

    薑令窈微微歎了口氣:“你確定?”

    周薏點頭:“我確定。”

    薑令窈目光凝成寒光,一瞬刺入周意的眼中,她道:“周薏,你參與殺人案,協助周森殺人拋屍,你可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