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兩人雖相互嫌棄,但畢竟是殺人惡事,薑令窈便也未再含糊,轉身從下人手中接過赤炎的韁繩,一個翻身便利落上馬。

    她耳朵很靈,在聲音傳來的第一刻便聽出了方向。

    赤炎嬌|小的身影如同一道火焰殘影,一晃神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內。

    行雲來不及阻攔,薑令窈便疾馳而去。

    段南軻定定看著薑令窈消失方向,飛快叮囑聞竹幾句,也直接一飛上馬,策馬追了上去。

    一瞬間,兩人便消失在巷子裏。

    別看赤炎嬌|小,可速度卻很快,幾乎可比汗血寶馬,它帶著薑令窈在巷中穿梭,幾乎不過喘息之間,薑令窈便停在了巡鋪外。

    聲音來源便就是此處。

    她剛停下,身後的馬蹄聲便越發清晰,段南軻也是瞬時趕到。

    待得兩人都在巡鋪外停駐,便不約而同看向正站在巡鋪外的短褐打扮百姓。

    那是個三十幾許的中年男子,他身上背著個碩大的魚簍,魚簍裏不停往下淌水,淅淅瀝瀝蔓延出一股子腥味。

    男子皮膚黝黑,有著明顯的皸裂和皺紋,顯然是風裏來雨裏去的漁民。

    巡鋪房是有巡捕日夜當值的,此刻便有個年輕巡捕擋在巡鋪外,正在同那中年漁民說話,那漁民大抵受到了驚嚇,一直隻會喊“殺人了,殺人了”。

    年輕巡捕略有些不耐煩,此時又瞧見薑令窈兩人突然出現,臉上的陰鬱之色越發明顯。

    “什麽人,幹什麽!”他斥道。

    待看清兩人身上的衣飾之後,巡捕臉上的表情略有些僵硬,還是硬撐著道:“宛平城內切勿縱馬喧嘩。”

    段南軻根本不同他廢話,他直接取下龍虎金銀牌,一個揚手扔到了巡捕懷中:“北鎮撫司臨案,可是發生了何事?”

    那巡捕手忙腳亂接過金銀牌,待看清上麵的符文,立即神情大變,嚇得差點把金銀牌丟到遞上去。

    他臉色刷白,結結巴巴說:“他報案說有人死了,屬下,屬下正在詢問。”

    段南軻嗯了一聲,垂眸看向那個滿臉驚慌的中年漁民。

    他很是溫和道:“這位老兄,你可是剛捕魚回來?路途中是否見到了凶案?是否可以說與我聽?”

    那漁民看段南軻通身富貴氣派,一看便知不是凡人,加之十分和氣,心中倒是比剛才篤定許多,他點頭,往身後指了指,這才道:“俺今日打漁回來,還是走的往日老路,結果就在經過靜夜花苑時,就……就看到裏麵花叢裏躺了個人,紅彤彤的好像流了好多血。”

    那漁民滿臉驚恐,道:“俺喊了幾聲,那人一動不動,俺就不敢看了,趕忙過來報案。”

    尋常百姓哪裏見過這般場景,自是害怕極了,他一路跌跌撞撞跑上前來報案,結果那巡捕可是凶悍,他一時間嚇得什麽都說不上來。

    還是這年輕公子瞧著客氣許多,起碼讓人能說得出話來。

    段南軻自不會問他是否確定那一定是個死人,隻對巡捕道:“你們一人留守巡鋪,陪伴這位報案百姓,另外兩人跟隨我們去現場,這就啟程。”

    外麵鬧成這樣,巡鋪房裏的捕頭自是已經聽見,他跌跌撞撞跑出來,一把搶過巡捕手裏的金銀牌,過來恭敬呈給段南軻。

    他討好地道:“大人,屬下陪您去。”

    巡鋪有馬,那捕頭說著便牽過馬兒,領著手下三人一路往前行去。

    “大人,靜夜花苑就在前方五裏處,有成片花苑亭台,往年燈市開時此處會有集市,供遊人買售,不過燈市在兩日後,此刻靜夜花苑並未擺集,白日應當隻有城中百姓偶爾過去納涼,但人並不多。”

    這捕頭看起來聰明多了,說話也利落,他原本顧忌這位錦衣衛大人身邊的夫人,不敢快騎,卻不想這夫妻二人一個比一個凶悍,策馬飛奔而去,他一句話剛說完,這兩騎便隻能瞧見馬尾巴了。

    薑令窈和段南軻才不理他廢話,兩人自是心急趕往案發現場,這一來一回足足耽擱兩三刻光景,若被漁民看到的全部為真,亦或者那人隻是受傷並未死亡,他們多趕片刻,都是一線生機。

    兩人心中如此想著,皆是腳下使力,馬兒得了命令,一起嘶鳴一聲,越發急速奔去。

    一時間風馳電掣,暢快如風,薑令窈已經許久未曾策馬,此刻若非有案子在身,她幾乎都要大笑出聲。

    段南軻疾馳之中還不忘看她,見她穩穩騎在馬上,神情嚴肅篤定,並未有分毫驚慌,不由借著風道:“娘子,不是說騎術不好?”

    這聲音隨著風兒,一股腦鑽進薑令窈的耳中。

    薑令窈瞥他一眼,挑釁道:“能被你追上,騎術怎能算好?”

    段南軻笑了。

    他未再多言,隻同薑令窈並駕前行,兩人一路順著巷子往北行,待遠離城巷之後,縱馬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遠遠就看到一大片鬱鬱蔥蔥的花園。

    花園應當有府衙專門修葺,即便此時花葉茂盛,卻並不雜亂,小道清幽,花壇玲瓏,亭台秀麗,很是喜人。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天邊晚霞橘紅翻紫,落日輝煌,靜夜花苑中是一片安靜,並無遊人駐足。

    花苑有立正門,但正門並未封鎖,此時鐵門大開,一條小路幽深而入,小路盡頭大約兩丈處便是一個繁茂盛開的牡丹花壇,應取的曲徑通幽之意。

    薑令窈同段南軻剛一在門前停下,便看到正中央的花壇上確實躺著一個殷紅身影。

    因離得不算近,若是恍惚之間,確實很像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躺在花叢裏。

    薑令窈同段南軻對視一眼,兩人一起翻身下馬。

    段南軻剛一落地,眉峰一凜,立即道:“小心。”

    但他說得太晚,此時薑令窈的鹿皮短靴已經觸地,她隻覺得腳下又濕又滑,一個趔趄便要往前摔倒而去。

    “都說了……”

    段南軻身形敏捷,他幾乎未有思考,修長手臂已經攬上薑令窈纖細的腰肢。

    “要小心。”

    一個旋身,薑令窈被他牢牢扶在臂彎之中,薑令窈心跳如鼓,此刻還回不過神來。

    她下意識道:“多謝。”

    待得說完,她才感受到腰上的結實臂膀,段南軻的手臂似比之前那繡春刀還要堅硬,拋去成見不談,確實很是令人安心。

    若是直接摔倒在地,薑令窈非得摔成狗啃泥,定要狼狽不堪。

    薑令窈並非那般不知好歹,段南軻救了她,她到底不好喊什麽非禮之類,便隻道:“夫君,我已可站穩。”

    段南軻輕輕嗯了一聲,然後便鬆開了手。

    離開她纖細腰肢的一瞬間,段南軻心中卻想:怎麽這般輕巧?

    薑令窈卻已經提起裙擺,一腳深一腳淺地往裏行去,她邊走便道:“昨日宛平落了雨?城中的青石板路還不顯,到了郊野之地,真是不好行走。”

    段南軻跟她兩個很是知道如何進入現場,兩人自覺避開中間大道,隻順著邊上的草皮地往裏走,待得行至那花壇前,薑令窈立即皺起眉頭。

    她心中微沉,聲音幹澀:“人已經死去多時。”

    是的,人確實已經死了。

    他們剛剛在大門處看到的紅色並非絲綢衣袍,也不是血跡,而是死者背部被嚴密縫合起來的風景——大紅牡丹繡麵。

    夕陽的落日隻剩餘暉,絲絲縷縷的橘色光影落在大紅繡麵上,顯出一片流光溢彩,那牡丹如同四周的盛開牡丹花兒一般,好似當真是活著的。

    妖豔、美麗、多人心神。

    死者全身都包裹在素白的棉布中,隻有背部露出,似乎就為了展現那瑰麗的繡片,為了展露出那上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薑令窈定睛細看,隻見繡麵跟死者的皮肉嚴絲合縫縫在一起,皮肉處隻有泛白的血痕,並無殷殷血跡,即便如此,看起來也依舊觸目驚心。

    薑令窈也算是見過不少場麵,卻頭一次見到這般樣貌的死者,不由覺得有些心慌。

    這場景怎麽看怎麽滲人。

    段南軻麵色也難得嚴肅起來:“死者身體僵硬,應當已經死去多時,死者背對花苑大門,背部繡麵全部顯露出來,麵向大門的那一側,花壇泥土被翻出,幾株牡丹被連根拔除,似乎就是為了讓人能一眼看到這牡丹繡片。”

    段南軻扭頭看向薑令窈:“莫非,凶手是要展示繡片?”

    薑令窈眉頭微皺,她下意識道:“也不盡然,若仔細看來,這幾株拔除的花株亦有殘枝斷葉遺落,因其彎折而被摘除也未可知。”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馬蹄聲響,原是城中巡捕趕到。

    段南軻回身看去,聲音低沉道:“不要縱馬而入,停在門口步行進來。”

    那捕頭才小心翼翼順著草地走進,其餘巡捕都守在外麵,不敢進入。

    段南軻回身看向巡捕,道:“此處確為命案現場,我們趕到時死者已經死去多時,你命人封鎖整個靜夜花苑,令人速速通傳縣衙,加派衙差看守花苑,另外拿我腰牌速去闌珊巷薑宅,讓家中仆役通傳錦衣衛衙門,此案……”

    段南軻看了一眼薑令窈,淡淡道:“此案錦衣衛北鎮撫司接手。”

    薑令窈心中一動,她抬頭看向段南軻,見他滿臉整肅,眼眸淡漠,那張英俊的麵容在落日餘暉之中皆是冷寂,即便暖黃落日也暖不回他的冰冷。

    捕頭隻覺得腿肚子都軟了,不光因段南軻冰冷眼神,也因死者背部漏出來的那瘮人的牡丹圖。

    “這是麵衣,麵衣啊……”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嚇得麵色慘白,了無人色。

    段南軻眉峰一蹙,他同薑令窈對視一眼,然後便問:“麵衣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