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電話采訪的時候記者問, 為什麽會是這樣一個結局?觀眾之前猜了那麽多結局,都沒想到男主和男二是一個人。

    方北夏笑說,都讓觀眾猜到了, 那不就沒有驚喜了。

    當時江越就在旁邊, 還笑她, 你不是也沒猜到?

    方北夏反駁,誰讓你一直憋著不說, 後來補拍的費用都是蔡思彬想的辦法。

    江越肉眼可見地垮臉。

    她還沒停, 說當時有多累, 時間多緊湊,還好蔡思彬還算有點追求,還能頂事, 不是個糊塗領導……

    講到一半,餘光瞥見旁邊人嘴角眼角連帶蘋果肌都往下墜。

    她愣了半晌才懂……好濃一股醋味!

    她“哼”一聲:“酸什麽啊酸……”

    《小紙條》大結局播完幾個月,謝文希總算是補完了全部劇情,跟方北夏發微信說好甜啊,她磕CP磕上頭了。最幸福的是, 她磕的CP居然是真的!

    方北夏吃吃地笑,說阿姨你好時髦啊,還知道磕CP。

    謝文希遺憾, 說她當年也在這個圈混,怎麽就沒想到把自己的故事拍成劇呢。

    方北夏把這事講給江越聽,江越哼笑:“還用她拍?不是有現成的嗎,《惡作劇之吻》。”

    “哈哈哈,是哦, 我差點忘了。”方北夏評價道, “你們家的湘琴和直樹也好甜。”

    “沒有我們甜。”他說他們像阿克蘇冰糖心蘋果。

    方北夏撇嘴:“明明前幾天還在吃醋……”

    江越斜睨她一眼, 假裝沒有聽見。

    現實是酸拌著著甜,甜中偶爾嚐出點酸。

    方北夏跟江越去了一趟醫院。

    方誌國骨折好了之後,又二次腦出血,他們兩個月前去過一次,那時方誌國還在ICU,不準家屬探視。最近病情好轉,出了ICU,轉普通病房了。

    方北夏拎了些水果,在路上,她一直望著車窗外,沉默不語。

    江越看出她情緒不佳,問她是不是不想去。

    她搖頭:“也不是。隻是不知道去了說什麽。”

    江越安慰她,不知道說什麽就不說,不用勉強。

    方北夏扯出個笑,江越給她繼續吃定心丸,說放心吧,有我呢。

    去了才發現,她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方誌國做了氣切,脖子上插著管,根本講不了話。說是人醒過來了,但也隻是睜眼的狀態,眼珠子遲滯地轉動,不能確定他是否認出了她。

    方誌國躺在床上,瘦得幾乎認不出來了,很難讓人相信,他已經“好轉”了。

    方北夏看著病床上皮包骨的男人,不敢相信這個人是自己父親。

    方誌國現任妻子在病床邊坐著,麵色疲憊。

    她們隻短暫地見過一麵,方北夏模糊的記憶中,她記得女人年輕漂亮,跟她講話時總是揚著下巴,驕橫氣盛。

    跟從前判若兩人。

    女人反應平淡,看到他們手裏的水果,嘴角不滿地扯了扯。但她還是接了過去,毫無生氣地講了講方誌國的病情。

    一個個頭高的男孩拎著飯盒走進來,穿著校服。方北夏認出來,那是京江一中初中部的校服。

    同父異母,方北夏看到他第一眼,就發覺他們眉眼有相似的地方。

    男孩隻是瞥了一眼他們,表情冷漠。大概是來看望的人太多,見怪不怪了。

    他拎著飯盒坐在床邊,轉頭問自己的母親:“誰啊?”

    女人看了一眼方北夏,湊在自己兒子耳邊說了句什麽,男孩很平淡地哦了一聲,便熟練地坐在床邊,給方誌國打流食。

    江越輕輕地握住方北夏的手。

    方北夏沒有聽到自己在這對母子口中是怎樣的身份,但她已經不在乎了。

    普通病房裏一共三張床,別的病人家屬回來,病房裏就有些擠了。

    她們之間也沒多餘的話可講,方北夏和江越準備離開。

    在孩子麵前,總要做做樣子,女人送他們出去。到走廊上,她到底還是提起了方誌國的治療費用,說住了這幾個月院,已經花了幾十萬。

    末了,她又提起,方誌國一直給她們母女倆撫養費。

    “我聽說,你現在是導演?”女人上下打量方北夏,順帶把江越也囊括在視線內。

    一對精英打扮,從樓上她就看見了保時捷車標。

    不用繼續往下說,她什麽意思,幾個人心知肚明。

    高三方誌國來找她時,給的那個信封,是他作為父親給的最後一筆錢。

    從那之後,他跟方北夏母女倆切斷了全部經濟上的聯係,當然,實際聯係也幾乎沒有了。

    蔣女士雖然在日常生活中耳根子軟,經常焦慮,但好在母女兩人的物質上沒有拮據過。

    方誌國帶來的物理傷害不多,精神傷害加倍。

    方北夏注視著眼前的女人。說是不讓她打擾他們一家人的生活,倒是背地裏把她摸得清清楚楚。

    女人說她現在照顧方誌國,沒有收入,又說自己兒子每天放下都得過來照顧自己爸爸,初中生尚且如此,方北夏一個二十多歲的大人不應該不懂事。

    最後,她甩出一句:“做子女的,不能太白眼狼。”

    江越把方北夏護在身後,語氣冷峻而疏離:“首先,撫養費是法律規定,而且方叔叔並沒有承擔到她成年就單方麵斷了費用。第二,你當年讓方北夏離你們家人遠點,她做到了,而你們呢?第三,治療費用能報銷百分之八十,方叔叔也有額外的醫療保險,不用哭窮。”

    擲地有聲,條理清楚。

    說完,不等女人反應,他攬著方北夏的肩離開了。

    走出醫院,方北夏眼見消沉。

    坐在車上,江越沒急著發動,靜靜陪她坐了一會。

    “還好嗎?”江越關切道。

    “還好。”她疲憊地笑笑,見到方誌國,她並沒有起什麽波瀾,反倒想起蔣女士,心口泛酸,“我就是覺得,我媽好辛苦。”

    江越沉默地聽她講。

    “我媽說他想見我,講了好幾次讓我去看看他。你看今天那個情形,他連話都講不了,反應也做不了,怎麽可能是他想見我?無非是我媽騙我再加上自我欺騙罷了。這都多少年了,她還試圖營造他好爸爸的形象。”

    她說,蔣女士太害怕她沒有人愛了。

    江越親她的手背:“有的。我愛你的。”

    “有沒有覺得,我們家像狗血又老套的八點檔?”方北夏自嘲道,“父母離婚,不肯告訴女兒,女兒無意中發現,一家人雞飛狗跳,最後兩敗俱傷。”

    江越說:“到你這裏,不就有青春劇接檔了。”

    江越安慰她有一套。

    是從高中時就練就的本領。她那時心情不好就不回紙條玩失蹤,他絞盡腦汁,隻為讓她心情趕快好起來。

    還好當年沒有白訓練。

    方北夏從低落的情緒裏抽離出來,捂著嘴笑,說還好當年她有兢兢業業地傳紙條,不然就是BE了。

    她搭手在他手腕,輕聲說:“謝謝你。”

    “瞎客氣。”江越拉她進懷裏,印了一記吻在她額頭,“走,帶你去個地方。”

    -

    車子穿過兩邊都是梧桐樹的街道。影影綽綽,投射著夏天的模樣。

    停在京江一中門口時,方北夏笑了。

    一年前,他們也一起來過。

    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很快,轉眼又到夏天了。

    在門衛室登記時,方北夏說,去年你登記的時候,我居然沒認出你的字。

    他得意:“要是讓你看出來了,我的字不就白練了。”

    方北夏吐槽:“所以你練字,就是為了不讓我認出來?”

    害得她兜兜轉轉,他們才成功相認。

    還沒放暑假,校園裏有學生走動。

    校服款式跟當年沒什麽變化,白綠配色,白菜似的。

    江越想起當年方北夏穿校服的樣子。

    好看,百看不厭地好看。

    她皮膚雪白,在人群中很顯眼,又經常自我沉浸式得發呆,可愛極了。

    “要去看看我們的秘密基地嗎?”江越拉她的手。

    她笑:“我們的秘密基地有好多個呢。”

    他們先去了多媒體教室,那裏已經改頭換麵,大門緊閉。

    江越扒在玻璃上,試圖透過百葉窗簾看到裏麵變成了什麽樣。

    “其實我知道多媒體教室不在了。”

    江越轉頭,丟了個疑問的目光。

    “我說了你不許醋啊。”

    江越蹙眉,又有什麽隱情。

    “趙星宇說的。”

    這個名字久遠到讓他第一時間沒想起來。

    方北夏說:“他說他專門跑回來看過,那時多媒體教室正在準備改造。”

    江越笑笑:“他為了冒名頂替‘筆友’,還真是煞費苦心。”

    兩人離開多媒體教室,往第二個秘密基地——綜合樓樓頂出發。

    “你去那邊。”上到一半樓梯,方北夏跟江越說。

    江越意會,走了另一邊的樓梯。

    到達樓頂,當年那扇門還在。

    她在包裏掏了掏,扯了張小票和一支筆,飛速下一句話,塞了過去。

    江越聽見窸窣聲,低頭看見門縫下麵有一截白。

    他俯身拾起。

    【在嗎?】

    江越攤開那皺皺巴巴的小票,笑了笑,一如從前的少年。

    他回:【在。】

    方北夏調皮:【哇,你隨身帶筆耶,同學。】

    他回:【嗯,習慣。好多年了。】

    方北夏:【我也有這個習慣,好巧。】

    江越:【小票快寫不下了,寫點有用的。】

    方北夏“哼”了一聲,但還是聽話地寫下:【好吧,我好喜歡你。】

    他回:【你隻是好喜歡我,但是我好愛你,怎麽辦?】

    方北夏被他惡心到,直接敲了敲門:“情話濃度超標了,別忘了我們現在是清純高中生。”

    江越被成功逗笑。

    聽著那邊輕笑的鼻息聲,方北夏說:“你知道嗎,當年我喜歡瞎寫那些東西,根本沒想過未來要走哪條路。但因為你跟我說,這麽喜歡創作,可以當導演,我才有了這個夢想。”

    江越爺爺是導演,家裏在幾個影視公司占股,從小就對此熟悉,而方北夏也是真的有才華。

    “因為你跟我說這個,我才開始嚐試把紙上的東西轉化成影像,我們又因為這個遇到了,好奇妙哦。”她說著說著,自己被這段緣分打動了,“所以我們是注定會遇到的,對嗎?”

    門那邊沒有回應。

    怎麽都在一起了,還是她在門這邊講話,他默默地聽著?

    方北夏敲了敲那扇門:“你不打算講話?”

    門縫裏塞回來張紙條,上麵寫了兩個字,“等著。”

    幾分鍾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江越踩著樓梯,輕喘著,從她這邊的樓梯上來。

    掛了一臉汗,少年般的笑未曾褪去一般。

    看見他,她臉上驚喜,欲親他,不料被他躲開。

    他逗她:“不是說,我們是清純高中生嗎?”

    方北夏捉著他的衣前襟,把他拉向自己:“少廢話!”

    兩人抱在一起深吻,結果樓下傳來一聲咳嗽,他們速速分開,停下動作,屏息聽動靜。

    那人並沒有上來,樓裏很快又恢複了安靜。

    江越捧著她臉連親幾下,笑她:“確實像高中生……還這麽害怕被老師發現。”

    “你不也是一樣……”

    剛才的吻又繼續。

    吻完,兩人都平複了一會,心跳才回到正常秩序。

    江越拉著她:“走吧,去秘密基地的最後一站。”

    他們一起到教學樓一樓的儀容鏡旁。

    當年的那個磚頭洞竟然還在。

    方北夏跑過去掏了掏,想看看自己當年最後一張紙條還在不在。

    江越說,都多少年了,怎麽可能還在。

    是空的。

    答案顯而易見,但方北夏還是略微失望。

    江越握她的手,寬慰她:“沒關係的,你不是都寫給我了嗎?”

    方北夏“嗯”了一聲,跟他十指緊扣:“如果能回到過去,我一定會找到你,告訴你的。”

    江越細細親她額頭:“我們總會遇到的。”

    -

    悶熱的夏,滾燙的風,吹回了十年前。

    一切都好像變了,一切又都沒變。

    碧藍如洗的天空堆著層層疊疊的雲,從通風口看出去,仿佛一副油畫。

    少年穿著白色襯衫,守在教學樓一樓的樓梯旁,坐在台階上,盯著那副天然油畫發呆。

    空氣滾燙,宛若蒸籠,呼吸都困難。來往的師生都步伐匆匆,偶爾向少年投去不解的眼神,下一秒,就忙著鑽進室內吹空調。

    少年身上起了黏膩的汗,卻似乎對此並不在意。

    他在等待一個人的出現。

    他已經連續等了幾天,時間一天天流逝,希望也逐漸落空。

    他想,也許這是最後一天了。

    突然之間,麵前投下一道陰影,一對雪白又纖細的小腿交疊,出現在眼前。

    少年心頭一動。視線往上,少女的碎花裙在熱風中鼓成好看的形狀。

    這幅畫麵美好得不真實。

    四目相對,他們先是愣了一會,然後不約而同地笑了。

    “對不起……”少女道歉。

    少年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狼狽。

    少女勾唇:“我來晚啦,我的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