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小方是京江一中附近的一條流浪狗。

    幾個月大的小土狗一隻,腦袋很方,頭上有一撮白毛,憨態可人,跑起來像顆移動的土豆。

    方北夏給它起名土豆、旺旺、蛋黃,它一概不理,無意中喊了聲小方,它顛著就過來了。

    方北夏無奈,這麽多可愛的名字,非要認領一個人名。

    小方的名字就這麽定下來,漸漸的,小方成了京江一中的神獸,你一根火腿我一包零食,吃百家飯快樂長大。但眾多學生中,它跟方北夏最親近。

    方北夏想過把小方收編,可蔣女士不同意,隻能偶爾放學去看看它。

    方北夏跟“筆友”提起過小方,“筆友”說他也見過小方。紙條還回來時,還附了張小方的簡筆畫。

    方北夏驚喜。

    寥寥幾筆,卻很傳神。“筆友”真是多才多藝,字寫得好看,畫畫也頗有風格。

    遺憾的是,跟“筆友”聊過小方後不久,小方就消失了。

    “筆友”安慰她,也許小方被喜歡她的人偷偷領養了。

    方北夏給“筆友”回紙條,那完了,小方肯定被壞人捉走了。

    “筆友”問為什麽,她又回複,因為沒人喜歡她。

    為了讓她別擔心,“筆友”給她想了個辦法:隨身帶些貓糧狗糧,沒準某天碰到想小方,口袋裏還能掏出來點見麵禮。就算遇不到,也能分給其他流浪小動物。

    方北夏覺得有道理,從那之後,就一直保持著隨身帶糧的習慣。

    -

    方北夏盯了幾秒自己發出的消息,有些後悔。

    小方是她私下給小流浪起的名字,江越必然不知道。剛剛新鮮出爐的朋友圈,她就這麽魯莽地問,倒像是隨時盯著他的動向似的。

    江越朋友圈發的照片裏,有一隻邊牧,一隻中華田園犬。中華田園犬頭上有一撮顯眼的白毛。

    方北夏放大仔細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除了那撮白毛,好像哪哪都不像。

    土狗長大過程就像開盲盒,小方消失的時候還是幾個月的小團子,她不知道它長大後會變成什麽樣子。更何況已經十年了,人的記憶是有偏差的。

    想撤回消息,已經超過兩分鍾時限。

    果然,江越回複:【小方是誰?】

    方北夏硬著頭皮回:【我以前喂過的一條流浪狗,跟你的狗狗很像。】

    片刻,江越發來:【我家狗子臉很圓,要是知道別人覺得它方,它肯定會不高興的。】

    這條消息像是自帶他慵懶又漫不經心的語調。

    原來不是小方。

    就算是小方,也跟她沒有關係。

    這些天已經多次驗證,她陷入了一場盛大的錯覺之中。在這場錯覺中,江越是深情人設,為了她做了很多事。

    人一旦多想,就會把很多狀況往自己身上套。今天一個無用的細節,明天一點共同回憶,她遲早會陷入不切實際的臆想之中。

    久久,她發了條:【抱歉,是我認錯了。】

    她扔下手機,就連手邊的畢業相冊也覺得索然無味。

    第二天一早,方北夏叫了跑腿,把畢業相冊轉交給程七初。

    程七初不知個中緣由,欣然收下,保證“找時間還給表哥”。

    至於程七初是否轉交給江越,她也沒問。

    -

    進入七月,方北夏的工作突然忙碌起來。

    蔡思彬積極推進,網劇項目上會、立項、敲定,最後定下劇名《小紙條》。

    方北夏交了劇本人設和大綱,還有前兩集的劇本。本以為這差事是趕鴨子上架,但真正開始籌備,她還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塵埃落定,她想起來,這個消息最應該告知“筆友”。

    她真應該在畢業相冊裏認真找一找的,可惜借來不足一天,隻仔細研究了江越。

    項目推進期間,資方來開過三次會,江越參加了兩次。公事公辦,一如往常,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方北夏聽同事說,江總最近很忙,全國到處飛。開這兩次會都是一副精英人士的樣子,匆匆來匆匆走,他們沒有單獨講話的機會,眼神接觸也幾乎沒有。

    江越第三次來開會,方北夏正逢生理期。

    痛經是她的老毛病,最嚴重的一次可以追溯到高中軍訓時候,生理期撞上高溫站軍姿,疼得差點昏過去,在醫務室待了整整兩天。

    她的痛經有演變史,上學時是生理性疼痛,吃藥調理了幾年,沒有從前那麽疼了,演變成難受,小腹下墜、坐立難安。

    公司空調溫度打得低,坐在會議室宛如冰窖。方北夏皮膚本就白,會開到一半,臉上幾乎沒了血色,腰都直不起來。

    項目進行到目前的階段,參會的人越來越多,會議難免冗長。

    聽完匯報,公司副總拿出姿態,放出經典“我隨便講幾句”,本以為會議結束的眾人苦不堪言。

    副總講到一半,一直沒說話的江越忽然打斷他,語氣中充斥著不耐煩:“都是定過的事項,會後看記錄就好。各位,今天的會就開到這裏。”

    此話一出,同事群裏又炸開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一致為江總鼓掌。

    會議提前結束,方北夏趁機逃出會議室,溜到樓下。

    她坐在一樓台階上,手肘撐在膝蓋上,手腕托著下巴。

    室外自然熱風,吹一會身上就沾滿汗,可至少不像在空調房那麽難受了。

    一個人坐了會,頭頂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翹班?”

    方北夏抬頭,看到江越正站在她身邊。

    她移開視線:“多謝江總會上不耐煩,我才有空隙摸魚。”

    江越哼笑一聲。

    忽然,方北夏手背一熱,被人握住。

    江越抓著她的手,把一個紙杯塞進她手裏,不容她拒絕。

    杯子裏是熱飲。

    手背的溫度轉移到手掌,暖暖的,沉甸甸的。

    方北夏看他,臉色雖然回血,但仍舊蒼白。

    隻聽見他似是無奈,說了句:“怎麽這麽多年還是這樣。”

    方北夏茫然“啊”了一聲,他怎麽知道她痛經?

    這話題太私人,她裝作沒聽到,端著杯子啜了一小口。

    熱奶茶滑過舌尖喉嚨,渾身都暖暖的,某個跳動的部位也暖暖的。

    方北夏仰頭問:“對了,高中你們班有沒有寫字好看,還會畫畫的男生?”

    “找你那個‘筆友’?”江越挑眉,吊兒郎當地說,“不是說要當個永不揭開的謎底麽?”

    “現在覺得,知道是誰未必是件壞事。”方北夏說,“都要拍成劇了,人家總得有知情權吧。”

    江越淡淡道:“那你看畢業相冊,誰比較像?”

    “這怎麽看得出來。”她壓根就沒仔細看。

    江越語調散漫道:“還沒看出來,就讓程七初還給我了。”

    方北夏默默飛了一記眼刀,這人怎麽這麽記仇。

    江越停了片刻,聲音沉沉地說:“不是有我的聯係方式麽?”

    方北夏咬著下唇,沒回答。

    她還在思考怎麽回應,就聽江越哼笑了一聲,說:“行,我幫你打聽打聽。”

    -

    江越晚上有應酬,喝了點酒,助理開車送他回去。走到一半,接到錢朗電話,便改了路線,讓助理直接開去錢朗家。

    路上,助理問他:“老大,前麵有家奶茶店,要喝點什麽嗎?”

    江越揉山根的手停下,蹙眉道:“嗯?”

    “您今天催著我買熱奶茶,看您急成那樣,我還以為您最近換口味了呢。”

    江越掀起眼皮,跟助理在後視鏡裏對視:“開你的車。”

    錢朗自己在郊區住了套別墅,帶泳池,裝修也張揚,晚上燈光音樂一開,仿佛進了夜店。

    江越疲憊不堪,攤在沙發上,用力醒了醒臉。

    “怎麽看著沒精神?”錢朗遞給江越一瓶啤酒,吃吃地笑,“今天不是還在會上怒懟王副總了麽。”

    都傳到錢朗那裏去了。

    江越接過啤酒,但沒接話:“把音樂關了,吵死了。”

    錢朗在手機屏幕上滑了幾下,全屋音響的聲音瞬間減小。

    “你老同學的項目終於啟動了,什麽心情?”

    “能有什麽心情。”江越灌了口酒,不冷不熱地說。

    “你跟她到底什麽情況?”錢朗用手肘戳他,“蔡思彬可是對她有心思,那次吃完飯我故意把他支走,給你們創造機會,你們就沒聊出點什麽火花來?”

    江越垂眸,搖了搖頭。

    “我還當你們有什麽故事呢,搞了半天一點進展都沒有。”錢朗攬他的肩,“要不要哥們教你幾招?”

    江越冷笑:“你渣男培訓班出來的,能有什麽好招。”

    “你別瞧不上我錢教授,你會搞浪漫嗎?你知道搞浪漫的三要素是什麽嗎?”錢朗來了興致,“我告訴你,搞浪漫的關鍵詞有三個,節點,儀式感,差異化。情人節,520,女孩生日,這就是節點。包個餐廳,看個演出,這屬於儀式感。差異化呢,就是別落俗套,其他男人送奢侈品,你就送設計師限量款……”

    錢朗一向走腎不走心,討女孩歡心的把戲都是通過撒錢支撐。

    錢教授激情授課,噴灑完口水,等待點評。

    江越的表情始終沒什麽波瀾,懶懶地吐出兩個字:“沒勁。”

    作者有話說:

    最近幾天更得晚,24小時留評都有紅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