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是她沒見的貓貓師兄。

    隻是現在的師兄好像不怎麽親近她。

    他和她對視一下後, 立刻從原本蜷著的姿態甩過尾巴輕巧立了起來,那雙金色貓眼一錯不錯地盯著她。

    “師兄,我是千千呀……”柳千千壓著嗓子湊近些, 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了, 她低頭也往梳妝台下頭鑽, 眼前貓貓就鎮定優雅地立在原處,盯著她靠近的舉動。

    她不知此刻的情況是怎樣, 師兄難道是不認得她了嗎?

    正在柳千千有些遲疑時, 對方卻像是終於結束了漫長的觀察, 他輕輕向前探了一步,低下腦袋在她伸出去的掌心蹭了蹭。

    熟悉的軟乎乎的觸感幾乎一瞬融化了柳千千的心。

    她小心翼翼探手過去,找了個好一些的姿勢慢慢把師兄抱到懷裏。

    現在的師兄……就像一隻普普通通的貓貓, 哦,不對,應該是一隻很好看的普通貓貓。

    她如今見過了超大的巨型貓貓,還有長貓耳朵的貓貓師兄,現在大概是第三種形態的小貓師兄。

    不過與尋常貓咪不同, 師兄的耳尖上還是有兩簇標誌性的淡金色長絨毛,他的尾巴也更蓬鬆,同樣裹了柔軟白毛, 被她抱在懷裏時便自然勾起,搭在她的腕間,絨絨癢癢的。

    師兄趴在她胸前,像是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隻眯著眼睛抖了抖耳朵, 又往下埋了埋腦袋。

    柳千千忍不住試探著抬手放到兩隻耳朵間, 輕輕擼了擼師兄軟乎乎的前額。

    那雙金色眼睛眯得更厲害了, 他頂著她的掌心順勢拱了拱。

    應是舒服的意思。

    她的心也被拱得軟乎乎的。

    垂眸看了半晌,柳千千抱著師兄從梳妝台下頭鑽出來。

    也是這會站直了,她正好轉身對上梳妝台的鏡子,卻訝然發現自己竟然……變小了?

    有些模糊的銅鏡中,是一個瘦瘦矮矮的小女孩,樣貌還是她自己的樣貌,隻是年歲應是小上好幾年。現在的這個“柳千千”,大概才十二三歲。

    正當她困惑不已腦子飛轉的時候,身後的門隔又響起來。

    下意識護著懷中的貓貓回過頭,柳千千看見一隻纖纖玉手從打開的那條門縫間伸出,塗著丹寇紅的指甲輕輕搭上門邊,繼續向右推了推。

    金釵步搖,烏發如雲,膚白勝雪,朱唇含笑,一襲極為繁複的紫色散花裙裳,更襯得來人似是株嬌豔海棠。

    可就是這樣明豔的大美人,卻有著雙小鹿一般圓圓的眼睛,忽閃之間瞬時消解了那種淩厲氣場,讓這朵海棠變成了新雨之後含苞待放的模樣。

    柳千千被這美貌衝得懵了片刻,隻反應過來時,對方已經近到身前來了。

    “原來這小家夥在你這裏。”美人開口,聲音甜軟:“方才整棟樓都在找,徐媽媽被折磨得夠嗆,放言這小祖宗願意呆在哪個屋就收在哪個屋了。”

    如今柳千千還是個孩子模樣,本她就長不太高,現在隻會更矮,站在美人身前也不過到她胸口而已,對方站近後彎了腰,像是有些好奇地看向她懷中的師兄。

    師兄扒拉著她的衣領往她懷裏縮了縮。

    “這麽快,它就粘上你了。”美人就著彎腰的動作抬眸,一對圓圓的鹿眼望向柳千千:“你想留下它麽?”

    聯想到方才出現的那個小丫鬟口中的話,她覺得眼前人,或許就是對方口中這個房間的主人——鹿兒姑娘。

    不過,明明應是圓圓的天真可愛的眼睛,柳千千卻覺得對方眸中潛了層矜持冷淡的光色,像是掩飾在一層天真可愛的幕布之後,這位鹿兒姑娘正暗中盯著她,不放過她麵上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

    她臂上的汗毛下意識有些打豎。

    而且,之前那個小丫頭不僅叫她櫻桃,還說她有……癡病?

    柳千千一時摸不準此刻自己到底該做出什麽反應,最後隻頓了頓,謹慎點了點頭。

    鹿兒姑娘的臉懟得很近,衝她慢慢露出個笑來,她的牙齒也白皙精致,笑起來像一排整齊的小貝殼。

    對方很快直起身,甩袖間帶起一陣香風,慢悠悠道:“難得你這個小呆子給點反應,看來是喜歡的緊,那便留下吧。”

    “不過我得提前告誡你,我不喜歡這種毛茸茸的東西,你若執意要留,自己照顧,若是它犯了我的忌諱——”鹿兒姑娘的話並未說完,隻側臉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了。

    知悉了自己此刻的角色,柳千千忙不迭又點了點頭。

    她現在知道了,若沒猜錯,自己如今應是這位鹿兒姑娘的小丫鬟,而師兄……她垂頭去看,見小貓師兄好像覺得危險解除,已是閉了眼睛睡著了。

    真是一隻心大的貓貓。

    ***

    因為有些摸不清深淺,也不知道為何此次師兄的魘獸夢境會如此怪異,所以柳千千暫時選擇了按兵不動。

    幸而這個“櫻桃”原來似乎也就是這麽個悶悶不說話的性子,哪怕她一兩處沒有伺候好,鹿兒姑娘好像也沒有太多責備。

    而更加奇怪的是,從前夢境中不會有這麽多人,她也不會具象到某個場景裏成為某人,何況從前在這夢境裏頭應是呆不了多久,可這次她居然就這麽真像過日子似的過到了晚上。

    柳千千多少有些心慌。

    現在她已經知道這地方叫枕夢樓了,甚至大致了解到如今的時間是永令元年,是新帝登基的年份。可在現實世界裏,永令元年的她還是個在宗門裏牙牙學語的小娃娃呢。

    她不明白這是個什麽機製,她現在真的是在夢裏麽?還是有什麽意外?她該不會是……又有了什麽和“重生”類似的奇遇?

    正想著這些,柳千千衣襟微動,她低頭,見是小貓師兄拱了拱腦袋。

    夜色沉下來之後,枕夢樓比白日裏還要熱鬧,燈火輝煌,前廳裏似是在唱戲,神樓上都站滿了客人。鹿兒姑娘應是紅人,對方下午時便趕著又去了前廳,好在柳千千似乎隻是她留在臥房伺候的丫鬟,並不跟著她去戲台子。

    柳千千便抱著小貓師兄找了個後院僻靜處想事情。

    這裏空氣流通些,也安靜。

    背著正廳的燈火靠在簷下,可以從左邊通後院門的青石小徑窺見外頭街市上的熱鬧,她瞧著對麵攤販賣的東西倒都是西平郡常見之物,或許應該慶幸如今自己尚在西平。

    隻可惜永令元年,哪裏有這麽一座枕夢樓,她實在是不知道。

    “可是餓了?”柳千千見小貓師兄擺爪子撥弄她的前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下意識想要去後廚尋點東西喂給師兄吃,不過還沒動作,突然又想起來師兄明明就是魘獸,她怎麽還真當貓給養起來了?!

    柳千千撓了撓師兄的下巴,語氣難得表現出了點憂鬱:“師兄,我該拿什麽喂你?現在這裏頭沒有夢盒,沒有汲夢靈絲,應也找不著材料現做,你吃什麽呢?”

    小貓師兄被她撓得再次眯了眯眼睛,不過他倒像是聽懂了她的話,頓了頓順著她的掌心向下,在她懷裏抬起小爪子扒拉了一下她的手腕。

    當然,柳千千因為小貓師兄爪子上小巧柔軟的粉紅色肉墊分了一下神。

    不過下一刻,她就看見小貓師兄幹脆抬起兩隻前爪抱住了她的右腕,他似乎抬起那雙金色眼睛輕輕看了她一眼,而後又轉眸盯她的手,在她尚未反應過來時,右腕內側的皮膚突然感覺到一點點濕熱。

    她瞬時猛地睜大眼睛,覺得自己脊背過電似躥起一陣麻麻的感覺。

    “師……師……”柳千千連句完整的師兄都快叫不出來了,因為小貓師兄又連續地輕輕舔了她攤開的手腕。

    但她很快澄明心境,因為發現自己腕間出現了熟悉的暗金色藤蔓。

    看見這個,她終於放下了心中大石。

    還好,靈契還在,至少可以說明,之前的事情全都發生過,現在應該隻是一處幻境或者夢境之類的東西,應不是她方才天馬行空十分後怕的另一次古怪穿越或者重生。

    “幸好……幸好……”柳千千歎口氣,忍不住抱緊小貓師兄,同樣貼著它的貓貓腦袋蹭了蹭臉。

    師兄的毛絨耳朵再次貼著她抖來抖去,幾乎就像是故意搔她想逗得她笑似的。

    腕間仍時不時有濕熱的癢意,師兄似乎還在持續不斷地舔|弄她右腕上的印記,隻等她再直起身子看,這才發現那處藤蔓竟然像她第一次見著靈契時一般淩空生長了出來。

    搖曳金絲上開出細小枝葉,她剛想開口,就見師兄軟軟踩著她的手腕,揚起腦袋湊近那些在空中晃蕩的金絲。

    他隻是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輕輕一舔一吸,一根靈絲便“呲溜”進了他的肚子。

    原來是在……用飯!

    柳千千這下明白過來,又放了一顆心。

    幸好,師兄有的吃,應是餓不著,雖然思考怎麽在夢境裏吃飽這件事本身也有點古怪就是了。

    無論如何,既是確定了眼下不過是夢境,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師兄還在她身邊。

    盡管現在師兄看起來除了吃的東西不太一樣,瞧起來和普通的漂亮貓咪幾乎沒有任何不同,似乎也沒有任何能動用靈力的痕跡,她還是感到一絲安慰。

    很快,她掐著時辰回到鹿兒姑娘的暖閣,開始幫對方熏製衣裳。

    不管是從前做灑掃弟子還是後來進了問道堂,她幹活都習慣了的,眼下倒是並沒有什麽不適應。

    把香爐放到小台上到她腰部的高度,再在上頭擱一板特製的穿孔雲母片,最後便是將衣裳攤開蓋到上頭熏香。

    隻鹿兒姑娘的裙裳看起來都十分華貴繁複,她動作小心不少,相當注意輕拿輕放。

    師兄見她做起事來,倒是十分乖巧的隻蹲坐在一邊的小杌子上安靜望她。

    屋外頭的戲似乎到了高潮,樂床那邊的伴奏盛大起來,樓裏多了些喧囂,她疊好這件,又去拿下一件,有些意外下一件竟難得是素白顏色的衣服。

    柳千千沒有多想,伸手將它放到雲母片板上攤開,然而等前襟全部展開,她動作一頓,直直盯向襟旁銀線繡出的掌心大小花紋。

    這不就是她在奇斑蛛身上見過的印記嗎?

    像一片葉子展開的經脈。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件素白顏色的衣衫,不就是她在奇斑蛛記憶裏見到過的白衣人的穿著?

    這麽說,難道鹿兒姑娘和那個古怪的——

    恰在此時,門隔輕響,她肩頭一沉,卻是小貓師兄先一步意識到來人,跳到了她身上。

    回頭,柳千千見是鹿兒姑娘來了。

    對方麵色酡紅似有醉態,可一雙小鹿眼卻是直直盯著她手上的動作,眸光閃爍片刻後,她咧開嘴笑起來,說話的聲色照舊甜甜軟軟。

    “小櫻桃今日可真勤快——”

    鹿兒姑娘一邊說著一邊反手關了門。

    不知是因那異樣拖長的尾音還是別的什麽,柳千千臂上的汗毛再次有些下意識的打豎。

    師兄團在她肩上,尾巴輕輕掃著。

    柳千千心跳雖是快了些,但神色未變,隻向著鹿兒姑娘行了一禮後,又繼續回身熏衣。

    櫻桃原身應該是個有些遲鈍的小丫頭,更何況櫻桃不會對一件白衣服有任何疑問,她記著自己的人設,如常疊好那件熏製過的白衣裳,又繼續去拿下一件。

    她能感覺到鹿兒姑娘一直在看她。

    對方的目光如有實質地落在她後頸上,叫她覺得後頸皮微微發涼。就在這時,卻是頸上一熱,是小貓師兄靠近了些,拿暖融融的爪子搭上她的脖子使勁向後蹭。

    柳千千身後,鹿兒姑娘顯然也目睹了小貓師兄的動作,輕輕一聲笑,隻聞一句低低的慨歎:“還真是通人性……”

    這時,她才嗅到彌漫過來的酒氣。

    鹿兒姑娘飲酒了?也是,方才對方麵色紅紅,瞧著像是喝了不少。

    想來鹿兒姑娘之所以會選擇有癡病的櫻桃伺候,大概也是瞧著櫻桃不會隨便泄露什麽秘密。

    鹿兒姑娘會和她在奇斑蛛記憶裏見過的白衣人有什麽關係?原來在永令元年,這些事就有蹤可循了嗎?

    她咽下心中疑問,正思考自己是不是有機會順著鹿兒姑娘摸清那個神秘的白衣人組織到底是何方神聖時,門外突然又有人砰砰砰在敲。

    “鹿兒!鹿兒!鹿兒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柳千千動作一頓,想著櫻桃此刻應有的反應,下意識回頭去看鹿兒姑娘。

    卻一下撞見對方神色望向門口的複雜神色。

    隻是察覺到柳千千在看,鹿兒姑娘很快恢複了笑臉,對方衝她點了點下巴示意她繼續熏衣,一邊隻揚著嗓音朗聲道:“江悌,該說的話我方才都說了,你就不要再死纏爛打了。”

    江……江悌……?!

    接連被驚住的柳千千忙回頭,她抿抿唇,察覺到臉旁貓貓頭在輕輕蹭,忍不住偷偷捏了捏小貓師兄的軟軟肉墊平複心跳。

    等一下,枕夢樓的鹿兒姑娘……鹿……麓……

    聯想到此前他們在雲光寺聽過的江大人為悼念亡妻取名的麓園,還有那個巨大暖房和裏頭的小鹿,難不成傳聞中江大人的“亡妻”就是……麵前的鹿兒姑娘?

    方才鹿兒姑娘大概是鎖了門,外間江悌還在猛敲。柳千千心念一轉,實在想知道知道更多訊息,幸而在這裏她好像還能調用一點點靈力,她掩著手瞅準江悌用力拉門的時機指尖輕動,啪嗒一聲,門栓一鬆,門隔嘩啦一下打開。

    鹿兒姑娘似是驚訝呼出了聲,柳千千也作出一副受驚的樣子向後跌了跌,小貓師兄自然而然從肩上輕盈跳進她懷裏。

    這麽一會,她可算是看清了這位江大人的樣貌。

    對方如今不過是個俊秀青年,束著發冠,一襲青衫,倒讓人很難聯想到現實世界裏纏綿病榻昏睡不醒的形容枯槁之人。

    隻是這門隔乍一打開,江悌似乎也愣住了。

    緊接著,他第一眼看的不是鹿兒姑娘,反是站在一旁抱著小貓師兄的柳千千。

    和江悌目光如電對視的一瞬,柳千千有了某種極不好的感覺。

    她突然覺得自己貿然開門或許犯了個錯。

    隻這不過轉瞬間的事情,鹿兒姑娘幾乎是立刻起身兩步,像是難得情緒極為波動皺眉道:“你出去!”

    江悌很快轉回視線去看對方,他麵上也有些紅,不知是被酒鬧的還是什麽,但他馬上近前來抓過鹿兒姑娘的手腕,麵上重新激動起來:“鹿兒,我求求你,之前是我錯了,求求你跟我回去……”

    “你聽不懂人話啊江悌,我已經是枕夢樓的人了!我在這裏過得樂不思蜀,別再提你那個留北山後麵的破窩棚了!”

    留北山後麵的坡窩棚?柳千千瞬間想起來奇斑蛛藏身的那間舊院子。

    她抱著小貓師兄裝作被嚇到似的後退些縮到角落裏,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之所以放江悌進來,就是她想著或許兩人再吵起來,能讓她聽到更多消息。

    “鹿兒,鹿兒!”江悌抓著鹿兒姑娘的細白腕子,匆忙道:“鹿兒你別急,我都聽你的,你別動氣!”

    “我怎麽可能不急!”

    鹿兒姑娘猛地甩開了江悌的手。

    對方一雙小鹿眼睛紅通通盈了淚,頭上的金釵步搖跟著晃動,恰似顫抖的心緒。

    柳千千就在角落裏,睜大眼睛看見鹿兒姑娘的頭上……長出了兩根鹿角來。

    她已經說不好自己此刻到底是驚訝多還是意料之中多了。

    顯然江悌是看不見的。

    因為他好像對那東西一點反應都沒有,還在顧自和鹿兒姑娘拉扯:“鹿兒,之前拋下你離開是我不對,我真的錯了,你聽我的話跟我回去,我知道你病了,你跟我回去,不要逞強……”

    鹿兒姑娘病了?

    就像是為了印證江悌口中的話,下一刻,鹿兒姑娘便似情緒過激,紅著臉暈了過去。

    江悌忙接住了對方軟倒下去的身子。

    柳千千正有些躊躇自己此刻要作何反應時,突然感覺到江悌淩厲的視線掃過來。

    “混賬東西,還不過來伺候!”

    這氣勢,聽起來可不像是個年紀輕輕的官場新人。

    壓下心頭怪異感覺,柳千千“慌慌張張”跑近了,幫著江悌把鹿兒姑娘扶到塌上。

    “你給我在這守著,晚些時候我會來接她,若是她出事,你也不要想活了。”

    江悌低頭冷冽地看著柳千千,目色冰涼。

    柳千千頗為識時務地點了點頭。

    隻等對方離開關上,屋裏重新安靜下來,能聽見外間仍在唱戲,唱段都沒有變過。

    她回過頭看躺在塌上闔著眼睛的鹿兒姑娘,注意到對方的鹿角根部有些並不明顯的青黑斑點。

    太奇怪了,實在是有太多不對勁的地方。

    方才江悌這樣在枕夢樓紅人鹿兒姑娘房前大吵大鬧,卻沒有任何人來阻止。

    還有江悌那種似是習慣了發號施令的語氣……

    她回神,察覺到又是小貓師兄在蹭她,等她看過去,他這才晃著尾巴輕輕跳到塌上走到鹿兒姑娘手邊,朝著那處抖了抖耳朵。

    “你是要我……診脈?”

    她說完這話,小貓師兄揚起腦袋喵了一聲,很快跳回她懷裏舔了舔她的掌心。

    雖是心癢一瞬,但柳千千確定了他的意思,趕忙認真起來。

    隻剛剛摸到鹿兒姑娘的手腕,她便察覺到一陣有些熟悉的眩暈。

    恐懼、不甘、怨恨……還有濃重的悲傷……

    她幾乎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見了許多曾經的情意綿綿。

    他們一開始似乎隻是鄰居,俊秀少年會麵龐羞澀地遞給漂亮姑娘一封信箋,姑娘會送還給他親手摘的一籃花。

    明明是有情人,但不知為何,中途兩人忽然分離,直到……直到什麽意外發生,畫麵再轉時,已經是鹿兒身在枕夢樓裏了。

    然而意外的具體部分似是被刻意抹掉過一般有些模糊,隻得零星碎片,其中似乎就有她眼熟的西平王府的輪廓,和王府家丁打扮的下人。

    這事難道和王府有關麽?

    再向後,便是青年重歸,就到了如今。

    江悌三番五次來枕夢樓找人,可惜都被拒之門外,鹿兒唯一見過對方的一次,便是今晚,隻不過……

    在她看見的記憶裏,今晚這扇門,從來沒有打開過。

    更談不上江悌和鹿兒在屋中的一番拉扯。

    從回憶中抽離,柳千千的心有些沉。

    上一次她能如此清晰地看見對方的記憶,還是在……奇斑蛛臨死前。

    即便此前一直沒有察覺,可如今等她摸上了鹿兒姑娘的手,就能感受到對方的外強中幹。

    她同樣在鹿兒姑娘的識海裏看見了眼熟的葉形印記,那印記甚至隱隱閃光,在識海中格外顯眼。

    聯係到江悌口中的鹿兒姑娘的病,以及現實世界裏的“亡妻”一說,很難不讓她聯想到令人遺憾的結果。

    正在她兀自沉思時,塌上的鹿兒姑娘似乎啟唇喃喃了什麽。

    柳千千一愣,湊近些,隻聽如蘭吐息間,對方低徊的語音。

    “江悌,離我遠些,我會……害了你……”

    ***

    不管如何,柳千千還是盡自己所能照看了一下鹿兒姑娘。

    雖然她現在能做的不過是用微薄的靈力疏導,讓對方能睡得安穩些。

    忙過這陣,她抱著小貓師兄重新坐回屋角梳理頭緒。

    雖然她現在可以大致確信眼前這位鹿兒姑娘也許同是秘境生靈,但對方的記憶裏最重要的那段好像被刻意動過手腳一般看不清晰。

    還有那個識海裏的印記,究竟是誰下的呢?

    鹿兒姑娘去世後,也會和奇斑蛛一樣自焚嗎?

    以及之前闖進來的青年江悌的古怪,明明算時間,他現在還年紀輕輕,身上的氣勢卻……

    還有,她現在所處的,究竟是個什麽地方?這真的是師兄的魘獸夢境嗎?

    “師兄,我們會順利醒過來的對吧?”

    事到如今,她生出了許多不安,忍不住抱著師兄捧到自己麵前和他對視。

    小貓師兄的眼睛還是金色亮閃閃的,他盯著她抖了抖耳朵。

    柳千千想到入夢前,自己還沒和師兄好好說清為什麽前兩日會有異樣,心裏忍不住有點泛酸。

    或者,這是種更為具體的,古往今來已有許多人吟誦過的情緒——

    她抱緊師兄,感覺到軟絨絨的腦袋鑽在她臉側貼進蹭動。

    “師兄,我好想你啊。”

    輕聲說完這句話,沉湎在情緒中好一會兒後的柳千千還是決定要再多找點線索。

    她不能坐以待斃。

    柳千千抱小貓師兄入懷,讓他趴到自己肩上,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出房門去看看,也許能有些新發現也不一定。

    外間似乎仍在唱戲,廳中呼喝聲不斷,這枕夢樓似夜間依舊燈火不熄地兀自熱鬧著。

    她扶上門隔,心想外間如此熱鬧,她應可以像之前一樣不引人注意地跑到後院去,或者直接上街,若是能從街道上多些位置判斷,醒來或許會有幫助。

    然而就在她拉開門的一瞬間。

    所有聲音都停止了。

    整幢熱熱鬧鬧的三層樓閣像是被法術靜止一般,連戲台上的音樂都戛然而止,歡聲笑語更是瞬時消失……

    而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數百雙或高或低或遠或近的視線齊齊投向她,皆帶著如電的淩厲。

    柳千千心髒驟縮,嚇得不輕,飛快抬手把門隔重新關上。

    在這幾乎凝滯了的詭異寂靜裏,她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

    又過了一刻,像是解除警戒,屋外重新響起了咿咿呀呀的唱腔,各色吃喝調笑聲慢慢起興不絕於耳。

    她臉側一熱,回神,發現是小貓師兄輕輕舔了舔她的麵頰。

    真要命。

    方才她已幾乎被嚇懵了。

    抱住師兄重新坐回角落,柳千千捏著師兄的小肉墊平複心跳。

    不能慌。

    拋開那種瞬時驚嚇的恐懼稍稍回想一下,方才望向她的人盡管年齡不一,長相不同,但那視線活脫脫幾乎就是江悌方才盯她的目光。

    就像是……有一屋子的江悌盯著她。

    聯想到之前的古怪,柳千千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

    也許現在他們所處的夢境,並非屬於師兄,而是屬於昏睡已久的江大人。

    作者有話說:

    小貓師兄很會哦(doge)

    ——

    喜歡的小可愛請多多收藏評論(づ ̄ 3 ̄)づ